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梦人
突如其来的大雪改变了彩⾊的世界,无声的雪一片片落下,将整个东京染成⽩⾊,短短一天的时间,一切全都走了样。
砖红⾊的大和院也染⽩了,静寂地耸立在银⾊世界里,遗世立独,隐隐透露着即将消失在时间洪流中的迹象。
她,已经活了很久了。在大和院中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化成黑⽩影像,在眼前一幕幕播放着。
大和院是她的玻璃屋,她也曾是某些人心中最美的梦境、最⾼的奖赏。记忆中的精壮少年露出一口⽩牙,用明亮而深情的眼热切地注视着她,现在想起来仿佛只是昨⽇发生过的事,而那却老早走得好远好远…
玻璃屋中的少女成了妇少、老妇;漫长的数十年竟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
她已经很累了。坐下来回头看,才发觉自己的一生过得很荒谬,最爱的人早已离去,她木然的心早已失去了知觉,数十年的岁月空的,竟只留下満屋子的寂寞。她的历史…如同过去多少家族女人的历史一样,都只将变成一张记不得名字的严肃画像…看上去庄严,实际上是悲惨的。
家族是什么呢?
家族原本该是以感情织而成的坚強堡垒,保护每个成员不受外界的伤害;她一直以为自己作得很好,哪知道她却与其他人一样…那用感情织成的原来不是堡垒,而是魔网!用来缚着每个家族成员的魔网!
坐镇在魔网正央中的正是她…像是冷⾎无情的蜘蛛女王。
她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看着织真与莫芜薏坚贞的感情,她才发现人是需要一点自私的。她不脑控制自己的感情,更不脑控制其他人的感情;她更不该奢求他们不爱自己,只爱着这徒具形式的“家族。”
“小冬,扶我起来。”
冬之左卫门沉默地扶她坐直⾝子,⽩⾊的纸门外晃动着许多人影,她轻轻替她盖好铺盖,专心无骛的表情里只有她。
老妇人深昅一口夜里寒凉的空气,神智渐渐清醒,奇异地,她严肃的脸⽪竟露出浅浅的慈祥笑容。
“他们都来了吧?”
“除了织真少爷之外都来了。”
“织真吗…这样也好。”她抚弄着头发,有些不満意地转向冬之左卫门:“小冬,替我梳梳头。”
“嗯。”少女的手很轻很软,细细地替她梳理银⽩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像是呵护易凋的花朵。
老妇人凝视镜中的自己,半晌之后终于満意地点点头:“对啦,可以让他们进来了。”
纸门拉开,家族里重要的成员都到齐了;樱冢小夜子与姬月良将率先来到她面前坐下。
她静静地等候其他人依序坐定之后,眼光缓缓地扫过他们,这些人,有些已经陪伴了她大半生,有些是她看着出生、看着成长,更有些是她亲手教调打理着长大的。
眼前这些人,都是极为出⾊的!只可惜…只可惜全都犯了这家族的通病…他们没有感情,或者有感情也不敢表露出来;唯一胆敢反对这项传统的,竟只有织真而已。
她叹口气,心里很是感叹自己的惚懵!抑不了的。数百年传承下来的结果,只让这些渐行渐远,变成只能用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的一群奴隶!
她以为自己是过去数百年来最不失职的领袖,其实她与其他导领者没有两样,只不过她比较幸运,还能在自己临死之际领会到这一点,也有勇气在自己临死之际做出改变。
“太祖⺟,您的⾝体好些了吗?”
“我很好,只是时⽇无多了。”她微微一笑。“你们都听到医生所说的话了,我已经油尽灯枯,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等死而已。”
“太祖⺟…”
“听我把话说完。”她深昅一口气,眼光极为清明地扫过他们每个人。“今天找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看着我死,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她停顿了几秒钟,看着他们惑的表情,那种神情啊,多像一群途羔羊!
他们也的确失了!而她已没有能力再引导他们走回正途了…
“我宣布更改继承家族领袖的人选。”她平静地说道:“下一任继承我的人选将是寒泽织真。”
场面顿时陷⼊一片死寂!
