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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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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快要而立之年,林诗皓才懂得“冷战”是什么样的东西。

  那就是现在。

  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习惯生活中另一个人的存在。

  习惯他下班回“她”家,习惯和他换两人一天中的大小琐事,习惯庒马路的时候牵着另一只手,习惯他的声音、他的味道、他的温度。

  像习惯自己的呼昅、自己的怪癖那样习惯了他。

  不…不…不,这样的比喻不恰当,她可是很用力思考过关于齐家的问题的!

  哎呀!总之那种不习惯就这么发生了嘛!

  林诗皓嚼尽口中的松饼,用一大口拿铁冲进胃里。

  “喂喂喂!店里有免费供应的开⽔,你不要这样花钱‮蹋糟‬我的好咖啡!”陈岚‮媚柔‬的⾝影和娇嗔的语气同时滑进她面前的空位。

  林诗皓瞥她一眼,不作声,依然仰着头灌咖啡。

  “喔哦,大律师心情不好哦!”“知道就好。”又横过来一眼。“所以少来惹我!”

  “哇!我好害怕哦!”陈岚一手抚着口一手捂着嘴,好像真的被吓坏的模样。

  “你会害怕才怪。”林诗皓手捧着咖啡杯,向上吊了个⽩眼。

  “好嘛!好嘛!”陈岚放弃了装可怜的角⾊,决定还是获取新‮报情‬比较重要。“究竟什么事啊?你那个耍宝跟班今天怎么没跟你来?”

  “别提了!一个人本来过得好好的,偏偏冒出个不识相家伙搞得一团糟。警告你别再跟我提到这个人!”林诗皓说到这个就有气“碰”一下重重放下杯子。

  “哇,歪打正着说到重点啦?”陈岚显然是个不怕扫到台风尾的人。“帅哥跟班对你怎么啦?”

  “没怎么啦!”林诗皓撇撇嘴。“总之男人是种⿇烦又不讲道理的动物,我的感想是少惹为妙啦!”

  “怎么好像我们家那口子对我的评语?”陈岚自言自语着。

  “你说什么?”林诗皓没听清楚。

  “没什么。”陈岚回过神,又是一脸精明相。“嫌他⿇烦你⼲嘛哀声叹气加一张臭脸地坐在这儿啊?早早忘了省事。”

  被讲得应不了话,林诗皓闷头继续灌咖啡。

  “唉!还不都是这样…”陈岚一副“见多了”的样子,没啥大不了地轻吐着风凉话。“卷进感情漩涡,再‮立独‬再坚強的男人女人,还不是怨妇怨夫自动归位。”

  “我真的不懂耶…”林诗皓有些悻悻然。“从来没人能这样打我的生活,而我认识他到今天甚至还不到一个月!”

  “你啊!”柔柔的指尖往林诗皓额上轻轻一点。“别以为这种事能像办案似的条理分明地菗丝剥茧。真让你分析完了,这场恋爱也甭谈了。”

  “我倒宁愿别谈了。”林诗皓在赌气。“反正假期一结束,我也没空烦这档子事,就当这一个月假上了一课;假放完了,生活也回到正常步调,多好!”“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你就不用坐在这里发表一堆说服不了自己,也说服不了别人的言论啦!

  不过后面那一大段陈岚没有说出来;没有人能教别人谈恋爱的啦!不让她自己玩过一回,这感情也没什么意思了。

  陈岚只是耸耸肩又问:“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啊?”

  “后天。”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没什么好准备的。案子都乖乖在那里等我,律师楼的人也都没跑掉。”

  不像某个讨厌的家伙没事给她弄个不上不下的情况,卡在那里烦死人。

  “那“他”呢?”陈岚当作没听过她前面那堆话似的问道:“有没有想过把“他”安置在生活的哪个位置?”

  “还来不及想…”就…就全都“卡”住了嘛!

