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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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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儿怎么跟猪圈似的。”莱娜坐在厨房里,喝着墨尔乐红葡萄酒,吃着意大利面。

  他听了只是咧咧嘴,把一大块蒜味面包一掰两半,递给她—块。“我是想找一个管家,但又不喜工作时有人在旁边走来走去。”

  “你不需要管家,你需要的是勤快。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两三个月。”

  “好多箱子还没开包。”

  他耸了耸肩。“早晚要打开。”

  “可屋里这么七八糟的你也看得过去?你也工作得下去?”

  他冲她笑。“我说这是因为我的童年生活被管得太严了的缘故。⽩宮里总有人不停地收拾来收拾去。”

  她漂亮的眉⽑弯成弓形。“你不认为那段逆反时期早该结束了吗?”

  “当然。你喜什么都井井有条,是吗?”

  “我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井井有条会使生活更简单。”

  “简单不见得就満⾜。”

  “所以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发生这种…情况完全是个错误。”

  “相爱并不是一种情况,而是事实。你喜整洁我随便,我认为这和我爱你爱得发狂毫无关系。”

  “我们不可能发展一种关系。”

  “宝贝,我们已经建立了一种关系。”

  “上不是一种关系。”她眉头拧成一团,叉子上了更多面条。

  “我觉得我们上前已经有了某种关系。”

  “不是这样。”话虽这样说,可她却感到不安,因为不论承认与否,这都是事实。“我不需要什么关系,更不要严肃的关系。我不喜那种关系对人的影响。”

  “哦?”他的眉头也许是不经意地挑起的,可是目光却很敏锐,他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使她那对温柔可爱的碧眼黯然失⾊,变得冷漠了。“比如说?”

  “人的感情不可靠,正因为如此,他们互相欺骗,自欺欺人,玩世不恭。”

  她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就继续说下去“我的家庭就没能维持一种健康的关系。我⽗⺟之间的关系虽然适合他们,但我却不喜。德雷克家族变得越来越自私,”她停顿了一下,终于找了一个更确切的词“与人保持一种严肃的关系,需要某种程度的妥协和牺牲。”

  “你的童年很不幸?”他小声问。

  “不,不。”她深吁一口气。向人解释连自己都说不清的事情,就如同陷⼊沼泽地。“我的童年很快乐。我住在一所相当漂亮的房子里,生活优越,还可以旅行,接受最好的教育。”

  他摇‮头摇‬,的确,要是有人问他类似的问题,他也会这么回答的。即便生长在世界首屈一指的政治家的家庭里,他仍然从家庭得到了爱、温暖、关心和理解。“他们爱你吗?你的⽗⺟。”

  “当然。”她也经常反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她端起酒润了润嗓子。“和你的家庭所不同的是,我家里没有那种心灵的沟通,或是爱的流。我的家庭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仅此而已,完全不同。”她重复着,又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在报纸上见过你们家的照片,有你还有你妹妹。从照片上可以看出你们对这个家庭的热爱。这真令人羡慕,真好。但是我的家庭却不是这样。”

  事过之后她肯定会怀疑她是否酒后吐真言,他当时是否真的在认真听她说。“我⽗⺟的婚姻只适合于他们。他们虽然生活在一起却貌合神离,同异梦,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德雷克家族不能容忍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发生。我理解这一点,尽量避免纠进去。”

  他不知道她是否明⽩她的家族让她悲哀,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她说的事情以及她的感受是在所难免的。“这事你无法痹篇。”

  “这就是为什么我正在努力实现我的汁划。”其实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计划实施得并不怎么好,否则她也不会披着他的破浴⾐坐在这间凌的厨房里。“这就像栽花一样。”她继续说。

  “什么花?”

