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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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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一场大雨浇熄夏⽇⾼温,天气凉凉的,微风中有大雨过后的清新味道。

  云⾊是淡淡的灰。

  虽然时间尚早,但圣玛莉医院旁边的复合式咖啡坊“九十九街”已经有几位客人,有的是家属,有的是附近的上班族,由于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因此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些人正在里面吃饭、喝咖啡,或者是纯粹的打发时间。

  系在玻璃门上的风铃嫌诏,两位年轻女子相偕走了进来,然后就往她们的“宝座”…吧台边坐下。

  正在煮咖啡的年轻老板抬起头“要什么?”

  “我要咖哩饭,蔚蓝你呢?”

  “一样。”

  一分钟后,两杯咖啡放到了两人前面。

  是年轻老板的招待。

  九十九街大概是在蔚蓝刚进圣玛莉的时候开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成蔚蓝、小叶,及其他几个比较悉的医师们聊天吃饭的地方。

  因为装潢很幽雅,环境很清静,再加上二十四小时营业,老板的手艺又很好,且每个月都会变换菜⾊,使得这里成为刚下班的医护人员最爱逗留的地点,大家习惯喝杯咖啡再上班,或者,喝杯咖啡再回家。

  蔚蓝喜九十九街里深深浅浅的⻩,感觉热闹而鲜明。从住院第一年开始,蔚蓝与小叶就常炒,来久了,跟老板变成朋友,老板在吧台边放了两张椅子,那是她们的固定座位。

  也许是因为归属感的关系,她们出现的次数更频繁,蔚蓝自己还好,小叶似有咖啡上瘾症一般,不喝眼睛就睁不开。

  咖哩饭上桌了。

  蔚蓝拿起汤匙把饭跟酱汁搅在一起,一边跟小叶闲聊。聊着聊着,小叶突然冒出一句“差点忘了,前几天那个纪雅人不是来挂急诊,今天有后续报导喔。”

  蔚蓝原本已经要开始吃饭,听到这句话,停住了动作“又来啊?”

  “上次是布景‮塌倒‬,这一次居然还是布景‮塌倒‬。”也许是因为太凑巧,小叶很没同情心的笑了“说真的,他要不要换一家公司啊,同样的事情在短时间內发生两次,感觉不会很奇怪吗?”

  “那他有没有怎么样?”

  “听A区护士说是还好啦,就是小擦伤嘛,吓人的是那个阵仗,好像太子爷出巡一样。”

  太子爷出巡?

  蔚蓝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好笑。不管怎么说,总是认识的人,嗯,回家的时候绕去看一下好了。

  “倒是你,嘴巴还真紧,我跟你当朋友这么久了,直到上星期才知道你跟纪雅人是邻居。”

  “那又没什么好说的。”

  “我懂、我懂,会造成困扰嘛,如果今天我是他邻居,我也不想让人家知道,因为很⿇烦。”

  “我知道你不会…”

  小叶很了解的接下去“但是别人会嘛。”

  “嗯,之前我妈妈有个‮生学‬就很炒我家,原本以为她是好学,后来才发现她老是待在二楼的台往对面看。”想到那件事,蔚蓝就忍不住靶到好笑“后来还是纪雅人打电话来说,请我们管好客人,我们才发现的,名人有名人的⿇烦。”

  纪雅人出道大约与她进⼊圣玛莉的时间差不多,邻居突然变成出现在电视上的人已经够怪了,然后她又在医院看到一堆原本只出现在报章杂志的面孔,也在这其中,她慢慢体会到⾝为名人的困扰。

  曾经有个女明星跟她说,很喜以前在西门町站着吃面线的感觉。面线很好吃,自由的感觉也很可贵。

  “小叶,你不觉得他们真的很可怜吗?好像走到哪里都有人监视,如果是我,大概早就不行了吧。”

  “名人也有名人的好处啊。”

  “那种不自由的好处,我看不要也罢。”

  “所以才说你可爱啊。”小叶取笑的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对不对,老板?”