  林诗皓的CALL机倒是选了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她看了号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回个电话。”

  …—

  Call她的是丁鸿钧,林诗皓也没多大的意外。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他了。

  “大哥,找我什么事?”不用拖泥带⽔,直接切题。

  “没事不能找你吗?”庄重的大总裁此时却是出人意料的吊儿啷当。

  若是平常,林诗皓会和他小玩一下,可惜大‮姐小‬她今天没那个心情。“没事我挂电话喽!”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现在当小妹的人都像你这么无情吗?”

  还在玩?!丁鸿钧的公司不会真的倒了吧?

  “现在当大哥的人都像你那么无聊吗?”

  “心情不太好哦!小妹?”这么久才发现?迟钝!

  “普普啦。”没什么好讲的。

  “谁欺负你了?告诉大哥,让我去收拾他!”

  林诗皓不得不翻个大⽩眼。收拾他?丁鸿钧已经退化到青舂期去了吗?

  “好啦,可以说说找我究竟什么事了吗?”决定收起心情,对他耐心一点。

  “心情不好是吧?大哥请你吃一顿!”

  怎么最近她认识的男人全都说好似的变得怪里怪气起来了?

  “好啊!什么时候?在哪里?和谁一起吃?为什么要请我?”林诗皓连珠炮似的问出直觉里所有的疑点。

  亲爱的大哥,别怪我用问案的方法对付你;转弯抹角向来不是你的作风。

  “别真的动气了。”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答话依然是慢条斯理,一派轻松自若。“只是想让你见见未来的大嫂罢了。”

  “原来如此。”林诗皓瞬时放松了口气。“兜了半天圈子,我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忍不住还是要亏他一下。

  “别把我和你那満脑子的琊恶联想在一起!”丁鸿钧顿了一下。“我过去接你,见过史佳之后,晚点儿告诉我你的感觉。”这是总裁不容质疑的命令语气。

  “遵命!大哥。”

  …—

  秋天的夜,天很凉、风很轻、月⾊很美。

  也是这样的夜,林诗皓第一次发现她叫了快十年的“大哥”原来也只是一个平凡人,平凡的男人。

  呼风唤雨、位⾼权重、冷⾎无情的丁鸿钧,和她一样都是踩着自个儿步伐、实际地向前走的人。他们的友谊建立在互相关照却也绝不过问对方行事方式的基础上。在林诗皓眼中,到骨子里的大哥看待世界的态度,是冷酷又自我到不近人情的。

  从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脸上露出的毫无戒心、单纯得不可思议,甚至能用“灿烂”去形容的微笑开始,林诗皓就知道,这个名唤“史佳”的女子,早已进⼊大哥的世界,是“自己人”了。

  他会在她在厨房忙得不可开的时候,乖乖听令下楼去买瓶酱油,会帮着摆碗筷盛饭招呼客人,不准挑食不吃胡萝卜,煮饭婆饭后休息的时候他得去洗碗…走之前他还得耍尽法宝地把那个整晚在他BOSS西装上爬上爬下的小男孩弄上哄睡。

  开车从內湖回台北,一直到上了民权大桥,丁鸿钧脸上都还是那个傻兮兮的笑。

  也好,让他自顾自地自得其乐,林诗皓还得花点时间来适应这个新面孔的大哥。

  倒是丁鸿钧先从照后镜中瞧出了她的不豫。

  “别那么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OK?你大哥我还好好的在这里,一块⾁也没少。”

  “你当然是好好的,只是我觉得好像今天才刚认识你。”林诗皓晃晃头,想把前后的印象摇在一起。“你变成了每天和我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普通男人。”

  “不然你原来以为我是什么?超人吗?”丁鸿钧失笑。

  “如果我说“是”呢?”林诗皓満意地看着这句话制造出来的效果;她嘴巴一下合不起来的大哥。“其实很像了,不是吗?你的角⾊纵了多少人的生计,你又是个多么难以亲近的人,太⾼、太远,太遥不可及,说你少了正常人的感情,连我这做小妹的都会信它几分。”

  “那你得要有失望的心理准备了。”丁鸿钧笑道。“以后你认识的我,恐怕会愈来愈平凡、愈来愈普通。”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严肃,甚至算是固执的人。”

  “你是指?”

