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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扬州梦中的齐粟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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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扬州梦中的齐粟娘(五)(210加更)

  听得苏⾼三求见,舱內的诸人俱是一愣,齐粟娘不耐烦道:“告诉她,我没这闲功夫,让她好好去侍候府台大人,犯不着到我眼前来献殷勤。”

  莲香咋了咋⾆,笑道:“夫人这会儿说真话儿了,那⽇楼上时,我都替夫人忍得辛苦。”

  齐粟娘顿时笑了出来“小丫头片子,倒叫你看出来我在忍了?”

  舱內的人都笑了出来,莲香站起⾝,一边在半叶捧过来的铜盆里洗手,一边笑道:“夫人倒好意思叫我小丫头片子,夫人只比我大一岁,我们俩都是十月里的,叫你做姐姐,我都不顺口呢。” 蕊儿亦笑着推牌站起“夫人说她心里老成的很,⾜有三十,让奴婢也叫她姐姐呢…”

  齐粟娘哈哈一笑,推牌站起“得了,我如今面上十八岁,心里已经奔着四十,这船上我最大了…”

  莲香众女纷纷啐她,齐粟娘。嘻笑着站起,洗了手,挽住比儿“好比儿,给我捶捶罢,为了陪连府里姨和两位姐姐叉⿇雀,我实是在辛苦得不行了…”

  众女顿时七嘴八⾆说她,蕊儿笑。道:“不知是谁死命拉着奴婢说不能歇,这会儿要不是姨收手,夫人哪里还肯下桌儿?”

  齐粟娘伏在楹杆上大笑,比儿。轻轻替她捶着,李四勤抱着乌金黑糯酒坛,拿着两个小金盅儿走了过来,一庇股坐在她⾝边,瞅了她半会,道:“你怎的了?你这平⽇里可不是这样说话…”

  齐粟娘抓着湘妃泥金⽩纱团扇儿,伸长手臂,用扇。面撩着湖⽔,带起一阵阵⽔波,侧头看着李四勤,笑道:“我怎么了,我当初在关帝庙里时,不就是这样说话的么?”

  李四勤愣愣看着她,过得半晌,裂嘴大笑道:“俺就说。你装样儿罢,你也不嫌辛苦,犯得着这么委屈自个么?”

  齐粟娘冷哼一声“得了罢,你是个男人你方能这。样说,你投胎再做个女人,还在这地方,还能这样说,我倒也佩服你。”

  李四勤哈哈大。笑,正要说话,船头侍候的丫头又走了进来“夫人,苏姑娘她非要见您不可…”

  齐粟娘低头看着湖面,头也不抬“叫她滚。”

  连大河与河大船互视一眼,暗暗咋⾆,连震云慢慢喝着酒,盯着她没有出声,李四勤全然不在意,只顾着倒酒,塞给她一杯,自己不耐烦用小盅子,抱着酒坛子喝起来。

  莲香看了她一眼,转头对那丫头道:“和苏姑娘说,夫人正和我说话儿呢,下回再见罢。”蕊儿和桂姐儿互视一眼,不敢出声。

  那丫头连忙应了,齐粟娘拿着小酒盅儿,抬起头笑道:“你也忒替**心了,怕我得罪了她,府台大人休了我?”

  莲香笑道:“我怕你把她欺负哭了,今儿晚上咱们玩不尽兴。”

  舱里之人听得莲香这般说话,俱都笑了出来,正嘻笑间,忽听得船头媳妇丫头们一阵“苏姑娘,苏姑娘,府台夫人说不见--”

  只听得几声痛呼,船头两个家人被推翻在地。一个眉目如画,⾝材纤长的女子急步走了进来,她环视舱內,面上全无一丝惧⾊。

  连震云顿时皱眉,连大河一击掌,舱口闪出四个扎红巾的壮汉,瞪着苏⾼三。苏⾼三似无所觉,看向齐粟娘,微施一礼“夫人,奴失礼,还请夫人拨冗下见。”

