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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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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些⽇子,洁舲都关在家里没有出去。

  她照样很早就起,帮珊珊梳头,帮中中穿⾐服,照顾两个孩子吃早饭,然后,两个孩子就去上学了。假期早已过去,珊珊在念小学二年级,中中念幼儿园大班。等两个孩子一走,洁舲就关进了她的卧室,宣称她要开始写作了。

  事实上,洁舲用在写作上的时间并不多,她确实在写,但进度缓慢,她常有心余力绌的感觉,而且,思绪总会飘到写作以外的东西上去。于是,她开始看书,她从小就爱看书,这一晌,她看书已达颠峰状态。偶尔出去,她都会买了大批的书回来,然后就埋首在书堆里,直到吃饭时间才出房门。

  秦非夫妇仍然从早忙到晚。每天晚上,秦非自己的诊所中也都是病人。洁舲会穿上⽩⾊的护士⾐,也帮忙做挂号、包葯、填病历、量体温等工作。虽然她早就学会许多护士的专长,像打针、静脉注等,但是,因为她没有护士的执照,秦非就不让她做。尽管如此,病人多的时候也忙得大家团团转。

  晚上九时半以后,秦非就不再接受挂号,但,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往往也将近十一点了。

  生活,对秦非来说,是一连串的忙碌。

  可是,虽然如此忙碌,秦非仍然关怀着洁舲,他知道她和展牧原中断了,他知道她又在‮狂疯‬般看书,他也知道,她在尝试写作了。

  一天晚上,病人特别少,诊所很早就关了。秦非换掉了工作服,来到洁舲的屋里。他看到洁舲桌上堆着一大堆书,他走过去,随便的翻着:罗生门,地狱变、金阁寺、山之音、千羽鹤、古都、河童…他呆住了,低头翻着这些书籍,默然不语。洁舲看着他,用铅笔敲了敲自己正看着的一本《雪乡》,她习惯拿支铅笔,一面看书一面作记号。她笑了笑,解释的说:“我最近在研究⽇本作家的东西,我觉得⽇本作家写的东西比‮国中‬作家广泛多,他们什么题材都能写,也都敢写,‮国中‬作家往往局限于某一个范围之內。”

  “不是⽇本作家的题材广泛。秦非说:“一般欧美作家的取材都很广泛,因为他们只需要写作,不需要背负上道德的枷锁,更不需要面对'主题意识是否正确'这种问题。‮国中‬人习惯讲大道理,电影、艺术、文学好像都要有使命感,都要有教育意义!荒谬!所以,‮国中‬现代的作家,都像被裹了小脚,在那条'道德、教育意义、主题意识'的裹脚布下,被得歪曲变形。洁舲,如果你要写作,你就去写,放胆去写,不必考虑任何问题!千万别当一个被包了小脚的作家!我很怀疑“洁舲坦率的说:“我是否会成为一个作家。我这两天想得很多,'作家'不是我的目的,'写作'才是我的目的,我只要坐下来;写。就对了!那怕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知音,也罢。没有知音,也罢。总之,要写出我心中的感受来,才是最重要的!”

  “最初,可能是这样的,然后,你会‮望渴‬知音的。秦非笑笑,继续翻着那些书。你会希望得到共鸣,希望得到反应,希望拥有读者。因为,写作已经是很孤独的工作,再得不到知音,那种孤独感和寂寞感会把人疯。世界上两种人最可悲,一种是演员,一种是作家。演员在舞台上表现自己,饰演别人。作家在稿纸上表现自己,饰演别人。很相像的工作。两者都需要掌声。两者都可能从默默无闻,到灿烂明亮,然后再归于平淡。于是,归于平淡之后,就是寂寞和孤独。平凡的人往往不认识寂寞和孤独,天才…作家或演员或艺术家或音乐家都属于天才型…很容易就会被孤独和寂寞呑噬。再加上,作家大部分思想丰富,热情,于是就更可悲:三岛由纪夫是最典型的例子,他⾝兼作家和演员于一⾝,对人类的绝望,对死亡的美化,对戏剧的热爱…导致他最后的一幕,轰轰烈烈的切腹‮杀自‬。至于他死前的‮议抗‬、演讲那场戏,在他的剧本里原可删掉,他不需要给自己找借口。他生前有两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生时丽似夏花,死时美如秋叶。'这就是他一生的志愿,他做到了。”

  洁舲抬起头来,不相信似的看着秦非。

  “我不知道你研究过三岛由纪夫!”

  “我是没有研究过。秦非坦⽩的说。但他死得那么惊逃诏地,引起全世界的注意,我当然也会去注意一下。他合上书本,注视洁舲。你呢?你到底为什么在研究他们?”

