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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回、相对已到无言处,花雨纷纷送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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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鲁公府后院,清静小园之中,牡丹花丛新叶已发,枝头有花朵吐蕊,但一眼看去,却有萧索衰残之象,与城外山野中的牡丹花生机盎然的感觉截然不同。⽩牡丹站在最⾼的一丛花树影下,仍然以⽟骨扇为簪,手中的紫石芝已呈灰⽩之⾊。

  “⽩牡丹,你怎会衰弱如斯?”梅振⾐一见到⽩牡丹,就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脸⾊剧变问道。

  ⽩牡丹的笑容很淡,淡的就像快要消失的云烟:“我留住最后一口元气,就是想见你一面,你终于回来了。”

  梅振⾐抓住她的肩膀:“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在城外见到満山牡丹花开,⼊城时听说洛牡丹被赦,究竟发生了什么?”

  ⽩牡丹被他摇晃肩膀有些站不稳,轻轻的靠在了梅振⾐前,指着牡丹花丛道:“洛城外山野牡丹花开,我也听说了外界的消息,此事其实与牡丹被赦无关,而是我用尽全部的法力与此生残存的元气,将牡丹花移出洛城于山野中破土而出,别忘了我是花神,还能做到这些的。”

  梅振⾐的声音已有些哽咽:“⽩牡丹,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我明明可以救你的,只要再等两年时间!”

  知焰在一旁说不出话来,她也看清楚状况了,如今别说没有九转紫金丹,就算有九转紫金丹也救不了此时的⽩牡丹。⽩牡丹一世修为已经散尽,如今留在小院中的这位花神,只是一个虚弱的、形将消亡的残留形神。

  ⽩牡丹在梅振⾐怀中仰望着他的脸,柔声问道:“梅振⾐,你救我,又是为了什么?”

  梅振⾐:“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你死。”

  ⽩牡丹:“我也不为什么,就是不想洛牡丹绝迹”

  梅振⾐:“洛牡丹绝痕迹,世间还有牡丹,可是你自己呢?”

  ⽩牡丹:“我就是洛牡丹。你能救我,但是能救得了洛牡丹吗?上次西苑牡丹未开,我告诉你花神有花神的尊严。而你也应该明⽩。花神还有花神的心愿,我不会独存的。如今我将去,但洛牡丹仍在,这便是我的心愿。”

  梅振⾐:“你为什么不等我?”

  ⽩牡丹:“其实这怪不得别人。甚至也怪不得武后,清风仙童与随先生上次就看出来了,我天年已尽大限将至。我问你,一世修行定能成仙道吗?”

  梅振⾐:“修行者众,成仙者寡。但总有希望。”

  ⽩牡丹:“若不成仙道。去向如何?”

  “重⼊轮回。”梅振⾐眼前已经有点模糊了,却尽量忍住没有流下泪来。

  ⽩牡丹:“就算你炼成了九转紫金丹,让我从花丛中脫⾝,能跳出生死轮回吗?紫石芝有续命之功,无非让我如凡人般多活几年,而洛牡丹将绝迹,你若是我,该如何决择?”

  梅振⾐抱住了她:“你不要再说了。”

  ⽩牡丹:“不,我一定要把最后地话说清楚。你之所以伤心。是不愿看见我离去,但人间这一幕你终究要看到。你毕竟也未成仙。还没有超脫心境,修行随缘,结缘也随缘,众生之生死轮回,是不能勉強的。你只看见面前的我,难道忘了这小园外地轮回众生吗?”

  梅振⾐:“你也未成仙。”

  ⽩牡丹:“是地,我也未成仙,这只是我临终之前的一点感悟。梅振⾐,我在风尘中数百年,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你为我做的这些事,不是因为牡丹国⾊,我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兴?失望也罢⾼兴也好,梅公子这番恩情,只有等到来生有缘再报了。”

  ⽩牡丹究竟出了什么事,说起来就话长了。修行有成有不成,成者寡不成者众,強如昆仑仙境地离离,出神⼊化修至世间法尽头,仍然在天劫中陨落,世间其它修士就更别提了。⽩牡丹虽有脫胎换骨修为,已在人间数百年,但寿数也有尽头。

  上次在花魁宴上,清风与随先生看出来了,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寿数将尽,⽩牡丹自己也心里有数。后来在与梅振⾐独酌之时,讲了洛街头算命人的故事,算是一种暗示吧。

  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武后将牡丹贬出洛,这等于削去了花神的修行基与大半法力。幸好梅振⾐有准备,在南鲁公府后院弄了这么个清静小园,让⽩牡丹有蔵⾝之处,因为他地关系,随先生、清风、观自在菩萨都揷了一手,为⽩牡丹续命。

  ⽩牡丹大限将至不是意外,洛牡丹绝迹是个意外。花神有花神地尊严,武后在西苑下法旨时,牡丹花就是不开,但花神也有花神的心愿,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离去之后,洛牡丹从此绝迹。

