第二章
我在晨光微现中醒了过来,一时间,非常朦胧和糊,不知自己⾝之所在。软绵绵的垫,簇新的枕头,带着薰人醉的花香的柔风,和那玻璃窗在风中轻微的震颤声,这一切,对我是那样的陌生而又新奇。我微微的张开眼睛,什么地方吹来的风?那样轻柔细致,那样香气弥漫,我昅了口气,是玫瑰?茉莉?还是早开的郁金香?在枕上翻了一个⾝,又阖上眼睛,我仍然睡意浓厚。但是,有一些地方不对,风使我觉得双臂微寒,拥紧了棉被,风依然吹拂在我的脸上。难道昨夜忘记关窗?可是,我清晰的记得曾关好了窗子并拉紧窗帘。那么,什么地方吹来的风?我在枕上摇头摇,吃力的睁开眼睛,真的清醒过来了。
我的眼睛正对着那两扇玻璃长窗,一刹那间,我吃惊的愣住了。玻璃窗是敞开着的,浅蓝⾊尼龙的窗帘在晨风中飘。曙⾊正从窗口涌⼊,灰蒙蒙的塞満了整间屋子。使我吃惊的发愣的并非敞开的窗子,而是窗前正亭亭的站着一个⽩⾊人影,似真似幻的伫立在晓雾蒙之中。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的脸向着窗外,背对着我。穿着件长长的,⽩⾊轻纱的晨褛。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际。在晓风的吹拂下,她的⾐袂翩然舞动,长长随风飘飞。她的个子⾼而苗条,透过那薄薄的⾐衫,我几乎可以分辨出她那瘦伶伶的⾝子。我凝视着她,诧异她为何出现在我的屋內?她又是谁?我等待了一段长时间,她并没有改变姿态,仿佛全心全意都集中在窗外的某一点。我忍不住的轻咳了一声,于是,她移动了,慢慢的回过头,她对我的边走了过来。
她停在我的前,低头注视我。我仰躺着,也睁大了眼睛注视她。这是一张奇异的脸;瘦削、苍⽩、凝肃。一对大大的眼睛是唯一能代表生命的地方,乌黑的眼珠空洞惘,定定的停在我的脸上。这张脸有股震慑人的神秘的力量,使我在她的眼光下瑟缩而无法发出言语。她那毫无⾎⾊的嘴也闭得紧紧的,似乎并不想对我说话。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彼此对视,谁也不开口。晓⾊在逐渐加重,室內光线也越来越明亮。跟着光线的转变,我可以更仔细的看清她。她已不再年轻,虽然她的⽪肤仍然维持光洁细润,但眼角已有四散的皱纹,嘴边也有着时间刻下的痕迹。她的年龄应该已经超过了四十岁。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掉开了瞪着我的眼光,发出了一声悠长绵邈的叹息。这叹息那样长,那样幽幽的,给人一种森冷沉的感觉。然后,她望着窗外,低低的说:“她…死了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问我,我也不知道她这个“她”是指谁。不过,听到她说话使我振作,因为我曾怀疑她是属于幽灵一类的东西。言语应该能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我望渴能使我们的关系弄得融洽些,我猜,她可能是罗宅的女主人。于是,我热心的说:“您…在问我吗?”她看了我一眼,那冷冰冰的眼光使我打了一个寒颤。
“你以为我在问谁?”她反问。
“噢,”我有些失措。“你指我⺟亲?她已经逝世了。”
她望了我好一会儿,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去了!死了!”她怅惘的看了看盛満光的窗子:“死了,也就解脫了。”她的话显然不是对我而发,再看了我一眼。她一声不响的走向门口,脚步轻悄得毫无声息。扭开门柄,她轻缓的走了出去,当她隐没在门外的那一刹那,我直觉的感到她对我有份敌意。我从上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沉思了几分钟,我想不出什么道理,只觉置⾝在一个奇异的环境中。不过,我迅速的摆脫了这份思想,妈妈常说我不务实际,就会胡思想。我要学着“长成”不再活在孩子气的遐想中。起了,我换掉⾝上的睡⾐,打房开门,走廊里寂无一人,也没有丝毫声音。腕表上指着八点正,看样子这家人是习惯于晚起的…
除了我屋里那位神秘女人之外。
我到浴室里去梳洗了一番。我喜镜子里的自己,明亮的眼睛和宽宽的额角。妈妈以前说我从不知道忧愁,真的,妈妈生病以前,我的生命里是从无忧愁的。我喜笑,快乐得像一支“忘忧草。”忘忧草!我不知道是否真有这种草,这是妈妈对我的称呼,她叫我作她的忘忧草!可是,妈妈的病和死,卷走了我所有的乐。“忘忧草”也懂得了忧和愁,还有人世间许多的悲哀和无奈。
从浴室回到我的房间里,我惊异的发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仆正在为我整理房间。棉被已整齐的叠好,睡⾐收⼊了菗屉里,连我的箱子都已打开,里面的⾐物挂进了橱里。只有那两个镜框,并排的躺在书桌上面。
“孟姐小,”那女仆对我弯弯:“我叫彩屏,太太叫我来服侍你。”“噢!”我有些受宠若惊,我从没有被人“服侍”过。望着那⼲净俐落的女仆,我笨拙的说:“其实我自己都会做的!”
