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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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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和士恒讨论大学一年级程度的数理方面问题,我发觉,在这方面他实在是很有天份,而且可以说聪明得惊人。

  有的时候我简直忘了他是我的“‮生学‬”我们为一个论点争执,辩论得面河邡⾚,不各相让。

  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到底是我在“教”他?或是他在“指点”我?

  他不但有天份,而且有极強的求知和上进心,有时候我也忍不住想,如果他不必坐轮椅,他的成就将是怎样的不可限量。

  每想到这件事,我也不期然的自责、自问,是不是我对他是残废而“另眼相看”?我不当他是普通人?我心中在替他惋惜?

  我不该有这种态度,我知道!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每星期至少有三次见面的机会,并不限于一小时,有时两小时、三小时,有时候他会打电话给我,让我额外的去一次和他讨论一个他急知道答案的问题。

  第一个月的薪⽔竟有七千多元,我简直是不能置信,比我在学校当助教的薪⽔多得太多了。

  不过…一个月下来,我和士恒的往也只限于功课上,学术的讨论,除了第一次他提及他坐轮椅的事之外,他完全不谈私事。

  我和他不是朋友,因为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友谊,自然,我这么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也绝不会妄想去和一个富家‮弟子‬攀情。

  我的目的只为明年出国存一笔钱,以减轻⽗⺟的负担,我们是中等家庭,⽗⺟并不太富裕!

  今天讨论得过了时,走出书房已经六点半,窗外已是昏暗一遍。

  陈夫人留我晚餐,但我婉拒了,现在赶回家也不太迟,我不习惯在人家家里吃饭的,我宁愿回家。

  陈夫人也不坚持,于是我迳自走出花园…我忘了说,当我和陈家的人悉后,女工已不送我出大门了。

  在花园的门边,我又看见陈士怡。

  他总是在很特别的时间和地方出现,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只不过穿得正经些,没有那股难以忍受的过分新嘲味道。

  “嗨!好久下见!”士怡望着我。

  和他的弟弟士恒一样,他也有漂亮的外表,只是气质不同,他比较“琊”点。

  “再见!”我不想多说话。

  我来陈家是做家庭教师,又不是和他见面的。

  “哎…别急,”他一手挡住大门,很有一丝无赖气味“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走?我又不是怪兽,不会吃人的。”

  “对不起,请让开,我要回家。”我涨红了脸。二十二年来,我没遇见过这样的男孩子。

  “谁不让你回家呢?我只不过想跟你说两句话。”他放开拦在门上的手“你能跟士恒关在书房谈两小时,为什么不能和我说几句话?”

  “我…是你⺟亲花钱请来当家庭教师的。不是来讲几句话的。”我忍不住说。

  “好吧,韦欣,我该怎样来让你相信我的诚意?”他目不转睛的望住我。

  我对他…也不该有成见的,是不是?他又没有得罪过我,只不过是我不喜他的新嘲打扮而已!

  我知道有时候我是很稚气的。

  “本没有这必要,”我笑起来“什么诚不诚意?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

  “我们一起去晚餐,好不好?”他问得唐突。

  “什么…?”我意外兼愕然。

  “晚餐!”他微微一笑,笑得非常格、漂亮,他这样的男孩子扣我歪什么呢?他又有钱有漂亮,数以百计的女孩子想接近他,他…真没道理“只是普通的晚餐,然后我马上送你回家!”

  “如果你能说出请我晚餐的理由,我可以考虑,”我说,士怡实在并不讨人厌。

  “我喜和你做朋友!”他坦率的。

  “这…”我的睑一定红了,好在天⾊已黯,他看不清楚“你很喜开玩笑。”

  “如果你认为我在开玩笑,你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他说得很真诚。

  我犹豫着,我心动了。

  年轻的女孩子应该有接触男的机会,我并没有亲密的男朋友,莫至刚不是…我为什么不试试?/

  “你看,我穿得整整齐齐就是为了请你晚餐!”他指着⾝上的⾐服。

  “只是晚餐,不能迟,”我昅一口气,心中也觉轻松“而且我要先打电话回家!”

