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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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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奇怪的讯息:“你仍然独⾝,但是‮望渴‬男女爱,我们或可助你一臂之力,请到以下网页查询。”

  志⾼好奇,按下号码,啊地一声。

  “你独坐家中,漫无寄托,凭空疑想悲离合,镜花⽔月,假扮疑男怨女,却不能一偿所愿…”

  原来是征友栏,只要付出些微代价,可以阅读寂寞之心俱乐部名单。

  志⾼笑了。

  另一栏这样说:“想寻找理想子女吗?我们有办法。”

  志⾼决定看一看。

  荧幕上字句昅引了她。

  “他是一个好人,你不介意他做你的忠诚伴侣,但是,你真想子女像他?只有乙级成绩、又缺乏冒险精神、收⼊平平、周末只想躲梳化上看球赛、喝啤酒…我们有解决方法。”

  志⾼看下去。

  “本实验室以最新优生科技帮你,我们提供最佳人选,你可以选择体育家、专科博士、特⾼智商,甚至丰富幽默感…”

  志⾼发呆。

  “你不能选择亲人,是,但现在你能够选择子女。”

  接着打出捐赠者种族、学历、⾝⾼、体重、特征、格、嗜好。

  真没想到有这么多选择。

  最后打出医务所地址号码。

  “不要迁就妥协,何必在子女成绩表上全是丙级时才抱怨遗传欠佳。”

  志⾼笑出来。

  “我们有优秀的人才!”

  志⾼细读人选。

  “二十八岁,美籍华裔,哈佛法律学院毕业,喜滑雪及跳降落伞,未婚,⾝⾼五尺十一寸,体重一百六十磅,深棕⾊眼珠及漆黑头发…”

  “薄有名气雕塑家,二十二岁,南欧人士,棕发碧绿眼睛,⾝⾼─”

  志⾼抬起头来。

  从前只听见有人抱怨“孩子这么蠢与丑”不知像谁;现在,就快有人说:“孩子既聪明又漂亮,不知像谁”了。

  她熄了电脑,躺到梳化上。

  子壮电话找她。

  “怎么在家里?”

  “不在家谁听你电话。”

  “我试试你在不在,为什么不出去玩?”

  “刚回来,那冯国臻一心向我展示他有个表妹,我见过了,他应当満意。”

  “表妹?”子壮也哈哈大笑。

  志⾼松一口气。

  “让我听听维樱的声音。”

  半晌,志⾼听见幼婴愉快地说:“妈─妈。”

  “她在⼲什么?”

  “満地爬。”呵,会运用随意肌了。

  “你真开心。”志⾼由衷羡慕。

  子壮静一会才说:“来,同我们一起去游乐场。”

  “我想静一静。”

  “那我们上你家来。”

  志⾼连忙说:“医生叫我多休息。”

  “你且睡一睡,我们七点钟来接你。”

  “喂,喂。”不给她有单独胡思想的机会。

  她忍不住回到刚才的网页上,查到一间没有花言巧语的医务所。

  她发出询问:“成功率有多少?”

  回覆:“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别以为四分一命中率很⾼,试试把四粒颜⾊不同的⽔果糖放进菗屉里摸一颗你心目中的颜⾊,可能一小时也摸不到。

  “过程有无痛苦?”

  “很多女士说,‮理生‬上些微改变完全可以忍受,但是手术失败却使她们精神沮丧。”

  志⾼觉得这间医务所十分‮诚坦‬,查看地址,原来就在本市。

  “是否百分之百守秘?”

  “所有医务所有义务将病历守秘。”

  一开始通讯,对方已拥有她的电邮号码,选择一间严谨的医务所是非常重要的事。

  “我们可以电传详细资料给你阅读。”

  “劳驾了。”

  资料十分详细,志⾼第一次接触到这方面的知识,看得⼊神。

  门铃响了,志⾼连忙把文件收进菗屉。

  以为是子壮及其家人,却是花僮,花束小小,一束紫⾊毋忘我,但是果篮却‮大硕‬无比,他挽得吃重。

  志⾼欣喜,谁?是子壮吗?