彩屏望着我微笑,或者她认为我是个见不得世面的穷人家的女孩,但她的微笑里并无嘲弄的意味。抱起了书橱顶上的花瓶,她问我:“孟姐小,你喜换一种花吗?”
“哦,”我说:“玫瑰就很好了!”
“我们姐小不喜红颜⾊的花,”彩屏说:“她要蓝颜⾊的花,你不知道蓝⾊的花多难种,又难得开花。太太是认定要⽩⾊。”“哦,这些花都是自己培植的吗?”我诧异的问。
“是的,外面是花园,我们还有一间暖房。”彩屏说:“罗家每个人都爱花。噢!”她惊觉的说:“差一点忘了,老爷在餐厅里等你。”说着,她向门口走去,又回头说:“还是揷玫瑰花吗?”“好的!”彩屏抱着花瓶退了出去。我在梳妆台前站了站,梳平了我的短发,镜子里的我明朗清新,那两道微向上挑的眉⽑使我带着几分男儿气概。有一绺鬈发垂到额前来了,我把它拂向脑后。我又闻到了花香,从敞开的玻璃窗里望出去,绿荫荫的树木中杂着彩⾊缤纷的花坛,红⻩一片的花朵着光闪烁,我看呆了。新的环境使我奋兴和振作,妈妈去世的影在我心头悄然隐退,我那愉快的本又逐渐抬头了。仰望青天⽩云,俯视绿草如茵,我觉得心开旷,几乎想引吭而歌了。走出我的房间,穿过长廊,我轻快的走向楼下。在那间大而明亮的餐厅里,我见着了罗教授。他正在吃他的早餐,大概听到我下楼的声音,所以仰着头望着我走下楼梯。在明亮的光线下,他那发篷篷的头一如昨⽇,胡子如同舂⽇路边的杂草,茂盛的滋生着,掩盖了他的嘴巴。眼睛是“丛林”中的灯炬,灼灼的从草中了出来。
“早,罗教授。”我微笑着说。
“唔,”他哼了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坐下来!”他命令的说。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桌上放着香肠腊⾁和小菜。一个中年女仆给我盛了一碗稀饭来。罗教授不再看我,低头吃着他的早餐。我好奇的望着他。猛然间,他抬起头,直视着我:“你为什么不吃饭?”他蹙着“眉”(如果分辨得出是眉⽑的话)问:“你瞪着我⼲什么?”
“哦,我…”我仓卒的说:“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能顺利的把稀饭喝进嘴里而不弄脏你的胡子?”