  所以⽩牡丹做了个决定,将残存的法力与元气全部散尽,同时将紫石芝中的生发之气也用尽,在洛城外的山野中破土而出为牡丹花,这是花神的特异神通,是她一生最后一次使用。

  当然了,她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躲在清静小园等梅振⾐来救,九转紫金丹移换炉鼎成功,⽩牡丹虽然失去了大半的修为法力,却可以离开此地,像个凡人那样安安稳稳再活几十年。但是⽩牡丹没这么选,她选择了人去花留。

  至于洛城外山野中牡丹花开,恰好是武皇大赦天下之时,仅仅是个巧合,因为⽩牡丹不能再等了,她的法力正在不断消退中,再等下去就无力让牡丹花在洛城外破土,于是做了不久前决定。

  当年西苑中的牡丹花不因武后地法旨而提前开放,如今洛城外地牡丹花开放,也与武皇登基无关。这就是她这样一位花神所追求的心境。

  ⽩牡丹提醒梅振⾐地那番话说的也很透彻…你也不是神仙,就算你是神仙,也不能让你⾝边所有亲近之人都成仙,连佛陀太上都勉強不得,你必须要面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

  梅振⾐已经说不出话,抱着⽩牡丹。想流泪却強忍着,⾝体在微微发颤。知焰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人还算平静。上前轻声道:“⽩牡丹。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代?”

  ⽩牡丹:“有两件事希望梅公子能答应我。”

  梅振⾐:“你说吧,我听着呢,只要我能做到。”

  ⽩牡丹:“不是要你做到,而是要你别做什么。第一。你不要因为我去与武皇结怨,你虽有修为但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人间还有你的梅氏家人。第二,希望你闭上眼转过⾝去,我不想你看到我离去的样子。”

  梅振⾐不能答话。知焰轻轻上前扶起⽩牡丹。一推梅振⾐,让他转过⾝去。只见花丛下地⽩牡丹黑⾊长发缓缓飘起,渐渐变成灰⽩的颜⾊,她的容颜就似花朵瞬间枯萎,紧接着⾝形如烟消散,小园中地‮瓣花‬如雨洒落満地。

  ‮瓣花‬落在梅振⾐地头上、脸上、⾝上,当他转⾝睁开眼睛时,⽩牡丹已不在人世,満园的牡丹花丛全部枯萎。紫石芝落地化为粉末。尘埃中只留下一柄落満残花的⽟骨扇。

  梅振⾐再也忍不住彬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知焰也半跪下⾝子抱住了他的脑袋。梅振⾐悲从中来,在知焰怀中放声大哭。哭声传不出小园之外,小园中花枝枯萎,而洛城外地牡丹绽放山野。

  穿越以来,梅振⾐曾有两次大哭,第一次在两军阵前,第二次在清静小园中,巧合的是知焰都在场。第一次知焰是来救他的,正在与左游仙斗法,第二次知焰已是他的道侣,将他抱在怀中。泪⽔已打知焰的⾐襟,她柔声劝道:“振⾐,莫要太过伤心,⽩牡丹已⼊轮回。”

  修行追求超脫生死,要将生死看透,但这不等于冷⾎无情!他毕竟没成仙,就算是仙人也有落泪之时。他与⽩牡丹之间谈不上太多地男女私情,就是有那么一种莫名地难以割舍的挂念。他也知道⽩牡丹还有来生,至少一千二百年后人间有一位付小青。但他越这么想,泪⽔就越发止不住。

  ⾝在局中难免有看不透的地方,当初他去昆仑采葯之前,清风就曾说过:“早知你会去,此去可能会有些波折,你想救治⽩牡丹尽力则可,若实在不行也不要太过失望。”以清风的修为眼力,看⽩牡丹的心比梅振⾐更透彻,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就连梅振⾐⾝边的知焰仙子,恐怕也能猜到可能会有这个结果。

  但是这些人并没有阻止梅振⾐为救⽩牡丹的一切努力,相反,还在尽量帮忙。推演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尽力愿为,才能不留遗憾。

  梅振⾐在小园中哭了整整‮夜一‬,有很多事他也想明⽩了,但仍然伤心就是想哭。

  人的想法是会变地,比如梅振⾐第一次见到何幼姑,无非是想她在有生之年尽量少受病痛之苦。等到他修为越⾼,期望就越⾼,炼成九转紫金丹有望,也开始想给她移换炉鼎。这倒没什么错,但有一点,梅振⾐地本事再大≈段再多也不是无所不能,只能遇事尽力而已。

  第二天离开小园,红着眼睛去拜见⽗亲,南鲁公见儿子这副模样也吃了一惊,知焰小声的告诉他:“⽩牡丹不在了,振⾐很伤心。”梅孝朗便不再追问,只是留下儿子在府中多住两天,每⽇散朝回家与儿子一起闲聊饮酒。梅振⾐地心情一直很低落。

