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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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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她所杀。

  今夜又是无法成眠的夜晚。

  ⾜⾜三⽇,她未曾合眼休憩,推开窗让微凉清风登堂⼊室。

  他说得对,那个男人的的确确是断气于她手里,因为握著软剑的人,是她。

  若她没有丝毫动剑之心,那似绢的剑⾝是无力‮穿贯‬头骨,夺去一条人命的。他仅是看穿了她的迟疑,推波助澜。

  最令她害怕的是,即使犯下了杀人重罪,她却毫无悔意及自责,彷佛三⽇前的任务是南柯一梦。她该痛苦懊悔的!而今她却只是失了睡意,其中最重要的因素竟然还非手刃一名恶贯満盈的伪善者。

  她知道她的失眠是为了他,那个消失在暗夜里的索命阎王。

  三天了,她有三天不曾见到他,连平⽇的武训也延宕下来,任凭她静静盘腿坐在教场上、任凭她舞著一套套悉或失误的剑法。

  她反覆咀嚼著那夜他的一字一句,或许是她惹怒了他,或许是他不満她的反抗,或许…有太多太多难解的或许,她猜、她想,就这样想过一个又一个的深夜。她太倔強,非得想出个合理的答案,而唯一能给她答案的人又无故失踪,导致她不断为难自己。

  夜,还好长;心,却仍然紊

  檐前缓缓走过一名提著灯笼的⽩⾐男子,她先是怔忡,随即披上外褂,跃窗而出,拦下那道⾝影。

  “二爷。”她出声唤住。

  ⽩云合脸上毫不惊讶,彷佛早料到她会有此一举。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著。二爷…这些天不曾见到主爷,他…”她天生便是嘴拙之人,不懂迂回,开口便问出留存心中数⽇之谜。

  “我才与他对完弈,他大概还在书房里。找他有事?”朦胧摇曳的烛火照在⽩云合俊逸的脸畔,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

  “他在生气吗?”

  “生气?”⽩云合挑起居,露出兴味的笑。难怪这些天阎罗老拉著他对弈,原来是心情恶劣呀。可真苦了他这为人弟弟的,成天看着那张沉的阎王脸。

  “他没有同您说他为何生气吗?”她一直以为阎罗与⽩云合无话不谈。

  ⽩云合摇‮头摇‬“很多事,他是不说的。”

  “他不说,别人怎么会明了他心底在想些什么?独自在暗处生著闷气,对他而言岂不更糟?”她知道阎罗是个寡言之人,尤其是谈到他自己时。

  “他不说但他做,你可以用双眼去看。”⽩云合依靠著漆黑雕柱,笑弯的凤眼像极了合黑的墨石“剥去那层⽪相,他想说的话全都表达于外,尤其在他眼中。”

  “我看不明⽩、也不清楚他想说些什么,我也不想去了解。二爷您说得简单,那是因为您与他相处多年,自然与他稔…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像二爷您这样的善人会与那般恶的魔物成为兄弟?”她考量许久,终于问出心底悬宕的困惑。

  ⽩云合喉间滚出轻笑。善人?这真是他最难以承受的奉承。他状似认真沉思地回道:“关于这点,我也相当不解。大概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吧。”

  怜我注视著他,隐匿于笑脸之下的心思是她无法看透的雾。

  “您当初进⼊阎王门是与我相似的因素吗?”在她心底总认为⽩云合是阎王门內唯一的“正常人”并且与暗狠辣的杀人组织格格不⼊。

  “不,阎王门是我与他一并建立,我绝非被迫;就算真有,也是环境使然。”他口气淡然。

  阎王门是⽩云合和阎罗一并建立?难道⽩云合与阎罗是同一类的魔魅琊恶之人?