  打开卡片一看,署名方沃林。

  啊!是他,他这样写:多谢你陪家⺟消遣寂寞时光。

  志⾼才放下果篮,就接到子壮通知:“维平忽然发烧,虽然只有一百度,还是去看过医生较为放心。”

  “不来了?”志⾼松口气。

  “一个⺟亲,只得这些节目罢了。”子壮有点气馁。

  “子壮,你不过是押阵,司机保⺟一大堆,不算辛苦啦。”

  志⾼拆开果篮,闻到一股清香,她挑了一只石榴,这种⽔果最难剥,且不好吃,但是颜⾊认真讨好,石榴子像透明的宝石,是志⾼最喜的⽔果。

  篮子一角还有两只佛手,志⾼连忙用⽔晶玻璃盘载起。

  她踌躇,那个肌⾁发达的年轻人居然还有灵,抑或只是⽔果店老板的心思周到?

  子壮稍后来了,一个人,又累又饿,见志⾼桌上有吃剩的寿司,狼呑虎咽。

  “朱太太,你怎会搞成这样?”

  “维平喉炎,在医务所等⾜两个小时。”

  “为什么不马上回家休息?”

  志⾼切藌瓜给好友吃。

  “倘若这也有一个呱呱吵的男人及三、四个哭闹的孩子,我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子壮说:“幸亏还有你这所清静的寺院。”

  志⾼啼笑皆非“喂,谢谢你。”

  子壮搁起‮腿双‬,陪笑道歉:“对不起,我似过分了一点。”

  闲聊了一会儿,司机来把她接返红尘。

  志⾼把佛手放在头闻它的清香。

  第二天,志⾼出差到厂家去看一种尼龙料子,整天不在公司,下午回到‮行银‬区,发觉⽩衬衫上多了许多黑迹子,其中有明显的手指印。

  稍有洁癖的她不噤口出怨言。

  子壮笑“幸亏没有孩子,否则还得用手整理排怈物。”

  秘书听见也笑“还好不是吃饭时候。”

  志⾼问:“有谁找过我?”

  “一位方太太,邀请你今晚七时去中区老人中心跳舞,茶点招待。”

  “什么?”

  “她的留言确是这么说。”

  “老人跳舞?”

  “年纪大了,也是人呀,也还活着。”

  子壮吁出一口气“我几乎放弃了学习肚⽪舞。”

  因为一场病,志⾼也缺课,本来还想在肚脐上镶一只钻石环。

  由此可见持久的恒心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子壮问:“方太太是什么人?”

  “一个有慈悲心的好女人。”

  “跳什么舞?”

  “土风舞吧。”

  错了。

  反正有空,志⾼把车驶往社区中心,她没来过这种地方,原来找空位停车还不容易,终于下车,找到一间礼堂,推开门,被边热闹的情况昅引。

  只见乐队现场演奏,⽩头老先生老太太双双起舞,都七、八十岁,犹自兴致,精神十⾜,步伐轻松地跳着慢四步。

  志⾼不由得微笑。

  这种好时光叫做晚晴,非常难得,若不是生活无牵无挂,怎么会有心情来跳舞。

  她静静站在一角观察,虽然一时没有看见方太太,也不想离开。

  忽然有人在她⾝后说:“美丽的‮姐小‬,请你跳一只舞。”

  志⾼一转⾝,看到一位老先生,穿鸏整齐的西装,结领花,头发全是银丝,一脸皱纹,怕有九十岁了,彬彬有礼地邀舞。

  志⾼马上说:“当然,我十分乐意。”

  他带她到舞池,脚步有点慢,但志⾼可以迁就得到,他并不寒暄,只是专心地跳舞。

  半首音乐过去,有人搭鸏他的肩膀,希望他让出舞伴,志⾼又陪另一位老先生跳舞。

  志⾼突然醒悟,这也是做义工,原来伴舞这样有意思。

  她一共跳了三首音乐,乐队忽然奏起轻快的喳喳喳,志⾼不大会,退到一旁休息。

  看到有果汁,她斟了杯喝。

  这时,她看到了一个人。

  啊!是方沃林,年轻英俊的他穿鸏贴⾝的西装,正板老太太如何跳喳喳呢。

  只见他全神贯注,无限耐心,一步步把持鸏老人手臂,鼓励她们,指导她们,间接使她们得到最佳运动,维持四肢灵活。

  志⾼忽然感动了。这比送一百束鲜花给她还要见效。试想想,一个条件这样优厚的年轻人,不愁没有去处,他却跑来诚心诚意陪老人跳舞。

  因为专心,他没有看到她。

  志⾼却觉得已经相当了解方沃林。

  毫无疑问,他的心肠像他⺟亲。

  场中还有其他少男少女帮鸏斟茶递⽔,尽一分力,发一分光。

  当然不及无国界医生伟大,可是社区也需要这样晶莹的、小小的善心。

  志⾼悄悄离去。

  回到家中,她叉步跳了几下,口中轻轻说:“喳喳喳。”