  “一言为定,”他⾼兴的大叫起来“进去打电话吧。”

  我摇‮头摇‬,不,下意识里,我不希望屋子里面的人知道我们去晚餐的事。

  “去餐厅再打!”我迈出大门。

  长街上已亮起路灯,⼊夜的此地更是冷寂,偶尔一辆汽车驰来也很快的没⼊了有车房的深宅大院,长街上有一份在台北市难以找到幽静。

  这幽静是⽩天难以领略的。

  “我们必须转出这条街才能叫到车!”士怡说。

  “这是条特殊的街,我很喜,”我说“我叫它长街,漫步在这儿…很能令人发思古之幽情!”

  “哇!你在做诗,”士怡笑了“学化工的人怎么讲起话来也这么文绉绉的?”

  “你学什么的?”我看他一眼。

  “你一定想不到,法律!”他说,很淡漠。

  “哦?”我的确是想不到,这样新嘲如飞仔的人学法律?怎样的人才敢请他这样的律师?

  “我是正式律师。”他笑得有丝自嘲“从没上过一天班,没接过一件案子!”

  “你有事务所吗?”我好奇极了。

  “用不着吧?”他笑“我在一位长辈律师事务所里挂个名,每天就游手好闲了。”

  我耸耸肩,这也很…理所当然。

  “你的家世,你的环境有资格这么游手好闲!”我说,没有讽刺的意思,真话。

  “是吧!”他说“别人都这么说呢!”

  转出大街,我们叫到了计程车,送我们到一家专卖西餐的餐厅。

  “本来想去信陵,怕你不喜,”他说。他也能有替别设想,体贴的一面呢“你知道那儿三教九流的人多!”

  “我无所谓,”我说“任何环境我都不在意,清者自清,是下是?”

  “口气倒像士恒!”他笑。

  “士恒…到底怎么会弄成这样的?”我忍不住问。

  他脸⾊有些奇异的改变。

  “一次…意外。”他说“还是不谈他的事,他的脾气很怪,不喜别人说他!”

  “但是他告诉我是⾼中毕业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我说。

  “是吗?”士怡很惊讶“他自己告诉你的?”

  “是!第一次见面时说的。”我笑“我们大吵一场架,我被他气得想转⾝就走,后来…他留住我,又跟我说了些他的事!”

  士怡皱着眉,他在想甚么事呢?这么⼊神。

  “你是士恒自己选的。”他说,是在过了好久之后。

  “什么?”我不明⽩。

  “我看…他对你印象特别好,”他又说“他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他从不和任何人谈自己的事!”

  “也许那一次他看见我已气坏了!”我随口说。

  “是吧!”他耸耸肩,笑容又回到脸上“总之,我不了解他,虽他是我弟弟。”

  餐厅到了,侍者替我们找定台子之后,我就去打电话,这么晚不回去,⺟亲要担心的!

  接电话的是小妹,她在电话里叫:“姐姐,怎么还不回来?莫至刚来了!”

  她从来不叫至刚哥哥,她这小丫头。

  “我有事!不回来吃饭…叫他来听电话!”我说。

  至刚怎么又回来了呢?他能常常拿到假期?

  “韦欣,怎么还不回来?”至刚在电话里叫。

  “我有事,要吃完晚餐才回来,”我说“如果你有空可以等我!”

  “我自然是有空,只是…你在那里?”他问,语气有点怪怪的。

  “我在餐厅,陈士怡请我吃饭,”我坦率的说。这是很普通的事,不需要隐瞒。

  “陈士怡,你的‮生学‬?”他再问。

  “‮生学‬的哥哥,”我皱眉,至刚怎么回事,噜嗦得好离谱,他从来不是这样的“替我转告妈妈,九点以前我一定赶回来!”

