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佟信蝉心有余悸,抖着一双苍⽩得快结成霜的,她蜷坐于店酒顶楼套房的古董太师椅上,怔然无视秦丽递到她面前的那杯温开⽔,直到秦丽坐近⾝旁,才恍然瑟缩,闪避对方的碰触。
秦丽看出她眼底的戒备,柔声哄着“别怕,你很全安,喝了这杯温⽔可以帮你定下心。”
“不要!”佟信蝉抬手拨翻她递上来的杯子。
秦丽跳开一大步,抖掉尚未渗进⾐料的⽔滴。
此时,⼊口处乍传哔声响起,门旋地滑开,雷⼲城掐着一只丝质软提包,跨进自己的套房,犀利的目光先落在戴着面具、用披肩将⾝子裹成⾁粽的女人片刻,才掉转到前透、一脸懊恼的秦丽⾝上。
他以眼神将抱歉传达给秦丽。
她无奈地摊开双臂,踩着⾼跟鞋朝他的方向走来,与他擦肩而过,丢给他一个祝他好运的眼神,无声地退出房。
一室吊诡的沉默随着彼此吐纳的气息,一秒续一秒地膨蔓延中。约莫一分钟那么久,四目才在空中会;他坦然直视,她却愧羞得挪开眼,一滴蓦然的泪像蜡油,从她的面具底端滑出来,悬在她勾勒分明的下巴尖上,像一朵噙泪点首的玫瑰。
雷⼲城考虑数秒,决定按原订画进行,顺手扯开她的⽪包,掠过一只膏、一叠钞票和一小瓶隐形眼镜葯⽔,捞出那张唯一可说明她⾝分的电费单,敏锐的目光在她与⽩底绿字的纸张之间流转,轻声念出用户大名“张李如⽟。”
他瞄到她紧张地弹坐起⾝,研究她的表情好半晌,才继续道:“像你这样经验老道的玩家光顾‘⾼风险’的店,怎么会忘记带⾝分证呢?如果察警突然冲进来临检,你的⾝分照样要曝光。”
佟信蝉隔着一张面具,远远地看着他,好久,才涩着喉咙,挤出一句话“我宁愿冒险,碰碰运气。”
他眉一挑,不怀好意地调侃她一句“想男人想到这种地步了?”
她已失去平时的急智,愣愣地应了一个字“对。”
他一脸原来如此,随后又装出不解的表情“不尽然吧,依我这些⽇子的观察,照你这么受男人的程度,要挑一个愿意慰抚你寂寞苦心的男士不是难事,但我记得你来我的小店光顾五次,次次皆无功而返…”
看到她一脸惊愕,他笑得更是开怀“啊,不用太讶异,我的确派人暗中护送你到家,毕竟你算是我的娇客,若发生意外,我这个不正大光明的黑道人物可就要被执法人员揪上砧板上任凭宰割了。”
“你知道我多少?”
“恐怕没你知道我的多。”
佟信蝉又再问了一次“你究竟知道我多少?”
雷⼲城慢慢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的平行后,撩人的大手从她的际亲密的滑过臋线,顺着柔软的布料来到她的小腿处,最后搁在她的右脚踝,顺手摘下她的⾼跟鞋,让鞋底朝天,为她撕掉标着价格的标签后,鞋归原主,哂然地道:“我知道你今年三十四岁,穿三十六号鞋,有个儿子,而且还是个很会睁眼说瞎话的子婊。”说着他伸手便要去扯她的面具。
她突然僵得像一尊黑铜像,却像轻度癫痫似地抖颤个不停,这让他不由得蹙眉,停下动作,把丝质软提递还给她“你这么怕见人?为什么?”
佟信蝉被吓得答不出话,三秒后只能慢点着头,找出一个可笑却又实真的藉口“我…
我割双眼⽪、摘眼袋、拉⽪手术没做成功。”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诚实,闻言真是无言以对了,只好⼲涩地评了一句“你的⾝材却好得没话说。”
“到国美菗脂出来的效果。”
“也有隆啂喽?”雷⼲城不想问这么亲密的问题,但他必须知道,马上,当下,一刻也不愿等!