她微微一笑,用很轻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开口:“家族之间的一切利益都不用改变,但你们可以自由离开,在寒泽继任之后,如果你们不満意他的导领方式,你们将可以自由地离开家族中心…只不过家族感情绝不能因此而中断。这是我的最后一道命令,也将是我的遗言。”
台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找一个没有地址电话的人其实也不难,只不过像大?陶攵选?br>
所以当狐狸漫无头绪地站在台北街头时,他开始发现自己真的很笨!他不知道莫芜薏为什么要支开自己,但很显然的,他的确被她支开了。
现在,他有两种选择,一是马上赶搭下一班机飞回⽇本;一是留在台北,继续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阿朗。
他坐在台北火车站前的天桥上⾜⾜考虑了一个钟头…寒泽有一半国中⾎统,但他的中文程度恐怕连幼稚园也及不上,那就更别提他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想继续寻找阿朗,办法只有一个:找人帮忙。
狐狸真是个聪明的家伙!他开始在天桥上寻找懂得英文的年轻人,好不容易被他找到一个抱着原文书的年轻女孩,他马上冲上去问:“请问你懂不懂英文?”
女孩给他吓了好大一跳!她眨眨眼,张口结⾆地:“呃…懂一点吧…”
“那好!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一个小时之后狐狸先生从南街的补习班里走了出来,⾝上挂着一块好大的牌子写着:寻找周美朗:一个四处走唱的美丽女郞,知道其下落的人请打电话:123456789。
一大群嘻嘻哈哈的少女跟在他⾝后拉开嗓子大喊着:“阿朗!阿朗!你在哪里啊?阿朗!狐狸正在找你!阿朗…”
从⽩天找到黑夜,少女们累了、也饿了;她们看着愈来愈失望的年轻男子,心里涌出温柔的感情。
“别难过,明天你来补习班,下课以后我们继续帮你找好不好?”
狐狸只能点头,少女们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别,留下他孤独地独坐在台北的夜幕之中。
他真想哭…
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呢?阿朗,你到底在哪里?狐狸很想你,你知道吗?
他难受地轻轻庒庒眼角,浑然不管其他人投过来的好奇眼光。
必他们什么事呢?就算他真的很荒谬、很好笑,那又怎么样?他只想找到阿朗…只想告诉她…他真的很喜她。
“你在哪里啊?我好想你…阿朗…”
“嘿!”
狐狸难过地抬起头,早先帮他的少女又回来了,两张纯真的面孔在他面前温柔地微笑着。
“我们继续找好不好?”
“可是你们要回家了…”
“没关系,我们已经打过电话了。”少女们鼓励地朝他微笑:“来吧,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呢!”
他马上起⾝,原先的?垡簧ǘ眨?br>
就这样,台北街头出现了三个傻瓜,他们一边走一边用⽇语⾼声叫着:“阿朗!你在哪里?阿朗!快点出来啊,狐狸好想你…”她偷偷摸摸地潜进美术馆后方倒垃圾专用的小门,沉默的老人已经在那里等她许久,她裹着厚重的黑⾊风⾐快速地闪进门。
老人拿着手电筒无声地在前方引路,美术馆一到闭馆时间,所有的电源都会切断,除了备用电力与警戒系统之外,任何光线都会惊动看管的守卫。
她已经在美术馆外面等候了两天,好不容易才感动了一直住在馆內的老人。他负责清洁美术馆,平时就住在美术馆东测的清洁仓库里;过去她曾见过教授与老人下棋,于是怀着一丝希望前来,而老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她想过很多种方法,包括将原画偷出来,以狐狸的本事那应该不会太难,但修补古画的工程太浩大,所需要的工具更容易取得,与其大费周章把画偷出来,不如由她进去还来得简单些。
老人领着她在美术馆中绕圈子,很轻易便闪过警戒系统和监视系统,不久之后老人在古画室前停下脚步,他掏出钥匙开门,等莫芜薏进⼊之后才简单地说了几个字:“五点,我会来帮你开门。”
她冷得直打哆嗦,但还是努力点点头:“我知道,绝不会令您为难的,请放心。”
老人无害地看了她一眼之后简单地挥个手示意她进⼊,然后从外面将门锁上。
黑暗中只剩她一个人了。
莫芜薏忍住強烈的寒冷将古画找了出来…幸好!幸好他们还没有开始从事古画的修补动作。
看着美术馆人员临摹出来的原画,她直感谢老天他们还没开始,要不然这张画真的从此便毁了。
她很快将所有需要的工具找出来,现在她还不能开始修补主画,她的右手还是非常不灵光,她得先想办法做出一张破损的原画,免得他们开始修补原画时将教授的心敌国毁于一旦。
那是极为艰难的工作,但她没得选择,而且她的动作得要快…离艺术节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坐在画板前,她凝视着空⽩的画布,寒泽织真的影像却浮现在她的脑海…
他现在好吗?虽然知道樱冢小夜子不至于伤害他,但她仍忍不住担心。
别冲动啊,织真!只要继续坚持下去,他们一定能重新在一起的!
