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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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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出她的⽇程表真的很容易。他可以雇用私家‮探侦‬监视屋子,但他不想扯进第三者以免造成⽇后的困扰。他开车沿着普乐梧路行驶了几次,寻找可供停车监视的地方。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并不拥挤,但也不至于稀少到使他引人注意。问题是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停车。普乐梧路的两侧都是住宅,那些住宅整天都有人进进出出。

  但只要有时间和毅力,那个问题不难解决。接下来的几天,他每个小时开车经过法官家一次。在定时巡行期间,他注意到园丁何时来去,并把时间仔细纪录在专用的小记事本里。一个他猜是厨子的中年妇人每天十点来五点走。钟点女佣出⼊的时间也被仔细纪录下来。

  星期三,莎兰上午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他试图跟踪她,但她转⼊三十一号公路,他遇到红灯而把她跟丢了。他没有徒劳地兜圈子,而是停下来用公用电话打到法官家。电话号码没有登录在电话簿里,但他在电视上看到莎兰后不久就查了出来。他人面广,其中不乏急于讨好他的人。真的,他只需要开口问一声,两个小时后就得到了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名妇人。他表示要找“莎兰”心想直呼名字会让人以为他跟她很。虽然他们并不认识,但他自认很了解她,知道她为人认真忠诚,容貌完美无瑕,动作⼲净俐落,声音低沉悦耳。

  “莎兰今天不在。”妇人愉快地说。

  “哦,对。等一下,我搞糊涂了。今天是她的休假⽇吗?”他故意使用比较轻松、随便的语气和说话方式。

  “是的。”

  “今天是星期三?我的⽇子过糊涂了,一直以为今天是星期四。”

  熬人笑道:“抱歉,今天是星期三。”

  “好吧,那我晚上再打给她。谢谢。”他在她还来不及问他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前,挂断了电话,然后在记事本上工整地写下:星期三休假。

  他感到十分‮奋兴‬。她必须不在家,他的目的才能达到。需要知道的事,他大多都知道了,但他会继续监视屋子以求确定。绝不碰运气是他成功的秘诀。

  他原本想整天跟踪她,看她做些什么事,有什么‮趣兴‬或嗜好。但仔细想想,这样或许比较妥当。

  他想到她开车出门时的模样;她披垂着深褐⾊的秀发,戴着一副典雅的墨镜,给人孤傲、神秘和略带异国情调的印象。她开车的技术纯,显然受过防御驾驶训练,再次证明她对雇主的忠贞。她全心全意服侍那个老头,但他凭什么得到如此的忠贞?他的钱甚至不是他自己赚来,而是继承来的。那不同于他的遗产继承,因为那些钱是他从⽗亲的愚蠢中救出来的。罗法官只不过是坐在法官席上,像分配糖果一样分配判决所依据的理由。

  那个老头不配得到他的莎兰。

  她应该得到…一切。

  他想要送她一件礼物,使她每次看到它都会想到他。最好是穿戴的东西,好让他能想像她每天穿戴它、‮摩抚‬它、珍惜它。他不能送她⾐服,那样做太俗气。鲜花会凋谢死亡,然后遭到丢弃。

  那就珠宝吧。有史以来,男人不都是送珠宝给心爱的女人吗?特殊的珠宝象征奥秘、谋,甚至是诅咒,但他的礼物当然不会有诅咒的意思。他甚至来不及订做一件特殊的首饰送她,只能挑现成的买。但即使是那样,他也要找一件特别一点的。

  他必须去他不曾光顾过的珠宝店购买,以防万一被人认出来。他不能以支票或信用卡付款,以免留下单据让人追查到他⾝上。她迟早会知道的,但他只打算让她一个人知道。

  他开车到‮行银‬提了五千美元,免下车柜枱的柜员要求他出示驾照使他很不慡,但知道柜员那样做并没有错。他讨厌受到耽误或盘问,但有时不得不接受社会义务。

  领完钱后,他驱车前往拱廊购物中心;即使不是周末,他在那里也只会是人群中的一个。他把购物中心的几家珠宝店都逛了一遍后,才决定要买哪一件。莎兰需要简单⾼雅的东西;华丽俗气会令她反感,而廉价品对她会是侮辱。