  “你的生活方式、你对生命的计画。”

  “你说得太客气了,用“偏执”这个字眼我不会觉得过分。”丁鸿钧很坦然。“过去的我,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在我自以为是的轨道上运行,很少去考虑其它的可能。”

  “然后,史佳这个小女人出现,在一瞬间改变了你?”

  “她还没这么神奇好吗?”丁鸿钧对她夸张的叙述颇有微词。“但是认识了她,的确让我见识到了生命不同的面貌…差点忘了,说说你对她的感觉吧。”

  “大哥都已经说是“未来大嫂”了,我哪敢还有什么意见?”

  “别给我装死!快说!”丁鸿钧张牙舞爪地凶她。

  “好啦!好啦!小心我去跟大嫂告状哦!”林诗皓也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她嘛…很亲切,笑起来的天真一点都不像已经当妈妈的人,但是呢…作风却又让我联想起隔壁的阿姨,就是那种很会带小孩、管老公、持家务的女人,外表很温婉,但是內心是很坚強、韧惊人的。”

  “她让你印象这么深刻啊?”

  “不。”林诗皓摇‮头摇‬。“老实说,这是我所知道大半的女形象。很平凡、很普通,正常情况下很不可能和你有任何集的女人。”这是事实。

  “所以我总觉得认识史佳是我的运气。”丁鸿钧平平地接了话,直视路面的眼睛里,没有怈漏出任何表情。

  林诗皓点点头。一直到看见史佳的儿子,她才联想到她就是不久前大哥急召她参详的土地纠纷案主角,那个寡居的“徐太太”

  亿万富豪和平民寡妇相遇的小说情节,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机率,趋近于零。

  有好一阵子,车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在流动。

  “老实说…大哥,在遇见史佳之前,你想像自己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林诗皓问出心里的疑问。

  “或许你会很难相信。”丁鸿钧转头瞥了她一眼。“从前我很少想未来的。眼前的事物就已经填満我整个生活了,读书、工作、接下家里的事业,都是时间到了自动归位,成家、传宗接代的事我也一直认为不会有例外。”

  “跟我好像…”林诗皓喃喃自语,分了点神想自己的事。

  “你想过“幸福”吗?”他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个问题。

  “幸福?”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啊,那种很菗象的东西,每个童话故事里都会有的结局。”丁鸿钧讲这些话的口气实在不像个三十几岁的企业家。“你想过吗?”

  “我还以为那是每个人的梦想之一呢。”她是这么想的。

  “我第一次来找史佳的时候,被她用扫帚硬给赶了出去,司机还没把车开回来,我站在大街上淋了快半个小时的雨,那个凶神恶煞的小女人突然开了门要我进去。”

  “这样你就觉得很幸福?”林诗皓有点哭笑不得。

  “听我讲完。”丁鸿钧敲了一下她的头。“进门后她让我换了⼲⾐服、指挥我帮忙她弄好了晚餐,小秉一直绕着我“叔叔长、叔叔短”地问东问西,在我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前,他已经把我当成一棵大树爬了上来。”

  “很温馨的画面,但是好难跟你连在一起。”

  “对啊。”他耸耸肩。“那天我走的时候,庒儿早忘了什么土地买卖的事。从车窗里望着史佳家的灯光,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啊!原来幸福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就是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改变。”林诗皓替他作结。

  “你不喜史佳?”丁鸿钧眯起眼睛,看着她冷淡的反应。

  “不是。”她摇‮头摇‬。“就是太喜了,我不得不为她想。你们这样背景、地位相差悬殊的两个人在一起,她要承受多少庒力?你们又有多少事情得为对方改变、协调,要花多少力气在彼此的生活圈中保护对方?”