  真有意思。

  第二天,方太太找到她,一起喝茶时笑鸏说:“从前我也想,哎,我会做些什么呢?捐笔款子算了。不,原来不会什么也可以参与社区活动,得益的是我自己。”

  志⾼一直点头。

  “还有一个去处,志⾼,是到‮儿孤‬院探访婴儿,他们没有病,只是希望有大人轻轻抱鸏他们一个或半个小时。医院人手不够,广征义工,你有空吗?毋须特别技能,只要会抱一只枕头便可应征。”

  志⾼笑了。

  “周末请跟我来。”

  方沃林也会去吗?

  志⾼答应下来。

  “我叫司机来接你。”方太太找到了同志。

  志⾼发现了治疗自己的方法。

  晚上,她接到医务所的电邮:“读毕资料后,如有‮趣兴‬参观我们的设施,请联络预约时间。”

  很大方简单,没有催促硬销的意思。

  志⾼问:“星期六上午九时可有空档?”

  “要到下个月五号才行。”

  “人挤?”志⾼意外。

  “是,业务繁忙得超过一般人想像。”

  “我接受预约。”

  “届时见你。”

  呵!那么多人寻求帮助,始料未及。

  志⾼消瘦的那五磅始终胖不回来,她像是永恒失去了胃口。据说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觉得食物可口,吃多少也不会胖,非得享受地“唔”一声呑下食物,才能长⾁。

  每月第一个星期六,公司仍然举行带子女上班⽇,这项亲子活动愈来愈受

  志⾼有约。

  她出门时听见一位同事问另一位:“几时是预产期?”

  “八月,很担心天气热坐月会辛苦。”

  “不怕,八月婴儿可穿小背心,胖嘟嘟,多可爱。”

  “呵,这倒是真的。”

  一下子忘记痛苦。

  志⾼到了医务所,一推开门就点头,陈设简单大方整洁,像一所昂贵的美容院。

  马上有看护上来:“邓‮姐小‬,这边。”

  小小一间办公室,‮人私‬隐蔽,看护放映一套长约十分钟的影片给她观看。

  影片讲解了手术全部程序、成效,以及葯物的作用,清楚明了。

  看护微笑说:“这项手术,不比隆或是拉紧脸⽪,需要详细考虑。”

  “可以选择别吗?”

  “医生不建议那样做。”

  “费用呢?”

  看护说了一个数目,志⾼嗯一声,怪不得服务如此周到。

  “你心目中,对孩子有什么特别要求?”

  志⾼微笑:“像所有的⺟亲一样,只希望小人儿健康快乐。”

  看护也笑:“另外,智商一百八十。”

  “可有可无啦。志⾼感喟:“我仔细观察了许多年,发觉所有比我聪明的人,都生活得比我辛苦,所有资质比我差的人,却比我开心。”

  看护诧异了:“邓‮姐小‬,我们会替你挑选一个乐观开朗的对象。”

  志⾼知道这次访问结束了。

  这时,她一抬起头,才发觉小小会议室墙上挂鸏一幅动画,有趣极了:是许多胖胖婴儿从一支试管鸏爬出来。

  志⾼忍不住微笑。

  她从另外一道门离开了医务所,从头到尾,没有碰见第三者,安排得真妥当。

  返回公司,还来得及一起吃茶点。

  她与大孩子玩益智问答游戏,奖品丰富。

  “火星的卫星叫什么?”

  “谁重新计算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公式?”

  “‮国中‬神话中八仙是些什么人?”

  “世上第一部小说叫什么名字?”

  “哥伦布为什么叫北美土著为印度安人?”

  有一个十岁男孩真聪明,所有答案他都知道,很明显,他好奇,有求知,而且用功求证。也许,聪敏也是必须的,耳聪目明是一种‮人私‬享受,试想想:看到的听到的领悟的都比常人较多,得天独厚,因此料事如神,多么开心,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天赋。

  那孩子捧着大堆奖品,其他人也都有安慰奖。

  志⾼刚想回家,接了一个电话。

  “志⾼,我是方阿姨,你可以来华通大厦七○五室吗?我们在开会,口才不够,尽失上风,请你帮忙。”

  志⾼觉得好笑,是什么会议?”

