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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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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

  站在宏伟气派的中式建筑前,张晨莹张目结⾆地瞪著面前几乎是雕梁画栋、宛如前朝宮殿的景象,惊讶得连赞叹的语句都挤不出来。

  “这还算是寒伧的了。”看着张晨莹下巴掉到前的错表情,关吉蒔淡淡说明:“叔叔住的地方不在这里,这里只算是他的办公室;你要是去看那处盖在山上的庄园,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到古代。”

  旁有湖泊小桥,后有蜿蜒小路通往竹林,花园里还栽満‮大硕‬的牡丹与芍葯。房子本⾝完全是发思古之幽情、集仿古之大成的三进三出式院落,亭台楼阁、弯弯曲曲的雅致回廊,一样不缺;每到夏天,园內的池子便会开満莲花,再加上叔叔饲养的几对鸳鸯…

  说像是把整个江南都搬回‮湾台‬似的,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好厉害啊…”张晨莹抚著口,眼睛仍骨碌碌地往四周景物打量著。那些所谓的“老师”果然都很富有,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就不知道值几千万装潢费哪…

  “一点也不厉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慡朗的笑声,门內众人有志一同地扭头过去一瞧端倪,却见到一名头戴斗笠、⾝穿布⾐、脚上鲜⻩⾊的雨靴还沾満泥泞的…

  盨农。

  “师⽗!”

  四人之中,先出声的是丁珀威。他一反平素嘻嘻哈哈的姿态,必恭必敬地大步走向中年男子⾝旁,取下他背上装満嫰笋的竹篓。

  “叔叔。”

  必泽辰与关吉蒔同时发声,脸上有著意外的表情。不是说叔叔外出旅修,完全是行踪不明的情况吗?怎么…

  看出所有人的讶然,关正理呵呵一笑,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淡褐⾊的耝犷脸庞:“料到你们今天会回来探望我,我特地去山上采了鲜笋,招待大家。欵…立旭?把竹笋拿去后面,请郭嫂处理一下,该准备中饭了。”

  一名看来比丁珀威年幼些许的徒弟应声后,趋上前来提著竹篓离开。

  环顾众人,关定理的脸上一直漾著和蔼的笑容。目光挪移到张晨莹脸上,他绽开更深邃的笑容,好亲切地开口:“见到你⽗亲没有?”

  “我⽗亲?他、他早就过世了啊…啊!”张晨莹先是摸不著头绪地呐呐回应。接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跳起来,指著关正理那张看来纯朴如农人的脸庞,结结巴巴地:“你、你不是那个在庙旁边摆摊卖⽔果的大叔吗!”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关泽辰一行人満头雾⽔。

  必正理却笑了开来,伸手拍拍张晨莹的肩膀:“很好,你还记得我,真是令我⾼兴…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不好?”

  在一旁的关泽辰终于忍不住地揷话发问:“叔叔,你认识她?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上个月初,这位‮姐小‬与她⺟亲到屏东山上的紫竹寺参拜,正好我在山脚下摆摊卖荔枝,机缘巧合,跟她多聊了几句。”

  必正理眯著眼睛,朝张晨莹友善地笑着。

  一向喜四处云游的他,没事就喜变装为果农或菜农,扛著几箩筐的鲜蔬甜果摆摊贩售,算是业余的‮趣兴‬吧。不明就里的人,瞧他那一⾝耝布⾐衫,便当他是一般农民看待,他也乐得继续享受这类扮装游戏的趣味,将斗笠庒得低低地,以旁观者的姿态静静观察众生,冷眼看人。

  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发生些小小揷曲…就像张晨莹的出现。

  “小姑娘人好,看我一个人在摊子前,还怕我闷,先是向我买了一大串荔枝,然后好声好气地陪著我天南海北闲聊了好一阵。”

  必正理的话,引来关泽辰会心一笑。想起他初次与张晨莹见面,不就是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吗?

  “呃,我当时不知道您的⾝分,还以为您卖⽔果卖得很?停韵胨蹈旑饷啤闭懦坑ň降昧佣己炝恕?br>

  “那很好,也多亏有你,好久没有人跟我这么自在地说笑啦。”关正理一席话,化解了张晨莹的羞赧:“我记得你告诉我,你的⽗亲过世了,让你觉得很遗憾。你很希望还有机会见他一面,在拜拜的时候,还偷偷祈求神明允许你爸爸进⼊你的梦境…没有意外的话,你的心愿应当达成了吧?”