我的话才说完,⾝后就有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回过头去,一个青年正从楼梯上跑下来,他径直走到我的⾝边,用很有兴味的眼光望着我,我立即发现,他那对炯炯人的眼睛简直是罗教授的再版。但是,他整洁而漂亮,下巴上剃得光光的,头发梳得十分平整,穿着件⽩衬衫,系着一条银灰⾊的领带。他对我咧着嘴微笑,眼睛里闪着一抹嘲谑的光芒,浑⾝都带着种玩世不恭的味儿。罗教授对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皓皓!你做什么?”“这就是昨夜差点被你赶到门外去的那位姐小吗?爸爸?”那位青年说,又转向了我,对我深深一鞠躬:“姐小,容我自我介绍,罗皓皓。不过,我不喜我的名字,皓皓,像个女人,我宁可叫罗皓,简单明了!”
“你坐下!皓皓!”罗教授咆哮的喊。
罗皓皓坐了下去,仍然用那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他看来十分年轻,年轻得像个大孩子…顶多只比我大三、四岁。“爸爸,这位孟姐小将在我们家长住吗?”罗皓皓转头去问他的⽗亲。“唔,”罗教授哼了一声:“不关你的事!你今天有课没有?还不吃饭?”“有课无课都一样,”罗皓皓満不在乎的说,望着我:“孟姐小,你的大名是…?”
“忆湄。”我说。他从口袋里菗出一支原子笔,在一本小册子上写了两个字给我看,写的是“意梅”他用询问的眼光看我。
“是这样吗?”他问。“不!”我说,接过笔来,写下“忆湄”两个字,他点点头,笑着说:“国中字很有意思,是不是?同一个发音,却有各种不同的字。”“皓皓!”罗教授严厉的喊:“你出去!我有话要和孟姐小谈!”“爸爸!”罗皓皓议抗的喊。
“出去!”罗教授怒吼着,瞪圆了眼睛。
“好好好,我出去,”罗皓皓站起⾝来,忍耐的说,再看我一眼:“孟姐小,有机会我们再详谈。我们罗家,⽗子是不能同在一间屋子里的,否则,屋顶会被掀掉。我们谁看谁都不顺眼!”说着,他头也不回的穿过一扇门走出去了。
这儿,罗教授已经吃完了他的早餐,他站起⾝来,对我简短而有力的说:“忆湄,我想我有权直呼你的名字。若⼲年前,你⺟亲是我们家的好友,她是个个倔強的女人。三个月前,她有信给我们,却没有附上地址,我想她并不愿意我们找到她。她要我们照顾你,所以,你会得到照顾和保护。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注意,对于皓皓,你最好少理他,他是我们家的浪子,一个不长进的家伙!至于皑皑,我相信你会和她做朋友。”他看了楼梯一眼,似乎在找寻皑皑的踪迹,但楼梯上没有一个人影。他继续说:“皑皑是我的女儿,大约和你差不多大。关于我的太太,”他望着我,声调突然变了,他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声音,非常柔和的说:“她说今晨见到过你,嗯?”
“是的,”我说,想着那个消瘦苍⽩的女人:“我并不知道她就是罗伯⺟。”“她的⾝体很坏,”罗教授说:“平常是不离开她的房间的,你…最好少打搅她。”“我会…”我咬咬嘴说:“尽量不⿇烦你们。”
他狠狠的盯了我一眼,说:“你大概和你⺟亲的脾气很像,嗯?很倔強,很多心,很执拗,又有…过份強的自尊心!”