  “您是如何看待为钱杀人这样的情景?您头一次杀人不会有丝毫的罪恶感吗?”怜我咬著,问道。

  “你也是这样质问他?”⽩云合凝瞄著她,嗓音柔和却冰冷。他垂下头,注视著因风势而摇摇减的微弱烟火“我与他,头一次杀人并不是为了钱财,没有罪恶感,有的只是解脫前的快慰、报复后的欣然,以及恶梦消失的重生。”

  他角勾勒起清浅的冷笑,在那段恶梦似的⽇子里,他与他凭己之力逃了出来,也立下誓言,绝不再让人爬到头顶欺陵。

  “他并非刻意为难你,而是想自你⾝上寻找他此生错过的东西。”⽩云合目光瞥过那道融合于夜⾊中,朝他们走来的绝黑。“他不是个会暗自生闷气的人,你毋需去胡猜想他的种种反应。说穿了,当他脸上神⾊越发凝重…”他像个认真的夫子在教导‮生学‬般“你就狠狠补上一脚,让他越发失控。”

  怜我被他的反应逗笑,银铃似的清音回其间“阎王门里大概只有您敢如此对他,我可不敢。”

  “你现在有个练习的好时机,大哥。”⽩云合前一句是笑着对她说,后一句却朝著她⾝后唤道。

  怜我怔忡,没有转回⾝印证阎罗是否真的出现。在她无法视察的⾝后死角并未传来任何声响,连呼昅声也不曾听闻。

  “我困了。”⽩云合谈笑自若,摆摆袖“不陪你们两位了。”旋⾝,⽩袂优雅步出她的视线范围。

  他真的在后方吗?还是二爷戏弄她?

  他若真立于⾝后,那股魔魅气息不可能让她毫无所觉,而那道凌厉绿⽟眸光应该会直透她心窝,现在她却感觉不到…思量许久,她抬起头,缓缓转过⾝。

  一只厚掌覆上她的眼,盖去她所能看见的一切。

  “为何不睡?”悉的嗓音开口便问。

  她没拨开蔽眼掌心,反问:“你呢?”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淡然道:“若你不想休憩,再练套剑法如何?”

  她颔首,随著他来到湖心的武试场。

  他没开口,她也不知如河接话,两人各自取剑,她随他动,如鱼泅⽔般的剑⾝漾道道⽩光。这套剑法既轻又柔,完全唤不著任何肃杀之气,倒像单为強⾝健体而创的武艺。

  他停下动作,她依然舞著剑,重新演练一遍。

  阎罗倏地展开攻势,剑光又狠又辣地面而来。她应变不及,大退数步,站稳下盘才回敬他的突击。

  他以曾经教过她的数套剑法合并,变化多端、诡谲莫测。

  她防御吃力,无力反击,节节败退。

  他未使出全力,仅想出她的极限。

  同样的剑式,在不同人手中使出便有迥异的力道及纯度,最后一道剑气将她扫倒于地,散扬的大半青丝全数浸染于冰冷湖⽔,⾜见她差点掉⼊寒彻心骨⽔里的险势。

  阎罗收起剑“今年是武判官主试,他的缺点与你类似,皆是精攻不精守,但你要击败他还相当吃力,首要便是练全你防御的漏洞。去睡吧,其馀的,明早再说。”

  他语毕,她仍没有动。许久,阎罗才发觉不对劲,拉起她的手臂,突地啼笑皆非。

  “这丫头。”他轻呿一声,抱起那名⾝躯躺靠在武试场上不到半刻竟能安然睡的小家伙。

  他知道她三⽇未眠,知道她未因他没出现而忽略习武,知道她強撑著耗力过度的⾝躯向他的试探。

  “怜我…”

  他轻轻喃念著她的名字,及隐喻在其间深远、不为人知的涵义。

  杂种,那是他的名字。

  至少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两个字便牢牢跟随著他。

  因为他是娘亲与辽人苟合而不该生下来的孩子;因为他有著辽人独特⾎统及一双神似于鹰的墨绿眸子;因为他不属于⽩家正统⾎缘,所以众人私底下都如此唤他。不仅是言语上的羞辱,还有更多夹带在眼光中无言的鄙视及唾弃。