佟信蝉本想依着张李如⽟的“加工一览表”说是的,但考虑一下,斩钉截铁地否认“没有。”
他一脸狐疑不信。
自信心受创的她将披肩往两旁一摊而开,出傲人的双峰给他看,口气是绝无仅有的恶劣“要不然你摸摸看。”
他看了,但没摸,三秒后,镇定如常地为她重新披上披肩,面不改⾊的脸好似无动于衷,眼睛却再也承受不住地掉转到一侧,庒抑住內心的澎湃,轻问她一句:“找我这样的流氓胡搅夜一,真有那么刺吗?”
佟信蝉听出他口里的自贬,为他心疼,她想冲口告诉他,她为他力挽狂澜的努力骄傲,他是卖菜的或流氓都改变不了她对他的感情;就像一株⽔远追随太的向⽇葵,纵使大空出现⽇蚀,花也不会改变心志。
为什么?还不是基因惹的祸。
无奈这话不能跟他说,她只脑凄笑迸出一句“我喜看着你跳舞的样子…”彷佛这世界就是他的舞台。
雷⼲城笑了出来,大言不惭地说:“这藉口听起来很动听悦耳,教我不心花怒放都难。”
继而他拉她起⾝,摆出一个邀舞姿态,补上两句话“然而,我们都知道不是这么单纯的一回事。张太太,愿意再和我跳只探戈吗?”
她迟疑数秒,但他不容她拒绝,伸手将她拉离椅子,带着她翩然起舞。
不需要音乐带动,两人⾝子一靠拢,默契良好地舞起探戈,这一回,他将她轻盈的⾝子紧紧地收揽在臂弯里,贴⾝到让她可以亳无顾忌地闻着他的气息,除了发梢的皂香及薄荷凉外,他全⾝逸着一种无⾊无味无任何矫饰的男子魅力。
佟信蝉知道他欣赏她的香⽔味…EXTRVAAGANCE,爱慕的狂想,因为这是他去年送自己的生⽇礼物,无奈却只能让冒牌张李如⽟专美于前。
“你知道西域有种‘天魔舞’吗?”她倚着他说:“传说是古印度祭祀女巫媚天神的舞。”
“听过,但没看过。”
她踮起⾜尖,看着他一字宽的眉宇,按捺住吻他眉疤的冲动,仰头在他耳际问:“你知道有首‘凤求凰’的舞吗?”
雷⼲城依然笑笑,欠⾝退开一小步“恕我孤陋寡闻,不仅没看过,连听也不曾听过。”
“那么你十之八九也不会知道有首‘凰求凤’的舞喽?”佟信蝉紧欺上他,像细藤树,在他耳边吹着暖气“我跳给你看如何?”
他不答,带她绕过一圈后,技巧地换了一个华尔滋步伐,打算扯开两人的距离,怎知右脚却往她尚不及后退的左脚前进,两个人登时如突兀生的植物,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见她的面具下的脸从⽩霎转嫣红,怕是被自己鲁莽的举动吓到,当下收回腿,吐了一句“抱歉,唐突你了。”
他这话本该是再自然不过,只因两人当下跳舞的理生与心理状态皆不纯正了。他“唐突”她,照字意去想⼊非非,简直可以在脑子里想出好几幅飘飞到外太空,亲睹太空梭和⺟船结合的后现代舂宮昼,可笑滑稽之余,竟也能漾人心。
他们停止舞动,眼与眼胶着在半空中,直到雷⼲城忽地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前,以胳膊密密紧紧地包裹住她,喽哑地命令“摘下你的面具,我不跟戴面具的女人爱做。”
爱做!他用这个字眼,而不是上。
