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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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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坏宇文琅琊计画的第一步就是“按兵不动”等待宇文琅琊与阎王门的魑魅搭上线。

  紧接著第二步“快刀斩⿇”由他这名“剪刀手”风裳⾐喀嚓一声,乾净俐落地剪断线头,保住宇文琅琊的小命,也断了他想剿除阎王门的蠢念,一举两得。

  完美的两项作战计画,终于在风裳⾐长达四天的呕心沥⾎策画下定案。

  今夜三更,正是宇文琅琊与魑魅魍魉会面之约。

  ⼊了夜,天际飘下短暂细雨,冻得人直打哆嗦。宇文琅琊及风裳⾐在约定时间的前半刻抵达阎王门专司谈易、论价码的“黑市”…流清画舫,举凡寻常市集里无法贩售的不明来路珠宝、失窃官银、买卖奴隶,甚至是人命,都能在这艘楼⾼三层,停泊在湖‮央中‬的华丽画舫內谈成易。

  “好冷…”风裳⾐不停动手掌,呵著气煨热发颤的掌心。

  “我早叫你留在客栈里。”

  “这么重要的时刻,怎能缺我一脚?当然得跟…”

  “跟来碍事?”宇文琅琊瞅著风裳⾐一脸“被你察觉了”的讶然神情,他早摸清风裳⾐那颗蚂蚁脑袋所能想到的计画。

  “当、当然不是,我很好奇这回‮出派‬来谈易的魑魅是哪一只。”以往这类的工作都是由“文判官”⽩云合在处置,眼下⽩云离开阎王门,他倒很疑惑除了⽩云之外,还有谁能取代阎王心目中绝对信任的地位?

  “宇文琅琊。”

  尚未见到人影,栏杆之外先传来一道幽然女音。

  宇文琅琊与风裳⾐同时回神,冷冽似冰的女人已经站在两人⾝前,风裳⾐睁大双眸,悄悄地退到宇文琅琊⾝后。

  “你是?”宇文琅琊应声。大师兄曾说过,阎王门唯一的女杀手是…

  “阎王门⽩无常”

  “⽩无常?这可真热闹,咱们这里也有个⽩无常”宇文琅琊正想低声调侃风裳⾐,偏过头却不见风裳⾐的踪影,才发觉他躲到后头去了。“怎么,出来和『冒牌』⽩无常打照面呀。』

  “待会儿、待会儿。”躲在帘后的风裳⾐只露出一只手,努力挥了挥。

  “哇。”宇文琅琊以为风裳⾐胆怯,轻嗤了声,转向眼前一⾝纯⽩的⽩无常,她并没有费事地遮掩五官,冷扬的眉、冰削的,在在显示她是个更胜霜雪的女人。

  “我想与阎王门谈场易。”宇文琅琊率先开口。

  “说。”

  “我要买汴京城里宇文世家全府人命。”

  “宇文世家?宇文琅琊?”⽩无常提出两者矛盾之处。

  “没错,那是我生长的地方,但并不与我们的买卖冲突。或者阎王门在谈易时非得弄清楚委托人祖宗八代的牵连或恩怨情仇?”宇文琅琊语带嘲讽。

  “不需。”

  “接不接?”

  ⽩无常薄正启,突见到帘幕后跃出一条人影,无波无绪的眼总算产生另一股异常之⾊。“风…”

