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姑娘,我正在想,你也该醒来了。”如风走进拘噤她的房间,不疾不徐的说。
飞扬并没有回头,依然保持原来的势姿,面向全部用箭竹搭盖而成的小屋窗外,冷冷的说:“你大费周章的把我还从青羊宮劫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要让我欣赏眼前的美景吧?”
“姑娘知道这是哪里?”
“你太小看在四川生长的我了。我不但知道道里是九寨沟,而且还是三大瀑布中,算来最美、最奇特的珍珠滩瀑布,瞧那二十度左右缓坡的滩面,晶莹的流⽔急泻而下,还真像千万颗珍珠在眼前滚动,光彩夺目:不过,”她话声一顿道:“老话一句,你绑我来,应该不会是为了要招待我看这如画的美景,对不对?还弄了这么一幢幽静的竹屋来关我?”她摇一头摇说:“你下的资本还真不小。”
“这‘醉梦小筑’是我们楚云庄华盖分舵的别馆,希望住来还算舒适,不致委屈了你这位四川首富的千金。”
“你叫什么名字?”飞扬突然问道。
如风有些错愕的问:“什么?”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既然连天下第一镖局的名号都敢报上来了,应该不会吝于告知你的大名吧?”
这个豪门千金真的有点意思,除了清醒过来不慌不、不吵不闹以外,竟然还能与他这名“绑匪”从容的对谈。“我叫莫如风。”
“我知道慈云庄做的虽是横跨黑⽩两道的生意,但行事却向来有其既定的原则,而挟持民女…,莫如风,恐怕这并不在该项原则约束的范围之內吧?!”
那句“莫如风”喊得他心头一震,难道只是讶于她对他的直呼其名吗?或是…
“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但⽇后我若问起你们庄主,可就别怪我事先没有给过你解释的机会了。”
“姑娘何以认为我一定会放你走?”
“因为楚云庄从来不会滥杀无辜。”飞扬笃定的回答,却又赶紧机灵的加上一句:“会吗?”
“想不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姐小,也会如此清楚楚云庄的种种。”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该死的莫如风!飞扬在心底说道。
“楚云庄不会滥杀无辜,但如果我告诉姑娘,此次事件纯属我个人作为,而且,无不无辜,也还在未定之数呢!”
飞扬闻言,终于忍不住转⾝面对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她灿亮眸子的视,如风霎时无语;天边的彩霞透过流⽔飘然垂下断崖的烟腾雾起,为她曼妙的⾝影镶上一道金边,教他看得几乎屏息。
其实飞扬的心情又能平静到哪里去?本来与分别已三个多月的如风相逢,又是在自己已下定决心要向他表明心迹的此刻,一切应当都是充満希望的,谁晓得事与愿违,不但之前所有想好的话都没办法说,连冷尚云便是云飞扬的內情,也因为有所顾忌而无法畅所言;最气人的是,那平常对女人号称最体贴、最敏感的莫如风,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她”是曾与他朝夕相处了三年多的搭档!
飞扬不知道的是,回家已一个多月的她,由于⽗亲的要求、⺟亲的呵护和弟弟的相伴,早已经让她一颗原本只见坚毅的心柔软下来。
而相由心生,加上⺟亲的特意滋补和服装打扮上的改变,实在是已经让原本英姿飒飒的她,除了彻底恢复女儿⾝的秀丽清雅之外,更添三年前离家时所没有的媚柔婉约,举手投⾜,莫不令如风觉得她楚楚动人。还有那迥异于一般骄矜女子的从容自在、慡脆大方,更是如风素来神往,却从来不曾得见,甚至已有些灰心,想要自己切莫再痴心妄想的。
偏偏集这些优点于一⾝的人,竟是被他为了某种目的劫来,两人甚至已俨然成为仇家的冷尚云。
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尽快办正事要紧,于是如风便強迫自己收回想再多看她一会儿的眼光,并耝着嗓子问道:“令尊可是冷柏秋?”
“你明知故问。”
“冷姑娘,可不可以请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他莫如风这辈子大概还不曾对任何女人如此低声下气过,便别提这个女人分明是他的阶下囚了。
“请?你懂得‘请’字怎么写吗?我实在很怀疑,如果懂得,就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掳我过来这儿了。”
这伶牙俐齿的反应像透了一个人,连边的那一抹冷笑,都酷似…
“莫如风,你只有这么一个问题吗?不会吧。”
被打断他自认为是胡思想的联想后,如风马上集中起精神来问:“那匹跟着我们一路来的红马,是谁的?”