  “啊!”丁珀威怱地喊了一声,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一击手掌,顿悟似的望着自己的师⽗:“这么说来,她⾝上的法气,是师⽗借给她的?”

  “法气?”

  必泽辰讶然地将目光移往张晨莹的⾝躯,上下打量。脑海中,许多零碎的片段重新组合为有深意的影像,解释了所有悬疑之处…

  “所以,晨莹现在之所以看得见鬼魂,凭藉的其实是叔叔的法力?”

  难怪张晨莹一开始被吓成那样!假使是天生便能见的人,怎么可能在被吓了将近二十年后,还不变得⿇木不仁?

  必正理微笑承认。“我偷偷替她下了咒,让她在七月这段时间內,看得见鬼魂。目的是要成全她再见⽗亲一面的愿望…但是,小姑娘,你究竟见著你⽗亲没有?”

  张晨莹默然半晌,才嗓音低低地开口:“什么鬼都见过了,就是没看过我爸。”

  “是这样吗…”关正理沉昑片刻,伸手掐指算了算,嘴边缓缓浮起一抹笑意:“你的运气实在不好,前脚刚踏出家门,你⽗亲后脚就回到家,就这么错过了…既然我答应了要完成你的愿望,这点小事,也没有道理不帮?矗缴褡狼啊!?br>

  “啊?”张晨莹虽不明所以,但也听话地照做。

  他点燃三炷香,递给张晨莹:“诚心诚意冥想你⽗亲的长相,默念他的名字…吉蒔。”关定理突然伸手制止预备退开的关吉蒔。“不用回避。有叔叔在这里,你不必担心。”

  必吉蒔默默点头,乖乖站在丁珀威⾝后,注视关正理施法的过程。

  原本平静无风的厅堂內,突然掀起阵阵似有若无的气流。

  除了关吉蒔之外的众人,全都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影由朦胧到清晰呈现的过程:当气流沉淀下来的同时,男人先是茫然地左右张望一阵,在目光终于与张晨莹相的瞬间,突然爆出一声惊呼:“晨莹!”

  “爸!”

  从没想过,此生居然还有机会真切地凝视已然逝世的⽗亲…张晨莹怔怔望着眼前的⽗亲几秒,珍珠般大小的泪⽔瞬时断线般滚滚滑落。

  她忘情地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也已老泪纵横的⽗亲,嘴里急切而混地说著好多话:“爸,我好想你,爸…你有没有吃到我炒的那盘牛⾁?你以前总是嫌我不会煮菜,我现在已经很会了喔,什么菜都会弄…你知不知道‮考我‬上大学了?是很好的国立大学哦,而且还是热门科系,你知道吗?爸,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缺什么东西?爸…”

  “没有没有,我过得很好。”张爸爸爱怜地抚著女儿的发丝,手指有著无法抑制的颤抖:“晨莹,你长大了,懂事了。这样很好,爸爸很开心…”

  厅堂內上演著催泪的⽗女相见戏码,关正理露出会心一笑,踱步到关泽辰面前。

  “泽辰,好久没见到你了。怎么样,书念得如何?”

  “很顺利。”关泽辰扬起笑容。“叔叔,谢谢你帮晨莹达成心愿。”

  必正理摆摆手。“别谢了,更何况我帮她并不是因为你,只是单纯喜这个小姑娘。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啊。”

  “我会的。”

  必泽辰点头,对叔叔几乎是未卜先知的异能并不感觉讶异。

  “师⽗。”丁珀威揷嘴,脸⾊严谨地向关正理报告:“你不在的这段期间,我替你把之前散失的小表追了回来,等会儿就可以处理还魂式…”

  “好、好。”关正理微笑着打断丁珀威的话语:“你做事情我一向放心。我没打算过问,就全都给你吧。”

  “是。”丁珀威必恭必敬地微一欠⾝,退到后方,合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地忙碌起来。

  “泽辰。”

  摒退丁珀威,关正理再一次将注意力搁到关泽辰⾝上。

  “你的事情,我听你爸向我抱怨过了。”

  “是指继续念博士班的事情吗?”关泽辰微笑,心里却愀然做好遭受责备的预防。

  “嗯。”出乎意料之外地,关正理的脸⾊依然和蔼,丝毫没有苛责的意思。

  他拍了拍关泽辰的肩膀,笑眯眯地开口:“决定了的事情,就要全力以赴、做到好,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才不会对不起自己。知不知道?”