  齐粟娘坐在楹栏边,一边轻轻摇着⽩纱扇儿,一边打量苏⾼三。她一⾝福紫潞绸斜襟袄儿,月⾊缣丝裙子,头上一烧金镶珠的长簪子斜斜揷住,一尺二寸长的广袖用⾚金臂环儿揎束住,极是利索,一双美目正直直地看着她。

  齐粟娘以扇掩面,轻笑道:“苏姑娘果真倔得很。”转头向连震云笑道:“苏姑娘怕是有话对我说,大当家还请行个方便,妾⾝谢过了。” 连震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眼神儿转了过来,微微一笑“夫人客气。”连大河击了击掌,四个壮汉便又退了出去。

  莲香看着情形,微一示意,半叶、籽定上前将舱头、两边楹栏的湘帘、⽩纱全都放了下来,隔绝了耳目。连大船、连大船站在后舱门前,一动不动。

  満舱的人都看着苏⾼三,苏⾼三慢慢道“奴--”

  齐粟娘笑了起来,挥了挥扇子“得了,不用奴啊,妾⾝的了,我听着着急。苏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苏⾼三一愣,打量齐粟娘两眼,接口便道:“⾼三来此,不过是想问夫人一句,是夫人让府台大人赎我出来,抬我进门的么?”

  齐粟娘翻了一个⽩眼儿“我又没疯,我嫌家里大了没人住么?”

  莲香卟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到齐粟娘⾝边,悄声道:“你少欺负人罢,以后还要过⽇子呢。”齐粟娘亦是悄声笑道:“你只管看着,还不定谁欺负谁呢。”

  苏⾼三脸上涨红“夫人既是不愿府台大人抬我进府,那⽇又何必给⾼三体面。倒让府台大人以为夫人宽宏,要赎⾼三出楼?”

  齐粟娘慢慢摇着扇子“苏姑娘,你这话倒奇怪了,我们家府台大人年轻有为,人品俊雅,文武双全、诗画双绝,家资亦是不薄,不说配得上王⺟娘娘,配苏姑娘你也是绰绰有余了。我怎么听着苏姑娘这话儿,我们家府台大人倒不是在纳妾,却是在強占民女?苏姑娘到我这儿来喊冤?”

  桂姐儿咯咯笑了出来,一庇股坐在楹栏边,抓了一把五香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看好戏。

  苏⾼三冷笑一声“府台夫人好利的嘴,我今儿既敢来这舫上,也不怕这些,我知晓府台大人清风雅量,却不知夫人竟是能贤德容人。既是夫人看中了⾼三,还请夫人告知一二。”

  蕊儿愕然看着苏⾼三,和莲香互换了一个眼⾊,知晓苏⾼三显是个不怕露真情真心的人,她这会儿来这船上,竟是忍不过一口气,要和堂堂四品府台夫人当面说清,难怪在扬州城里得罪的爷们不少,便是上任的扬州府台也吃过她甩的脸子。若不是那些名士皆与她游,只怕她生得再美,也得被人给整治了。只是若换个平常姿⾊无半点才华的女子,怕是那些名士也懒得理会。

  齐粟娘亦是冷笑一声“苏姑娘这话错得没谱,我家府台大人是赎你出楼子,赎你出来你就是我们家的丫头,老爷要收你进房,还轮得到你说愿意不愿意?苏姑娘是个美人儿没错,可惜出⾝差了些,眼睛只能长到头顶上,还长不到天上去!”一挥扇子,阻止了苏⾼三开口“至于我愿意不愿意,更不需问,自古道夫为纲,我们家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别说她要纳你为妾,他就是要休了我,娶你做正室,我也只能逆来顺受,这才是为妇的德,苏姑娘要进陈家的门,这些为什么之类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起。”

  苏⾼三双眉一竖,待要再说,齐粟娘‮头摇‬道:“行了,苏姑娘,我是看在许娘子和丽儿的份上才容你上船说话,我们之间多说无益。你请回,等着中秋后进府里便是。”

  苏⾼三连连冷笑“不说许妈妈倒也好,若是说起许妈妈--”看着齐粟娘“夫人如今的名声,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只是我也不是傻子。你心机险恶,表里不一,面上伪善贤良,內里却心狠手辣,半点不肯容人。你在清河用些下作手段差点儿死了许妈妈,现在又想把我弄进府里整治,全了你的贤名,又要了我的命,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今儿把话说明⽩了!也叫扬州城的人知道你当初做过的事儿!”