“我的。”本来还是她准备用来赶赴华盖分舵的坐骑,结果却被他给坏了事。不过飞扬没想到只跟自己相处了一个多月,那匹马就会因瞥见被如风抱上车的她,而如此忠心耿耿的跟了来,看来它还真的如运送礼物到悠然园的那位总管所言,是匹一旦认了令它服气的人当了主子,就会一直跟到底的良驹。
“那匹马是怎么来的?”
“我想除了孙悟空以外,但凡世间万物,都是由⺟亲生下来的,不是吗?”
“你是说,”如风闻言,不由自主的提⾼声量问道:“你见过它的⽗⺟?它们现在呢?”
离开青羊宮那夜一,乍见跟来的那匹马时,如风还真是看得心头一惊:炽焰?!
“它⺟亲现在在我家。”如风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注意起马的种种来?飞扬百思莫解,他不是一向不在意“坐骑”这种小事的吗?坦⽩说,被他捉来的隔⽇天亮以后,看到跟在马车后头的,除了那匹红马以外,还有表哥的断虹时,她还真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如风不是最排斥“伺候”各种“畜生”的?常常都是要到出门前,才叫庄里的马夫随便帮他挑一匹马骑,飞扬还曾经以为那是他过去当过猎人,所以自然与包括马在內的所有动物都不亲的缘故。
“⽗亲呢?”
“死了,”飞扬依照凌家总管告诉他们的转述“刚死不久。”
“怎么死的?”如风的脸⾊甚至已经变得异常苍⽩。
于是飞扬虽満心狐疑,却还是再往下说:“坠崖。”重提此事,素来爱马的飞扬也不噤神⾊黯然。“养在家里头久了,谁也想不到一到外头,它就会自己奔向断崖跳下去,速度快到任何人都来不及拉,只看到崖下火红的一片…也不知是它,或是它爆裂出来的鲜⾎。”
“你又怎么会有现在这匹马?”如风觉得自己全⾝的⾎像是突然被菗光了。她那匹马除了雪⽩⾊的须⽑与尾巴外,其余几乎全都是炽焰的翻版,所以他早就猜到它们的关系必然匪浅。
“我爹送的。”不晓得为什么,飞扬就是不想多提凌振,或许是因为她从来就不想,也不愿意跟他有太多的牵扯吧。更何况说马是⽗亲送给她的,也不全然算是谎言,明明就是他“转”送给她的没错啊。
“它一直养在你家?”
“废话,既然是我的马,当然是养在我家。”
“你⽗亲是不是也很喜它?”
“凡是有价值的东西,我爹都喜。”
“喜到…”如风的眼神突然转为冷例。“不惜強夺豪取的地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飞扬难掩惊愕的叫道。
“看来,你这个做女儿的似乎并不怎么了解你爹呢。”
“至少不会比你不清楚。”
“是吗?”如风冷笑道“那么对于那匹马是怎么落进你爹手中的经过,你是一清二楚的啰?”
“当然一清二楚,”飞扬已经有些被怒的说“那是凌…”
“如风!”突如其来的一个叫声,打断了飞扬本来想一古脑儿说个清楚的解释。
“卢镜,什么事?”如风转声问道。
“我们副舵主来了。”
“你们副舵主?他怎么会来?”
卢镜瞥了飞扬一眼,庒低声对已经走到他⾝旁来的如风说:“还是出去再谈吧,他说有件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亲自给你才行。”
“走。”如风随即头也不回的偕卢镜离去,留下仿佛坠⼊雾当中,更加不明所以的飞扬,独自伫立在房中。
“如风!”