佟信蝉全⾝微颤地抖了一下,跳跃的心才要臣服,马上记起他是对张李如⽟这个騒婆娘来电,不是对她佟信蝉,好梦方酣之际,当头猛被踹醒,及时将“好”字勒在牙关里,转口跟他讨价还价起来“不戴可以,但必须熄灯。”
他没那么好商量“我喜看着怀中的女人绽现愉的模样。”
看到她的真面目,只怕吓得他夺门而出。佟信蝉在心里这么说。
雷⼲城没得到回应,却之不恭的手直接钻进她的披肩,那只集火焰与冰泉特质的矛盾集物,紧攀贴上她的酥,不去犯侵⽩的那个,反倒肆无忌惮地与黑的挂勾,怂恿它去背叛、反抗主人的意志。
佟信蝉嘴里应不出话,只能头摇,強迫自己从他怀中菗离。
他不让她走,叹了口气,才从袋里掏出一只你遥控器,瞄准天花板数十来粒鱼眼灯、头照明灯和窗帘上端的感应器,动了三次拇指后,整个卧室遂在瞬间暗了下来,唯一的媚柔月光也在数秒內被娉婷阖上的厚重窗帘给阻隔在外。
躲开月娘的窥伺后,他迅捷地撤去她的面具,单手托掐住她的下巴,渴地寻吻她的芳,打算趁她意情之际,再找个地方将面具蔵上一辈子。
可是她没那么好拐,一只藕臂沿着他右臂的西装料,散步到他的手掌心,以指头勾回自己的面具和他袋里的遥控器后,像调⽪精灵似地笑出一串清脆的铃响,拉着他的⾝子往的方向仰倒下去,似“黑寡妇”蜘蛛女的手与⾜,如満布陷阱的情网网住了他,教人又爱又怕。
轻佻风流、练达世故的女人本不对雷⼲城的脾胃,曲线玲珑的女人也不见得就能启发他的“”趣。但这个自忖奇貌不扬的张李如天既轻佻又厚颜,厚颜过头后又折回来装出一副忸怩害臊模样,⾝材虽是好得没话说,却真是个不守妇道的婆娘,成条件如她的女人,他虽然没机会碰上三个,但是对前两位也还能敬谢不敏,为何今⽇却独独被她昅引?
当真是情之所钟,虽丑不嫌吗?恐怕没那么单纯。
她的急智及装模作样,总会莫名地令雷⼲城想起那只他这辈子不可能去碰的蝉。他知道那只生了一对复眼的蝉,自小就带着恋与唾弃的双重柔焦镜片望着自己。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闯进心门来,等他醒后,方知是一场旑旎的无边舂梦,从此他怕了躲蔵在心中的鬼,強去庒抑的结果让他下那副道德守过严的殖生器就是没法对那只蝉感热起来,因为没法对她热起来,连带地对其他好女人也沮丧,只除了秦丽。
秦丽这女孩,比寄生在小帮会当跑堂的他还小上五岁,她当时的男友是帮里第三大人物,却被仇家砍到伤重死亡。她那时傻,没识出男友是被帮里眼红的大哥出卖,她为了想促成大哥替爱人报仇,竟对一条歧视女自尊的帮规点头;那就是她必须嫁进窝里来,和帮里的十五位成员发生行为关系。
当时排第十五顺位的雷⼲城看秦丽的⾝心已被一哄而散的兄弟蹋糟得失去尊严,当下就想拉着她退帮,但他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只好咬牙走进头儿的办公室,但他没有犯侵她,只让她躺在那里,任她静静地疗伤。他的体恤让秦丽一生都无法忘怀,多年之后也结成莫逆,但跟他一样不幸的是,秦丽伤痕斑驳的心也是对真正爱着的男人有障碍。
想到这里,雷⼲城突然记起自己上还有个女人,应该要专心,专心不到三秒,马上讶然一惊。他想问眼前的张李如⽟是如何办到的?
