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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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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晖的照耀中,飞照行领着凯旋的军队行走在平坦大道上,远方,归乐都城的城门在望。

  遍乐溃败的残军已经被消灭⼲净,他随⾝携带的两个匣子內,分别放着乐狄和乐震的首级。

  那一对⽗子,曾是他的主人。他追随着他们,拼命、流汗,最后成了兔死后的⽝,飞鸟尽的弓。

  不甘!他不甘心。

  这股不甘心使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背叛成就了他。

  呜…呜…古老的号角发出长而低沉的声音,他的归来。

  城门已经大开,飞照行在齐鸣的号角中,带着澎湃的快意踏进曾经的归乐都城。

  遍乐已不存在。何肃已死,王族已灭。

  两道旁,跪満接的百姓,这些亡国的子民显然是被士兵们从家里驱赶过来的,哆嗦着跪在地上,或疑惧或愤愤的视线千万道,躲躲闪闪,若有若无地从各处来,集中在他的⾝上。

  这种绝对称不上好感的视线,不曾削弱飞照行的‮奋兴‬和得意。

  不必理会,这些卑微而跪着的百姓,无从知道何肃的懦弱和无能。他们不知道,王者,必须果断、狠辣、无情。

  谁又比得上何侠?那个风流倜傥,剑法和目光都一样凌厉的小敬安王。

  旁观者清。

  飞照行比何侠更明⽩,耀天是何侠的一道难关。

  当耀天在云常王宮咽下最后一口气,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能束缚何侠,阻止何侠。

  这让飞照行非常⾼兴。人生就是一场‮博赌‬,要赢得风光,就要有眼光。飞照行错跟了乐震,但这回他总算押对了宝。

  他选对了何侠,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过了城门跪地接的亡国百姓,越往里走,越发觉街道上的冷清,偶尔看见的,都是惶惶不安的面孔,在云常士兵反着⽇光的锋刀下,表情近乎雕像般的冷淡。

  一名何侠的心腹侍卫等待在大道上,截住了意气风发,正要往王宮去的飞照行:“小敬安王不在王宮,飞将军请往敬安王府。”

  飞照行颔首,勒转马头。敬安王府是何侠旧家,待在那里也很寻常。

  他在敬安王府下马,人目便是満目疮痍,愣了一下,才跟着那名侍卫,跨进⾼⾼的门槛。

  爱里绿苔处处,草木极深。

  着被火烧出一片焦黑的雕柱远远看去,何侠独自一人,‮立独‬在这一片荒芜孤单中。

  这‮立独‬的背影,即将拥有这一片大奷河山,从此千秋万世,被后人传颂他的名字。

  飞照行不敢大意,走过去站定了,恭声道:“禀报小敬安王,末将已将乐狄乐震两人的首级带回来了。”

  何侠早知道他来了,转⾝打量他一眼,笑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准备了赏赐,来啊,念。”

  一名侍卫走上来,打开手里的卷子,一项项念下来,果然赏赐不少。飞照行跟着乐震,从前也常出⼊归乐王宮的,听那赏赐里面,竟有好几样是归乐大王也舍不得送人的珍宝。

  何侠挑了主位坐了下来,脸上淡淡的,似乎在笑,眼里笑意却又不是很浓,看不出个究竟。飞照行等那侍卫念完了,行礼谢了赏赐:“末将都是托小敬安王的福气才打了一场不丢脸的仗,不敢收那么多赏赐。”小心地问:“乐狄和乐震的首级,小敬安王尚未过目,是否…”

  “不必了。”何侠‮头摇‬:“我还信不过你吗?”

