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是戚幼吾第二次搭魏欥华的车,他要送她上医院去拆石膏。
车里回着二胡的乐声。
“你在家也常听这张二胡专辑,对二胡有偏爱?”今天她的心情不太好,忽觉想多跟他讲讲话,就地取材找了个话题开讲。
“还好。我也喜西洋音乐。”他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喜国乐的人?”
“不是。你的楼中楼里放了好多古董,我想你应该蛮喜国中的东西。还有,我在你的书房里看到一本《国中花梨家具图考),猜你可能对古董家具也颇有研究。”
“你好像已经把我家的东西都看过了。”
“差不多,每样东西放在哪里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了。”
“是吗?”他没忽略她眼中那抹眷恋。
“你好像很开心?”瞧他随着音乐轻轻在方向盘上敲着拍子,她不开心地问。
“对呀,你不是应该更开心吗?拆了石膏之后你就能穿鞋走路了。”他朝她笑笑,继续应变着混的路况。
“走路?”
“嗯哼。”她知道他为什么开心了,理由是他就要解脫,在她“走路”之后。原来他七早八早地就替她买了鞋子是迫不及待地要她走路。是啦,她是说过要走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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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现在你对⾜下有什么感觉?”在她右脚重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他开心地问。
“我觉得右脚变得好轻喔。”
“惯问题,过一阵子就不会这么觉得了,走路小心点,别再跌倒了。”
“知道了。”
出了医院上了车之后,她不再说话,眼睛直盯着路面,比开车的他还要专心。虽然他一直还没开口问她要去哪里,她心里还是不安。
渐渐地,她发现车子是往內湖的方向行进,这才偷偷看他一眼。不过那专注的神情让她无从判断他的决定是什么。即使回到他家,她还是有可能得“走路”
车驶进地下停车场后,他没有将之熄火,拿了一把钥匙给她。
“你自己上去吧,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他平静地代着。
她接过钥匙,带点动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补充说明,好教她明⽩这是什么意思。
“等你想回自己家时再还给我好了。”他用慈祥的口吻对她说。
他离开之后,她没有上楼,而是马上回了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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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房门上敲了好几声不见回应,他推开了门,发现她也不在房里,回家去了吗?
他踱下楼,在沙发上躺成一条直线,枕在扶手上的脑袋里不断思索着她的去向。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已习惯她每天坐在沙发上等自己回家。也许她不是在等他,只是他一进门就会看见她这个人。
虽然每天相处的时间短暂,通常也没有谈,彼此皆称呼对方为“你”他们之间依然十分生疏,但他对那张不圆不尖的脸已经感到很悉了。
看一眼早已看腻的时钟,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洗过澡之后,他觉得没那么别扭了,到厨房里冲了一壶⽔果茶。
大门上有动静了,他依然坐着⾼脚椅,两肘支在吧枱上,望着门的方向。
来人纯地打开客厅的灯,关上了门。
“唷,还没睡哪?”何大成边换拖鞋边朝他吆喝着。
“知道你要来特地泡了壶茶在这儿等你。”他拿了另一只杯子,倒了些茶给何大成。
“少来,”何大成坐到他⾝边来了“我哪次不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谁晓得你在等谁?我也不喝这玩意儿。”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啜了口茶。“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在等你女朋友啊?”
“她跟你一样有我的钥匙,想来就来了,我从来没等过她。”
魏欥华笑了,原来很多人有他家的钥匙。
何大成喝不惯茶,迳自到冰箱取了罐啤酒。“啵”的一声之后,他喝下了一股透心凉。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种⽔果茶的?这不是女人喝的吗?受女朋友的影响是吧?”
“没有的事,偶尔换换口味嘛。”
他瞎掰个理由,没说出那⽔果茶是他应戚幼吾的要求才买的。他下意识地又瞄了下时钟。这么晚了,就算她想为那只脚庆祝,出去溜达一天也该回来了吧?还是她有深夜在街上闲的习惯?
茶已经凉了,他像喝啤酒似地,把一整杯茶全灌进嘴里。
“唉,我说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我刚一进门就发现你有点不大对劲哪?”何大成接着就很同情地问:“⼲嘛了?跟女朋友不来电啦?”