他们必须各自为彼此的命运奋斗!
尽管天各一方,但只要想到彼此的感情,她的心终于再度定安下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动了起来,空⽩的画布上很快出现一张脸,只不过那并不是圣婴的脸,而是寒泽织真的脸:沉默而坚毅,一张如同古代武士的脸。
紧接着第二张、第三张…寒泽织真的脸一张一张地出现在画布上,若有所思的织真、微笑的织真、含蓄而深情的织真…
凝视着画中的爱人,莫芜薏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仿佛看到了…从寒泽织真凝视着自己的眼光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天堂…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让她热泪盈眶!
教授!我终于看到你所说的天堂!
原来天堂真的就在人的眼中…
她的手终于可以运用自如,而她的心更再度飞扬起来。她终于明⽩藤子教授一直努力想向她传达的讯息了…
有爱,便是天堂。
从寒泽织真专注的眼里,她看到了真爱、看到了永恒,于是也看到了天堂…亘久不变的,从乔托的眼中、教授的眼中,一直到她的眼中。
天堂原来一直都存在…在每个以虔诚的心认真爱着的人心中。
那便是永恒。
印象中东京好像已经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漫天覆地的雪花弥漫了整个东京,没⽇没夜的,让人眼花,让人的心里不停地飘起淡淡的哀愁。
彬坐在老妇人⾝边,他凝视着她沉静的面容。她现在正梦着什么?为什么角会泛着幸福的微笑?她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家族成员们议论纷纷,见到他时总不免露出僵硬的笑容。
他一直是家族中那沉默的浪子,虽然不怎么惹事,但也够叛逆了,在这个谨守分际的家族中,他是那么地特立独行、那么地惹人非议!
现在他不但接下了姬月良将的前任女友,更接下了继承家族的重担!这样的结果怎可能不惹人非议?
他们并不服气!继承家族的重担落在樱冢小夜子的⾝上尽管不受,但总也是传统使然,而他?他凭什么继承这庞大的使命?
难道只因为活得够放,爱得够惊世骇俗?
“织真啊…你来了…”
寒泽织真沉默地拉回视线,无言地握住老妇人虚弱的手。
她轻轻地笑了笑,已经无力起⾝。“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我才放心…”
“太祖⺟…”
“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好过…外面那些人全都不服气…他们认为自己比你強…比你更有资格继承家族…我给你的,其实是一件最困难的工作…但…这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这个家族也许就要在我的手上分崩折…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天下事合久必分,是不变的道理…”她了一口气,脸⾊越发灰败。
“太祖⺟,请您休息吧,有什么话可以等…”
“不能等了…再等我就永远说不出来了…”她惨惨地笑了笑:“织真,我之所以选上你,是因为你比谁都更有勇气承担失败!但你要记得,家族分开并不是失败…而是另一个开始;没有分开,我们永远没有机会重来…”
“重来?”
“是啊…我们真的需要重来了…”她长长吁口气,声音愈来愈低:“…这个家族已经太古老了…老得忘了如何去爱…老得只剩下争斗…现在不改变…将来终要在时光的洪流中被遗忘…”
她的手愈来愈冰凉,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仿佛可以见到她的生命之烛渐渐失去光芒。
但她仍然在燃烧!用最后一口气,她睁开眼睛注视着她心爱的孩子。“织真…这个家…就给你了…请你…用爱莫姐小的热情,来爱这个家吧…”
说完话,她这漫长的一生终于也要走到尽头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重来,她希望有,但如果真的没有也不要紧了,因为她终于得到望渴已久的长假。
她的⾝体变得好轻盈,像是少女时代一样。
她很⾼兴,真的很⾼兴…她终于可以放肆大笑、放胆跳舞…她终于能“爱”了!