  他终于挑中一只周围镶有碎钻的泪滴形红宝石炼坠,搭配上一条细细的金项炼。红宝石和钻石的组合最能表现出她的特质:外表完美冷静,內心热情如火。

  店员十分惊讶他用现金付款。口袋里装着扁平的正方形珠宝盒,他进⼊另一家珠宝店买了一条普通的链子,装进一个扁平方盒里。链子只值一百美元,但他要的是盒子,而不是盒子里的东西。

  接着他到文具店买了小纸箱、填充纸和胶带。他甚至没有忘记买剪刀来剪胶带。平时这么⿇烦费事会令他恼怒不已,但这次他对必须采取的每个步骤都很有耐心。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莎兰。

  回到车內后,他把廉价项炼从盒子里取出来,把炼坠小心地装进去。如果莎兰打电话去盒子上的那家珠宝店,她会发现没有人记得售出一条红宝石炼坠;事实上,他们本不卖那样的炼坠。他幻想她躺在上一边轻抚颈际的炼坠,一边揣测谁送她这么人的礼物。

  他把珠宝盒装进小纸箱里,放进一张小卡片让她知道她有多特别,然后把填充纸塞在珠宝盒周围,用胶带把纸箱封好。这时他才发现他忘了买一枝普通的原子笔来写地址。他皱着眉头,拿出外套口袋里的钢笔。耝糙的硬纸板会对钢笔尖造成什么样的损害?

  他可以到另一家文具店买原子笔,但他的耐突然消失。旋开昂贵的钢笔笔套,他迅速把她的名字和地址写在纸箱上,在恼怒中不慎把笔尖戳进硬纸板里。必要时,他会买一枝新钢笔,但这个包裹必须马上付邮寄出。

  邮局里挤満了人,虽然有‮全安‬考量,但邮局人员在忙碌中无暇注意到纸箱上没有写寄件人的地址。此外,他知道他的外表给人信心。疯子炸弹客通常不修边幅,令人作呕,看来绝不会像他这样有⾝分、有地位。即使邮局人员注意到那个遗漏,他也想好了假地址,但他宁愿包裹寄到她手中时是一团谜。

  他注意到罗法官每逃讪时到住家附近散步,返家时会顺道收取信箱里的邮件。准时开车经过并不容易;事实上,他早了几秒。不能当街停车观看,他只好从后视镜里观看了。老头拿出包裹捧在手里,突然抬头东张西望。

  街道转弯,老头从视线中消失。可恶!他杵在那里做什么?嫉妒有人寄包裹给她吗?

  对,他当然嫉妒。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有个像她那样的女人住在家里照顾他,一定很能満⾜他的虚荣心。他说不定跟他所有的死说他跟她上

  那个念头使他愤怒地握紧抓着方向盘的双手,直到指关节泛⽩。他几乎可以听到老头的那些死,像心思猥的青少年那样呵呵地傻笑。

  他必须救她脫离苦海。

  吃晚餐时,莎兰的目光不断瞟向放在厨房流理枱上的珠宝盒。炼坠非常漂亮,但她不想碰它。礼物是一回事,过分贵重的礼物则是另一回事。它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就像有人送她一条伪装成项炼的毒蛇。法官说的没错,电视访问使一个怪胎盯上了她。

  她绝不会戴那条项炼。反正她原本就很少戴首饰,通常只戴一副金耳环和手表。翠绕珠围不仅不适合她的工作,也不符她个人的喜好。她不喜感到累赘,尤其讨厌项炼。

  除此之外,她无从得知炼坠是谁送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也许是在杂货店与她擦⾝而过的人,或是在书店里站在她⾝旁的人。如果知道他是谁,她就能痹篇他。但不知道他是谁,如果被他看到她戴着它,他说不定会视之为某种暗示。至于暗示什么,她不愿去猜想。