  他或许在乎那些目光及嘲讽,但总表现得视若无睹,他知道自己倘若有一丝丝怯惧形于⾊,只会换来更多的鄙夷及不堪。

  若以出生时辰来算,他是⽩家的长子,只可惜他的⽗亲却非⽩燕然,更别希冀⽩家上下会以对待大少爷的态度善待他。

  在⽩家,他的地位恐怕还不及一名长工。

  尤其他娘亲在“⽗亲”⽩燕然及辽人臂弯中断了气息之后,他的境况更加尴尬及低…他的娘亲因为不守妇道而让夫婿愤而执剑杀害,府里的人总是如此在他⾝后指指点点。

  那场洗涤一切记忆的夜雨中,他看到了一个柔弱的女子以生命偿清两个男子的深情,却将所有苦难遗留给与她相关之人。

  ⽩燕然与辽人争夺著她的尸体,两个男人始终不分胜败,最后⽩燕然无故离开⽩家,而辽人也不见踪影。

  失了双亲的保护,他完全沦为⽩燕然正刘茜报复怈恨的玩具。每⽇睁开眼便有做不完的苦力、忙不尽的杂事,即使他未曾犯错,但总有数不尽的荒谬罪名硬扣在他⾝上,换来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一早,年甫八岁的他背负著大斧到屋后劈柴,觑见一个瘦小虚弱的⽩⾊⾝影蜷缩在井边。

  他识得那⾝影,是与他打从同一个娘胎、同一时辰出世的“弟弟”却完完全全拥有⽩家的⾎统…他同⺟异⽗的孪生兄弟,也是⽩家正统的“大少爷”

  他冷眼看着吃力抬起头、涕泪纵横的小脸蛋,明明与他同年龄却软弱得像个长不大的婴儿。

  他没理会“弟弟”脫去⾐衫劈砍成堆的木柴。

  半刻过去,木柴小山成形,⾝后的哭声低啜依然未止。他转向大桶脏⾐处,继续清洗,瞧也不瞧靠在井边的人。

  哭声渐弱“弟弟”毫无预警地软倒⾝子,伏于満満脏⽔的木桶內。

  “该死!你⼲什么!?”他一掌拍击在瘦削的背脊上“弟弟”痛叫一声地清醒,揪紧披挂⾐衫的小拳头泛著青⽩死⾊,清灵的丹凤眼又不断溢出泪⽔。

  “哭什么哭!?要哭滚远点哭,去找会心疼你泪⽔的人哭!宾!”他恶声咆哮著“弟弟”无辜地扁著嘴,不敢让啜泣声逸出苍⽩的瓣。

  “我好痛…”许久“弟弟”嗫嚅道。

  “痛不会去擦葯吗!?”他厌恶皱眉,这种富家少爷八成只是小不隆咚的伤口,也能哭得像死了爹娘,呿!

  “我擦不到…你帮我…”名义上的“弟弟”得寸进尺,小拳改揪住他的角。

  “⽩家奴仆多的是,找别人去!”他不留情挥开那只冰冷的小手。

  “弟弟”吃痛地松开手,继续坐在他耳畔以哭声荼毒他的耳,一声声指控著他的冷⾎及无情。

  他再也忍受不住,拉起“弟弟”吼道:“我帮你擦!擦完就滚!把伤口露出来!”要是伤口比他的指甲来得小,他很乐意代劳亲自动手痛扁“弟弟”一顿。

  “弟弟”破涕为笑,放掉颈间握的五指,背向他。

  他猛地菗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

  不过摊掌十指大小的啂⽩后背,纵横十几二十条留著半乾⾎迹或青紫的鞭痕,触目惊心的狠毒力道彷佛存心要将小男孩活活打死。而点缀其间的是诸多陈旧的鞭痕,⾜见这次绝非先例。

  “到我房里去。”他半拖半拉地领著“弟弟”来到偏僻的茅屋,取出葯瓶,缓缓问道:“是谁打你?”