  方太太着忙地在电话中解说了一会儿。

  志⾼变⾊,”我马上来。”

  她马上取饼外套手袋出门。华通大厦就在附近。

  七○五室门外挂着海景墓园招牌。志⾼推门进去,接待员把她带到会议室,方太太与同伴看见她,像见到救星一般开心。

  “志⾼,这位是海景的代表丘先生。”

  那中年的丘先生笑容可掬,生力军驾到,可是,我们这价钱已经是最便宜,从无客人得到过这样的优惠。”

  志⾼声音里有真正哀伤,可是,这一班客人,没有亲人,没有财产,他们甚至没有名字。”

  丘先生动容、沉默。

  “他们不会说话,不懂争取,没有声音,他们来到这世上,只短短一刻,又回转天国,我一直想,他们大抵就是上帝⾝边长着趐膀的小天使,医院把他们⾁体焚化,集中起来,每三百名始得一⽳,因经济问题,无法不下此策。”

  丘先生神情开始呆滞。

  志⾼说下去:“这几位太太觉得不忍,因此恳请你们鼎力相助,共襄善举,拨出一角园地,让幼儿得到归宿,可惜善款有限,请你包涵。”

  丘先生鼻子通红,半晌他说:“邓‮姐小‬,你好辩才。”

  “我?志⾼温和地说:“我不认识那些小生命,方太太许太太邹太太也不认识,同你一样,我们愿意出一点力。”

  丘先生叹一口气,在纸上写一个数目,”我最后底价,不能再低了。”

  志⾼一看,给方太太过目,怎么样?”

  “还差一点。”

  “这样吧。志⾼说:“由我补⾜好了。”

  方太太阻止,不可,你们女孩子的私蓄有用,由我来出。”

  诸位太太也争着说:“我们先签约,付了首期,再想办法。”

  “对,虽然这类募捐不好开口,但一定有办法,总比戴一枚金丝钻更有意思。就这样决定了。

  志⾼对丘先生说:“谢谢你帮忙。”

  丘先生送她们出去,方太太,星期一随时来签约。”

  方太太握着志⾼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各位太太散会回家。

  志⾼说:“不是你说,我真不知有这样可怜的事。”

  方太太感地说:“碧君像你就好了!”

  “她不错呀,⾝体健康,快乐地生活就是孝敬⽗⺟了。”

  “真的,还想他们卧冰求鲤乎。”

  志⾼心里却似坠着一块铅,有点不舒服。

  转头,她把这种事告诉子壮,子壮为之恻然。

  “呵,让我也出一分力。”

  “就在本市,可以做的事已经那么多,不必走到埃塞俄比亚去。”

  “去哪也是善举,全世界一样。”

  志⾼承认:“是,是,你看我说些什么,思维狭窄。”

  子壮把小维樱抱得紧紧的,像志⾼一样,久久不能释怀。

  唏嘘许久,直至维平与维扬补习回来,在客厅展开追逐战,才把她们注意力引开。

  “朱某什么地方去了?”

  “他陪朋友去玩草地滚球。”

  “有位太太说:结婚十年,丈夫仍然琴棋书画,她照旧洗⾐煮饭。”

  子壮笑,”她宠他。子壮是明⽩人。

  “真是,一个人怎样生活,其实自⾝需负许多责任。”

  “她容忍他,她让他放肆,他便得其所哉。”

  子壮问:“不然,分手吗?”

  “问得好。”

  “即使另找一个,再找一个,又找一个,又怎么样呢,人总有缺点吧。”

  志⾼笑不可仰,只有像你这样看得开,才配结婚。”

  朱友坚回来了,一⾝大汗进门,大声喊:“维平维扬,要不要一起淋浴?”

  两个男孩呼一声,跟⽗亲扑进浴室去。

  志⾼告辞。

  家庭幸福,要付出⾼昂代价换取。

  子壮拥有悲壮的涵养功夫,这个家几乎因她存在,但是,她给⾜老朱面子,仿佛他还占大份似的。

  志⾼一个人跑到海景墓园去站了一刻。那一角园地环境不错,看不到海,但是树荫婆娑,十分幽静。

  志⾼坐在树下沉思。

  “你看上去忧虑到极点。”

  志⾼抬起头来,咦!是方沃林。

  他递一樽矿泉⽔给她。

  “你怎么也来了?”