  受过训练的她能够看出有没有人在跟踪她的车。开车载法官时,她随时提⾼警觉。唯有独自一人时,她才能放松戒备。如今这个家伙害得她连独自一人都无法放松,不得不随时注意靠近她的每一个人;她讨厌那样。

  但也许不会有其他的事发生。有些怪胎在他们着的对象没有出现预期的反应时,就会打退堂鼓。或者,她在发现有人跟踪她时,不要尝试甩掉他,而是把他引到靶场让他看她练。那样应该能够浇熄他的热情。

  考虑到所有因素,她宁愿他寄来的是威胁要杀她的恐吓信;那样她至少可以带着恐吓信去‮警报‬。红宝石碎钻炼坠和写着“聊表敬意”的小卡片无法被视为恐吓…怪异,但不具威胁。他没有犯法;由于他没有具名,所以她无法退还礼物,叫他不要騒扰她。

  珠宝店没有帮上忙。她打电话去盒子上印的那家店,但没有店员记得有卖出,甚至见过她形容的那条链坠。她在道谢后沮丧地挂断电话。他手边一定有空珠宝盒装那条链坠,看来从珠宝店追查到买主是行不通的。伯明罕地区有太多珠宝店和当铺,炼坠甚至有可能是他在别的城市买的。

  因此,除非这家伙前来质问她为何不戴他送的项炼,否则她无从查明他的⾝分。她不确定她想和他面对面,即使那会使她有机会叫他别再烦她。由于要应付的是一个怪胎,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谁知道什么状况会促使他做出更怪异的事?

  她自认不是武术⾼手,但比大部分人更能照顾自己和保护雇主。她的体能佳、法准、驾驶技术纯,但她不希望被迫用到那些技能。她只想把法官照顾好,把他家管理好。她是人,也会对事情的发展感到不安,甚至有点害怕。没有附带恐吓信函的一件揷曲并不表示她遭到跟踪,但那个可能一进⼊她的脑海就赖着不走。

  可恨的家伙,夺走她內心的平静。

  她无法可想,只能采取预防措施和提⾼警觉。她恨死那种无力感了。她想要采取行动,但什么行动?先天的个和后天的训练使她习惯采取势,但她在这件事情里可做的选择都是守势。

  无论有多么不喜,她都只能见招拆招。她有能力处理这件事,只需要保持警觉就行了。也许这是单一事件。也许送礼的人明天会打电话来问她收到没有,到时她就能使他知难而退。总管的训练使她彬彬有礼,但军人的家世背景使她深谙吓阻之道;必要时,她可以十分凶恶。

  好吧,除非他做出太具威胁的事,否则她基本上不需要太过担心。但她至少该把这件事报告警方,否则就太傻了。

  警方?她嗤之以鼻。该说是他吧!

  她有他的名片,更确切地说,法官有他的名片。她下楼穿过屋子来到书房。法官坐在躺椅里,心満意⾜地看着新买的⾼画质宽萤幕电视。他在听到她礼貌的敲门声时,抬起头。

  “抱歉打搅到你,但你有没有寇警探的名片?我想最好还是把礼物的事通知警方,即使他们也无能为力。”

  “好主意。名片在书桌上的档案里。”他准备起⾝,但莎兰挥手示意他别起来。他就是无法习惯凡事都由她来替他做。他不介意让她为他端上食物和打理⾐着,因为对他那一代的人来说,那些本来就是女人的工作。但除此之外,只要她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做出替她开门那类的事情来。

  “我去拿,别起来。”他的书桌上只有一个标示着“窃盗未遂”的档案夹。她微笑着打开档案夹。档案里包括警方的报告、剪报、几张他自己拍的相片和‮险保‬理赔的影本。寇警探的名片和另外两张名片一起用纸夹夹在警方的报告上。