  突然被拉⼊战局的老板怔了怔,虽然没说话,却笑了。小叶一脸得意“看吧,老板都默认了。”

  “哎哟,不要捏我的脸啦。”

  “你的脸好好捏喔。”她罢不能的放下汤匙,两手一起“你妹说得没错,你真的是天生丽质耶,都几岁了,⽪肤还这么好,如果我有认识广告公司的人,一定推荐你去拍SKⅡ广告。”

  “别闹了啦。”蔚蓝着自己好不容易抢救下来的脸颊“会痛耶。”

  这个,就是她的超级好友,有点男孩子气的超级好友。会这样闹她的只有小叶。

  但是,对她最好的也是小叶。

  蔚蓝拿起汤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老板,我还要外带一份咖哩饭。”

  …

  “要不要请个特护?”

  “不用。”

  “家事助理?”

  “不用。”

  “还是叫巧恩先过来打地铺?”

  面对经纪人的诸多提议,纪雅人越来越觉得啼笑皆非“擦伤而已,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吧。”

  虽然他早知道自己⾝价颇⾼,但直到这次,他才明⽩原来自己的价码已经到达明明只有小擦伤,经纪人却想替他请个特护的地步。

  两次受伤,倒下的都是同一片布景。

  当然不是凑巧,因为那是设计上的问题,有一个部分就是卡不进去,而由于那几公分的差异,固定工作无法完成,会倒下来一点也不奇怪,才拍到一半,布景就哗啦的拆解。

  第一次是被碎片波及,第二次则是刚好被边缘扫到,所幸都只是擦伤,没什么大碍。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涸其张,可是,我的工作就是把你顾好啊。”经纪人为自己辩解“你现在是歌坛小天王兼电影票房救世主耶,我们的年终就靠你了,别说三公分的伤,就连零点一公分都不行。还好已经拍完了,要不然不知道还要提心吊胆多久!”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请回吧,我有点累,想休息。”

  “你有点累,想休息?那怎么不早讲?”经纪人很快的起⾝,预备从纪雅人独居的地方告辞“那个,菲菲,走了!巧恩,嗯,巧恩你留下来好了,看雅人有什么需要,你就帮忙做,小美…”

  怕经纪人没完没了,纪雅人打断了他的话“通通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他走到玄关,打开大门“再不走,我下星期要罢工。”

  几个人睁大眼。摇钱树要罢工,那、那当然就只好走了。经纪人一边穿鞋,一边还不忘尽责叮咛“说真的,你‮澡洗‬的时候要小心,医师说要保持伤口⼲燥,还有,消炎葯膏要擦,然后…”

  大门一把关上。

  少了那源源不绝的碎碎念,纪雅人登时觉得耳清静多了。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他当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不过也实在太烦了吧!他是艺人,又不是笨蛋,那些事情本不用代得那么清楚。

  叮咚!八成又想起什么事情还没代,真是的,他都已经说了他想好好休息,每天不是录音、宣传、拍广告、开演唱会,就是拍摄杂志封面,他连上次去7—ELEVEN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他已经多久没放过假了,就让他这两天清静一下不行吗?

  叮咚!纪雅人拉开大门,没好气的说:“我已经说了我要‮觉睡‬,你…”不満的情绪在看清来人后烟消云散。

  不是经纪人,是蔚蓝。

  她穿着一袭淡绿⾊的洋装,小脸上有着刚下班的疲惫以及猛然被大吼过后的莫名其妙。

  长长的睫⽑扇了扇,大眼中透着不解“你…吃炸葯啦?”

  満肚子的火在看到她的瞬间早已降温,再听到她煞有其事的问话,纪雅人展开摄影师们求之不得的俊美笑容“我以为你是那个烦人的家伙。”

  “不⾼兴也得看清楚是谁才骂啊!”“是、是。”

  “下次别这样。喏,我买了咖哩饭给你。”蔚蓝将手中的纸袋往他⾝上一送“如果不饿的话,就先放冰箱吧。”

  见她好像要走,纪雅人连忙拉住“不进来陪我吃?”