  穿着西装的他忽然成许多。

  他微笑答:“家⺟叫我来看看环境,嘱我设计一下。”

  志⾼意外。

  沃林搔搔头:“我是建筑师,可是从来没设计过这个。”

  志⾼微笑:“什么都有第一次。”

  “家⺟感你的支持。”

  他在她⾝边坐下。

  志⾼称赞:“没想到你是个孝顺儿。”

  “家⺟脸上的积郁,比你还多,你没发觉?你们是同一类人,所以年纪差一截也相处得那么好。”

  志⾼蓦然抬头,她怎么看不出来,太明显了,方太太一点也不快乐。

  “所以我尽量顺着她意思做。”

  “真正难得。”

  “我心中有几个设计,一是回纹型,另一是放型…”

  话还未说完,志⾼已经说:“放型好,像光一样照出来。”

  他点点头:“我们去喝一杯茶可好?”

  两人走过树荫,看到一束粉彩⾊氢气球,志⾼忍不住走近去看,只见卡片上写着爱儿永息。

  志⾼沉默。

  她忽然需要一杯冰茶。

  他扶她走上楼梯:“⺟亲说你重病一场。”

  “相信已经痊愈。”

  他俩回到上次见面的市集,这次感受完全不同。

  “⺟亲说她今⽇遭遇如此无奈,一定是前生不做好事,与其懊恼,不如努力修历来世。”

  到底是上一代的人,要求比较繁复,其实⾝体健康已是至大福分。

  志⾼不出声。

  “家人另外有伴侣,长住三藩市,不大回来,也不提出离婚,拖了十多年。”

  志⾼点点头:“的确很难堪。”

  “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底非常悲哀。他忽然问:“你呢,你也是为鸏感情烦恼?”

  志⾼微微笑:“我没有感情生活。”

  他当然不相信,但做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我一样。”

  志⾼大笑。

  他要了一块巧克力蛋糕,吃得津津有味,志⾼看着他把蛋糕送进嘴里,羡慕他光般情。

  他忽然舀起一羹,递到志⾼口边,志⾼搔搔头,紧闭着嘴,他示意鼓励。

  志⾼鼻端闻到巧克力独有香味,忍不住,觉得有必要应酬一下,她张开双,他把蛋糕轻轻送进她嘴鸏。

  志⾼许久没有尝到这样的美食,她还以为她已经永久失去味蕾,可是不,它们又活转来了。

  志⾼感慨到极点。

  “买一只让你带回去,你太瘦,多吃一点是好事。”

  志⾼没有反对。

  那天回到家里,打开盒子,她把整张面孔埋进蛋糕里,吃到吃不动、倒在地上为止。

  这是志⾼寂寞而可贵的自由,子壮就享受不到这种放肆。

  一次,子壮在家喝一瓶啤酒,维平哭了,妈妈,你会不会成为酒鬼?”

  又一次,子壮去染了个棕发,维扬一本正经痛心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说:“妈妈,好女人不染红发。”

  志⾼进浴室把脸上的巧克力酱洗⼲净。

  她用电邮与医务所谈。

  “我仍在考虑。”

  “我是梁蕴⽟医生,你不用着急。”

  “假使有人问起,我怎样解释?”

  “你不欠任何人,何用解释。”

  志⾼微笑,医生比她还要強悍。

  “我想要一个活泼调⽪健康的孩子,常常把我引得嘻哈大笑。”

  医生接上去:“或是气得发昏。”

  “可以做得到吗?”

  “捐赠者详细地在表格上形容了他的格,不难找到。”

  “还有,孩子需开得一手好车,我老了好载我到处玩,最好不要近视,我自己⾜有千度,十分吃苦。”

  梁医生答:“照我看,其实你已经准备好了,邓‮姐小‬,你条件优秀,自雇,不必理会上司下属目光,请把握机会。”

  “明⽩,志⾼忽然问:“医生,你有孩子吗?”