  她抄下寇警探的电话号码,合起档案夹。“谢谢。今晚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我很好。”他挥手示意她离开,沉在电视播出的警匪影集里。她叹口气,心想,那一定是男人的通。她的爸爸也很警匪影集。

  她回到住处,用无线电话打给寇警探,但在铃响前又突然切断电话。有接收器的人可以截听到无线电话的通话。她没有‮密私‬的话要说,但想到她的电话可能遭到那个怪胎‮听窃‬就令她反感。

  包令她生气的是,那个怪胎送个礼就使她的生活受到如此大的影响。她讨厌连打无线电话都要担心,她痛恨自己无法照常过⽇子。

  她走进卧室坐到上,拿起有线电话的话筒,一边键⼊号码,一边从罩下菗出枕头塞到背后。

  寇警探在第三声铃响接起电话,他的声音不大友善。“寇子。”好吧,非常不友善。

  “寇警探,我是席莎兰。”

  他略微迟疑,好像在努力记起那个名字。“对,有什么事吗?”

  她可以听到背景里只有电视声,没有小孩玩耍吵闹,或子低声询问电话是谁打来的。他听来独自一人,这令她松了口大气。

  “我知道警方无能为力,但下午收到一份邮寄来的匿名礼物令我感到不安。”

  “匿名?”

  “包裹上没有寄件人地址,里面的卡片也没有写名字。”

  “包裹里是什么?死猫吗?”

  她不吭声,他叹口气。“抱歉,你不会相信有多少人收到死猫包裹。邮局不再收没有寄件人地址的包裹时,那种事才停止。”

  “邮局这次收了。上面有邮戳,但没有寄件人的地址。”

  “包裹里是什么?”

  “一条昂贵的红宝石碎钻项炼。”

  “多么昂贵?”

  “罗法官说至少两千美元。卡片上写着‘聊表敬意’,但没有签名。虽然不具威胁,但它令我感到不安。法官很担心,他认为电视访问使某个疯子盯上了我。”

  “有可能,但你确定不是你男朋友送的吗?”

  “没有男朋友。”她可以简单地说一句确定,但她没有。她的暗示不可能更明显了。如果有‮趣兴‬,他自然会打电话给她。

  他停顿一下后说:“听着,你说的对,我们无法…”

  “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万一情况恶化,我该怎么做。”

  “保留一切有关的东西。纪录所有的怪电话,例如一接就挂断或耝重的呼昅声。你有没有来电显示器?”

  “我的专线上没有。”

  “快去弄一个来。如果没有行动电话,去办一支。无论到哪里都要随⾝携带它。”

  “我有行动电话,一直放在我的车子里。”

  “别放在车子或⽪包里。放在口袋里,那样才能在需要时马上拿到。通常我会说你可能不需要担心,但昂贵的礼物…非比寻常。”

  “我也是那样想的。”她叹口气,⽳。“我讨厌这样。虽然目前没有真正发生什么事,但我觉得好像有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别让这件事影响到你。运用判断力,凡事小心;如果有新状况,打电话来。”

  “好的。谢谢你的忠告。”

  “不客气。”他挂断电话。

  莎兰苦笑一声放回话筒。好啦,至少她搞清楚了一件事:寇警探或许单⾝,但对她毫无‮趣兴‬。他的态度再公事化不过。那就公事公办吧!

  她回到客厅,注意到窗帘开着时,急忙把它拉上,一颗心怦怦直跳。那个怪胎在外面吗?他在监视她吗?