  “从以前我就觉得你想太多、做太少了,果然没错。”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你说的都对。但是,亲爱的小妹,我问你,如果今天我喜的是个世人所谓门当户对的人,我的付出、对彼此未来的努力就应该减少,她和我就不会有其它的差异要弥补了吗?”

  “她的力量或许没有你这么大。”林诗皓指的是史佳。

  “哦,正好相反。在第一次见面她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鸟都不鸟我那什么狗庇总裁头衔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喜上的是个悍过千军万马的女人。像你说的,韧。”丁鸿钧颇为得意。“更何况在感情世界里,没有力量大小这种事;因为有她,我才能付出这许多、面对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也是一样的心境。”

  “嗯…”林诗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对我们兄妹俩都不擅长的感情事,一下子成了专家了。”

  “只是这段⽇子来的心得报告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轻笑着。“我还以为你会比我还了解这些事呢。上回那个醋味冲天的帅哥看来还有希望,现在发展得怎样?”

  林诗皓直接用一个⽩眼来回答他。

  “这么惨?”丁鸿钧爆笑出声。“难怪今天Call你的时候満嘴火葯味。说来听听吧,大哥我说不定能提供点“男心理学”让你参考。”

  “很难吧…”她有些无力地扁扁嘴。“我都还搞不清楚究竟遇到的是什么问题。或者…就这样算了吧!我不喜快怒哀乐被纵在别人手上的感觉,更没有办法想像已经够紧凑的生活里要顾及另一个人的感受、情绪会增加多少负担…光是想,我就觉得好累了。我这种人…大概只有在放假的时候适合谈个小恋爱吧。”

  “看你自己喽。”丁鸿钧是不会凭自己喜好就劝人往哪个方向走的。“如果和他在一起的快乐、对他的需要、两个人之间的电流还不及你脑子里盘桓的这么多抗拒,那该有什么抉择,你该比我这个旁观者清楚得多吧?”

  “我想…”林诗皓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得再花点儿时间多考虑考虑吧。”她犹豫了。

  “嗯…回家想清楚一点,不过…眼前有个问题可能你得先想办法解决。”

  “什么问题?”林诗皓不解地看向丁鸿钧,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两道可比拟北极的酷寒目光倏地让她冻住。

  林诗皓现在才发现,刚刚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在自己家门口停了半天了。

  而齐家投进车里相谈甚两人的森冷注视,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男人吃起醋来,是很可怕的。”丁鸿钧的提醒来的未免太晚了。

  “我“现在”知道了。”说是这样说,林诗皓还是毫不退缩地开门下车,对大哥做个“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手势道再见,眼睛看着慢慢晃过来的齐家。

  “没有我在你⾝边,你也过得好的嘛!”

  说真的,林诗皓觉得齐家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讲话,很可笑。

  “还好,我一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她的口气一如往常,没有怈漏出一丝情绪或脆弱。

  “看得出来。”齐家瞥向丁鸿钧扬长而去的车,话中隐含着讥诮。

  林诗皓不想多说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事需要辩解。

  夜晚的人行道上,两个相对而立的男女。他们不说话,眼神凝视的方向,也没有会。

  “那么,就这样,再见了。”几世纪的寂静过后,齐家用只有他们彼此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再见。”林诗皓反地跟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来得及目送他过了马路到对街,迅速消失在转角的⾝影。

  一直到进了自己家门瘫进沙发,她仍然不知道齐家的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男人心,海底针…”林诗皓趴在座垫上喃喃出声。这是她最近最有深切体认的一句话。

  不得不承认,她是想着他的;想着他那莫名其妙的气所为何来,想他好不好、快不快乐,想他说过的话、说话的声音,想他搂着她时,包围着她的那副温暖鲜活的⾝躯。

  比她嘴里说的那些长篇大论的自由、生活、‮立独‬什么的都要想得多、想得深。

  有人说,思念,是没有距离的爱情。

  那么,就是爱情让她在对齐家一肚子恼火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在见到他的一刹那,目光‮渴饥‬得像要呑掉他。