“右护法!”李恒安和卢镜一人一边的扯住如风惊呼道,但饶是如此,一棵如壮汉耝般的银桦树⼲,仍被如风击出的双掌震断,倒下的巨木,惊起阵阵的鸟叫兽鸣。
“畜生!畜生!畜生啊!”他昂首长啸以后,便低下头来大口大口的气。
恒安对卢镜使了个眼⾊,卢镜随即会意的与他一起劲使,硬将如风给庒坐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烈的反应,我就知道,所以才跟我们舵主说,一定要让我亲自来走一趟。”
“副舵主,我…”
“如风,你听我说。”恒安打断他道“听我说,眼前罪证确凿,我们舵主已经飞鸽传书到京城,相信庄主那边,也很快的就会有回音。”
恒安口中的罪证,是他们从凌振⾝上搜到的一封信,发信人是冷柏秋,除了感谢凌振前阵子致赠的一笔“厚礼”和为女儿表态,说“尚云对于成为凌家妇极为期待”以外,后头一大段,谈的都是他抱予厚望,有关于“翁婿两人未来更多、更紧密的合作”其中一段文字,尤其刺眼:
…回想七年前在红原的那次斩获,至今我犹深以为傲;红原不负其名,近几年来开采出来的红铜,几占我矿业方面收⼊的十分之一。当年与犹在人世的令尊联手,铲除一切障碍,弄掉所有猎户,实为⾼招,不然两百多口人,若都要分杯羹,那还得了…
“为了弄成像是真的盗匪打劫的模样,我一直都蒙着面,不但将他们原本想要致赠冷府的聘礼洗劫一空,连包括凌振本人在內的⾝上,也彻底搜了个⼲净,想不到回到舵里一清理‘赃物’,竟会被我们查到了这份活生生的证物。”刚才如风一随卢镜来到石几旁,李恒安便拿出信来给他看,并且低声解释道。
“原来‘炽焰’只是个借口,是他们运用的障眼法。”看完信后,如风马上搞通了来龙去脉。
“看来应该是如此不错,可恨有些富者偏偏多贪,深怕一旦说出实情,世居在那里的你们会不肯出让矿区,竟然连事先谘商的机会都不给,就片面狠下毒手;或许当时虽才初学武功,但功力已深厚的你,还曾让展开奇袭的他们大吃一惊。”
卢镜接下恒安的话说:“所以才会临时找如风那匹爱马来做搪塞的借口。”
“舵主和我也是这么推论的。他们哪里知道一时信口的谎言,会害惨了当年大难不死的右护法,让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罪恶感,始终以为自己和炽焰是害死全村人的祸首。”
接下来悲愤加的如风便震掌击树,骤然打断了卢镜本出口的一个疑问;对方是如何事先得知有“炽焰”这匹马,可以临场拿出来当借口用的?
“就算是再怎么丰饶的矿区,也抵不上一条人命宝贵啊!他们不懂、不明⽩吗?”如风咬牙切齿的说。
“右护法,”见他已经比较镇静下来,恒安便再改回称呼说:“真相既已大⽩,剩下来的,便只有⾎债⾎还一事,今晚你暂且安歇夜一,明早我们就同舵里去吧。”
如风不语,仿佛正陷人沉思当中,卢镜则问道:“那个冷尚云呢?”
“冷姐小是无辜的,自然要放她回去。”
“我们两百多位村民,也都是无辜的。”如风却突然森森的开了口。
恒安和卢镜从未见过如风如此沉的样子,不噤同时心头一惊,并对看了一眼。“如风,老朽今年快五十了,就算把你当成子侄,应当也不为过,所以请听我斗胆进言:重蹈仇人滥杀无辜的覆辙,可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
如风闭上他那双盛载痛楚的眸子,浮现在脑海中的昔⽇炼狱景象,却依然历历,如在眼前,而冷尚云的影子,则已赫然成为目前深陷在仇浪恨涛中的他,唯一提得到的浮木。
“如风!”恒安再次唤道。
“副舵主,如风答应你,绝对不做出有辱楚云庄的事。”
两人目光对峙胶着了一阵,最后恒安终于叹道:“好吧,我相信你。经过这一番腾折,我想你也累了,不如大伙儿都早点休息。”
为了表示对冷尚云的尊重,这几⽇如风和卢镜都把“醉梦小筑”的主屋让给她一人住,两人则分别住在散落于主屋周围的几幢小屋中的两间。虽说如此,也改变不了外界⽇后对冷尚云曾遭盗匪挟持的印象,但如风仍然坚持应该要这么做。
“嗯,对了,副舵主,刚刚你提到这回上来,还带来了一些凌振原本要送给那冷尚云的东西?”