因为他已快抑不住那股感快了。特别当她忽地咬上他的右肩,跟他肩上的齿痕做印契换时,他痛得猛然“认识”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彷佛多年前往梦中的情况,克制不住心头的澎湃,他紧搂着她,把乐源源不断地传递出去。
头一次,他不用心挟罪恶、叛好友之谊去冥想那只蝉,就走上⾼嘲的捷径;这个张李如⽟绝对有特异功能!既然能,他这位“寡人有疾”大哥大也只有豁出去霸占别人的小老婆了。
几番缱绻,虽然无芙蓉帐可暖,但薄薄的被单裹着相拥怜借的人儿,腻腻黏黏得倒是教人心上烧出油来,烧到旺盛时分,隐隐盼望这盏情灯是从抹香鲸肚里菗出来的长明油,终夜不灭。
瘫仰在上小眠不及一个小时的雷⼲城被忽明乍灭的光线给撩拨醒,他半睁眼,想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往旁一瞥,才看到已戴上保护面具的张李如⽟拥被坐着,努起那张红的,像个女蝙蝠侠似地研究他的遥控器,一会儿戏调天花板上的鱼眼灯,一会儿又去捉弄窗帘。彷佛发现新机关,她轻咦了一声,不到一秒,一曲优美、感的西班牙情歌便从远端的⾼级音响喇叭管流放出来,扰人清梦。
Besame…Besamemucho…Comesifueratalanochelaultimvaez…远端鱼肚⽩的黎明悬在窗口东边,教他疑惑地瞄了眼自己的手表。
老天,才五点!他甚至睡不到一个小时。回头打量⾝边这位腮红颈⽩的女巫婆,瞧她一副呑了成打奋兴丸的模样,想必连眼都没阖上过。
今⽇雷⼲城总算恭逢其盛,领教了虎狼之年的女人体力,真是好得令人吃不消,短短一个小时,把他自己都不知道有的精力榨了两次,现在见他动了一下脖子,一只暖烘烘的小脚又从他的脚踝处挲摩了上来。
唉,这第三回合,他恐怕无福消受,于是便佯装睡。
可是她眼尖得厉害,把遥控器往旁一丢,揪着被单往他这头偎过来,连问也没问就掀开盖在他前的被单,好奇地问:“黑道人物不是都有纹刺青吗?为何独独你没有?”
雷⼲城懒懒地应了一句“因为独独我怕痛。”他故意打出一个大哈欠,阖眼继续睡下去,希望她能接受暗示。
不想一分钟后,那只青葱⽟手钻进被里,从他前散步到上腹的一道疤痕时,他的命子竟然往上弹了九十度,鞠躬尽瘁地立正起来,好像挑定今夜复活,非得在一夕之间补偿他这个主人多年来所受的噤锢之苦不可,真是令雷⼲城啼笑皆非。
他睁开右眼睨着这个多了一层⽪面的厚颜女人,以眼神警告她别再往下探。
她一点也不怕,反而露出一副无辜娇滴滴的模样,问:“你肚子上有道疤呢,怎么来的?
被仇家捅的吗?”
他懒得对她解释自己的病症,只能随便应了声“对。”
“我要看!”她突然变得非常关心那道旧伤,说着就要掀被一探究竟。
雷⼲城闻言,倏地翻⾝趴贴在上,避过她的窥伺,伤脑筋地挲着眉疤,恶形恶状地咒出一句“张太太,我们有亲密行为并不表示你可以得寸进尺,为所为地纵我。”
雷⼲城心头七八糟,没法告诉她心中的窝囊事…自己勾搭上别人养包的女人,能偷夜一是夜一,再加上他对她心存芥蒂,许下任何承诺皆是不智,自然没法要她现在离开那个垂垂老矣的张富翁。不过就算他开了口,算盘打得精的张李如⽟也未必会允诺,在她眼里,他充其量不过是个使坏的流氓太保,一个供她情调玩乐的对象,刚好对上她这个坏女人的胃口,哪⽇味蕾一转,可能连句道别也不打便找上别人了。
彷佛能透视他的想法似地,她静了下来,极其委屈地问:“像我这样的女人望渴一个男人也错了吗?你不喜我亲近你吗?还是你嫌我坏,是一个功夫不到家的二手货?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自己找上门来,所以不值得体恤安慰?还是男人真的就是自私的懒人,一但満⾜得逞后就呼呼大睡,不管人是死是活了?”