  嘘!风裳⾐飞快以指捂在上,先暗示⽩无常别开口,见到⽩无常不著痕迹地颔首,他才接续下一个动作…

  不要接!不要接!风裳⾐两只手臂在半空中又挥又舞,在前比画‮大巨‬的叉叉。

  他的目标是阎王门!风裳⾐继续在宇文琅琊⾝后比手画脚,仗恃著宇文琅琊后脑勺没多长双眼,努力破坏他的诡计。

  ⽩无常眸光转冷,右手缓缓扣上间软剑。

  不准!不准菗剑伤他!快走!风裳⾐下达最终意思。

  “需要考虑这么久?”字文琅琊催促著⽩无常。

  “不接。”两个字冷冷迥,⽩无常随即在自梁柱垂落的⽩⾊帘间失了踪影。

  “快追!”宇文琅琊喝声一出,另外四道黑影分别从东西南北追了出去。

  相较于宇文琅琊的气急败坏,风裳⾐的笑靥显得奷诈狡猾。

  嘿嘿,宇文弟弟,跟我这种老狐狸斗,你还太嫰了。这句话当然只能放在心里暗慡,风裳⾐凉凉地找了张椅子坐定位,品茶看戏。

  “风裳⾐!”破空巨吼挟带凛冽剑芒,如毒蛇吐信扑向猎物。

  “宇文弟弟!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风裳⾐跳离惨遭劈砍而化为残缺木块的座椅。

  “你刚刚⼲了什么好事!”噴火的宇文琅琊步步近。

  “我哪有!”严格来说,他方才做的举动应该归纳为“坏事”

  宇文琅琊剑锋指著风裳⾐,另只手指向正前方雕凤纹龙的木壁。“那你说!墙上的黑影是怎么回事!”

  “什么黑影?”风裳⾐闻言停步,墙上的黑影也静止不动,风裳⾐摆摆手,他的影子也如法炮制。“宇文弟弟,这是我的影子啊。”有啥不对劲吗?

  宇文琅琊冷笑“没错。所以你方才在我⾝后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映在墙上…你的影子出卖了你!”

  “该糟!忘了把月光照耀的方位给拿捏在计算之中。”风裳⾐吐吐⾆。

  “我劈了你这坏事的混蛋!”得来不易的一条线索就毁在风裳⾐手里!

  风裳⾐痹篇锋利剑芒,沿著宇文琅琊的右臂一旋⾝,自⾝后将宇文琅琊抱紧。

  “好弟弟,别生气、别动怒。”八爪章鱼需要八脚齐用才能死敌人,风裳⾐更⾼竿,仅仅用双手也能达到同样功效。

  “放开你的脏手!”宇文琅琊咆哮,挣不开扣在间的⽑手。

  风裳⾐笑咪咪“这可不成!这招是我自创的绝学,以贴⾝战术让对方无法随兴施展武艺,你有幸为成为头一个试验的对象呢。”

  说穿了就是死烂打地黏在对方⾝后死角,尽其所能纠

  宇文琅琊越想甩开紧贴在背脊的膛,风裳⾐抱得越牢。

  宇文弟弟到底有没有吃饭呀?一条三尺长的带竟然绕了这么多圈,连他圈抱著他时也觉得‮感触‬出奇的…舒服,只不过再多点⾁感会更完美。

  “嘿嘿,你乖乖束手就擒吧,否则做哥哥的我弄疼了你可不负责。”

  “只会使小人招式的无聇之徒!”宇文琅琊朝后一记拐子手,落空。

  咿呀…客房门扉悄悄推开一条隙,探进画舫跑堂伙计的脑袋。

  风裳⾐与宇文琅琊同时回首。

  “有什么事吗?”巴著宇文琅琊的风裳⾐笑容可掬,对两人以怪异‮势姿‬贴合毫不为意。

  “呃…有客人反应您的厢房很吵,所以小的上来瞧瞧…”这一瞧倒让他开了眼界。

  宇文琅琊可不像风裳⾐一样有风度,挣脫不开箝制的窝囊气一古脑进出喉头。“瞧完了还不滚!别碍著我办事!”他要拆了风裳⾐一⾝骨!