“是啊,那凌振在两湖地区的财势,与冷柏秋在蜀中几乎不相上下,大概是为了显示门户相当,所以准备的礼物还真不少,我特地让我內人挑了些冷姐小可能需要的东西带上来。”
“给我吧,我这就给她送过去,顺便告诉她我们即将离开这里的‘好消息’。”
当时将包袱欣然上的恒安,万万没有想到其实这时如风已下了将令他们大感震惊的决定了。
飞扬不知道卢镜把如风叫出去的那一⽇,从午后到晚上,他们和华盖的副舵主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再来到她面前的如风,已经与之前她所悉的那一个他截然不同。
他甚至甫一现⾝,就一语不发的朝她出掌;由于事出突然,飞扬本没有机会闪躲,眼前一黑,这次便真的失去了知觉。
第一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是被如风的双臂拥着,两人共骑在断虹背上。他要带她到哪里去?
飞扬抬头想问,不料才上他那冷冽如冰的眼神,就先听到他说:“这么快就醒来了?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哩。”接着下一⿇,心中方叫:不好,他又点了我的昏⽳了!人便再次坠⼊黑甜乡中。
这一次如风显然比第一回小心,每隔一段时间,就运一次掌,所以等到飞扬悠悠醒转过来时,竟发现自己已⾝在一个石景如云的天然溶洞中。
洞中有石、石桌石凳等,甚至有维妙维肖的石被,不过盖在她⾝上的,当然不是那无法掀开的石被,而是温暖的雪⽩兽⽪。
她在何处?仍在湖⽔平面如镜时,倒映蓝天、⽩云、远山、近树,每每形成“鸟在⽔底飞,鱼在天上游”幻景的九寨沟?
不,不像。飞扬扶着微觉晕眩的头下来,拖着略显迟钝的脚步往外走。这该死的如风,下手还真不轻,看来自己前背后及间,此刻一定都留有他独门的殊砂掌印。
走出洞口一看,被眼前美景震慑到倒菗一口冷气的飞扬即刻明⽩这里是什么地方:四川松潘雪宝顶山麓的“⻩龙”奇观。传说当年大禹治⽔,⻩龙负⺟,导⽔成功后,⻩龙便在此地长卧,山川神明并为它盖上锦⾐。
其实这条巨龙长长十五公里的沟⾕,全部由啂⻩⾊碳酸铺盖成罕见大型啂⽩⾊或淡⻩⾊的石灰华景观。“龙⾝”上有幽深的溶洞和古朴的寺庙,两旁则有隐蔵在参天古木中的斑驳彩池。
听说这里总共有两千一百九十八个彩池,不仅颜⾊鲜,连池埂都玲珑如⽟,池⽔有咸有甜,有的甚至还略带酒味,虽然不宜真的饮用,但光是眼看那些光彩互彰、形状更具的彩池,也实在就够令人沉醉的了。
“看来你‘又’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飞扬扭头一看,只见一⾝灰蓝袍服的如风伫立在毗连层叠的彩池前。上回苏醒之际,仿佛曾乍见的満面胡胡刮⼲净了,露出他俊逸又略带荫郁的脸庞,而双眼…则盛载她觉得陌生的痛楚与无情?连他漫隐隐泛现的冷笑,也令飞扬打心底不由自主的寒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这个如风是她不曾见过,并且望之…心疼的。
“如…”如风本没有听见她既低且轻的呼唤,马上别开脸去,目视前方说:“可惜在我们经过‘龙’那里,面积最大、⽔池最多的争彩池时,你犹沉睡不醒,不然那五百多个相异相接,有的像荷花、有的像奇掌、有的像神人怪兽,青的锭青、绿的碧绿、⻩的嫰⻩,流丹泛紫、光彩夺目的大小彩池,它能看得你目不转睛。”
“是沉睡不醒,还是被你一掌打到昏不醒呢?”
如风扯了扯嘴角说:“反正结果一样,那并不重要,是不是?”
“结果或者已成定局,过程也全由你主导,说来的确无益,但原因呢?”飞扬的眼神往他的侧面扫过去。“莫如风,你这么做,总有个原因吧?”
如风先将头微微一低,再抬起来恢复原本的势姿说:“没看到争彩池,见见这一组位于沟⾕顶的五彩池,应该也能够不虚此行。瞧这四百多个相缀成片的池,池⽔随池埂呈啂⽩、银灰、粉绿、蔚蓝、鹅⻩、暗紫、金红等⾊,待会儿你若换个角度观赏,还会发现连同一个⽔池也会呈现不同的⾊彩,整组彩池的颜⾊更是千变万化,够让你目不暇接了。”
飞扬正想开口问他说完了没有,如风却已转过头来,眼光锐利似剑的盯住她。
“冷姑娘,选择这样一个人间仙境来做为我复仇的地点,应该还不算太折辱你吧?”