  两名美的侍女捧上热茶,分别奉给何侠和飞照行。飞照行谢了何侠,双手接了,茶碗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珍品,但在这片荒芜的王府里,又显得格格不⼊。

  何侠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啜了一口热茶:“我曾经在这里披満了彩绸,摆満了精致的家具,却不能使这里恢复一点一丝的生机。我也曾经命人重新修理这里颓倒的墙,但一动工,我又下命停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飞照行放下茶碗,坐端正了,才谨慎地回答:“昔⽇的敬安王府就是昔⽇的敬安王府,再怎么重修,过去的还是回不来了。”

  何侠薄薄的动了动,似乎扬了一个笑,但很快又消逝了:“不错,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为什么人在取舍的时候,总是想不清楚这点?我真的很后悔。”

  他的眉目之间,居然隐隐显出一股极痛的神⾊来。

  飞照行没想到何侠会忽然和他说这些掏心的话,既受宠若惊,又不敢胡应答。

  何侠在他心目中是难得的枭雄,这种人喜怒无常,善于把心事蔵在深处,应该最忌讳别人了解他们。

  飞照行低着头把茶碗重新捧起来,小饮了一口,假装在润嗓子。

  “我诛杀了何肃一门。”何侠忽问:“你知道外面的闲言了吗?”

  飞照行点头道:“已经听说了,那些谣言也听了一点。”

  “你怎么看?”

  “亡国的王族,不过是蝼蚁罢了。小敬安王富拥天下,杀几只蝼蚁,又有什么?”

  “我也不必瞒你。”何侠瞅着他,又是微微一笑:“外面的闲语倒也没说错,何肃并没有在投降后伙同王后刺杀我,我是无故将他们一家三口杀死的。”

  飞照行一愕,正不知如何答话,何侠已经换了个话题:“商禄将军战死了,永昌军现在由谁掌管?”

  飞照行道:“‮场战‬上失了主帅,只能临机决断,暂时由末将掌管。”

  何侠不在意地道:“冬灼也大了,该给他历练的机会,现在云常都城局势稳定了,我正要调他出来在沙场上学一些本领。永昌军就给他管着吧,你下去之后,割一下。”

  飞照行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何侠今⽇感触特别多。他叹了一口气,从椅上站了起来,道:“你来,随我到处走走。”

  飞照行跟着他,在敬安王府里面缓缓步行。

  庭院已经完全荒废了,池塘面上満是浮萍,偶尔突出气泡,在⽔里簌簌一现的,不是五颜六⾊的锦鲤,倒像是灰黑⾊的小小的野鱼,也不知道怎么到了这池塘。

  虫豸在草中一递一声地叫着。

  他们踏着深一步浅一步的草,一前一后走着。何侠走了许久,忽然作声:“没想到这么快,连归乐也亡了。”语气里竟有不少感慨。

  飞照行暗奇,他得到了天下,反而比原先更不快活。

  偷偷瞧他的背影,直直,宛如一条被绷紧的弦。

  也许是再没有⾜以与何侠抗衡的大军存在,飞照行这次重见何侠,总觉得比往⽇生疏上十倍。至⾼无上的威严,大概未登位已散发出来了。

  “最后的归乐大军被消灭,四国已经可以大统,我打算下正式的诏令,以小敬安王的名义,建立新国,定国号为敬安。”

  飞照行踌躇了一下,试探着劝道:“建立新国固然重要,但现在楚北捷的事还未了,这是否…”

  “不用担心。楚北捷就算有十倍的本领,也不能以一抵我数十万大军。光杆的将军,何⾜畏惧?”何侠冷笑道:“待我登基之后,名份确立。他就不再是东林的镇北王,而是我敬安国的逆贼,杀之天公地道。能有这么一个对手不容易,反正有时间,我要慢慢对付他。”

  听何侠的意思,竟是四国已经平了,再没有值得花功夫的敌手,倒有点不舍得将楚北捷一下子弄死,要慢慢猫抓耗子似的死他似的。

  也不能说何侠自大,想四国之內,能和何侠对抗的大军都被灭得⼲净,楚北捷一个人能有什么本事挑战云常大军?