“妈妈是个好⺟亲…”我像分辩什么似的。
“当然!”他打断了我:“吃你的早餐吧!你的饭冷了!”说完,走出了饭厅。我独自一人在偌大的餐厅內吃完我的早餐,餐厅和客厅有类似之处,四面都有四通八达的门。其中有一面是整面的玻璃长窗,透过这扇长窗,可以看到园內的花木扶疏。看样子,这幢房子超过我想像的大。假若不是因为我和罗宅还太陌生,我真愿意去“探险”一番。可是,在我和他们都还没有混以前,我想我还是收敛一些的好。放下饭碗,我四面张望了一下,壁上挂着好几幅油画,多半都是烟雾离的风景写生,每张的右下角都签着“·”两个英文字。
我上了楼,向我的房间走去。但,经过一间屋子时,我停了一下,这房门是敞开的,门內,罗太太正坐在桌前的一张椅子里。她已换了一件⽩⾊绣花的⾐服,间松松的系着带子,长发挽了起来,在头顶盘成一个髻,露出⽩皙而秀气的颈项。她的脸侧面对着门,是一张极美的侧面像,⾼⾼的鼻子,和长长的眼睫⽑,⾼贵、庄重、雅丽,像一张画。
“进来!”她忽然说。我吃了一惊,四面看看,并没有第二个人,那么,她是叫我了?我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她已转过脸来正面向着我,大眼睛静静的落在我⾝上。
“我说,进来!”她说,语气冷淡而宁静。
我走了进去,想起清晨的见面,我可能对她有些失礼的地方,于是,我向她点头微笑,轻轻的说:“罗伯⺟。”她凝视我,好长一段时间后,才说:“过来!”我走近她,她上上下下的望着我,然后,她那美丽的大眼睛里忽然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她轻轻的抬起一只手来,摩抚我的手臂,接着,她就用两只手分别握住了我的双手,她的手指枯瘦苍⽩,和我那被光晒成的健康肤⾊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把我的手握得非常紧,用一种做梦似的神情和语气,悠悠然的说:“多么美的⽪肤,和你⺟亲一样!”她仰望着我的脸:“你的⺟亲,她和我如同姐妹,她总说:‘你不要做这样,你不要做那样,你要多休息,要长胖一点!’她给我布置一个最好的环境,⽩⾊的窗帘,⽩⾊的单,⽩⾊的桌巾,什么都是⽩⾊。她说:‘雅筑,只有⽩⾊配得上你,你那么美,如果我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了!’她不让我劳动,不让我作,宠我,像宠一个小娃娃。她说:‘我会照顾你,永远,永远…’”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脸⾊显得更加苍⽩,眼光透过我的⾝子,眼神是涣散而昏的。她的神情惊吓了我,我俯下⾝去,担心的问:“罗伯⺟,你怎么了?”
她的手仍然抓住我,眼光却更加昏和狂热。她注视着我⾝后的某一点,对于我的问话恍如未觉,只继续动着嘴,轻轻的说:“她说:‘你是我的小妹妹,我要照顾你,永远,永远。’她说的,她要照顾我,永远,永远,永远…”
她开始喃喃的,重复着那几个句子,呓语般的讲个不停。大眼睛瞪得那样大,里面像发着热病似的燃烧着。我真的惊慌了起来,我试着要菗出我的手,但她牢牢的扣着我的手腕,像铁索般箍紧了我。她的呓语逐渐加快,逐渐语音模糊而不可辨。我慌的喊了起来:“罗伯⺟!罗伯⺟!你怎么了?你…”我紧张的想从她的掌握中挣扎出来,她却紧扣着我不放。我们纠成了一团,忽然间,一个念头像电光般在我脑中一闪:她是个疯子!这念头使我恐怖,因为我对疯人的惧怕远超过妖魔鬼怪。我开始大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有人冲进了屋里,我转过头,是个美丽的少女,她只张望了一眼,跑了出去。立即,我听到有重重的脚步声奔上楼梯,接着,一个⾼大的人影窜了进来,是罗教授!他一直跑到我们的⾝边,把两只大巨的手掌庒在她子的肩膀上,沉着声音喊:“雅筑!”罗太太顿时松开了我,茫然的收回了眼光,望着罗教授,接着,她就哭泣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说:“她说她会照顾我,永远照顾我!”
“好了!雅筑!”罗教授说着,声音出奇的温柔,像在安抚一只小猫。他把她的头揽进他的怀里,那梳着髻的小小的脑袋紧倚在他宽阔的膛上。他的手拍抚着她的背脊,不断的说:“好了,雅筑。好了,雅筑。”
罗太太仍然在呜咽着,但她很快就平静了下去。半晌,她抬起泪蒙蒙的眼睛,离离的望着罗教授,显然已神智恢复,幽幽的说:“我很抱歉,毅。”“没事了,是吗?”罗教授说,眼光那么柔和,简直使我怀疑不是出自他的眼睛里。看到他那样暴躁耝鲁的人也会有温柔的一面,令我惊奇而困惑。他又拍了拍她的背脊:“去躺一躺,好吗?我让彩屏来侍候你。”
罗太太顺从的点点头,站起⾝来,走到边去,像只听话的小⽩兔。我退出了房间,罗教授紧接着也走出来了,看到了我,他的温柔一扫而空,他对我圆睁起一对怒目,气冲冲的说:“你!谁叫你来招惹她的?我难道没告诉你,叫你别去打搅她?”我觉得一肚子的委屈,天知道我并不想去“招惹”她,而且,假若我知道她是这样碰不得的,我一定远远的痹篇。噘起嘴来,我低低的叽咕了一句:“真不知是谁招惹了谁?”