  这小子好歹是⽩家正统少爷,谁敢明目张胆地伤害他?

  “很多人…”趴在两块简陋木板拼凑而成的“弟弟”偏著头,思及每张狰狞的脸孔,最后决定以三个字来替代所有人。

  金创葯敷上伤处,疼得“弟弟”龇牙咧嘴。

  “很多人是指谁?”

  “大娘、叔叔、小埃婶、⽩管事、翠姨…还有大相也欺负我。”

  大相是⽩家买来的长工,平⽇胆小怕事,却敢挑软柿子欺负?看来他在明里被欺陵,而“弟弟”在暗里被‮磨折‬。

  “这次是谁拿鞭子菗你?”当他提及鞭子时,明显感觉到伏卧铺的⾝子剧烈颤抖。

  “大娘…”

  “前几次也是她?”

  “弟弟”点头又‮头摇‬“有几次她没有动手,是叔叔打的。”

  “为什么打你?”他取来乾净⽩巾,一圈圈绕“弟弟”的⾝躯。

  “因为我不乖。”

  “怎么个不乖?”

  “我想娘,所以不乖。”委靡不振的“弟弟”委屈地抿著嘴“他们说不可以想娘,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所以他们才打我…”

  藉口!只不过是想找个藉口鞭打人,跟乖不乖庒八竿子打不著关系。

  “你会不会和我一样想娘?哥。”⽔灵灵的眸子一转,称呼也跟著改变“弟弟”自问自答:“一定也很想,因为大娘和叔叔也常打你。”

  “谁是你哥?少叫!而且我才不会想那个女人!”

  “小埃婶说咱们是兄弟呀!”他忙不迭解释。

  “你姓『⽩』,我可不是。”他傲然别开头,换来“弟弟”疑惑不解的目光。

  半晌,他菗掉“弟弟”含嘴里的拇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弟”露出笑,在府里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名,好不容易有人发问了,他鼓⾜中气大声念出:“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他一听,⾝躯向前扑倒,回头赏“弟弟”一个大⽩眼。敢情这天真的小⽩痴将别人辱骂的词汇当成自己的姓名了?

  “那我呢?”他指著自己的鼻尖,料想绝不会是太好听的回答。

  果然…

  “那个女人生的杂种。”“弟弟”诚实答道。好怪喔,别人的名字最多不过四个字,为什么他们兄弟的名字却超过九字以上呢?

  他指尖弹击“弟弟”的额头“⽩痴!那不是你的名字,你叫…”他皱著眉,忘却这小家伙的名字,好像是“⽩婴儿”还是“⽩什么河”的…

  望着那张眼巴巴等他回答的小脸,他只能含糊不清的将脑中残存的两个大概姓名重新排列组合,随口胡诌。

  “⽩、云、合?”小家伙在他说的模糊字眼中取大略音韵,重复一次,然后喜孜孜握著他的手问道:“是不是天上飘的那种⽩⽩云朵?”

  “对啦!对啦!”他哪里知道呀?

  “我会写『云』字喔。”小家伙讨赏似的以指为笔在他掌心比画出自己的名字,随即眨巴著稚气眼眸道:“我不知道是哪个合耶,哥?”

  “最简单的那个啦,”他没好气地回答。没料到这小家伙还识字呢,也难怪,他可是⽩家名正言顺的少爷,自然会有夫子教导。

  “喔。”那就是合作的合罗。小家伙终于明了自己的‮实真‬姓名了。“哥,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说过我不姓⽩!”他拉下尚存童稚的脸孔,一把揪住小家伙,耝暴地将他拽出茅屋“葯我也帮你擦好了,以后别再来烦我,滚!”

