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惊惧
张戚程绷着脸没有动,⾝边已经有员官忍不住“崔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张戚程伸出手来,员官的声音戛然而止。
崔奕廷突然被皇上拔擢为锦⾐卫百户,多少人都看不惯,可是碍于锦⾐卫威风凛凛的模样,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可现在崔奕廷这个态度,让好事者再也按捺不住。
张戚程目光不留痕迹地从崔奕廷⾝上掠过,崔奕廷和往常确实不一样,走路很慢,一步步磨着人的子。
崔奕廷到底有没有挨打?
方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让幕僚结钱墨安,利用崔家⽗子的关系,就是要让崔奕廷仓皇失措,尝尝少年得意妄为的苦果。
在崔奕廷羽翼没有丰満之前,一刀砍下去。
崔奕廷已经几步到了跟前,绷着的脸忽然笑起来,声音不⾼不低让所有人都听到“广恩公很关切我的家事,方才盯着我又在看些什么?”
张戚程心中豁然一紧,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来。
崔奕廷知道了。
天⾊刚好开始泛⽩,一轮红⽇慢慢升起,丽的光照在崔奕廷红⾊的官服上,他噙着笑容站在那里,如墨般乌黑的眼睛闪着亮光。
锦⾐卫在他⾝边站开,所有人脸上都是严肃、谨慎的神情,没有一个人有半点的懈怠。
人人心中都惧怕这个年轻的新贵。
并不是因为他将亲叔叔送进大牢,而是他⾝上有种让人无法阻挡的锐气。
所有人都向这边望过来。
看着⾝姿拔的崔奕廷。站在张戚程面前。
广恩公也叱咤风云一时的勋贵,却一下子被庒住了气势,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广恩公。”崔奕廷伸出手来“请吧!”
张戚程顿时头⽪发紧。
崔奕廷到底知道多少?是钱墨安露出了马脚让崔家捉了正着,还是…
张戚程来不及多想,转头向周围看去,才知道崔奕廷方才那话的意思,该上早朝了。
天⾊渐渐亮起,內侍和宮人跑来跑去。员官们不敢再耽搁低头向宮內走去。
崔奕廷带着锦⾐卫走在前面,鲜红的飞鱼服说不出的刺眼,⾝姿笔扣着间的绣舂刀。仿佛百官之首。
张戚程一时恍惚。
“广恩公,”旁边的员官立即上前道“别看崔奕廷一时神气,以他骄纵跋扈的作风。将来必定不得善终。”
张戚程皱着眉头仿佛没有听见。
皇上继位开始。就从来没有晚过早朝,今天⼲脆让朝臣都等在外面,天亮了才传唤,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张戚程顿时觉得腿脚发沉,他的下属都没有上大早朝的份,这时候宮里的情形又不明,他只有硬着头⽪进宮去。
朝官陆续走上大殿,半晌却不见皇上。众人从小心翼翼到互相对视,张戚程深深地望了一眼夏大学士。
夏大学士拿着笏板不声不响地立在那里。
张戚程收回目光。可见今天的事夏大学士也不知晓。
…
南书房內,皇帝看着崔实图,崔实图跪拜行了大礼才起⾝站在一旁。
“崔实图,”皇帝声音低沉“朕未登基之前你就已经离京了吧?”
崔实图称“是”
皇帝缓缓道:“一晃就过去了那么多年。”
崔实图恭敬地低下头,他没想过这辈子还会见到当今圣上,当年他只想着偏安一隅过他的⽇子,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端王登基从此之后都和他没有半点⼲系,将来后辈科举⼊仕,走他们的仕途,他也不会伸手帮忙。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奕廷忽然蒙祖荫⼊朝,从前的那个秘密到底会不会被揭出来。
“崔奕廷说的可是真的?”皇帝忽然问。
崔实图松了口气“⽝子所说确为实情,臣下⾝边管事的先生已经被抓了正着,一起抓起来的还有广恩公府上的幕僚和下人。”
崔实图顿了顿接着道:“听说朝廷准备招安海盗,就有传言奕廷要去福建,还是奕廷发现家里有异动,开始臣下也不信,如今看来的却如此。”
大殿里十分安静,皇帝仿佛没有听见崔实图的话。
崔实图躬⾝站在那里,半晌御座上的天子才抬起头“崔奕廷求朕赐婚。”
崔实图立即跪下来“⽝子何德何能,臣下惶恐不敢受此恩宠。”
皇帝看了几眼跪在地上的崔实图,没有了从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登基之前,他曾去过崔家,崔实图没有站在端王那边,也没有支持他,而是因一件小事辞官归田。
“出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
崔实图忙跪地谢恩。
等到崔实图出了门,皇帝一把抓起旁边的端砚,丢掷的地上,顿时墨汁四处迸溅。
小內侍被溅了一脸却不敢发出半点的声音。
雷霆震怒。
响声嗡嗡仿佛能震塌房梁。
皇帝沉着脸,眼睛中红丝密布“朕还奇怪,満朝文武竟然推选不出一个合适的员官去福建,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汪同源进京,他决定要招安海盗,就已经有人暗中算计,不但揣摩他的意思,还看着崔家,崔家有半点风吹草动立即下手。
皇帝吩咐內侍“去查,是谁跟汪家提了姚家的婚事,又是谁准备要赐婚汪家。”
崔家长辈有心要像姚家提亲,恰好汪家在这时候揷脚进去。
如果他真的赐婚了汪家和姚家,崔家就颜面尽失,轻轻巧巧就挑起了争端。虽说是一门亲事无关紧要,若是真的散布了谣言,他也会因此疑心崔奕廷。
就算面前让崔奕廷去福建。定然也是无功而返。
不过是去福建对付一个海盗,竟然就这样难,这个天下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到底还有多少勋贵勾结在一起。
在他眼⽪底下尚且如此,去了福建就如同被蒙了耳目,发生什么事都不⾜为奇,怪不得朝中没有人愿意⽑遂自荐。
说到这里。皇帝青筋迸发,顿时咳嗽起来。
內侍慌了手脚忙上前拍抚“天家。天家,快…快请御医过来…”
皇帝摇手,用一块帕子抹了抹嘴角,然后紧紧地塞进袖子里。
內侍斥退了大殿里的宮人。亲手端了茶给皇帝。
“崔奕廷在哪里?”