  “你不是说要‮觉睡‬?”

  “你听错了。”他将⾝子往旁边侧挪了一些,见她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脆伸手将她拉进来“我不喜站在门口讲话。”

  …

  纪雅人在纽约出生,在纽约长大,十五岁时,举家回台,两年前,因为做生意的关系,⽗⺟以及妹妹再度迁回纽约,刚被经纪公司签下的他决定留下来发展,一大间的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住。

  大家都问他寂不寂寞…其实不会。他颇喜这样的安静,有时公司的人说要来,也会被他以怕吵的理由拒绝。他怕吵,但如果是蔚蓝发出的声音,自然是例外。

  因为喜,别说只是一些声响,就算她要在他家唱卡拉OK都没有问题…不过到目前为止,蔚蓝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什么要求。

  因为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在他出道后没多久,他曾问过她,他们两人之间到底算什么?

  当时她想也不想就回答“邻居啊。”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没有比邻居多一点吗?”

  “邻居以外的?嗯…”她秀眉微蹙的想了想,然后给了他一个生不如死的答案“姐弟。”

  锵锵锵锵,就只因为她比他早两年到这个世界完成报到手续,他就注定是弟弟的⾝份?

  她也不想想,除了⾝份证上的出生⽇期,她哪里像姐姐了?

  大学时,有男生在任家门口站卫兵,吓得她不敢走正门,是他每天陪着她走那条有野狗横行的小路;开始实习后,她不习惯面对很多⾎淋淋的镜头,体重一下掉了好几公斤,是他強迫她进食的;‮家国‬
‮试考‬前几天,她紧张得天天拉肚子,是他陪着去看医师的;直到现在,只要有人追求她,他就开始密集打她的‮机手‬,为的是让她不断接电话,进而给人一种“她有男朋友”的感觉…

  姐、弟?早出生两年了不起啊?

  他才不想当什么弟弟呢!

  可恨的是,他也清楚,如果他不扮演弟弟的⾝份,几乎有恐男症的蔚蓝不可能跟他这么自然的相处。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觉得被男生喜的时候,会很紧张,一点⾼兴的感觉都没有。”当时还是实习医师的蔚蓝是这么说的“不过育岚说,那是因为我还没遇到真命天子。也许吧,如果哪天我的眼光开始追着某个人的时候,爱情应该就来了。”

  “所以,你到现在还没喜过人?”

  “嗯。”“说不定那个人早就出现了,只是你没注意。”

  “如果我没发现,那就是上天不要我那么早发现嘛。”她漾出一抹甜笑“我觉得这样也好啦,反正只要有人跟我说喜我,我就想跑,在我这种⽑病还没改善之前,他还是不要出现好了。”

  两次暗示无效,纪雅人忍不住小了她一下“你该不会是用恐男症来掩饰同志倾向吧?”

  “如果我有喜过女生,应该就是,不过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所以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这种东西就像玩牌,一定要等底牌揭晓才会知道结果。”蔚蓝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自我分析“但如果我內心真的潜蔵着同志爱,也早开花结果了,我知道有一个女实习医师好像喜我,可是我对她也没感觉啊,难不成上天要我当任怀哲?”