  齐粟娘蓦然站起,瞪向苏⾼三“你说什么?”

  苏⾼三回瞪于她,大声道:“我说你别想像当初差点死许妈妈一样把我也弄--”她话还未说话,只觉眼前一晃,一个金晃晃的酒盅面飞来,她心中一惊,匆忙侧头,那酒盅从她额头边擦过“咂当”一声砸在舱板上,又重重一声落在地上,滚个不停。

  満舱的人都惊了一跳,李四勤抱着酒坛子,抬头看了看脸⾊铁青的齐粟娘,又低头自顾自去喝酒。

  齐粟娘慢慢缓了脸⾊,轻轻笑着,挥扇阻止了満脸惊⾊,要开口说话的莲香,向苏⾼三走了过去,到得苏⾼三面前三步处,停了下来,两人久久对视,満舱里悄无人声。

  齐粟娘慢慢绕着苏⾼三打圈子,⽟⾊绉纱绢羊⽪金边裙子拖在舱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如树叶在风中相‮擦摩‬,在寂静的大舱中冷冷地回响。她手中⽩纱团扇儿隔着空气扫过苏⾼三纤长细致的左手“苏姑娘…你信不信,便是你力能拉弓,箭不虚发…我现时儿弄花了你这张脸,废了你这双手,也花不了我多少力气…”

  苏⾼三冷冷一笑,紧紧抿着嘴,不出声。

  湖面渐渐起了风,垂得低低的湘帘轻轻拍打着楹栏,发出时起时伏的碎声,⽟⾊绉纱绢羊⽪金边裙子下的⽩绡罗鞋,走在舱板上没有一丝儿声音,苏⾼三⾝后响起轻轻的笑声“…苏姑娘…你信不信…我若是当着府台大人的面儿把你推下湖去…我说不能救,府台大人也不会救…”

  苏⾼三上半点⾎⾊也无,却仍是一声不吭。

  ⽩纱团扇儿在纤指间慢慢转动,手指上的透粉指甲有意无意划在纱面上,带出一丝又一丝刮声,在舱里搔心地响着“苏姑娘…你信不信…我若是今儿在这船上要了你的命…府台大人也会替我收拾残局…宁可姑娘你冤死了,也不会让人发现是我动的手…”

  苏⾼三的脸慢慢⽩了,眼睛却越发睁大,狠狠瞪着走到她⾝侧的齐粟娘。

  齐粟娘轻轻笑着,终是走回楹栏边慢慢坐下,接过李四勤重新递来的満満的金盅儿,侧头看着苏⾼三“见好就收吧,苏姑娘,别我动手,我第一回失了手,第二回可就不会失手了,要不是看在府台大人的先…”

  “别以为我稀罕!”苏⾼三双眉倒竖,怒道:“别以为我稀罕做府台大人的妾!我知道府台大人和你好着呢!他要和我好,自然不会和你好!他要和你好,自然不会和我好!他要两边儿都好,那他就是和谁都不好!别以为我稀罕做府台大人的妾!”

  満舱的人俱是听呆,齐粟娘掩面直笑,上上下下把苏⾼三又细细看了一回“行了,苏姑娘,稀罕不稀罕的你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这儿给你赔个不是,你息了怒,赶紧回船上侍候府台大人去罢,我们俩也就到此为止了。”说罢,放下酒盅,果真站起福了一福,笑着道:“枝儿,把帘子打开,送苏姑娘出去罢。”

  苏⾼三见得齐粟娘前倨后恭,便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她半会,慢慢转⾝儿出了舱。她方下了河房小船,便见得小连坐着府衙护船,靠上了画舫,隐约听得“,爷说他那边快散了,也请早些家去。”

  “你和他说,苏姑娘马上就回船上去了,让他慢慢吃,我这儿正陪连府里姨叉⿇雀牌,不到天亮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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