“说你平庸就是平庸。来电?多平庸的字眼。她很久没来我这儿倒是真的。”
“我就说嘛,你不过是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可没多想得开。一定是人家很久没上你这儿来,你心里着急了吧?你知道人家这叫什么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哼,你以为只有你会吊别人胃口啊?告诉你,现在的女孩子厉害得很,她要是真想吊你胃口的话,哈死你都会。”
他没心情和何大成瞎扯,朝门上又瞟了一眼。
“搞不懂你,”何大成话匣子一开就没完了。“哪,你不想约束人家,也不要人家约束你,那你们什么时候玩完了,自己知道吗?”
“谁先不玩就先告知对方。”
“你倒是告诉我,有多少人玩得起?”
他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你这次上来打算待几天?”
“不一定。”
门上又有了动静。魏欥华马上在心里跟自己赌上了,如果进门的是她,那么明天他就为她庆生,顺便也给自己庆生。
“谁啊?都那么晚了。”何大成也朝门边望望。“有那么巧吗?我们才刚说完,你女朋友就来啦?”
戚幼吾背着一个超大背包,两手还提着大包小包,进屋后发现有客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对客人夸张一笑。
“嗨,你好。”
“嗨。”
何大成见她换了拖鞋就直奔楼上,回头用两个问号看着魏欥华。
“请问你什么时候换的女朋友?这个看起来还很嫰,她也玩得起吗?”
“她当然玩不起,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魏欥华望着她即将消失的背影,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那她是谁?”
“我刚领养的。”他半开着玩笑,但也认为自己和她的关系以领养来解释最为合理。
“领养?”何大成乍听不噤咋⾆,一个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似地,他拎了包儿也准备上楼。“你太不平庸了,平庸的我要去觉睡了。”
“晚安。”
“晚安。”才走两阶,何大成又回头了。“唉,我还睡原来那间吧?”
他点点头,顺便告诉自己这一天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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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
戚幼吾一下楼就看见魏欥华正在吃早点。
“早。”他推了一份三明治到她面前。“吃吧,何大成买的。”
“何大成?”她接过三明治,在他对面坐下。
“你昨晚看见的那个人。”他注意到她⾝上穿的⾐服不是他买给她的。
“你的朋友吗?他人呢?”
“出去了。”
“喔。”她开始吃早点了。
“今天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庆祝庆祝。”他把昨晚的决定告诉了她。
“庆祝什么?”
“庆祝你完全康复。还有,庆祝你大了一岁,我老了一岁。”说完他又打开另一份报纸来看。
“对喔,我差点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她开心得想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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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你上哪儿去了?”吃着开胃菜时,他问。
“回家。”他突然一问害她差点噎着。
“然后呢?”
“收拾我的东西。”
“你那几包东西需要收拾那么久吗?”
“我还去补习班报了名。”
“补习班?什么样的补习班?”
“升大学补习班。今年没有学校念,只好等明年重考了。”读一流⾼中却考不上大学,痛定思痛,她决定明年卷土重来。
“你哪来的钱缴补习费?”
“我带了存摺出来,那是我所有的积蓄。”
“既然有积蓄,当初为什么还说要跟我借钱租房子?”
“我不想拄个拐杖在家里当个废人。跟你借钱只是我的权宜之计。你看,我不是一能走路就回家卷款卷铺盖了吗?”
“为什么不想回家?”侍者送上牛排时他问
“我们不是出来庆生的吗?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好不好?”她用纸巾撑住铁板上不断噴出的热油,顺便遮住她质问的眼神。
他不置可否,动着刀叉先吃了。
见他不再迫问,她也放心地享用牛排,咀嚼着这一餐的意义。
“你每年都像这样给自己过生⽇吗?”她问。
“我早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前两天收到我妈的留言才记起来的。”他抬头看她一眼。“本来我也没打算怎么庆祝,不过既然你跟我同月同⽇生,昨天你也没有一去不回,所以我才决定今天带你出来一起吃顿午餐。”
“喔。”
“你昨天还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她忽然放下刀叉,定定地望着他。
“⼲嘛了?有话就说呀。”他被盯得很不自在,口气不由凶了点。
“我六点从补习班出来以后就到公车站等车了…”她呑呑吐吐地接了下去。“我想到你家去。”
“你是要告诉我你等公车等了好几个钟头?”