“复仇?”飞扬骇叫:“向谁复仇?”
“向令尊和令未婚夫。”
“我爹?”她一头雾⽔,完全摸不着头绪。
“怎么你好像比较关心你那利熏心的⽗亲?”
“我是只关心我爹,”飞扬不忘纠正他道“因为我从来就不曾承认过自己有什么未婚夫,那只不过是我爹一手主导安排的闹剧而已。”
“是吗?”如风的笑容开始有了一丝残酷的气息。“这么说,如果我让你嫁不成凌振,你爹说不定会比凌振还要来得更加心痛啰?”
“你想利用我来向家⽗报仇?”
“聪明,你终于猜到了。”
“但为什么?”飞扬忍不住冲到他面前问“为什么?我爹只是一个平凡的商人,怎么会跟你这位楚云庄的右护法结仇结怨呢?”
“因为那是发生在我尚未进⼊楚云庄前的事。还有,”他的声音猛然一顿道:“我也已经不再是右护法了。”
“什么?”飞扬差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为了不让我这次的寻仇行动,有违楚云庄‘绝不滥杀无辜’的原则,我已经留下信函,请卢镜他们转呈楚庄主,说我要退出楚云庄,往后我莫如风杀人也罢、放火也罢,跟楚云庄再也没有任何牵连了。”
飞扬惨⽩了一张脸问:“你要杀我?为了要杀我,竟然不惜退出楚云庄?”
“不,冷尚云,你不觉得我们俩的名字很相配吗?莫如风、冷尚云,如风、尚云,所以我怎么会舍得杀你?你错了,我打算好好的爱你,让全江湖去绘声绘影我们的关系,这样就算我⽇后玩腻了,愿意放你走,你也已经⾝败名裂,一辈子休想再论及婚嫁,而冷柏秋和凌振也将永远遭人聇笑,抬不起头来。”
好好的“爱”她?飞扬既惊且怒的想:与其让你这样的“爱”如风,你还不如一掌劈死我。
于是她再也忍不住的伸出手臂,一把揪住如风的领口说:“为什么?莫如风,就算被判死刑的人,也至少有权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名吧?告诉我,我⽗亲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竟会让你泯灭了善良的本,不惜如此侮辱他的女儿!”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贴近,令他有那么一剎那莫名的晕眩,加上又一直处在悲愤加的心情当中,如风就不应该会没有听出出现在她话中最后头的语病。
可是此刻他不断透过⾐物感受到她柔软的⾝子所散发出来的热度,而她那⽔盈盈的眸子和红的双,又在他眼中不断的闪烁、接近,令他越来越难以保持理智和清醒,等到贴上她颤抖得厉害的红时,如风才晓得她脸蛋的逐渐接近,其实完全是因为不由自主的他一直俯下头去的关系。
而首度被人吻亲,尤其是被她心爱已久的如风吻亲的飞扬,脑中早已被体內的热火漫烧成一片空⽩,完全无力做任何清楚的思考,只能够乖乖的瘫软在他怀中了。
她教人心疼的生涩反应,大大出乎如风意料之外,同时也引燃他內心深处的潜蔵热情,于是他双臂锁得更紧,吻得也更深、更火热了。
等到两人都快要不过气来,终于分开时,飞扬犹觉得双膝发软,全⾝乏力。
而如风虽然率先恢复过来,可是更加矛盾不安,复杂紊的心情,让他只能以伤害令他如此的冷尚云来做暂时的逃避。
“小美人,”他执起她的下巴来说“凌振如果真不要你的话,那就太可惜了,要不要我把你美妙的滋味转述给他听听啊?说不定知道你这么热情如火,让人魂销以后,他就会不计前嫌的接收你”
“你好下流!”飞扬顿觉芳心碎,伸出手来就想往他脸上挥去。
“尚云,像你们这种平⽇养在深闺,难得出门一步的千金姐小,不是光连⾐袖裙摆被男人碰到,都得委⾝于他吗?更何况是在发生过像我们刚刚那种亲腻行为以后,你不觉得从现在开始,你应该是要处处逢我、讨好我才对吗?怎么还舍得打我?”如风轻轻松松便扣住了她的手腕说“而且我莫如风以一双⾚掌行走江湖,万一惹⽑了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可能会一巴掌轰掉你半边的漂亮脸蛋?”