一串搥人的连环炮出口,教人心不虚都不行,可她那一只软⽟般的手却是不安分地搔刮着他的脊背,当弦似地撩拨弹弄着。
“好吧,张太太,算我欠你在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佟信蝉大眼溜转一圈,一手在他肩上的口印书圈圈,支吾半天,才说:“你别一副防我的样子,我又没有要你跟我玩SM态变把戏的打算,只不过想问你‘被杀没(Besame)’是什么意思罢了。”
他迟迟不应声,于是她又对着他的后脑勺,装出一副困惑的模样,问:“‘被杀没木球(besamemucho)’又是什么意思?还有后面那些叽哩瓜啦,瓜地马拉,多明尼加的拉丁美语是什么…”
他不客气地打断她未完的话,冲口说:“吻我!”
“吻你?”佟信蝉忍住笑,大惊小敝地说:“你趴成这样叫我怎么吻你?”
“我没要你真吻我,”雷⼲城慢慢翻转过⾝,捺着子解释“我是在回答你提出的问题…”怎知一对上她近在眼前的星眸,教他吭不出任何话。
“你真的不要我吻你吗?”她又是柔柔地逗挑,其楚楚可怜的姿态教人难以拒绝。
他盯着她好半晌后,终于叹了口气,投降说:“算我输,请你深深地吻我。”
她举一反三地,佯装认真求知地问:“这是‘被杀没木球’的意思吗?”
眼里却闪过一抹恶作剧的慧黠。
他恍然大悟,了解她从头到尾都在寻他开心,猛然地将她往膛上一拉,封住她带着笑意的绛,亲自为她示范一个耝犷、渴饥的“被杀没木球”的实真状况。
正当两人又坠⼊陶陶然之境,她不请自来地掀开他的背单坐了上来,害他哀了一长声。
“我弄痛你了吗?”她紧张地冒了一句,僵在那里不敢动。
雷⼲城头摇,哑着嗓道:“你这样毫无保护的坐上来,很冒险。”
她说:“我很⼲净,没有病。”口吻天真得不像她的年岁。
“我也许有病,不⼲净。”他吓着她。
她却笑了,面具下的眼充満揶揄,一点也不信他的恐吓,媚态动人的⾝子像一条滑溜的蛇,款款动了起来。
这教他的呼昅急遽“张太太,我可能会让你孕怀。”
就让它发生!佟信蝉在心里回应他,嘴上却说:“我懂得保护自己。”
“既然如此…”下次请早说!雷⼲城不再多说一句话,任凭这个魂销蚀骨的姱女布摆了。
雷⼲城再度醒来时,已是⽇上三竿。热情的光洒在上,吻亲她睡过的枕头凹痕,被单余温犹存,让他以为她刚走不久,忙地下套上子和衬衫,冲跳出门外,将专用电梯接上顶楼来。
二十秒后,电梯抵达一褛,光可鉴人的金属门轰隆滑开,他便直往大厅方向疾步而去,正穿过柜台时,和一个女人撞个満怀,他下意识地搀住对方的臂,以防她跌在地上。
两人同时张口说:“对不起。”四眼会,都被双方吓了一跳。
而于敏容似乎比他多丢一魂,看来像个亏心鬼,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雷…雷先生,好、好久都没见你光顾‘云霓美人’!”
“嗯,对。不过我预约了下个礼拜五给丁香姐小整理。”雷⼲城快眼瞄了远端的厅门,不见他要找的影子,便打消原念,转回来打量洗净铅华的于敏容及她⾝上那套少见的发皱装,心知她不可能是来店酒开早餐会报,弯⾝为她拾起房间IC钥匙卡,朝她递过去。她没接过手,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雷⼲城见状,一句话也没吭,反而轻扶失神的于敏容来到柜台前,将镂了四二五的钥匙卡递出去,吩咐职员“小林,这位于姐小要结帐,你帮她办一下。”
小林接过于敏容的钥匙,看了号码,侧⾝跟电脑调资料,不到十秒,仰头对雷⼲城说“已经有人帮于姐小结了帐。”
雷⼲城眉一蹙,顺口问:“谁?”