  “砰”的一声,他甩上门,不理会可怜稚嫰的软软嗓音在门外又哭又唤。

  不知该夸奖或怒斥⽩云合的坚韧耐心,自从那⽇被赶离茅屋,他非但不死心,反倒更加勤劳的“打搅”他。他在劈柴时,⽩云合在一旁帮忙捡拾木块;他在洗⾐时,⽩云合在一旁帮忙晾晒⾐物;当刘氏责罚他时,浑⾝颤抖的⽩云合会站在一旁,成为刘氏迁怒的第二人选。

  ⽩云合太弱,弱在他的天真及善良;弱在他的呑忍及却步。这样的格在早已扭曲变质的⽩家是无法生存下去的,他总是提醒著⽩云合该有的反抗,却仅换来他一笑带过。

  但他与⽩云合不同,别人给他一分,他便回敬十分!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变強,強到⾜以保护自己!

  或许自那时开始,他接受了有个⿇烦弟弟的事实,只不过亲情之于他仍然薄弱得像张纸,稍稍一施力便会破碎得拼不回原状。

  那天,弥漫在闷热气息中是一股难以察觉的肃杀谋,他一如往常地趁著空闲时间,以树枝为剑,在井边挥动磨练著。

  总有一⽇,这‮败腐‬污浊的⽩府关不住他翱翔的羽翼,只要他有⾜够的能力…他倏地停下比画,他若走了,⽩云合怎么办?

  留下他或带他一并走?依他的滥好人个,留下他誓必会成为刘氏欺陵的对象;带走他,体弱骨虚的他绝对会成为绊脚石…

  思及此,他才发觉今⽇怎么不见⽩云合⾝影?平⽇的⽩云合最喜在他⾝边呀!

  呿!他⼲啥没事想到那家伙,他不是巴不得那家伙别他最好吗?

  脑中虽然如此嘟囔,步伐却不由自主绕过主屋,朝南侧的小厢房而去。

  蹑手蹑脚踏⼊庭园之中,他便嗅到浓烈的烟熏味。怪了,现在的时辰烤⾁太不寻常了吧?

  烤⾁!?

  他迈开大步,朝火光正炙的小厢房飞奔而去。数名奴仆围在周围观看,竟没有任何人动手救火!

  “⽩云!”他大嚷,得不到任何回应。

  “哎唷,怎么无端端生了场大火?可惜了这南厢房,我原先还打算拿它来当柴房呢。”刘茜冷眼笑的嘲讽。

  “他在里面,是不?”他恶狠狠瞪视著她,眼中恐怖骇人的绿芒吓得她小退三步。

  可不一会儿,刘茜又壮起胆子道:“我哪知道小种在不在里头,就算在,也不过就烧死个吃闲饭的家伙…”

  她话未断,他已不顾火⾆正旺,撞开染火的木门冲了进去。

  刘茜才举起手,她⾝畔另一个中年男子就拍拍她的肩“这不正好,原想烧个小的,现在连大的一并⼊火坑,不正合咱们的意?”

  “烧得死他们吗?”

  “行,我早先让人在周围加了薪柴。瞧,这火够旺吧?”他露出狰狞的笑。

  他在铺下方找到奄奄一息的⽩云合,裸露在火场的左上臂让炽焰烧得面目全非,他背起⽩云合,在浓密黑烟中失方向。

  “该死!”他低咒。“不会真正伤害咱们?那你告诉我,现在这叫什么?怕你冷著了,放把火帮你取暖!?”他斥责著昏的⽩云合,却昅进更多呛鼻浓烟,刺痛著他的眼及鼻。

  最后,他靠著后方墙壁坍塌的小狈洞,钻出火场,也钻逃离了⽩府,顺著山势而行。背上的⽩云合浑⾝发著⾼烫,他原以为是因为火场內熏烧过久的后遗症,但直到深夜,⽩云合的热度无减反增,脸庞红得吓人。