  电话里有一种令人难受的沉默。

  “至刚,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我叫起来。

  “听见了!”闷闷的声音,很不开心似的“我会替你转告伯⺟…那个陈士怡在追你?”

  “莫至刚!”我生气了“你的话叫人莫名其妙!”

  “明天中午我要赶回‮队部‬,韦欣,”停一停,又说“我会等你回来!”

  放下电话,我心中浮起了莫名的不安,我开始发觉,至刚对我的感情并非我想像中那么单纯。

  我不能任这件事这么发展下去,因为我对至刚完全没有友谊之外的感情。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肯定的,将来也下会有!

  或者…我该对他讲清楚这件事?明天中午他就离开,今夜该是个机会!

  回到座位上,士怡已经自作主张的替我点了菜。

  “女孩子吃虾好,不会胖又营养,”他说“我替你叫了炸明虾,海鲜汤,有没有意见?”

  “好在我没有偏食的习惯,”我摇‮头摇‬“如果不吃海鲜的人岂不惨了?”

  “那也不要紧,我可以跟你换。”他笑得很漂亮“我叫的是一磅重的牛排!”

  我不知道吃下一磅重的牛排会不会撑死。至少,至少整夜睡不着则是肯定的!

  “喂!你打完电话回来神⾊有异,是不是捱了妈妈的骂?”他盯着我看。

  “我家里人绝对‮主民‬,妈妈绝对不是那么可怕的人!”我说“我神⾊有异?”

  “我虽然没接过任何的案子,别忘了我是个律师,”他半开玩笑“我的头脑也细密,能观察⼊微!”

  “算你说对了,我有个同学在家里等我!”我笑。他实在并非外表那么不学无术。

  “男同学?”他眼光一闪。

  “是男的,我小学和大学的同学,⾼我两班!”我说。

  “该和士恒一样大,”他想一想“这时候等在你家,这男同学的友谊一定不简单!”

  “小心眼儿!”我喝一口⽔。

  他悠闲的望住我,似笑非笑,吊儿郞当的。

  “我不在意你有多少男朋友,”他说,说得那样唐突“我喜有对手的竞争!”

  “竟争什么?”我睁大了眼睛。

  才和他出来吃一餐晚饭,他不会以为我要嫁给他吧?

  “你!”他放肆的指一指我。

  “陈士怡,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沉下了脸“我是个古板的人,受不起玩笑,我会翻脸的。”

  “我说的是真话,你为什么总以为我开玩笑?”他凝视我“我并不喜开玩笑,真的!”

  我深深昅一口气,在这种场合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但我在担心,真的。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我岂不惹下了天大的烦恼?他那样子…又真不像开玩笑!

  “我也不是开玩笑,目前…我无意接受任何人!”我说。

  “你要出国,我知道,”他说“外国也不是天涯海角!”

  我对至刚表明了我的意见、我的看法、我的感情,他就黯然而退。

  我知道他很失望,很沮丧,然而他也明⽩感情不能勉強,我们有那么多年的友谊,他也明⽩我的为人,他相信我说了真话!

  于是他离开。

  我想,即使以后他再来我家,我们已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拘束的相处,这件事总是我们之间的墙。

  我自然也会有些失望,至刚为什么不能和我一样,把对方当成同的好朋友呢?

  男女之间真不可能有友谊?

  我还是在大学当助教,我还是在课余去陈家和士恒讨论数理的问题。

  我去陈家的次数渐渐加多,时间渐渐加长,这是士恒的要求,也经过陈夫人的同意。

  对我来说,能有这份赚⾼薪又不辛苦的工作,我是求之不得的,我不但可以存⾜明年出国的路费,还可以为自己存一笔生活费呢!

  ⺟亲曾担心过我会吃不消,一个多月下来我还是精神奕奕,而且心情愉快,⺟亲也就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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