  没有新状况;没有电话,没有更多的礼物,她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她怀疑过一辆⽩⾊积架,但开着拉风的跑车跟踪人未免太不聪明。不久之后,⽩⾊积架从她的后视镜里消失,淹没在拥挤的车阵里。也许那个人也住在山溪镇,只是正好行驶在同一段路。

  除了妈妈以外,诺亚也打了电话来,所以他暂时平安。丹宁离开后还没有和家里联络,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珍妮在考虑生第三个孩子,但已经有两个儿子的姐夫并不热中。凭她对姐姐的了解,莎兰敢打赌她在一年內就会多一个外甥。

  扁是和妈妈讲电话就使她觉得好多了。家里一切正常,那正是她需要知道的。这里的一切似乎也很正常,除了每次看到那条项炼都会使她想到,有个怪胎认为送昂贵的礼物给不认识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妥。

  这个星期六下午休假时,她先去美容院修剪头发和指甲,然后去看电影。她自始至终都在注意⾝边的人车,但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没有同一张面孔先后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出现,没有人跟踪她。她知道现在放松嫌太早,但回家时确实觉得好些了。

  星期三的情形大同小异。她去道场、健⾝房和靶场时都没有人跟踪她。接着她去逛⾼峰购物中心,新⾐服总是能使人觉得好过许多。

  她在书店逛了一个小时,在其中一家餐厅吃晚餐,然后又去看电影。她喜看电影,每两个星期至少看一部新片。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在制造机会让那个怪胎接近她。如果他还盯着她,她想要知道他是谁和长得是什么样。她不能疑神疑鬼地过一辈子,担心看到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她想他现⾝,使他不再是令她心神不宁的模糊形影。让他在她⾝旁坐下吧!让他接近她吧!

  但无论是独自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或是散场走出电影院,和穿过停车场走向她的车子时,都没有人靠近搭讪,甚或与她擦⾝而过。

  开车靠近罗家时,家里看来一切正常。前台和草坪的灯都亮着,她可以看到法官位在二楼的卧室亮着一盏灯。仪表板的数字钟显示现在将近十点,所以他可能在准备就寝。

  她把车停在门廊下的老位子,从后门进⼊屋子。锁上后门后,她开始照例巡视门窗。走向屋子的前部时,她听到法官的书房里传出电视声,看到光线从书房流泻进幽暗的穿廊。如此看来,他一定还没睡。

  双扇式的前门没有上锁,这一点有点反常。她锁好前门,回头去检查⽇光室的落地窗。

  让楼上的灯亮着不是法官的作风。只要是离开一个房间,无论是否马上又要进去,他都会随手关掉房里的灯。她在后楼梯口停下,一股不安的战栗窜下她的背脊。也许他只是上楼一下,随即就会回到楼下来看十点的夜间新闻。她听不到楼上有任何声响,但话说回来,在书房的电视开着时,她想听到也难。

  她走向敞开的书房门,探头往里瞧。房里亮着一盏灯,就像他看电视时喜的那样。他跟往常一样坐在躺椅里,头歪向一侧。他一定是在看电视时睡着了。

  但楼上的灯为什么亮着?

  接着她注意到那股说不出的气味,闻起来像是粪便混合着…别的东西。她皱皱鼻子,所有的本能顿时进⼊戒备状态。他是不是生病了,也许是中风之类的?她往房里跨一步。

  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他使她浑⾝一僵。

  糟了。哦,糟了。

  大大小小的深⾊污迹噴溅得満房间都是,连在幽暗中她都可以看出某些污迹里有脑浆。她‮劲使‬呑咽一下,静止在原地倾听闯⼊者的声音。她可以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但没有其他人在附近…除非他在楼上。

  她想要过去扶正法官的脖子,擦掉从他头部侧面的弹孔里流下的鲜⾎,用东西盖住他头部另一侧缺了颅骨的大洞。她想要哭泣、尖叫,冲上楼去搜寻杀害他的凶手。只要找到他,她绝不会让他多活一分钟。

  然而,她不但没有做那些事,反而小心翼翼地退出书房,避免碰到任何东西以防万一弄脏歹徒留下的指纹,然后循原路回厨房去拿她放在岛状流理枱上的⽪包。她在到家时,把行动电话放进了⽪包里,以为在家里不需要把它带在⾝上。

  她错了。

  她从⽪包里拿出‮机手‬和手,倒退至墙角,以免被万一还在屋內的歹徒从背后偷袭。她按下开机键,等待‮机手‬接收到信号。平时短短的几秒现在感觉起来却像一辈子。与电信公司连上线后,她键⼊九一一,等待回应。

  “九一一。”

  她想要闭上眼睛,但不敢。她尝试说话,但发不出声音。

  “九一一。喂?”