“我们离婚吧。”他突然轻轻说道。
窗外的雪飘在她脸上,凉凉的,还带着些微刺痛的感觉。她轻轻地仰起脸,让更多发花落在上面;融化了的雪,像晶莹剔透的泪,也像她的心。
“太祖⺟已经…不在了,你也不再是这个家族的主人,我想我们双方应该都算自由了…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没有必要再持续下去。”
她的世界…崩溃了。
玻璃屋突然崩塌破裂,而外面的是寒风刺骨。
她混沌的脑筋还是转不过来,只能怔怔地仰着脸,凝视着从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发呆!
饼去她怎么从来都没发现原来雪花这么美!大雪纷飞的夜有种凄凉的美感,美得令人想哭;美得令人想在雪地中⾚脚跳舞…
为什么不呢?有什么能阻止她?
樱冢小夜子马上转⾝离房开间,很快冲进小庭院之中,微笑着仰头接大雪的吻亲。
“小夜子!你疯了!”姬月良将吓了一跳。
她脫掉鞋袜,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雪地中旋转,那笑声如此轻盈,哪里像是正为守丧而伤心的女子?
他跟在他⾝边,忧心地看着她。“小夜子,快进来吧,你会生病的!”
她愉快地仰着头,第一次发现原来⾚⾜踏雪的滋味这样美妙,她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地没有任何束缚。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解脫了什么,只觉得囚噤她已久的牢笼终于松脫,她终于得到自由…自由不都该是甜美的吗?那为什么她的心却尝到又苦又涩的味道?
她挥舞着双手,在雪地中轻快地旋转着舞步,这手脚好像一直到现在才真正属于她,她很⾼兴…却又感到无比的悲伤!
她想哭…也想笑。
“小夜子!”姬月良将见她竟开始脫去⾝上的⾐物,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马上冲过去紧紧拥住她:“你真的疯了?这会弄伤你自己的!”
“弄伤了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说过我们都自由了吗?从今天开始,我只属于我自己不是吗?又有谁会在乎?”她笑倒在他的怀中,嘻嘻哈哈的,像玩疯了的孩子。
姬月良将脫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单薄的⾝上,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往屋內走。
“放我下来!我还要跳!”
“不要胡闹了!”
“放我下来!”她又撕又咬地在他脸上抓出好几道⾎痕,狂疯的样子像野猫,哪还是恬静的小夜子?
姬月良将闷着头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在庭院的阶梯前坐了下来。“要看雪就在这里看吧!别大吵大闹的,说不定他们会送你去疯人院。”
“要能真的疯了…也很幸福吧…”她仰躺在他腿上,双眼空空洞洞地直视着天空。“太祖⺟走了…家族不存在了…要真的可以疯…我会很⾼兴…”
“你只是难过而已。太祖⺟不能再庇护你,你也不再是⾼⾼在上的导领者…而且,你也得不到织真的爱情。不过,这顶多是失恋、伤心罢了,不会死的。”
姬月良将心平气和地擦擦脸上的⾎迹。他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孩子,他甚至轻柔地她的发,势姿有些笨拙,却带有十⾜的温柔。
樱冢小夜子奇异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个陌生人。
他的眼里有很深的悲哀,眼里、眼角、畔都诉说着心碎的故事,那悲哀很眼,因为她总在镜子里见到那样的自己。
“别为难你自己…还是有很多人在乎你的…”他⼲笑两声:“至少我就很在乎…只可惜那对你来说还是不够好,对不对?”
樱冢小夜子的眸子终于找到焦距,她的视线定在他脸上,那无奈又伤心的表情很令人动容。
她想说谎,但却办不到。她不能欺骗他,更不能欺骗自己。她张开口,声音却只卡在喉间发不出来,她只能发出无奈的叹息…
“没关系…”姬月良将反而释然了,他已了解那是一份他永远追不到的梦想,永远没机会拥有的感情。
追梦的过程很惨烈,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更让他做了自己永远想像不到的卑鄙事,那是一种烙记,好令他不至于忘记…不管如何追逐美丽的梦想,人都该保有自己的尊严。
他的心还是好痛!人家说时间是治疗心痛的良葯,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也能在时光中被治愈。
呵!应该可以吧,因为他还不够真情,不像小夜子、也不像织真。这分令他走了样的強烈感情也许一生再不可遇,那么他受伤的心啊,就只能在时光中渐渐复原;这锥心刺骨的痛也会在洪流中慢慢被遗忘。
尽管…那真的很痛很痛…
“良将?”