  “三⾊堇呀。我本打算精心栽培它们,真的。”她用手比画着。“只要计划好,怎么都行。你的打算是把它们一锅烩,栽在一起,让它们茎绕地拥簇着长大。也许你是对的,这样看上去会更好,显得生机。但是如果按照我的计划去做,也会做得很好。”

  她说得那么认真,那么诚恳,使他不由得想把她抱在膝上。“但当你显然已经看到两种境况的利弊时,你可以适时调整计划啊。”

  “正是由于我看到弊大于利,我就不想调整计划,而是要摆脫一切⼲扰,集中精力搞我的事业。我喜单⾝,我喜独往独来。”

  “我也是。我还喜和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和我不是一类人。”

  “真的吗?”她的声音里流露出失望的冷漠“你是哪一类人?”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饶有‮趣兴‬地观察着她:“你有教养,有修养,处世老练,却有点冷漠和固执己见。”见她眼睛一闪,他又接着说“可以说我和你正好相反。”

  “而你呢,无拘无束,大大咧咧,骄傲自大,有点自私自利和感情用事。可以说我和你也正好相反。”

  “好,我们扯平了。”他一点也不生气,把她的酒端过来一饮而尽。“可我还是想你,甚至莫名其妙地喜你。我还想画你。”

  “你不是在恭维我吧?”

  “我没有恭维你的意思。我可以恭维你。”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以前大概也听说过,我是个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人。听我说,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噤只会摧残你,并且适得其反,往往越噤望越強。你现在就已经被残酷地自我噤锢起来,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了解了你。我们都是自由、健全的成年人,互相昅引和互相爱慕是人之常情。我们的行为都是自然的属,没有必要人为地強迫和约束自己。”

  她一时无言可对。他说的句句是实话。她说不出为什么这番话会使她感到担心,甚至伤感“如果我们要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就要有个限度。”

  “我不喜‘限度’这个词!”这句话惹火了他。她,现在正在厨房里和他面对面地坐着,披着几年前他妈妈送给他作圣诞礼物的浴⾐,他们刚刚一起‮爱做‬时的感觉还仍然触动着他的感官,却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限度”不“限度”的。

  “是我们一起‮爱做‬的,而不是和别的什么人。”

  听到他愠怒的声音,她的两道眉弯了起来。“不叫限度,叫礼节还不行?”

  “随便叫什么。反正把手放在你⾝上的人除了我没别人。”

  “你别急好不好?”

  “而且如果麦格雷戈把那个‮行银‬家亨利塞给你,你就把他给我扔回去。”

  “我本不认识什么亨利不亨利的。”一阵沮丧又涌上了她的心头。“我不知道你于吗老以为你祖⽗要把一个‮行银‬家塞给我。我不需要一个新的‮行银‬家。”

  “他要塞给你一个丈夫。”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抓起她的酒,咕嘟咕嘟就是几口。“请你再说一遍。”

  看见她困惑不解的样子,他感到某种说不出来的満⾜。“在我们上之前,我就想对你说。他看上你了。”

  “亨利?”

  “不,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还没见过亨利,不是吗?是我祖⽗。”

  莱娜把酒放下,举着两只手说:“那我就更搞不懂了。你祖⽗不仅已婚,而且有九十⾼龄。”

  他眯起眼睛“你不是装傻吧。我再解释一遍。麦格雷戈喜上了你。他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就自作主张认为你应该结婚,应该生孩子,应该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作伴侣。这就是他的想法。他像着了魔一样。”

  “咳,他从未向我透露过这件事情。反倒说了不少你祖⺟因为你还没有成家立业直着急之类的话。”

  “哈哈!”

  他把玻璃杯往桌子上“啪”地一放,把她吓了一跳,又用手指指着她。

  “哈!”他又来—句。“这下你明⽩了吧。我祖⺟和这事没关系,关键是祖⽗。他用这一套糊弄我们,想让我们钻进他设计好的圈套。等你还没明⽩怎么回事,就去买尿布了。这种事我见多了。他就像做项目那样,一次集中力量对付一个,然后把那个完美的对象从天而降扔到你面前,他却躲到一边看热闹假装没他什么事。我的堂姐妹们就是像苍蝇一样被他一个一个无情地消灭,稀里糊涂地掉进婚礼殿堂的。可他还嫌不够本,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还没结婚,他就不死心,在这方面可谓不屈不挠。”

  她耐心等他慷慨昂地把话讲完。“好了,我不和你争了。你比我吏了解你祖⽗。可我无论如何不明⽩,他怎么就能把一帮成年人指挥得团团转,轻易把婚姻大事定下来?就算有这么回事,”见他又气又急的样子她接着说“可我也没有想和什么人结婚的意思啊。所以说这事和我没关系。”

  “你错就错在这儿,他正是利用了你这一点。”他拿起叉子,正要去再叉点面条又想起什么,指着她说“他对你感‮趣兴‬了,莱娜。这倒使我解脫了,因为他把重点放在你⾝上了。但是,我得给你提个醒,他非常狡猾。开始会装作很随便地在你面前说他认识某个年轻人有多好。然后就想方设法安排你们两个会面。”

  “而这个年轻人就是亨利?”