  “是、是,小的马上走。”伙计在门扉掩上前又补上一句“客倌,您请慢用。”

  纠的两人哑口无言,久久。

  “那句『请慢用』是什么意思?”宇文琅琊疑惑转过头,瞅著下巴顶在他肩上的风裳⾐。

  “就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风裳⾐说话时,气息不经意吹拂在宇文琅琊耳畔,引起阵阵酥⿇,宇文琅琊忙以手肘顶开惹人心浮气躁的脑袋瓜子。

  “说清楚点!”他可没心情去跟风裳⾐打哑谜。

  风裳⾐原先略微放松的双手又牢丰抱著宇文琅琊,因为他知道一旦解释伙计话里的涵义,宇文弟弟绝不会有太温和的反应。

  “他恐怕以为我们正准备…”他覆在宇文琅琊耳边嘀嘀咕咕地认真解答,只见宇文琅琊耳越听越红,脸⾊却相反的铁青。

  真有趣!让人忍不住想再逗弄逗弄他!

  风裳⾐的双手滑到宇文琅琊肩胛,以暧昧到不能再暧昧的‮情调‬姿态搂著他。“宇文弟弟,我说的够明⽩了吧?”语毕,附加一声又响又亮的“啵”声,印在宇文琅琊的颈项上。

  宇文琅琊理智线全断!

  “风裳⾐!我、砍、死、你…”+++

  追索⽩无常行踪的四名黑⾐人回到宇文琅琊下榻客栈禀报最新情况。四人分别在东西南北四方见到⽩无常的⾝形,却又在不同地点跟丢了人,究竟⽩无常窜向何方已成无解之谜。

  黑⾐人是龙步云派遣的顶尖⾼手,竟也让魑魅魍魉耍得团团转!

  “宇文弟弟!宇文弟弟!”风裳⾐手里端著一碗汤乒乒乓乓地跑上楼,带著淤青的脸庞仍漾出令人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辉。

  宇文琅琊将烦躁的心思搁在一旁,向嘻嘻嚷嚷的“发光体”

  “瞧你这么⾼兴,见鬼啦?”宇文琅琊与风裳⾐同行的这段⽇子以来,就属那张嘴磨练得更上层楼。

  “有⽩云的消息了!”风裳⾐开心地执起宇文琅琊的手,共舞翩翩。“你猜怎么著?我刚刚去喝了碗河诠汤当宵夜,随口问著小二,他说真有一对符合我描述的夫出现在汴京城!”

  宇文琅琊眼中除了‮趣兴‬缺缺之外,更多了一分冷漠,他自风裳⾐掌心间菗回自个儿的手。“关我什么事。”

  他不明⽩听到由风裳⾐口里亲亲昵昵唤出“⽩云”两字时,自己心底又酸又涩的感觉是什么…

  “宇文弟弟,你不开心啊?”风裳⾐发觉他的不对劲。

  “我开心,当然开心。”可惜宇文琅琊严重下撇的角证实他说的与想的回然相异。“我好开心今天与阎王门搭上的线,被你两三下比手画脚给破坏,我更开心今天在流清画舫里,被伙计误认为与你是断袖之恋!”话末,还免费奉送清亮有劲的鼓掌声。

  连聋子都能听出宇文琅琊语气中的责难。

  “别这样嘛,我也受到教训啦。”风裳⾐指指淤青俊颜,一次比一次惨烈。

  “那可真委屈你了。”哼哼。

  “不委屈,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风裳⾐捧著讨好的笑靥,呈现在他面前,被宇文琅琊毫不领情地推开。

  “带著你的笑容去找『你的⽩云』撒娇,快滚,滚得越远越好!”他的口气酸溜溜的。

  他在做什么!像个无理取闹的坏孩子,以嫉妒任的口吻索讨著得不到的心爱东西…他现在的嘴脸一定很狰狞、很难看,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在愤怒时仍有副好看的表情!

  宇文琅琊,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风裳⾐俊脸凑近宇文琅琊,轻轻拉下他著眉心的手指。

  “宇文弟弟,我知道你很气我今天破坏你的正事,但阎王门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说什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龙步云对付它。”倘若阎王对宇文琅琊的多事举动发出殂杀令,那时他想保也保不住宇文琅琊。

  宇文琅琊紧合著眼,他真正气的不是这档鸟事,他是…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而恼、为何而气、为何而…妒!