  她‮劲使‬呑咽一下,勉強挤出声音说:“这里…这里是普乐梧路二七一三号。我的雇主遭到击,他中弹⾝亡了。”

  不同于寇子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屋子里通火通明。车道、街道,甚至是人行道上都挤満了闪着警示灯的车辆。犯罪现场围起了封锁线阻止邻居靠近。街道两边的所有住家都亮着灯,人们聚集在⻩⾊封锁线外,失态地瞠目而视或窃窃私语。一个‮察警‬在对着人群摄影,因为许多时候凶手都会留下来看热闹。

  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纷纷赶到。寇子在被人拦下前从封锁线的⻩带子下钻过去。

  守在前门外的制服警员朝他点头,开门让他进⼊屋內。鉴识人员已经开始在现场搜证拍照。救护人员在一旁等待,暂时无事可做,因为没有生命需要抢救、没有伤口需要处理,只有一具尸体等待搬运。

  凶杀案在山溪镇是大新闻。上一次发生是在…五年前?被害人是退休的联邦法官使这件命案更加轰动,侦办这件案子将承受极大的庒力。

  “谁报的案?”他问,但心里早已猜到。

  “总管。她在那个房间。”‮察警‬指向左边与厨房相通的早餐室。

  她捧着一杯咖啡坐在餐桌边,脸⾊苍⽩地凝视着桌布。这次她穿的不是睡⾐,而是外出服,脸上还化着淡妆。

  “你的车在外面吗?”他问。

  “停在后门外的门廊下。”她没有抬头,用微弱、呆板的声音回答。

  “哪一种?”

  “雪佛兰的休旅车‘开路先锋’。”她的声音里没有‮趣兴‬或好奇。

  他穿过厨房,找到后门。休旅车就在外面。他摸摸引擎盖;还是温的。

  他回到屋內,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咖啡。咖啡壶几乎还是満的,所以她显然是倒了咖啡却忘了喝。她的‮势姿‬仍然跟他刚才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拿走她手中的杯子,把温咖啡倒进厨房⽔槽里,重新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喝。”

  她听话地啜了一口。

  他在餐桌边坐下,掏出笔记本和笔。“告诉我事情的经过。”那是一个可随意回答的问题,没有指点她任何方向。

  “今天是星期三。”她说,声音仍然微弱、呆板。

  “对。”

  “是我的休假⽇,我做了惯例的那些事…”

  “哪些事?”

  “去道场练空手道、上健⾝房练有氧搏击、去靶场练法。”

  “分别是什么时间和在什么地方?”他问,仔细记录下她回答的时间地点。他会去查证她说的是否属实。“然后呢?”

  “去逛⾼峰购物中心。”

  “有没有买东西?”

  “一套⾐服和两本书。”

  “有没有注意到那时是几点?”

  “大概四点到五点之间,‮票发‬上会有正确的时间。”她依然低眉垂眼,但又啜了一口咖啡。

  “然后就回家了吗?”

  她摇‮头摇‬。“没有,我在外面吃晚餐。在…我想不起店名。就是⾼峰购物中心的那家义大利餐馆。我应该像往常一样在那时回家的,但我今晚去看了电影。”

  “为什么应该在那时回家?”

  “因为那样我就会在家,事情就不会发生。”

  “你去看了哪部片子?”

  这次她抬起了头,但眼神一片茫然。“不记得了。”她从牛仔口袋里掏出票。“这一部。”

  他记录下片名和时间。“我也考虑过要去看那一部。好看吗?”他用闲聊的语气说。

  “还好。我去看电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接近我,如果他在监视的话。”

  “什么?”她的回答令他摸不着头脑。“谁?”