  他若敢公开招募叛军,云常大军立即开到,十倍之数攻之,楚北捷必死无疑。

  飞照行心里觉得不妥,但何侠语气笃定,似乎已无法兜转,只好不作声,点了点头。

  何侠却蓦地停下脚步:“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是。”

  “我要你收集各国珍宝,珍珠宝石,还要找一批钻研镶嵌珠宝的能工巧匠。”

  飞照行明⽩过来,问:“是要打造一顶王冠?”

  何侠‮头摇‬,竖起两手指:“是两顶。一顶王冠,一顶后冠。两顶都要精美绝伦,不能有一丝差错。”

  飞照行应了,何侠又嘱咐几句,他才告辞出来。

  回到临时安排给他的府邸,飞照行想来想去,总有点不妥,将⾝边一个留守在归乐的心腹召了过来问:“小敬安王到了归乐后,是不是看上了什么女子?”

  那心腹仔细想了,‮头摇‬道:“没听过他近女⾊,到了归乐,就是在敬安王府处理各种事务。也难怪,见了旧家,难免要凭吊几天死去的亲人。”

  飞照行觉得似乎有东西哽在脖子里,但又想不出说什么,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一点东西。正在思考,又有属下来报,何侠赏他的东西已经送到了门前。

  飞照行亲自出去接了,开了其中一箱来看,都是极名贵的东西,看来何侠赏赐毫不手软,将来绝不是个吝啬的大王。

  飞照行暗暗⾼兴,赏了送东西过来的侍卫不少钱。何侠的侍卫头目也亲自来了,笑嘻嘻恭喜了飞照行,又说:“兄弟奉命过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冬灼将军要掌永昌军的事,请飞将军用一下帅印,割清楚。”

  飞照行早就知道这事,痛快地在递上来的文书上盖了印,算了割了永昌军,送走了那群拿了不少赏钱的侍卫。

  因为心里⾼兴,虽是征途刚刚结束,飞照行也没有早睡,唤来属下几名将领一同喝酒庆祝。

  “来来,⼲!这一杯敬我们将军步步⾼升,前程无量。也敬我们驸马爷早⽇荣登大窦!”

  一名副将忙庒低声音道:“别再提驸马爷三字,上面已经下了令,从今之后一律只称呼小敬安王。张将军,你可要小心犯忌讳。”

  “嘿,我沙场上的厮杀汉,哪里晓得什么忌讳。⼲!”

  那副将还要劝说,张将军胡摆手,一脸不耐烦地嚷道:“晓得了,晓得了,很快连小敬安王也不叫,要叫皇上了。听说那些文官现在都自称微臣了呢。”

  这些将领在‮场战‬上都严噤喝酒的,口馋了多⽇,兴⾼采烈,几壶几壶往里灌,飞照行糊糊间,被人扶了上

  睡得朦朦胧胧,却不知为何浑⾝一冷,被吓醒过来。

  猛一睁眼,飞照行直上坐了起来,心跳怦怦不止,一股隐隐的不安泛上心头。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他对自己的直觉有奇异的信任。

  上次乐震准备杀人灭口,他也是凭着忽然涌上心头的不安,夜间狂奔出城,逃过一劫。现在心里微颤,不由份外小心起来,把⽩天里何侠和自己的对话反反覆覆想了许多遍,但想了又想,又找不到什么蹊跷。

  何侠要他办的事,他都办了,不但灭丁东林大军,杀了乐狄乐震,连商禄也一并处置了,还能比这办得更好?

  如果说自己平常贪一点金银珠宝,何侠也是应该早就心里有数的,不该为这些小事对付自己才对。

  到底哪出了问题?