  他来回山泉数趟,为⽩云合擦拭遍体冷汗仍无法解除他的痛苦。

  ⽩云合臂上严重的烫伤已经开始?茫俟痪茫峙抡馓醣郯蚓鸵ǚ系簟唬残砹睬啦换乩础?br>

  束手无策之际,他自泉边胡拔些野葯草,部分捣碎成什后敷在伤处,其馀的便塞⼊⽩云合嘴里。

  “我已经尽了力,能不能见到明天⽇出,就看你的造化了。”他一顿,瘫下?壅盏纳砬刍废ィ袜溃骸罢庋慕峁阅慊蛐聿攀侵纸馔选D愕男宰犹峦獭⑻屏迹豢上洞砹颂ィ闪税准胰恕懒艘舶眨辽伲也挥傥阏獗考一锉疾ǚ衬铡!彼鹂郏辉偃デ颇钦挪悸闯暮故×场?br>

  绿眸掩上,靠坐在冰冷石壁上,阒静的石洞中只闻野地的虫呜哀哀及⽩云合浅细的痛昑声,织在他混沌又怅然若失的耳际。

  他不在意的,失去了一个弟弟罢了…反正他注定孤单一人,没什么好怕的!他不会在意的…

  浓浓睡意席卷飘离的意识,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翌⽇醒来,原先他以为会躺著一具尸体的地方空无一人,他不由得弹跳而起。

  懊不会昨夜让山里的野兽给拖回窝里当大餐了吧?

  一思及此,他在石洞中寻找蛛丝马迹或是兽类的⾜印。

  “你在找什么?”一道带笑的嗓音自洞外传来。

  破云而出的旭⽇耀眼地洒在破损脏污的⽩⾊⾐衫上,洞⽳內的他微眯起绿眸,凝觑著看来神清气慡的⽩云合。

  “你没事了?”他昨晚随便采的那些杂草当真有效?

  “除了臂上疼了点,其馀皆无碍。”⽩云合回以浅笑,蹲下⾝子将⾐摆里的⽔果递给他“早上我去采的,味道不错,尝尝。”

  “我还以为你熬不过昨天。”他接过,大啃一口青红的果实。

  “或许是我命硬吧。”⽩云合侧坐在离他数步的石块上,转向他,凤眼里是満満的笑及迥异于平⽇的深沉。“我若断了气,不就⽩⽩便宜了你?我能活下来最恼的便是你吧?笨手笨脚的我恐怕会挡了你的路子、碍著你的行程。”他轻笑出声“可一想到用我的死来换你的解脫,我便好不甘心。我要存活下来,继续看着你懊恼的神情。”

  他微怔。这番似讽似嘲的话语是出自于那个滥好人⽩云合?

  不,他不是⽩云合!至少,他不是他所认识的⽩云合!

  像是另一个陌生的灵魂窃据了⽩云合的⾁体,另一个魔物霸占了他那善良又文弱的“弟弟”透过他漂亮的脸孔吐露毫不相符的字句。

  然而,那股琊异的气息在⽩云合再度偏回脸孔时又消弭无踪。

  “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先是一呆,才缓缓道:“让自己变得更強。”不准许任何人再扭握著他的命运!

  “強到⾜以『欺负』别人。”⽩云合笑着点头,背光的脸庞缓缓转向洞⽳外,半晌,再度觑视他。

  “大哥,我会忘了这一切他们加诸在我⾝上的屈辱及伤害…”⽩云合勾起笑,停顿。

  “你还搞不清楚吗?刘茜和那个男人想实我们于死地!而你竟然选择遗忘这一切的伤害!?”他薄怒低吼。他早该知道⽩云合的个,他太容易原谅别人的过错,独自承担下所有悲哀。年前刘茜恶意将他锁在酒窟,存心活活饿死他,获救的⽩云合事后也仅是轻笑带过,而现在别人的火都放到他头上来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大哥,你错了。”云淡风轻的嗓音冷然似冰,稚气的脸庞轻吐出⾎腥的誓言:“我会忘掉一切,在我亲手杀光他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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