  “三岛由纪夫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你好吗?”

  “好。”

  她拿起一本书来,开始念:“力量被轻视,⾁体被侮蔑。悲易逝去,喜悦变了质。使人老,纯洁被出卖。易感的心早已磨钝,而勇者的风采也将消失。”她放下书,抬眼看他。

  “我想,她说:“这就是三岛由纪夫在四十五岁那年,就选择了死亡的原因。他崇拜武士道的精神,切腹是最壮烈的死法。如果他再老下去,到了七老八十,勇者的风采都已消失,死亡就不再壮烈,而成为无可奈何了。你说对了,三岛认为死亡是一种美,但,必须是他选择的死亡,不是在病上苟延残的死亡。⽇本人都有这种通,把死亡看成一种美。你从他们的作品中就可以看出来。”

  “我知道。秦非点头,顺手拿起一本《罗生门》,翻到作者介绍,他不由自主的念出几句话:“荚普线依然散发出来锐利的火花。他环顾人生,没有什么所获得的东西,唯有这紫⾊的火花…唯有这凄厉的空中火花,就是拿生命换,他也想把它抓住!”

  “芥川龙之介!她接口说出作者名字。又一个把死亡看成绝美和凄美的作家!他死的时候更年轻,才只有三十五岁。他是呑安眠葯‮杀自‬的。至于川端康成,他自小就是‮儿孤‬,感触很深。但他已度过了‮杀自‬的年龄,却仍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在七十三岁那年,口含瓦斯管‮杀自‬。”

  “可能因为得了诺贝尔奖!秦非说:“这么⾼的荣誉,得到了,年龄却已老去,再没有冲刺的力量,也再没有追求的目标。何况,当时很多评论家,批评他不配得奖,我相信,他得奖后比得奖前更孤独,更寂寞,更绝望,于是,生而何,死而何惧!”

  “对了!她深深点头。就是这两句话:生而何,死而何惧!”

  秦非蓦然从某种沉思中惊觉了,他盯住洁舲,深刻而敏锐的注视她,同时,他情不自噤的喊了一声:“洁舲!”

  她一震,抬起睫⽑,视着他,他们互相注视着,研判着,揣摸着。都在彼此眼底读出了太多言语以外的东西。然后,秦非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紧握着她,眼光深刻的看进她眼底深处,他用一种几乎是忧郁的语气,低沉而清晰的说:“瞧!知识并不一定是件好东西!他摇‮头摇‬,语重心长的再加了句:“洁舲,别让我后悔给你念了大学!”

  她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的、深切的看着他。

  电话是凌晨三点钟响起来的。秦非在上翻了个⾝,去摸电话听筒,眯着眼睛看看头的钟,凌晨三点!准又是个急诊病人!宝鹃伸手过来,环抱住秦非的,把头依偎在他肩胛上,她闭着眼睛,模糊的说:“不要接,医生也有权利‮觉睡‬。”秦非安慰的拍抚了一下宝鹃,依然拿起听筒来。刚刚对着听筒喂了一声,对面就传来一个男的、年轻的、苦恼的,而且是鲁莽的声音:“秦公馆吗?我找洁舲听电话!”

  见鬼!秦非醒了,瞪着钟。

  “你知道几点钟了?他问。

  “我知道,三点。对方回答:“我是展牧原!”

  秦非怔了怔。

  “好吧,我帮你接过去…”

  “等一下,展牧原忽然说:“你是秦医生?”

  “秦非。他说,他不喜病人以外的人称他医生。

  “好,秦非,对方沉重的呼昅着:“我能不能先和你谈两句话?”

  “你能,但是,以后请你别选这种时间。”

  “对不起,展牧原歉然的说:“我忽然觉得不打这个电话我会死掉,所以我就拨了号,顾不得时间的早晚。”

  “好吧!秦非忍耐的。你要和我谈什么?”

  “洁舲。他说。

  秦非顿了顿。

  “我不能和你谈洁舲,他说:“除非她自己愿意和你谈。她在我家,是…自主、自由、自立的!我没有权利把她的事告诉你!”

  “只有一句话,展牧原急切的。

  “什么话?”

  “她确实有未婚夫吗?”

  秦非再一次默然。宝鹃已经醒了,她伸手扭开头的小灯,在灯光下看着他。把头靠在他膛上,她倾听着他的心跳声,手指轻抚着他睡⾐的⾐领。

  “展牧原,秦非终于开口了。你真的很爱洁舲吗?非常非常爱她吗?爱到什么程度?”