她连忙头摇,神情忽变得委屈。
“我一直上不了车。”
“公车没有一班是空的吗?”他皱起眉问:“你拎了那么多包包,为什么不搭计程车呢?”
“公车不挤啦,是我自己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车,公车就这么一班又一班,来了又走了。”
“后来呢?你搭什么车回我家的?”
“搭最后一班公车。”
他的眉头这才开解。
“为什么犹豫?”
“我怕你会赶我走。”
“我拿钥匙给你的时候是怎么对你说的?”
“你说等我想回家的时候再还给你。”
“那你还犹豫什么?”
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最后我还是上车了嘛。”
“嗯。”他点头。“快吃吧,等一下我们去买个生⽇蛋糕,今天晚上一起许愿吹蜡烛。”
她顿感鼻酸,歙了下鼻,道:“谢谢。”
“谢什么?今天也是我的生⽇。”
“我应该说谢谢的。”
他注意到她对自己没有个称呼,除了住院那段⽇子里喊了三次“魏先生”
“你以后该喊我一声魏叔叔。”
“叔叔?”她笑了出来,俏⽪的眼神传达着疑问。
“对。你对我总得有个称呼吧。”他低声道,对她的青舂调⽪感觉有些恼。
“不对,你没那么老,我哥的年纪都比你大。”一举证她就住了口。
“你哥?”
说溜嘴了。“对,我哥。”
“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因势导。
“就我哥。不过他也不常待在家里。”
“为什么?”
“生活没有目标。”
“你爸妈呢?”
“我十岁那年爸爸就病逝了,”她的声音由愤慨转为哀伤。“两年前我妈也死了。”
“你和哥哥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她冷哼一声。
“不是吗?”他看得出她不喜她哥。
她一脸沉重,摇了头摇。
“他是我同⺟异⽗的哥哥,我还有一个同⺟异⽗的姐姐,他们俩是亲兄妹。我很小的时候那个姐姐就嫁到国外去了,从此没再见过她。”她停了停。“本来我跟大嫂还有话说的,不过现在连大嫂也没了。”
“没了?”
“她跟我哥离婚了。”
他缓缓点点头。听了半天只知道她算得上是个孤女了,⾝世颇不平庸。可惜她已満十八岁,否则应该可以申请到一个寄养家庭。
“所以你暂时是不打算回家了?”他又想起她那大包小包,看来他家已成了寄养家庭。
“嗯。”“你一点也不害怕吗?”他看着那一脸纯真。“你并不了解我。”
“你是好人,我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情况即使再烂也烂不过原来的。还有,你放心,我不会⽩吃⽩住的。”
“什么意思?你还想打工钱赚啊?不是去补习班报名了吗?哪有时间打工?”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没再问什么,看样子她也不像是会有惊世骇俗之举的女孩。
“欸,我不喊你叔叔好吗?”
“不喊叔叔?那要喊什么?”
“就喊大哥吧。我觉得这么喊对你够尊敬了。”
“随你吧。”他也不坚持了。“你哥平常都怎么喊你?”
“戚幼吾。”
“连名带姓的喊?”
“对,可是不连带感情。”
“那你爸爸呢?从前他喊你什么?”
“小时候,他叫我‘幼幼’,上学以后,他就叫我‘幼吾’了。”提到⽗亲时她非常开心。
他一时还没决定以后要叫她什么,一顿牛排大餐吃下来,他对她的称呼还是“你”
晚上,他们在生⽇蛋糕上揷了三十蜡烛,先点燃十八让她许愿,吹熄之后再将三十全点亮,让他也许了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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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欥华出门前留了一个信封给戚幼吾,代她给前来打扫的欧巴桑。那是欧巴桑这个月的工资。
她把工资付了,也把欧巴桑辞了。
不良于行的⽇子里,她看多了欧巴桑的打扫流程,稍加改良之后,她更有效率地完成了所有的清洁工作。
埋首饭桌前,她认真地列着购物单,刚才她发现很多⽇用品快用完了,冰箱里也几乎快空了。
,她満意地放下清单,到台晾⾐服去了,算算时间,洗⾐机该作完毕了。
“何大哥,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啦?”