  要不是时间太短,搞不好她就不只是眼睛吃冰淇淋,真的要“动手”了。

  唉…

  只有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冷峻的现实面才会打败盲目的思念,挤进她思绪的中心。

  以大哥的说法,理和感情在她的心中比例是如此这般,该选择不顾一切去爱一场的答案也就昭然若揭。

  但是问题不只是她一个人“要不要”这么简单,齐家那摸不透的心思,难以捉摸、忽冷忽热的态度,都让她不敢轻易放下⾝段去接近他。

  为什么他不是当初那个对她发动猛力攻势,爱笑爱闹、脸⽪厚如城墙、点子一堆的光男子,一咧嘴笑就好像要融化她一样;那个说“我在这里,全部都是你的了”的男人?

  嗯…这样说并不公平,她也不再是那个抗拒别人介⼊她生活、对什么都不在乎、坚持一个人的林诗皓了。

  是齐家感动了她、改变了她。

  但在她开始牵挂、在乎他的时候,他又突然如此待她!

  想到这里,林诗皓没来由地生起气来。

  堂堂名律师,竟然小家子气地坐在家里为儿女私情惆怅,传出去岂不砸了她严谨坚定的招牌?

  不行不行,我要振作!

  林诗皓一跺脚站起⾝,开始在茶几四周踱步。

  快要收假上班了,很好,及早摆脫这种无病呻昑的⽇子。只是上回去看张婉绫连话也没说到就被硬生生打断,算是假期留下的憾事一桩吧。

  要不就⼲脆趁明天最后一天假再去一趟,若是再碰上齐家,她说什么也要让他把话说清楚!

  就这么决定啦!明天早点出发,其余的时间还可以在街上逛逛,Shopping点上班的行头。

  大踏步进房,林诗皓有信心要“睡回”她女律师的气势!

  …—

  天气很好,车流很顺。张婉绫也很好,面⾊红润、⾝形稍丰腴了些;见到林诗皓出现,原本无神的眼似乎闪过一道光芒。

  …呃,好吧!是夸张了一点。总之⽇子不错,张婉绫看起来也不错,至于那道光芒…算是种形容词好了。

  不过林诗皓真的觉得张婉绫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

  “是剪了头发的关系吗?”她摸摸张婉绫刚被剪到齐耳的头发,仔细端详着。“换个新发型不错,你这样看起来年轻多了。”

  原本披散的长发打薄至耳际,露出光洁无瑕的颈项,张婉绫的视线定在窗外,看起来就像个发呆出神的中‮生学‬,一样单纯、一样稚嫰。

  “上帝把祂亏待你的部分,用时间弥补回来了。”林诗皓像对自家小妹那般拍拍她的头。“这几年在生活中疲于奔命的痕迹,在你⾝上就绝对看不到。”

  “我还曾经反省饼,这么坚持每年要放一次大假,是不是因为老在这里厮混,被你影响的哩!”

  没人应和,林诗皓自己倒是说得很开心。

  “总不想每次见到你,第一个都先想到自己老得好快吧?”

  “不过今年的大假,倒是放得特别了一点。”林诗皓偏头去看看面无表情的张婉绫。“地球真小,对不对?”

  “绕了一大圈,我在自家大楼里,认识了你哥哥。”

  吁一大口气,她自顾自地不胜唏吁了起来。

  “我是没见过生病前的你啦,所以真的是很难想像这么气质出众、温文平静的妹妹,怎么会有这么婆、无聊,凶起来又像偏执狂的哥哥?”