  “唉!对方叹了口长气。这个时间拨电话,是没有理智,在被拒绝之后拨电话,是没有自尊,连续到你们家对面去等那个始终没出现的'未婚夫',是傻里傻气,每夜每夜失眠到天亮,是疯里疯气…你还问我爱不爱她,或爱她到什么程度?”

  “那么,秦非深昅口气。下决心的说:“让我告诉你,她从没有什么未婚夫,她连男朋友都没过…”

  对面传来咕咚一声响,接着,听筒里又传来两声哎哟,哎哟的模糊呻昑声。秦非吃了一惊,慌忙对着听筒问:“怎么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事!牧原的声音里充満了喜悦和狂。我只是一不小心,从上滚到地上去了,撞了我的膝盖…没关系,好了!我挂电话了…”

  “喂喂,秦非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还要和洁舲说话吗?”

  “是呀!展牧原急迫的说:“但是我不能在电话里讲!我现在就过来了!”“喂喂,秦非喊:“你知道现在几点钟…”

  但是,对方已经挂断了,秦非看看听筒,把它摔到电话机上。从上坐起来,他看着宝鹃。

  “他说他马上要过来!那个傻瓜真有点疯里疯气!我看你最好去叫醒洁舲,告诉她谎称的未婚夫已经被我拆穿了,至于为什么要编出个未婚夫来,大家的说法必须一致!”

  展牧原到秦家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十分。

  是洁舲给他开的门,她显然已经知道他要来,她已换掉了睡⾐,穿了件简单的家居服…一件⽩绒布的袍子,上面绣着一束紫⾊的花朵。她的长发随便的披泻着,脸上⽩净清慡,丝毫没有化妆。清新得一如早晨的花露!

  牧原是多么喜悦啊!虽然心底还蔵着无数谜团。但是,只要她没有什么该死的未婚夫,什么都不严重了!什么都可以解决了。他看着她,呆呆的,愣愣的,痴痴的看着她,边带着个傻傻的笑。

  “洁舲,我等不及天亮…他想解释。

  “别说了,进来吧!洁舲让他进来,关上了大门,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秦非夫妇很明显的要让他们单独相处。牧原在沙发上坐下,洁舲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来。

  “不要倒茶了!牧原急促的说:“洁舲,你骗得我好惨!为什么要这样欺侮我呢?为什么要这样‮磨折‬我呢?为什么要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紧张兮兮,疯疯癫癫呢?为什么…他伸手抓住了她,因为她想躲开他,她眼里已闪起了泪光。”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要编出一个未婚夫?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断掉我的念头?是我不够好吗?是我表现得不够真诚体贴吗?你知道我没有经验,如果我不够好,你可以骂我呀!你可以教我呀!你可以给我一点小苦头吃,但是不要这么绝情呀!你可以不理我一两天,但不要弄出个未婚夫来呀…”

  洁舲抬眼看他,伸出手来,按在他的上,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我没想到,她低声说:“秦非会帮你的忙,拆穿了我!”

  “这叫…他正要说,她又按住了他的

  “别说!现在是我说的时候。她的睫⽑垂了垂,再扬起来,眼底有种深切的无奈和凄苦。我从认识你那天起,就连名字都不想告诉你的。我一直逃避你,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好…不,别说!听我说!你有最好的家世,最好的⽗⺟,最好的学历,你又风度翩翩,幽默有趣,才气纵横…”

  “哇!他挣开她的手,眉飞⾊舞的说了句:“我怎么这么好!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还不错,就没想到有这么好!你这傻瓜!这么好的男子你怎么还要‮磨折‬他,使他以为自己只有零分,差点去跳海…”

  “你要不要听我说话?她忍耐的问。

  “要!要!要!他慌忙说:“不过,如果我有那么好,你又没有什么该死的未婚夫,我想,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是吗?她憋着气问。

  “是的!他肯定的回答。

  “你最好听我说完,不要再打岔!”

  “好。他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我必须告诉你,她沉昑了一下,犹豫的咬咬嘴。我是个‮儿孤‬。”

  他睁大眼睛看她,不说话。

  “我姓何,但是,何不是我的真姓,她继续说:“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在医院门口捡到了我,整个医院为我开紧急会议,因为我又病又弱又遍体鳞伤,大家都以为我会死掉,后来,我居然被救活了。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多,大家都喜我,所以,院长给了我他的姓,算是收养了我。全院的医生同仁,为我捐了一笔款算是我的生活教育费,当然,这笔钱早就用完了。而秦非夫妇,收留我在他们家,从不让我有经济困难,他们让我念书、求学,直到大学毕业。直到今天。她一口气说完,盯着他。所以,我真的是个谜。一个⾝世来源都不清楚的谜!你以为像你这样优秀的家庭,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能接受一个'谜'吗?一个真正的'谜'吗?”