  “我顺道帮你买了碗河诠汤回来,你喝完就早点歇息,你看起来好累。”风裳⾐舀起香甜河诠递到宇文琅琊畔。

  宇文琅琊睁开双眼“你眼里看的人是我,还是他?”

  “呃?”风裳⾐愣头愣脑,搞不清宇文琅琊问句中的“他”是谁。

  “你不是说我的眼睛很像他?你透过我的眼在寻找他的踪影?”好空虚、好惑的声音,这是他发出来的吗?好像在质问,又像绝望…

  “我…不能否认。”一开始他注意宇文琅琊,的确是因为他的眼神像⽩云。他追寻这样的眼神已长达十数年…

  你给我的眼神,如同你给世间所有人一样的冰冷,不带情感…你让我感觉,在你眼底,我只不过和寻常人无异,而非⾝怀异禀的…魔物。

  他曾对⽩云陈述自己痴恋他的原因。好像因为这理由,追逐⽩云成了他的例行工作,他总喜看着那双眼神越来越冷冽的转变。

  风裳⾐试著补述:“但是我从不曾藉由你来寻求慰藉,你与⽩云虽然相似,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是⽩云…”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宇文琅琊冷冷截断他的话。

  没有温度的逐客令,像夜里缓降的⽩雪,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掩盖了眼中所有能收纳的事物,所有想见与不想见的…自己。

  “宇文弟弟…”

  “我只是累了,明天就没事。”宇文琅琊为自己的失常编织藉口,眼眸却不再看他。

  “那我不吵你了,乖乖睡。”风裳⾐迟疑又不断停停走走的脚步声终于退出房间,留下一室静寂。

  天杀的!

  宇文琅琊握起双拳,狠狠捶在桌上。

  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替代品竟是如此令人痛恨的事!

  替代品!他从小到大都摆脫不掉这三个字!原以为逃离了令他无法息的宇文世家便能逃离宿命,结果他仍旧永永远远只能活在“宇文琅琊”的躯壳里!

  他曾经屈服了、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此时又冒出惹人心的风裳⾐?

  原来…原来风裳⾐眼中看到的人不是他,风裳⾐希望透过他的眼寻找心心念念的人,而他却恨极了面对风裳⾐眷恋不舍的情眸,更无法忍受其中映著的他…⽩云的替代品!

  让风裳⾐无法忘怀、倾心追寻的⽩云究竟有怎生的容貌?与他又有何相似之处…

  抬眸,瞥见映出自己⾝影的铜镜,宇文琅琊倏然一惊。

  他见过铜镜里的神情,曾经。

  是了,是与大师兄一块,就在不久之前,在湖心轻舟上。

  当时大师兄也正流露出如此五味杂陈、似笑非笑、似忧非忧的神情。

  大师兄的情绪是掌控在一个傻娃娃⾝上,既然如此,又是谁左右著他呢?

  心底有道好模糊的答案和⾝影,呼之出。

  不清楚。他看不清楚、听不清楚!再靠近一些…

  朦胧⾝影在脑海中轻快地跑向他,逗趣地挥舞双臂圆弧。

  好悉的动作及‮势姿‬…

  宇文弟弟,朦胧⾝影仍旧朦胧,一贯大嗓门已经嚷嚷出声。

  当啷巨响,宇文琅琊慌而恐惧地甩去那面清晰映照他每丝每毫的情绪起伏,以及不敢正视的困疑核心的镜子。

  铜镜滚落地上,一圈圈旋转,镜面中的宇文琅琊错成数不清的挣扎容颜。

  “天…不可能,这太荒谬!”宇文琅琊双手抱住头,收紧的力道显示他的抗拒。

  他的神情、龙步云的神情、风裳⾐的神情,那是…

  沉沦在情海之中,无法自拔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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