罗教授瞪了我一眼,带着満脸不泽之⾊,转⾝走开了。我退到我的房门口,心中充満了懊恼和难堪。这是我到这儿的第一个早晨,就如此的不吉利!推房开门,我走进去,在沿上坐了下来。想到以后漫长的寄人篱下的生活,都要这样看尽别人的脸⾊,不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一个影遮到我的眼前来,我抬起头,是刚刚那个曾冲进罗太太屋里的少女。她对我点点头说:“你没有关门,所以我进来了。”
我望着她,她的年龄不会比我大。穿着件⽩⾊洋装,披着一肩柔发。不用任何人的介绍,我也知道她是谁。她像极了她的⺟亲,却比她⺟亲更美。那细腻而⽩皙的⽪肤,和她⺟亲一样带着不正常的苍⽩。一对乌黑得像黑⾊潭⽔似的眼睛,深不可测。那长长的眼睫,弯弯的覆盖在眼睛上方的眉⽑,和那薄薄的嘴,都具有那样动人的美,使我眩惑而惘。虽然我不是个男孩子,但是,我一样为她着。我向来崇拜一切的“美。”不过,和她⺟亲类似,她⾝上也有那份特殊的气质:⾼贵、典雅,却令人难以接近。
“你是皑皑?”我问。她点点头。“我是孟忆湄。”我说。
她再点点头,有股冷漠与傲岸的神情,似乎并不想和我谈话。于是,我也默默无言。好一会儿,她才又轻轻的说:“妈妈有神经衰弱症,但是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有时她会忽然发病,只要有爸爸在,她总是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望望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感动的情。我想,她是特地为了对我讲这几句话而来的,她怕她的⺟亲惊吓了我。在她那冷淡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颗善良而真挚的心,有一种人,是天生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的。这样一想,我更加喜她了,我热心的说:“是吗?为什么不请医生看看?”
她瞪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请医生看?”
我的一腔热情又被一下子抛进冰窖里了。我想,我还是少说几句话的好,否则注定要碰钉子。闭上了嘴,我在心里发誓不再说话。可是,忽然间,窗外的花园里传来了一个少女的歌声,歌喉婉转抑扬,柔美而富磁,唱的是一支我很悉的歌,因为妈妈生前也常唱的:“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舂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那歌声那样的气回肠,我完全被它所昅引了。忘记了刚刚有不说话的誓言,我抬起头来,奋兴的问皑皑:“是谁在唱歌?”“是嘉嘉。”她说?涞淖啡ィ谖业诙湮驶啊凹渭问撬俊被姑晃食隼匆郧埃炎怨俗缘淖叱隽宋业奈葑印毅读算叮捅荒歉枭蛄舜翱凇4哟翱谕鋈ィㄆ灾笫且⻩ㄒ瘢枭膳ㄒ裆畲Υ矗晃鸥枭患擞啊也喽闾歉枭辉俜锤醋牛骸盎ǚ腔ǎ矸俏恚拱肜矗烀魅ァ?br>
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嘉嘉!罗宅的小一辈似乎都喜用重复字做名字,皓皓,皑皑,又一个嘉嘉!这嘉嘉是皓皓皑皑的小妹妹吗?听那声音,她一定也是个美丽无比的女孩子!我走出房门,心里也隐隐的明⽩,我最好是留在屋里少出去,一个早上,我已经有些动辄得咎了。但,我无法抵制那歌声的昅引力,我急于找出这个唱歌的人来。下了楼,我循着歌声,向花园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