  没想到竟会听见这般含有勉励意味的话语,关泽辰错愕地瞪视著关正理:“叔叔,你…不劝我回家学法吗?”

  “要劝,就不会拖到现在,还任著你考了个什么博士班了。”关定理咧著嘴,微眯的眼睛闪烁著智慧的光芒:“小时候著你拜师学法,实在是出于我的爱才之心;资质这么好的小孩子,不往这方面发展,岂不是浪费了吗?但看着你逐渐长大,又那么爱读书的模样,我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有了底。我知道你聪明,自己有想追求的目标,那很好,人本来就该拣自己喜的事情做。我的确希望你承接我们老一辈的⾐钵,但也仅止于希望,你有充份的选择权。”

  第一次听见叔叔充満理解与包容的话语,关泽辰缓缓绽出一抹苦涩的笑。

  “如果我爸跟你的想法也一样,那就好了。”感慨満怀。

  “欵,你跟他有什么好呕的?”关正理摆摆手:“你爸那个人,就是脾气差,更何况你是他生⾝儿子,他对你的期望,自然⾼得多。你啊,找时间回去跟他好好说,他要打要骂就任著他来,等他把所有的话都骂光了,就不得不接受现实啦。”

  听见叔叔风趣的说法,关泽辰倒是笑开了。

  “好,过两天我就回家去跟他精神抗战。”也免得⽗子两个老是处于一个追打、一个窜逃的尴尬境况。

  “这样才对。”关正理点点头:“⽗子俩,没有隔夜仇啦。有机缘当⽗子,就要互相担待点,不要老是吵吵闹闹,浪费了难得的缘份。你看看前面那对哭得唏哩哗啦的⽗女档,不就是天人永隔之后,才怨叹之前不够珍惜?”

  笑着将视线掉往张晨莹与⽗亲喁喁细语的画面,关泽辰脸上的笑意不曾稍减。这一连串的事件,像是种奥妙的组合,不曾被预期会发生,却神奇地在他⾝上造成许多变化。

  从叔叔在张晨莹背后偷偷施法的瞬间,他与张晨莹之间的缘份,就不著痕迹地开始了吧?

  总是专注在自己的目标上头,他不曾对⾝边来来去去的众生留心。是该感谢张晨莹的;假使不是她那像老牛般执著的韧度,以及坦率不讳的子,他永远也不会懂得这些微妙的情感,发现自己其实丰富的心绪。

  靶奇妙的缘份,也感⾝边待他如此宽厚的所有人。

  “少爷!”

  小紫尖细又甜腻的声音陡地响起,关泽辰回头的同时,瞥见所有应丁珀威召唤而回到馆中的小表们,正笑意盈盈地包围著他。

  “回来了啊。”他伸手摸摸小紫的头:“准备好要回去了吗?”

  “嗯。”小紫用力点头,露出开怀无心机的灿烂笑靥:“够本啦!在人间晃了这么多年,该瞧的也都瞧过了,反正回去没多久就要准备投胎了…少爷,该不会我下辈子变成你女儿吧?”

  “…那我看,你有得等了。”

  必泽辰笑着环视这群自幼年时便陪伴著他的玩伴,淡淡的不舍,萦绕在心头。他们曾经拥有好长一段乐的岁月,到了分离的时刻,说心里不在意,也是逞強的场面话罢了…

  “少爷,你自己要好好保重。”阿俊开口,瘦削脸蛋漾著微笑。

  必泽辰蹲下⾝来,一个一个与他们握手,轻轻拥抱他们小小的⾝躯。“你们也是。如果有缘的话,我会期待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你们,真的要走了吗?”发现前庭一片惜别声浪的张晨莹,扯著⽗亲的⾐角,依依不舍地望着准备离开人间的小表:“不能再多留一阵子吗?离农历七月结束明明还有一两天,不要急著回去嘛…”

  “张晨莹!”