內侍道:“崔大人在外面候着呢。”
皇帝道:“传崔奕廷。早朝让他们退了,留下吏部尚书,內阁当值员官,广恩公张戚程。”
皇上脸⾊铁青,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
…
“不好了。”
张夫人听着管事的话,心里如同被剪了一刀,说不出的心惊⾁跳。
管事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我们府里的江先生不见了,还有…还有平⽇里在外办事的家人。”
什么叫不见了。
张夫人睁大眼睛。“是不是公爵爷出派去办事…”
管事慌地摇着头“没有,没有,昨⽇里公爵爷还吩咐小的要听江先生吩咐,小的就一早去了江先生那里,却没有见到江先生,就连平⽇里伺候的下人也一起不见了。”
加起来有十几号人,突然就消失了,他让人四处去找却没有找到,他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
张夫人眼⽪顿时跳了两下,这个时辰公爵爷还没有下朝。
江先生在办什么事。
张夫人突然想起来,公爵爷提起过,是崔家那边有了消息,难不成…是被崔家发现了?
张夫人手一抖“快,让人去宮门外等公爵爷…”
张夫人话音刚落,管事妈妈匆匆进门“夫人,冯和回来了。”
冯和是跟着公爵爷⾝边伺候的小厮,张夫人道:“公爵爷呢?是不是也回来了?”
管事妈妈头摇“冯和说,早朝已经散了,公爵爷被留在了宮中。”
张夫人顿时昅了一口凉气“什么?”惊诧的神情还没有从张夫人脸上褪去。
“夫人,夫人…”
一连串的喊声伴随着脚步声进了屋。
“夫人,”丫鬟脸⾊苍⽩“锦⾐卫,锦⾐卫来抓人了。”
锦⾐卫?
张夫人顿时站起⾝,立即走出屋子,刚到院子里,就看到又有几个下人慌张地来报信,前门的管事也大步跨进院子。
“夫人,来了锦⾐卫,带着江先生,说是要抓人。”
她没有听错,真的是锦⾐卫。
张夫人的腿瞬时软下来。
锦⾐卫为什么会来公爵府,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会惊动锦⾐卫,张夫人眼前顿时描绘出一个人的面目。
锦⾐卫。
崔奕廷。
是不是崔奕廷。
张夫人让人搀扶着向外院走去,还没有出月亮门,就听到四处都是惊呼和脚步声,眼前的慌让张夫人彻底怔在那里。
整个张府一下子陷⼊恐慌之中。
…
张戚程今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还觉得精神气慡,他预感今天会有好事发生。
却没料到会跪在南书房门口,眼看着吏部尚书、內阁的员官陆陆续续进了南书房,皇上仿佛将他遗忘了般。
冰冷的青石刺着他的膝盖,从前在场战上留下的旧伤让他整条腿不受控制的抖动。
顺利承继了爵位,他松了口气,富贵荣华就在眼前,不该再受这样的苦痛。
崔奕廷。
崔奕廷,张戚程紧紧地咬着牙,终究他还是棋差一招,没想到崔家⽗子在关键时刻竟然站在了一起。
他被算计了还不自知。
他怎么能想到那个钱墨安连真假都分辨不出。
崔实图是个老狐狸,明明不喜崔奕廷,明明时时刻刻都将“逆子”两个字挂在嘴边,这次却和崔奕廷一起演出这样一场“请君⼊瓮”的大戏。
他上当了,一步走错,満盘皆输。
不,他还没有输,他手里还握着别人都不知晓的秘密。
张戚程想要挪动膝盖,內侍的眼睛却如同毒蛇般盯在他⾝上。
一种被石磨庒过的疼痛,传到他的脊背。
“广恩公,您是上过场战的人,不会这样就跪不住了吧?”
公鸭嗓从头顶传来,张戚程紧紧握住了官服。
南书房的门终于又一次打开,明⻩⾊的靴子停在张戚程跟前,张戚程几乎不敢呼昅。
“广恩公。”
几个字让张戚程一头叩在地上。
冷气顺着他的额头游走全⾝,整个人如同被大⽔冲撞的堤坝,眨眼功夫就会崩溃“听说王卢江善⽔战,你也曾击退过倭寇,带上几个人跟崔奕廷去福建,一切听从崔奕廷调度。”
张戚程几乎歪倒在地上。
跟着崔奕廷去福建,一切都要听从崔奕廷。
他是个勋贵,崔奕廷是什么…
“传旨,封崔奕廷正五品武德将军,赐婚姚宜闻长女,”皇帝淡淡的声音传来“广恩公觉得这门亲事可好?听说你的四女嫁了姚宜闻做继室,这门亲事可要她好好持。”
张戚程再也支持不住,顿时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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