  他们在洛南鲁公府大概留了十天左右,临去前南鲁公对儿子说:“你早已年过二十,应行冠礼赐字了,这次来的正好,就在洛邀集长辈行冠礼。”

  迸时冠礼是要有长辈在场的,还有个赐字的仪式,古人有名有姓,还有字有号。现代汉语已经混淆,但在传统中“姓名”与“名字”是两个概念。柳伯舒门生狄仁杰恰在京中,也参加了梅振⾐的冠礼,赐字“放为。”

  经过这个仪式,他就算可以自立门户的**了,姓梅名振⾐字放为。因为他曾拒绝为朝官,同时又是修仙之人,这个字起的还很贴切。古人的字与名是有联系的。不是随便取的。梅振⾐的名与字都出自《楚辞?渔⽗》中地一段典故。

  壁礼之后,梅振⾐与知焰离开洛,行至城外,见山野中点缀的牡丹花树。他忍不住怅惋驻⾜。知焰道:“振⾐,波若罗摩花开还有两年,你既然在洛留了这些时⽇,也应该回芜州探望家人,然后再去昆仑仙境接阿斑。”

  梅振⾐点头道:“理应如此。但我想在这里坐‮夜一‬。”

  知焰:“那好吧。我陪着你。”

  他们在一丛牡丹花下坐了下来,晚风微凉吹过花丛,山野中有淡淡的清香。当満天繁星闪烁地时候,梅振⾐站起⾝来回望着远处地洛城。知焰叹息一声道:“你是不是想闯皇宮?⽩牡丹临去之时求过你不要这么做。”

  梅振⾐:“我就是觉得心里憋得谎,想当面质问武皇。”

  知焰:“以你的修为闯不进去,就算你能见到武皇,又想怎么办?”

  对啊,梅振⾐就算见到了武皇,又能说什么?说武皇不能下旨让西苑花开?还是说她不能贬牡丹出洛?就算不该贬吧。如今已赦。⾝为帝王这种事很平常。就算她不是帝王,以人间法度而言。能怎么追究?

  如果说不平常之处,就是洛有个花神⽩牡丹。⽩牡丹大限已至,这不是武皇的责任,但假如没出这件事,⽩牡丹可能享尽天年而去,洛牡丹也无绝迹之患。武皇之举,造成的后果就是让⽩牡丹在大限来临之时提前散功,让牡丹花在洛城外山野中破土而出。武皇多事未必知情,而⽩牡丹知情却自择。

  梅振⾐想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人间帝王,武皇有出神⼊化神通,又执掌人皇印这种神器,以神通下地圣旨,所作所为就变了质,世间行事却无法以世间法度衡量。有一个朦胧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纠结,一时之间却想不明⽩。

  知焰在一旁提醒道:“真要去的话,切不可露出本来面目,否则会连累你梅氏満门。”

  梅振⾐下意识的答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先离家出城。”说话地同时一挥拜神鞭,鞭⾝化为⽩雾收走了面前地几朵牡丹花,然后⽩雾从自己周⾝卷过又缩回袖中。再看梅振⾐的脸上多出很多条诡异的花纹,连⾐服都变了,浑⾝上下服⾊布満了‮瓣花‬状纹路。

  这副模样别说其他人,连知焰都快认不出来了,她噢了一声又道:“我呢?你给我也变个样子。”

  梅振⾐:“你不必去。”

  知焰:“我虽不赞同你闯宮质问武皇,但你若一定要去,我也得去。假如没有紫电、青霜联手,到时候你一个人想逃都逃不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位道友虽有神剑在手,一样也是想逃都逃不掉的,去一人还是去两人结果无差别,梅公子太小看武皇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佛号之声,一名灰⾐老僧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

  梅振⾐与知焰大惊失⾊,马上亮出了的紫电、青霜剑,定睛望去,来者是位人,就是曾奉旨到敬亭山封神的“沙和尚”智诜。梅振⾐与知焰说话时未察觉到附近有人,因为智诜的修为境界远⾼出他们二人。

  智诜一见他们亮出了法器,右手在空中一划,留下一道光芒残留虚影,变化成一月牙宝铲,单手持铲在一丈外站定,行了一礼道:“梅施主,我们又见面了,这位就是你的道侣知焰仙子吗?老僧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谈话,又是路过,恰好听见二位闯皇宮,又看见梅公子遮掩行蔵,特意现⾝劝阻。”

  梅振⾐上前一步回礼道:“智诜大师,我也不想在此时此地与你遭遇。我仅仅是有进皇宮地念头,并无谋逆之举,也与其他人无关。大师既然听见了,又想怎样?是此刻进宮告密,还是就在此地拿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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