  小紫突然豪气万千地大声嚷著,以老气横秋的姿态飘到张晨莹面前,搭著她的肩膀。

  “我要走了,你最好有出息一点,要好好照顾我们少爷,知不知道?”话说完,她又神秘兮兮地附在张晨莹耳边,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著:“既然我要走了,就奉送你一个小秘密。跟你讲,之前我跟你抢少爷,只是抢好玩的。依你这个小表头的年纪,想当我的情敌?差得远啦!”

  “此话怎讲?”张晨莹没好气地瞪著个仍调⽪得紧的小紫。

  就见小紫先是挤眉弄眼一阵后,才公布谜底:“我是民国三十一年死掉的,你算算看,我到底几岁啦?”

  张晨莹瞪圆了眼睛。“你…你这个老阿嬷!”

  笑闹与话别间,丁珀威早已架好坛、燃起香烛,准备归还向地府借来的夭折童魂。个头小小的小表们一个个乖乖列在丁珀威面前,准备回间报到,继续下一个阶段的旅程…

  “晨莹。”开始作法前一刻,明志突然出声唤住张晨莹:“替我好好照顾美华姐姐。”

  “美华?”张晨莹莫名其妙地愣了愣:“你是说…我妈妈?”

  只见明志露出神秘的微笑,终于说出他的⾝分:“按辈份算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舅舅呢。我小时候是美华姐姐带的,只是体弱多病,很早就过世了。但是我一辈子也没忘记姐姐对我的好,如果有机会,希望来世还能当她的家人;来世,我希望我可以健健康康地走完一辈子,希望还可以认识你们…再见!”

  忽地,一阵巨风倏地刮起,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隐约只听见丁珀威浑厚深沉的念咒声响,待风暴平息那一刻,视线恢复澄明,祭坛前却再也没有小表们的⾝影…

  落寞地望着空的地板,张晨莹轻轻吁出一口气;转头去看自己的⽗亲,却发现他正双眼‮勾直‬勾地盯著关泽辰不放。

  “爸…”张晨莹不解地推推⽗亲的手臂:“你⼲嘛这样看学长?”

  “…少年耶!喂!”张爸爸突然好‮奋兴‬地手舞⾜蹈起来,朝著关泽辰猛打招呼:“少年耶!记不记得我?我火旺啦!七月初一跟你聊过天那个,有没有?”

  必泽辰先是惘地瞪视著眼前像在装的中年大叔,毫无头绪地思考半晌,终于从记忆里挖掘出一段小小揷曲…

  “火旺…啊,你居然是张晨莹的爸爸?”这未免凑巧得太可怕了!

  “嘿啊!少年耶,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小厚!”张火旺豪慡地咧嘴笑着,用力一击关泽辰看来单薄的膛,差点没把他拍得口噴鲜⾎:“你居然是我女儿的『协长』,真是有缘份!”

  “爸…”张晨莹缩了缩脖子,拉扯⽗亲的⾐袖,小小声地说明:“泽辰学长,是我的男朋友哦。”

  难得老爸与自己的男友一见如故,虽然她不甚清楚个中缘由,但仍是可喜可贺的美事一桩哪!

  “瞎密?他是…你男朋友!”

  原先喜孜孜要与关泽辰寒暄的张爸爸动作登时一僵,闪耀著热情的眼神冷却。

  他不放心地睇一眼气⾊依然苍⽩的关泽辰,扭捏地将女儿拖到一边咬耳朵,却丝毫没注意自己大声公一般的宏亮嗓音,已将谈话內容大肆广播出去:“女儿啊!这样不好啦,我反对你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别的不说,光是看他那个样子,哎哟,⾝体很不好啦,我一开始还把他成鬼咧。要男朋友,也要挑个⾝強体壮的啊!换一个比较好啦,爸爸偷偷告诉你,女人挑丈夫,不能光看脸蛋好,也要注意『汗草』的啊…”“张伯伯。”关泽辰清了清喉咙。

  张火旺赶紧转过头来,挤出一脸友善的笑。“什么事?”

  “我明⽩你跟女儿讲悄悄话的机会不多,但是,下次记得要讲小声一点。”关泽辰原本平静的表情一敛,绷成气闷的样貌:“因为我、都、听、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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