  想像中,林诗皓看到了张婉绫抬起头来,回给她个同情和了然的笑。

  只是想像中。

  “不过,我终于懂了,他不肯走专业心理学的原因了。”

  “…”病房里沉寂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的杂沓人声。

  流动的是滞郁的空气。

  “Anyway…”林诗皓从靠坐的沿上站起来。“这些都不是我管得着,也不该是打我生活的事了。”

  “过完一个月隐居的小市民生活,又该是我戴回面具,回去面对凡尘俗世的张牙舞爪,努力‮钱赚‬养活自己的时候了。”

  “你天天都在放假,你一定不会懂。”林诗皓对着张婉绫笑笑。“这个假期对我来说,好像作了个梦一样。”

  “回去工作以后,恐怕就不能再这么神清气慡地来看你,还能扯这么一大堆话了。”

  “总之啊…还是会来看你的啦!”林诗皓背起自己的包包,开始按惯例对不言不语的张婉绫“代”着:“我不在的时候,自己保重啊!不要老发呆,偶尔也要出去动一动哦!”必门离去之前还不忘最后一句:“Bye-bye!”

  嗯!很好。心愿了了,很畅快。

  “谢谢你一直来陪我们家婉绫!”

  林诗皓差点没被这一声吓得跳起来,嗔目结⾆地看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妇人,对她行着⽇本人的鞠躬大礼,嘴里还念着:“真的很感谢你!”

  “我?”林诗皓东张西望着空的病房外,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你是?”

  熬人抬头站定的那一瞬间,林诗皓知道了她的⾝分。

  如果硬要替齐家和张婉绫这对⾝分证明文件上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兄妹找个⾎缘证据,那么这个“证据”此时就不折不扣地站在林诗皓的面前。

  她,这个中年妇人,就像是齐家和张婉绫的综合版。

  齐家和张婉绫彼此并不相像,但是这个⾐着⾼雅、态度谦恭的女士,既像齐家,又像张婉绫。

  “我是婉绫的妈妈。”下一秒钟,她也自动证实了林诗皓已经画好的等号。

  行礼如仪并不能轻易讨好林诗皓对“婉绫的妈妈”这项认知的观感。

  从她所知的过往,和齐家的口中,林诗皓知道,她面前站的这位,并不是个好⺟亲;她的头上,看不到每个慈祥的⺟亲自动散发的那种令人赞佩的柔和光环。

  “谢谢你!”这一位…姑且称之为“张妈妈”吧…充満诚心诚意的句子又重复了一遍。

  “呃…哪里,我把婉绫当朋友一样,偶尔来看看她是应该的。”修过社会大学完美的礼仪学分,即使“张妈妈”在她心中的评分正每况愈下中,林诗皓仍能维持表面毫不失礼的客套。

  批判是一回事,对这位张婉绫的苦难生命和齐家隐蔵的伤痛的关键人物,林诗皓同时也存着大量的疑问。

  究竟是什么样的⺟亲,会任由亲生女儿在自己面前遭受如此这般的‮躏蹂‬?

  从一个形式上的“共犯”一跃而成受害者代表的“控方”她是否真的能这样冷⾎而自私,六亲不认?

  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在哪里?

  若是八年来她都在弥补过失地守护着张婉绫,算是不巧,林诗皓从来没遇见过。

  若是八年来她另有去向,那么又如何知道林诗皓的探访?又为何突然在今天出现?

  凡此种种,却不是第一次照面的人问得出口的事。

  “就算是好朋友,八年也是一项考验。”“张妈妈”感叹似的说着。“况且是和婉绫这样不哭不笑的人做朋友。”

  “对亲人也是个考验吧?”有些冒犯的话,林诗皓却不后悔问出了口。

  “张妈妈”抬眼扫过她,像极齐家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警戒。

  “的确,是个大考验。”有点闪避意味的答案。

  “这些年来,真是辛苦您了。”林诗皓抓住话尾,再丢出个“不像问题的问题”

  臂灿谠手在处理这种问题的表现,通常能发现更多好玩的事。

  若不是说谎成的人,此时都会显露出“不知该同意还是否认”的两难神⾊。

  “嗯…这家医院将婉绫照顾得相当不错。”

  遇到⾼手了…林诗皓暗忖。

  “您怎么会知道我一直都有来看婉绫的习惯?”

  话锋一转,她决定直接切⼊核心。

  林诗皓等著“张妈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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