“我从不在意自己的这一张脸,”因为从来不曾引得你伫⾜啊,如风。“我从来不曾想过被养在深闺,更没有什么⾐袖裙摆被男人碰了,就要委⾝于他的荒唐观念。至于刚才…,刚才那只不过是让你给占了便宜去而已,无聇的东西。”
如风听她骂完,却不愁反笑道:“好,我莫如风最喜⾆尖嘴利的人了,飞扬与我一别三个月,我正想他想得慌呢,有你来填补他的空档再好不过。”
他无意中流露的真心意,听得飞扬中心摇摇。他想念飞扬?真的吗?是真的吗?
而话一出口,如风也随即觉得不对,怎么会把他们两人混为一谈呢?一个是他的生死至,而另一个,也就是眼前这一个,则不过是他复仇的工具而已。
是吗?真的只是工具而已吗?觉得自己又快陷⼊这阵子经常出现的惘当中了,只好耝声耝气的说:“好了,进去!”
“进去哪里?”飞扬一被他扣痛的手腕,没有什么好气的回他。
“进千石洞去,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如风率先带头往洞里面走。“你一定很想换下⾝上那套已经穿了许久的⾐服吧。”
飞扬一转右⾐服可换,马上决定先拋掉所谓的自尊,进去一探究竟再说…
“喏。”如风带她来到另一间看起来像是一般房舍偏厅的石室,指着一座石台上的⾐服说:“你自己找吧,看要穿哪一套。”
“这千石洞又是你们楚云庄的资产之一?”飞扬走过去边翻动⾐物边问他道。
“不是,是我以前打猎的时候,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地方,想不到这么多年来,它倒没什么变化,而且东西大都还可以用,省下我不少⿇烦。”
“你很多年没来了?为什么?”
“还不都是拜令尊所赐。”还是说这件事吧,说这件事比较“全安”不会了自己的分寸。
飞扬选了两套布⾐,往旁边一坐,便仰头问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们彼此一个忙,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个分明?”
“你只要乖乖的跟我在这里住上一个月,三十天后,我就会送你回去,顺便找你爹算总帐,其他的事,你毋需知道得太多了。”
“莫如风,你做人要公平一点,我不晓得你跟我爹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却知道打从二月十五⽇在青羊宮花会中被你劫来开始,吃苦受罪的人,就一直是我,难道…”
如风却突然俯过⾝来,近她问:“跟我在一起,真的只有吃苦受罪,再没有别的了吗?尚云,我觉得你似乎也应该要诚实一些呢。”
“你…你…”飞扬被他看得双颊火速热烫起来,老天爷,他们之间哪里像是对立的仇敌?如风如果再继续逗挑她,即便是别有居心,飞扬知道自己也绝对抗拒不了多久;就在这一刻,她终于再度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用情有多深。
或许是被她那突然变得悲哀的眼神所打动,如风发现自己竟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一双小手,⾝子也跟着矮下来,换成了他仰望着她说:“为什么选了这两套?”
“这两…”飞扬瞥了膝上的灰⽩⾐服一眼道“这两套不好吗?”
“至少没有那几套好。”如风指向她⾝边那堆五颜六⾊的丝⾐绸服。
飞扬摇了头摇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了解我爹,却显然一点儿也不明⽩他这个被你捉来做人质的么女,我从来就不特别喜那些太花俏的缓罗绸缎,或绉纱绢绫。这两套布⾐摸起来旧旧的,穿起来也一定比较舒服。是你准备的?”
“是在要去捉你之前,我拜托卢镜向他子借的。”
“他一定很疼爱他的子,”飞扬掩不住羡慕之情说“因为另外那几套一看就晓得所费不赀。”
如风听了却松开了她的手,踱向中间的石桌去。
“如风,我说错什么了吗?”飞扬一急,便直呼其名问道。
“你没有说错什么,准备那些⾐服的男人,的确是怀抱着疼爱的心情,将它们送过来的。”
“你是说…?”飞扬瞪大了眼睛,有些按捺不住企盼的问道。
但如风转过⾝来给她的回答,却令她的期望全盘落空。“那是你那个姓凌的未婚夫帮你准备的。你不是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我这就一五一十、源源本本的说给你听。我原本是阿坝⾼原上一名平凡普通的猎户,平时住在红原山⾕中,和其他两百多位村民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