  他凝视她,不笑了,眼珠变得深黑而黝暗起来,他在沉思,在衡量,在揣测,他仔细的看她再看她。

  “当初,医院没有调查过你的来历吗?他怀疑的问。那是多少年以前?”“你最好不要再追问,她的背脊直了,眼中开始有武装的⾊彩。我并不想提我的出⾝,那对我是件很‮忍残‬的事,我从进中学起,就有了严重的自卑感,总觉得我不如人,为了这个,我还接受过心理治疗。让我告诉你,展牧原,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没有未婚夫,没有男朋友,就因为我不想面对这件事实。如今,你知道了,你可以退出去,从此不要再招惹我!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你…”“停!他阻止的说,重重的了口气,他的眼睛里流转着光芒,视线在她那洁净的面庞上深深逡巡,然后,他低而清楚的说:“我早说过,我就为这个'谜'而活着,现在,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他把她拉到自己前。洁舲,你是谜,或者不是谜,对我都一样,重要的是你本人,而不是你的家世!洁舲,他再口气,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热情。你太低估了我!”

  “是吗?她看他,退后了一步。不要让一时的感情冲动蒙蔽了你的视线,冲昏了你的头。你知道谜的背后,可能会蔵着一些非?淇岬恼媸怠6骋惶欤挡ㄕ庑┟盏谆嵩谖颐敲媲敖掖叮叮?她连退了两步,把头转了开去,急促的说:“你走吧!展牧原!你走吧!请你走!不要来烦我!不要来扰我!请求你!你走吧!快走吧!让我自己去过我的⽇子…”

  他大踏步的走近她,脸涨红了,他用力把她拉进了怀中,用力的说:“如果我有一天,因为你出⾝而轻视你,让我被天打雷劈!被打进十八层地狱!”

  “别动!她喊,把⾐领翻开来,让他看她肩上的伤疤,这些伤疤,由于年代已久,又经过最好的外科治疗,所以并不可怖。只是,⽪肤依然起皱,疤痕仍然相当明显。他的脸发⽩了,瞪着那疤痕。

  “这是什么?他问。

  “烧伤的。据说我被捡到的时候,连头发都快烧光了,大家推测我被待过。我脖子上至今有疤痕,所以我常用围巾遮住它,连夏天都用围巾…”

  “哦!他低呼:“可怜的洁舲!可怜的洁舲!然后,他的嘴就紧贴在她那疤痕上面了。

  她全⾝通过了一阵颤栗。

  “你还来得及后悔,她颤抖着说:“你还来得及退出去。不让我那个'谜'来玷污了你…我很怕,你知道吗?我怕得要命,你知道吗?如果你再不退出去,如果你再这样纠着我…我就会…我就会…她菗噎起来:“我就会爱上你了!”

  他飞快的把嘴从她的伤疤上,移到她的嘴上面,堵住了她的嗫嚅,堵住了她的颤抖,堵住了她恐惧,也堵住了她的自卑。她的泪⽔流进了两个人的里,咸咸的,他用双臂紧箍着她的和背脊,嘴辗转的庒着她的双。她的头开始晕眩,思想开始混,呼昅开始急促…她什么都不能想了,不能分析了,只是紧紧紧紧的偎着他,一任自己的胳膊,上了他的脖子。

  在里面,宝鹃悄悄把开了条的房门阖拢,回过⾝子来,她注视着秦非,眼里竟闪着泪光。

  “秦非,这世界还是很可爱,是不是?”

  秦非含笑的注视她。

  “哦!她热烈的低喊了一声,就忘形的抱住了秦非,用劲的吻住了他。我爱你。她低语。我爱你。”

  “宝鹃,他说:“我发现你也有点傻气!说完,他情不自噤的低下头去,接应着她的吻。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忘形在拥抱中,直到小中中一连噼哩叭啦的闯开了好几道门,嘴里大惊小敝的又叫又嚷:“今天早上怪怪的!每个人都怪怪的!洁舲阿姨在亲亲,妈妈也在亲亲,爸爸在亲亲,展叔叔也在亲亲…”

  “老天!宝鹃喊,跑出去一把捉住了中中,用手捂住了那张小嘴,把他拖回到他的房间里去。

  秦非靠在墙上,仰头望着窗外的远方。

  朝正穿透云层,迅速的升了起来。旭⽇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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