他拥痛她,头轻轻放在她的肩上,他的声音像是破碎的⽔晶杯,再也不能演奏完整的曲调,他听见心碎的声音,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感觉,真像永劫不复的地狱!
“别动…让我就这样抱着你,只要一下子就好了…”
他哭了,热热的泪濡了她的发。
樱冢小夜子无助地躺在他的怀中,好温暖、又好凄凉。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拥抱他,泪⽔也掉了下来。
虽然理由不同,但此时此刻他们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温柔的拥抱而已。
大雪依然无声地落着,⽩⾊的世界里,他们像一对热烈拥抱的恋人。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许,也许也将是最后一次。
雪啊,请不要停;黑夜啊,请别离去吧!
就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因为…这竟是他们对彼此的回忆中,最美的刹那。
他真的整整找了三天,到了第三在接到冬之左卫门电话时,他的心都凉了。
“老太太过世了,后天举行仪式;我们需要你,快回来。”
放下电话,他整个人都呆了!
死了?如果突然?他伤感地想起那张看上去好似永远不会笑的脸,眼眶不噤有些嘲红。
“狐狸?”少女们焦急地围着他:“怎么啦?”
他愣愣地看着她们年轻而纯真的脸庞,心里好难过,可是就是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勉強开口:“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本去了。”
“那阿朗怎么办?”
“对啊对啊,你还没有找到她呀!你走了,如果我们找到她呢?”
少女们七嘴八⾆地问着,表情好心焦。眼看这对恋人也许一生都要错⾝而过,她们柔软的心不免要紧紧纠结!
“我不知道…”他在人行道上坐了下来,茫然地捂着脸,心时有千头万绪。想到老太太的骤死、织真的未来…他手⾜无措,整个人顿失动力。
“狐狸起来!”少女们焦急地轻嚷:“别坐,我们再陪你找一段。”
他愣愣地被她们拉起,盲目地跟在她们⾝后慢慢走着?咸懒恕侵嬖趺窗欤克丫话峒坛腥ǎ匆趺椿钕氯ィ炕褂心咿病∫棺右ú换崛盟呛霉摹#咸欤∷桓蚁胂袼堑奈蠢矗?br>
老太太…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那张严肃的脸啊,是他们小时候心中的神祗,他多么努力,只为了希望能见到她眼中所闪过的一丝鼓励光芒…
当她选上冬之左卫门当她的贴⾝护卫时,他还痛哭了一场…从此他便认为⾝为男人是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
“阿朗!阿朗!你在哪里?快出来啊,阿朗!狐狸好想你!阿朗…”
少女们喊得十分卖力,她们再也不管路人奇怪的眼光了,只是拼命拉开嗓子大叫,只希望阿朗能在最后一刻奇迹似的出现!
狐狸跟着她们走遍大街小巷,在任何可能有走唱艺人的地方寻找阿朗的⾝影,他们甚至动员了整个补习班的男生,骑着摩托车四处去找在街头卖唱的女子。
只是早晨的时光过去了,中午也悄无声息地溜走,然后是下午,然后是傍晚。她们喊得声嘶力竭,连电视台记者都好奇地想要前来采访这一段动人的异国恋曲,而阿朗还是没有出现…
狐狸终于在一家便利商店前站定了脚步,前方的少女们伤心地回首伫⾜。
“狐狸…”
“我必须回去了…”他深深地朝她们鞠躬行礼:“谢谢你们这几天的帮忙!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
“狐狸,再找一下好不好?一下下就好,也许她就在下一个街角,也许…也许只要再过一个红绿灯…”
也许他这一生再也没机会见她了。
望着他极度失望沮丧的神情,少女之中已有人忍不住发出啜泣声。
“谢谢你们…”他将⾝上挂的大牌子拿下来,再也忍不住伤心…他转⾝慢慢离开那里。
少女们哭成一团,怎么也不能相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便利商店的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名背着吉他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管不了那么多的!少女忽地冲上去劈头就问:“姐小,请问你是不是阿朗?”
女子居然愣了一下,怔怔地点个头。
她们疯了似的互相拥抱呼:“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她了!狐狸!狐狸,我们找到她了…咦?狐狸呢?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