她回客厅时何大成刚好进屋。
“我刚才陪客户吃早餐,吃完就回来了。”
“那…你今天都不出门了吗?”
“还不知道。有事吗?”他瞧出她正盘算着什么。
“你有车吗?”
“有。”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载我去买东西?”
“可以呀。不过我停得很远,车位难寻,你知道的。”
“没关系。我们现在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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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成不知道她要买的东西这么多,吃的、用的,搬了一大堆到车上,好像量贩店里的东西不要钱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回家途中何大成才问她。看情况他以后到魏欥华家来还会碰到她,总得问问怎么称呼。她又将自己的名字介绍了一遍。
“戚小妹,你真的是魏欥华领养的?”
那天真活泼又可爱的模样教何大成断定她和魏欥华之间不是那种男女关系。
“他跟你这么说的吗?”
他点点头。
“那就是吧。”
“你多大年纪了?”
“刚満十八。前两天我刚跟大哥一起过生⽇。”
“你们同一天生⽇?”
“对呀,你说巧不巧?”
“巧?是啊,是很巧。”
何大成纳闷不已,一般人哪会领养这么大个小孩,十八岁如果还算小孩,怕也是古董级的了,他知道魏欥华有收集古董表的嗜好,没想到还领养古董,而且还挑同月同⽇生的。果然不平庸,想着想着,他就失笑了。
“你笑什么?”
“戚小妹,你知道魏欥华收集古董表吗?”
“古董表?我在书房里看过他有这方面的书籍,不过没看过他的古董表。原来他还收集古董表啊?”
“嗯。唉,你不用上学吗?”
“现在是暑假耶,你忘了吗?”她提醒道。“不过,下星期开始我就要到补习班上课了。”
“补习班?魏欥华那儿吗?”
“不是啦,是升大学补习班,我打算明年重考。”
问了这么多,何大成对他们的关系还是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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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幼吾把最后一道菜蒜茸西兰花炒好的时候何大成回来了。
“哇…好香喔。”
他从来没在这屋子里闻过菜香。光是用闻的就已令他垂涎三尺了,他早已饥肠辘辘,看来晚饭是有着落了。
“戚小妹,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就能烧出这一桌菜,不赖喔。”
他直奔餐桌而来,望着一桌菜惊叹。虽然都是家常菜,但看起来很漂亮,闻起来很香,就是不晓得味道怎么样…
“嗯,好,⾊香味俱全,而且够烂!”
“什么东西烂?”
她正在洗锅铲,听见一个“烂”字,紧张不已。
“我说这牛⾁够烂,好吃。”何大成嘴里嚼着⾁,语焉不详地赞美。
“你先去洗手啦。”
“无所谓,不⼲不净吃了没病。”他又伸手准备捏起另一块⾁。
“不许再偷吃!”
他应喝住手,讪讪然问道:“什么时候开饭啊?”
“等大哥回来才开饭。”
“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了。”
何大成只得耐心地等着。
还好,他没等太久。
“回来了,回来了,我去盛饭。”一见魏欥华进门,他马上从客厅奔回厨房。
“何大哥,你属猴吗?”戚幼吾促狭道。
“对呀,你怎么知道?”何大成已饿得连被人取笑都听不出来,急急忙忙盛了饭端上桌。
“你会做菜?”
望着五菜一汤,魏欥华颇为讶异地问。
“小学五年级起我就会自己弄吃的,这个是跟我妈学的。”她指了指那道油⾖腐镶⾁。
“这个应该不错。”
魏欥华尝了一口丝拉⽪,他喜芝⿇酱的味道。“你今天去买菜啦?”
“嗯,何大哥载我去了趟量贩店。”她等他呑下之后问道:“好吃吗?”
“好吃。”
他转而问没空说话、狼呑虎咽的何大成:“你今天没出去拉险保啊?”