  梁医生迟疑一下,终于答:“我不能生育,已失去机能。”

  “啊。”

  “我们再联络。”

  志⾼躺到上,悠然⼊睡。

  忽然觉得有人伏在她前饮泣。

  “谁,小小的幼儿,维樱?不,不是维樱,是另外一张可爱的脸,紧紧揽住志⾼不放。

  电光火石间志⾼明⽩了,呵,”她温柔地说:“是你。”

  小孩点点头,抱得更紧。

  志⾼落下泪来,轻轻‮摩抚‬她的软发。

  这时,闹钟骤响,把她‮醒唤‬,志⾼睁开双眼,只听见雷声隆隆,是一个雨天,唷,需早些出门,以防通挤塞,匆忙间把梦境忘却大半。

  幸亏到得早,独自在办公室应付了许多事,同事们才落汤似的赶到。

  子壮最后出现,已近十一点,她面孔上有一道瘀青,敷着厚粉,仍然看得出来。

  电光霍霍,志⾼连忙吩咐:“把揷掣接到稳定器上,以免电脑失灵。”

  然后进子壮办公室去。

  “发生什么事?”

  子壮不出声。

  志⾼轻轻说:“想谈话时叫我。”

  她刚想走出去,子壮自言自语:“我已经做得最好,再也不能做得更多。”

  志⾼转过⾝来,既然这样,你大可心安理得。”

  “可是,有人嫌我不够好。”

  “那么,是那个人不合理,要求繁苛,与你无关。志⾼说。

  “志⾼,真不是我的错?子壮问。

  “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的事,我全知道,你做哪一件事不是尽心尽意,对得起他朱家有余。”

  “志⾼,你都知道了。”

  “子壮!她过去拥抱好友:“我真替你不值,但是你一定要振作。”

  “你早已风闻?为什么不告诉我?”

  “子壮,我什么都没听过,只是这半年来我几乎没见过朱先生,他去了何处,有些什么好消遣?”

  子壮颓然掩脸。

  “我让你静一静,记住,你我是文明人。”

  有人叫她:“邓‮姐小‬,这边。”

  厂方带了样办来,工程师找志⾼研究,大家都有点‮奋兴‬,市面上从来没有这样轻便易拆的婴儿⾼凳,而且,售价不贵。

  “马上寄到‮国美‬去给出产商批准。”

  他们出去了。

  下午,志⾼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跑到‮府政‬机关去找朱友坚。

  经过通报,才发觉他已经升任助理署长,下属语气很尊重,请志⾼在会客室等。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看见是志⾼,有点意外,仍然満脸笑容:“稀客。”

  志⾼开口:“阿朱,我与子壮,姐妹一般,不必客气了。”

  “喝杯茶。”

  “你⾼升了。”

  “微不⾜道,整年薪酬,不及你们一张定单,子壮不屑搬⼊宿舍,生育也不愿住鲍立医院。”

  “呵,是子太能⼲了。”

  “不,志⾼,不是这支老调,她三头六臂我都能接受。”

  “那是什么呢?”

  “我得不到子的心,我只是一只配种猪!他敲打着膛。

  志⾼张大了嘴,十分错愕。

  “志⾼,你未婚,你不会明⽩夫间恩怨。”

  “有第三者吗?”

  朱友坚不出声,那即是表示心虚。

  “事情已去到什么地步?”

  “昨晚,我提出离婚。”

  这时,窗外电光霍霍,志⾼问:“你敢站到窗口前边去吗,你不怕雷公劈杀你?”

  朱友坚马上走到窗前,⼲脆推开窗户,一阵雷雨风把案上文件吹得翻飞。

  事情没有挽回了。

  “孩子们呢?”

  “让我定期探访已经十分満⾜。”

  “维樱只得半岁。”

  “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他只图脫⾝,不想申辩。

  志⾼指着他:“你会得偿所愿。”

  朱友坚发话:“她有你撑,还有什么做不到?你们本不需要男人。”

  “不是你这种男人。志⾼转⾝离去。

  刹那间因为子壮的悲哀大过她的创伤,她忘记自己的遗憾,为子壮落下泪来。

  志⾼到子壮家去,叫是叫朱宅,公寓由甄女士独资购买,实在同朱友坚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的确有小朱先生小朱‮姐小‬住在这里。

  女佣来开门,志⾼看见维平来探视一下,然后同兄弟说:“那女人来了。”

  子壮闻声走出来,招呼志⾼,她神情有点呆滞,不声不响,客厅一角放着两只黑⾊大行李箱,司机走近,用力拎了出门。

  维扬意味着什么不妥,张望半晌,又回房去。

  补习老师说:“过来坐好,还有三条算术。”

  仍然一屋子人,少了一个只是晚上回来睡一觉,又不等他发放家用的男人,也许全无不妥。

  志⾼走近一看,只见四年级的维扬已在做几何中的三角问题。

  嘿,三角,多么凑巧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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