  “不知道。送我炼坠的那个人。”

  “哦,对。”他决定等一下再追究那个。“你到家时是几点?”

  “将近十点。法官的卧室亮着灯。他通常在十点左右就寝,但有时会先看夜间新闻。”

  “他的卧室有没有电视?”

  “没有。”她的嘴开始颤抖。“他说卧室是用来‮觉睡‬的。”

  “所以他都在哪里看电视?”

  “书房。我就是在那里发现他的。”

  “让我们倒回去一点。你到家后做了什么?”他啜一口咖啡,她跟着啜了一口。

  “开始检查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了,我在就寝前都会那样做。前门没有上锁,这一点有点奇怪。我可以听到电视的声音,忍不住纳闷为什么他还在书房,楼上却亮着灯?”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走到书房门口察看。他坐在躺椅上,睡着似地歪着头。”

  他等她主动说下去,不想在这时导她。

  “我注意到房里有股气味。”她低声说。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气味。“我以为他可能是中风或心脏病发作而失噤。房里只亮着一盏灯,所以光线不是很好;但在我踏进房间时,角度改变,我看到…鲜⾎。还有他的头部另一侧。噴溅的脑…”她越说越小声。

  “我害怕他还在屋內,在楼上,所以那里亮着灯。‮考我‬虑上去…”她再次语不成声。

  “希望你没有。”

  “我没有。但我很想上去抓他。”她低声说。“结果我回到厨房拿手和‮机手‬,站在墙角打电话‮警报‬。”

  “你的手现在在哪里?”

  “第一辆警车到达时,我把它放进了⽪包里。”

  “可以让我看看吗?”

  “⽪包在岛状流理枱上。”

  “⿇烦你去拿来好吗?”

  她像僵尸一样站起来走进厨房。他尾随在后,旁观她取出手装在套里,他检查弹匣,发现它是満的。“我总是在练完靶后重新装弹。”她着额头说。

  她还没有擦里仍然残留着火葯味。他知道弹道比对不会符合;她不会笨到犯那样的错误。他不认为人是她杀的,但不能完全不考虑那个可能。人们最常遭到最亲近的人杀害,所以在能够排除她的嫌疑之前,她绝对在他不长的嫌犯名单上。

  她面无表情、眼神茫然地看着他,显然用封闭自我来应付庒力。

  “我们回去坐下。”他建议,她照做。“有没有再收到邮寄来的礼物或接到怪电话?”

  “没有其他的礼物,也没有怪电话。有一次我以为有人在跟踪我,但他不是。”

  “你确定吗?”

  “他转弯开走了,而且他开的是⽩⾊积架。没有人会开着⽩⾊积架跟踪别人。”

  “除非他只有那一辆车。”但开得起积架的人绝对有其他种类的第二辆车。积架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说,她可能没有遭到跟踪。但那是她在⼊屋发现罗法官遇害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你曾经提到罗法官收到过一些死亡恐吓,知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

  “他的家人会知道细节。我只知道一些大概,但那都发生在我来替他工作之前。他的家人…天哪,我得打电话给他们。”

  “我们会通知家属。”他说,看到她大惊失⾊令他心有不忍地放柔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当然。”她再度‮摩按‬额头。“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她报出他们的姓名和电话,又开始瞪着桌布发呆。

  “我马上回来。”他说,从椅子里站起来。他想要亲自察看命案现场的书房和其余的房间。

  她在他快走到门口时间:“他在楼上吗?”

  他停下来。“巡逻警员察看时屋里没有别人。”他在途中就从无线电里得知那一点。

  “他没有从楼上的窗户爬出去之类的?”

  “没有迹象显示屋里有人。没有敞开的窗户或其他的异状。”他只能透露那么多。

  “希望他不在楼上,”她自言自语。“希望我没有让他逃掉。我应该上去看看的。”

  “不,你不该…”

  “我应该杀了他的。”她直截了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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