  简直是一子打死他的言论。

  一般人到了适婚年龄不是都很急吗?她倒是气定神闲得很,不急不急,想爱但不強求,随缘到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就因为这样,即使他是经纪人眼中的孤鹰,是助手群眼中的山猫,是音乐伙伴眼中的‮洲非‬虎,是女歌眼中的一匹狼,但是,他在蔚蓝眼中永远是那个有点孩子气的弟弟,简而言之,是小⽩兔一只。

  他不装幼稚,有姐姐使命感的她本不会理他。

  真是可悲的关系。

  这两年,蔚蓝虽然已经不再那样随缘,也会稍稍注意一下⾝边出现的对象,但所有的改变也仅止于想法,而不是落实于生活。

  看着蔚蓝把咖哩饭细心装在盘子里,他怀疑,如果让她看到那个脫掉兔子面具的自己,她还会不会三不五时过来看看独居的他是不是还活着。

  “喏。”微波过后的咖哩饭冒着热气,顺便附赠佳人笑脸一个“吃吧。”

  才低头,纪雅人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嘛把青花菜跟红萝卜放得跟店里一样?”

  “比较好看啊。”

  她还替他拿了一瓶矿泉⽔。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冷气发出的些微声响。总是在吵闹中工作的他,很享受这样的宁静。

  “上次你说,有个到你们医院做健康检查的汽车进口商在追你,现在呢?”

  “没啦。”

  “容我提醒,你已经老大不小了。”

  “不用你说,我自己明⽩得很。”蔚蓝拉过沙发上的抱枕,替自己调整一个舒服,但又不失优雅的‮势姿‬“可是,我真的会觉得不自在,⾝为医师跟病人的时候当然没问题,可是一旦套上往这两个字,感觉就有点可怕。”

  “不就是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好怕,难道还会呑了你不成?”

  “会紧张嘛,不是那种带着喜悦的紧张,而是那种想找掩蔽物的感觉。”她顿了顿“总觉得那样的视线让人很不自在。”

  “在异面前或多或少都会有点不自在的。”

  “可是我在你面前就不会。”

  “那是因为你老了,老得咬不动我,要不然凭我这张少女杀手脸,你还不紧张得冷汗直冒?”

  “你?”蔚蓝呆了两秒,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我们如果有火花,不会到现在才冒出来啦,放心,你很‮全安‬。”

  可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全安‬啊!纪雅人在心里呐喊。总是这样,只要他假装若无其事,随口问问,她便会顺着他的话一直说下去。

  例行的挖苦,可以减低她对他⾝为男的危机意识。他们会很自然,自然到无话不谈。

  纪雅人喝了一口矿泉⽔,煞有其事的说:“还好你工作能力不错,不然我怕伯⽗要养你一辈子。”

  一个抱枕朝他飞来。

  就在他眼明手快的从空中截住时,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扬起“哎,你不要诅咒我。”

  “我只是在点出一个大家都知道,但大家都不敢说破的事实。任家大‮姐小‬,出生至今从没有过男朋友,以前没有,以后也很难。怎么,你打算这样一直到六十岁,然后领医疗奉献奖吗?”

  “啊。”蔚蓝捂住耳朵“停,我不想听。”

  “有本事拒绝那么多人,竟然不敢听实话?”

  “别说、别说,我怕诅咒成真啦。”

  纪雅人扳下她的小手,看她又恼又不解的神⾊,忍不住心中一动,但也仅止于如此。这些年来,凡是有意追求她的人,最后的下场一定是被她当成‮态变‬来躲,他可不想自己成为育岚口中“台北秘密档案”中的一员。

  育岚的说法很毒“她如果不走医疗,也应该会走宗教路线吧,而且比起儿孙満堂,她比较合适孤独到老。”

  “她是你姐姐。”

  “就是因为她是我姐,我才不想勉強她啊。”

  之前还很随缘的蔚蓝这一、两年已经有些松动,他还以为等久了就是自己的,但照这个态势延续下去,哪怕是再等十年也没用。

  “怕诅咒成真?你不是很随缘吗?”

  “那是两年前,那时候还有办法,现在好像不太行。”她轻叹一声“哎,你觉得我的王子会在哪?”

  “就在你面前啊。”

  “还跟我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耶。”

  谁跟你开玩笑啊?如果她在感情上面有念书的百分之一神经,她就会发现他的心意。

  不是现在,不是一、两年前,而是…

  他们初见的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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