  “是的。所以你要去向那个好管闲事的老头郑重宣布,你对叫什么亨利的不感‮趣兴‬。”

  她实在忍俊不噤“‮行银‬家?你说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爱整洁的人?你祖⽗说过他长得什么样儿了吗?”

  “哦,你还开玩笑?等你要和婚礼主持人谈话时,我看你还笑不笑?”

  “我想我会处理好这种牵媒拉线的事。你说你的祖⽗对我的终⾝大事感‮趣兴‬,真令我受宠若惊。”

  “这是他把你蒙在鼓里的另一种做法。”他说。

  她思忖了片刻,把盘子推到一边,⾝子向前倾了倾说:“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火冒三丈地把我从你⽗⺟家拖出来,挟着我在大街上走?就是因为你祖⽗说了一句要给我介绍一位‮行银‬家?如此说来你吃我的醋了?”

  “吃醋?”他瞪着她“我关心你,你还不感谢我,忘恩负义。”

  她冷冷地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盘子放进已经堆得満満的洗涤槽中,说:“看看再说吧。”

  “那你也得先睁开眼睛看才行。”

  “随你怎么说都行。”她摆摆手表示他们的争辩告一段落。“告诉我,你用过这台洗碗机吗?”

  “我不是吃醋。我是…出于关心。”

  “很好。”她把盘子放⼊洗碗机的空架上。

  “我要是吃醋,还不把那个叫亨利的小子揍扁了。”

  “原来如此。”趁着她在这儿,他们都在这儿,莱娜开始把那堆盘子一个一个朝洗碗机里放。

  “然后我会跟踪他,咬住他不放。”

  “好,够刺。你的盘子还用吗?”他从桌子后面挤过来,一把把她转了个个儿。一阵迅猛狂野的颤栗掠过她的全⾝,她內心起一阵情,尽管她知道这很可笑。

  “我不是吃醋,我是在捍卫主权。”

  “对。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的。”

  他把她抱起,见她的眼睛里闪着‮逗挑‬的目光,他发觉自己的嘴在菗搐,不由得笑了笑。“真是活见鬼,”他低语了一句吻起她来,一边吻一边⾼兴地笑。

  他的确不是吃醋。后来,甚至很久以后当他躺在黑暗中,莱娜睡在他⾝边时,他还是这样对自己说。他是在保护他认为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即使暂时属于他。

  他喜有她在⾝边,虽然有时她会着他去打扫厨房,否则就不和他继续上。他喜他们谈时她看着他的那种冷漠、莫测⾼深的眼神和他们‮爱做‬时她盯着他的那种热切而贪婪的目光。

  他喜她的嗓音:当他们讨论艺术和音乐时,她的嗓音变得严肃认真;而当她在黑暗中呼唤着他的名字时又变得‮存温‬。

  像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居然从未体验过人生的爱情和快乐,他为此又感动又惋惜。这有什么不好?这也有有利的一面,她会这样说。但他却丝毫不这样认为。由于对爱情缺乏信心使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本不想有朝一⽇建立自己的家庭。他觉得这太可悲了。

  他自己现在倒并不急着成家,他马上想。但总有那么一天,在合适的时间,有合适的女人时,他会想要一个家、一群孩子、一所房子,房子里吵吵嚷嚷,五颜六⾊。他不能想象没有这些东西生活会怎样。

  而对于一个能对三⾊堇甜甜地微笑的女人,他想,她总有一天会敞开心扉去爱别人,同时也会接受别人的爱。

  他仍然记得她披着他的旧浴⾐,袖口卷起,光着脚坐在那里,头发光滑发亮,嘴丰満并充満感的模样。

  还有她向他解释为什么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时她眼中那恳切的目光。

  现在她正依偎在他⾝旁,只穿着一件他的T恤衫抵御夜里的舂寒。他们发现至少有一点他们是共同的,那就是他们都喜开着窗户‮觉睡‬。

  不,他不是吃醋,他一面安慰自己,一面用一只胳膊搂着她把她拉得更近了些。他只是从心里喜她并永远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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