“有哇,下午出去了。早上陪她去买了一车东西回来。”
“今天还做了些什么?”他又问她。
“打扫房子,洗⾐服、熨⾐服。”她很有成就感地回答。
“欧巴桑没过来吗?”
“有。我把她给辞了。”
她甚是得意,直到发现他脸⾊不对才嗫嚅道:“这些事我都会做。”
他继续扒着碗里的饭。
“对了,欧巴桑还的钥匙在我那儿,吃过饭我再拿给你。”
这倒好,她帮他收回一把钥匙了。不过她这样介⼊,又先斩后奏的,着实令他不悦。碍于在饭桌上,又有外人在,他没发脾气。
外人?他一怔,自己竟将何大成当作外人?他们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在哪儿呢。顿时他生起自己的气。
“唉,你怎么领养到她的?”一顿饭得何大成脑部严重缺氧,对领养关系信以为真。“我也想领养一个。”
“你开着车到街上撞一个。”魏欥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
何大成不知他为何突然怏怏不乐,⼲脆不再罗嗦,乖乖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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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成到中部去了,这顿晚餐桌上只剩魏欥华和戚幼吾两人。
“你不舒服吗?”见他没吃什么就把碗筷放下,她有些不安。
他头摇。
“还是你不喜今天的菜?”
“不是,你的菜做得很好。”
他说实话。一向不哄人的他,对女孩子也不例外。
她也不想吃了,收拾了碗盘到流理台那边去洗。
“明天把欧巴桑找回来。”他还坐在饭桌前,对着她的背影命令道。
“为什么?我做得不好吗?”她没转⾝,继续洗着碗。
“你是来帮我做家事、烧饭菜的吗?”
沉默顿时覆盖住开放式厨房。
她无言回答,暗忖自己只是想为他做点事,除了不想⽩吃⽩住之外,自己还很喜为他做这些事。
“学校快开学了,你确定你哥不会急着找你?”
“他知道我今年没学校可念,那天我回家收拾东西时给他留了字。”
“说了什么?”
“说我要到补习班上课,暂时住同学家。”她已经洗净所有餐具,不过没有转⾝。
“这样他就不会找你了吗?他都不会担心你有没有钱过⽇子吗?”
“我猜他会马上把我的房间租出去,至于钱,他更不会心了。我还没用过他赚的钱。”她轻叹一声。“我爸过世之后,我妈可以领终⾝俸,她户头里存有一些钱,她过世以后,我哥就把那些钱跟我平分了,然后各管各的。我读的是公立⾼中,花不了多少钱,所以生活一时还不会有问题。”她平静陈述。“其实,我把欧巴桑辞了接下打扫工作也是因为不想⽩吃⽩住,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会⽩吃⽩住的吗?如果你后悔让我住在这儿,我随时可以走。”
语罢她吐了一口气,等他作决定。
“你这么做不累吗?上一天课回来还要做这么多事,晚上还要准备功课,你的⾝体吃得消吗?我不认为你的肩膀扛得下这么重的担子。”
“我只上半天课。”
“那也太累了。不做这些事你有更多的时间读书。”他的口气软化了些。
“你不是后悔让我住下?”她这才转⾝,晦暗的眼顿时熠熠生辉。
“把欧巴桑找回来。”
他避而不答。他是有点后悔,他没料到她会这样占据自己的生活,如果她只是单纯的像个房客,进出和自己点个头,平⽇各过各的,那么她要住多久都行。但现在,她正一寸一寸地占据自己的生活空间,有形的和无形的。
他不习惯更不喜这种危险的感觉。而她,更不该是那个制造危险的人。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欧巴桑。”他说着就拿起话筒。
“不要!”她马上阻止。“你可不可以等看了我的平时考成绩再作决定?”
“补习班的试考很容易作弊。”
“我保证不作弊。”她举手做发誓状。
她矢志争取的精神打败了他。
放下话筒,他缓缓道:“好吧,就依你一次。如果考得不好,只要一次,我马上找欧巴桑回来。”
“好。”
他让步了,因为眼前那张不圆不尖、青舂危险的脸庞。他讶异于她在描述自己和家人的关系时,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抱怨,连点委屈的表情都没有,仿佛她心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