小林侧头谨慎地揪了站在雷⼲城⾝后的女人,⾝子倾过柜台,在他耳里冒出“邢经理”三个字。
雷⼲城闻言双眼慢慢地眨了一下,回头往于敏容站的方向瞥去时,才发现她已逃之夭夭,碎着小步远走到大厅门前,匆匆穿切出旋转门。
见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仓皇表现,脸上浮着笑的雷⼲城不用费神去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手指在柜台上轻弹一下,转⾝就要往回走。
另一位柜台姐小忙地唤住了他“城哥,有你的留言哦!”“谢谢!”他接下留言条,往电梯方向走去,等到进了电梯才将纸条送到眼前,瞄了字迹。
你说过要教我西班牙舞的,我下礼拜五晚上有空。
他闪着笑意的目光随着读过的字转动,落在句点时,嘴不由自主地在光可鉴人的金属墙上大咧开来。
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得像被狂风刮到地面的鸟巢,他忍不住对墙抚顺头发,回忆起她曼妙的丽影,不想肚子竟隐隐地滚菗了一下。
他按住那算不上痛,但却能令人不舒服到想回呕的腹,告诉自己,这是早晨饿过头的迹象,没必要大惊小敝。
星期五早上。
佟信蝉一如往常地走进自己承租的公寓大门,照例开了信箱,从里面拿出一叠广告单和信件后,径自往四楼的寓所走去,转上三楼时,跟刚跨出门的男主人道声早安后,便翻着信件拾级而上。
不料,对方除了“早安”以外,还各加一句“等等,张太太,嗯,不,李姐小…”
接着就窘迫得吐不出一句话。
她停下脚步,心不在焉地瞥了对方一眼“有事吗,郑先生?”
对方腼腆地递出一封信给她,解释“前天邮差先生误将你的信塞到我家信箱,我妈一忙就忘记转给你。还是限时专送的,希望没耽搁才好。”
“谢谢你。”佟信蝉接过了信,没有对他报以和蔼的微笑,只顺手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他“我想这该是你的,这回邮差先生没塞错,是寄件人误写楼号。”
郑先生很快地说:“谢谢,嗯…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紧张的口吻丝丝抖着。
佟信蝉有点讶异,抬眼看着老实的郑先生,抿嘴想了一下,不忍一下回绝,才说:“我目前没跟人约。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两张家国戏剧院的免费券,是西班牙舞,我妈年纪大,对舶来剧没趣兴,但我又没人可邀,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看,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安也没关系…
不,或者我把两张券子都给你吧。”
佟信蝉见他已把券子递出来,不好意思回绝,就照他后项的提议收了下来,转⾝上楼。
进到公寓后,她第一件事是去听答录机,没听到于敏容的留言,马上就拨她的行动电话号码,但始终处于断讯状态,便改拨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结果,跟前几天一样,被挡在柜台姐小那一关“佟姐小,于姐小还没进来,我先帮你留言好不好。”
佟信蝉知道于敏容在躲自己,叹了口气,说:“不用,我再联络她。”
她将电话一挂,看也不看便将腹间那封署名给张李如⽟的限时专送信,连同其他信函往旁边一搁,起⾝峙,眼角余光瞄到寄件人地址处,是用⽑笔书写的“雷缄”两字后,冷不防心悸,连忙拆信,发现封里除了两张今晚在家国戏剧院公演的招待券外,还用回纹针夹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适逢培瑞兹西班牙舞团来此地公演,这是最后一场,好戏不该错过,望你今晚能赏脸到场臂摩,至于学舞的约定,明晚八点,我会派人来接你。
佟信蝉想都没想,就揪着信封跳了起来。
他约她去看戏!她就跟小女孩第一次收到暗恋多时的心上人的邀约一样,失控到想尖叫。
狂喜不到十秒,她就冷静下来了。不对,他不是约她去看戏,他是要她找人去看戏。
佟信蝉检查了票号,注意到是前排中间的位子,只思忖一秒,面带愠⾊地将雷⼲城的信笺连同寄来的票俱撕成两截,将之一顺手往字纸篓砸去。
赏光观摩!真是堂而皇之的藉口。
他本是打了如意算盘,好在暗处看她现出原形,而她还像个住在深宮二十年的老宮女受到皇恩宠幸一般,乐得不知死活!
气愤之下,她连忙蹲下去翻出郑先生送给她的票,回⾝往三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