  难道又是兔死狗烹,鸟尽杯蔵?飞照行一惊,连连‮头摇‬。

  不不,何侠不是乐狄,不是乐震。他是小敬安王,有雄才大略,有容人的气度。

  仗打完了,新国将立,不像从前那样礼贤下士,也是人之常情。只要荣华富贵仍有他飞照行一份就是了。

  他苦思冥想,想不出个所以然,终于又糊糊睡去。

  但从此对着何侠,倒真的加了三分小心,更加十二分谨慎。

  兵贵神速,楚北捷领着人马前往且柔,开始还担心路上劳苦,娉婷吃不消。

  但娉婷也是常跟着军队远行的,让楚北捷很快就没了顾虑,一心赶路。

  一千人的精兵,在边界化整为零,潜⼊云常腹地,又悄悄在且柔郊外碰头。

  这些人都是大战后残留下来的精锐,个个精得像鬼一样,经过漠然逐一挑选,又再三叮嘱,没有一个出岔子。

  一千人潜行到了且柔附近,一点消息也没有走漏。云常军不知这么一支要命的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且柔城里的人,更对这场迫在眉睫的大难毫无警惕。

  而番麓,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镇北王的目标。

  这位且柔城守,正为另一件与楚北捷毫不相⼲的事头疼。

  “他们是存心死我!好啊,来吧,老子在军中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刚刚传来的公文被番麓个稀烂,狠狠扔在地下。屋前屋后都可以听见城守大人的咆哮:“我怎么知道那两个大人跑哪里去了?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他们离开了且柔,他们又是习惯了到处巡视的,说不定早巡到边境去了。人不见了,怎么发公文来要老子追查?老子上哪追查去?的!”

  负责传信的府役早吓得抱头溜走了,只剩下师爷杜京,皱眉看着番麓像被人捅了庇股的老虎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城守大人今天的怒气,真是非同小可啊。

  “大人请檄,这公文虽然没道理,毕竟是上头的意思,我们也不能不管啊,这事…”

  “我也知道不能不管。”番麓咆哮了一顿,火气都发怈完了,反而浑⾝轻松,居然又笑起来,用脚尖碰碰地上蜷成一团的公文,猛一发力,把它踢到角落去。

  他在椅子上大摇大摆坐了下来,吊儿郞当地把腿架桌上:“嗯,那就追查。

  师爷,给老子在且柔城贴公告,画上那两只…不,两位大人的相,记得画得真一点,然后在上面写…“他把笔咬在齿间,含糊不清地吩咐:”现丢失‮员官‬两名,城守大人正到处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人赏赐银两一百,见尸赏赐银两两百。就这样办吧。“

  杜京见他那腔调,明⽩他心里恼那葡光葡盛大人,但又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哭笑不得道:“大人,一百两百的赏银,恐怕少了点。我看…还是加一点为好。嗯,那见尸的话,最好别加上去…”

  “好,好,都由你。”番麓摆摆手,打个哈欠:“今⽇公务料理完了,你快贴公告去。城守大人我要休息去了。”

  转到后院,一手就把醉菊手腕抓了,直向门外后。

  醉菊被他拉着,莫名其妙道:“又怎么了?瞧你一副逃难的模样。”

  “天气好,陪城守老爷出门散心。”

  醉菊听了,停下脚步,把手往回菗:“放手吧,我的小花小草都还没浇⽔呢。

  为了你大老爷要散心,要害它们枯死不成?“

  番麓死抓了她的手腕,就是不肯松,回头看着她:“今天公文来了,大消息,葡光葡盛两位大人失踪了,上头下令要我追查。喂,你到底陪不陪我出去?”

  醉菊吃了一惊,左右看看。

  葡光葡盛怎么死的,没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

  何侠当权后,云常一概用了重典,到处人心惶惶。这事被查出来还得了,看来要找个地方和番麓细细商议。正想着番麓叫她出门是不是要私下谈这事,犹豫间,已经被番麓扯着,大摇大摆出了府门。

  且柔虽是个小城,街上倒还热闹。番麓穿着便服出门,醉菊向来不喜穿太的⾐服,两人走在路上,也没怎么招人注意。

  “糖葫芦要不要?”

  “⾖腐脑,来一碗?”

  番麓在街上走走停停,只要瞧上喜的,掏钱买了,就递给醉菊。醉菊一味‮头摇‬,她不要的,番麓就随手送了路上的小孩子。到了最后,醉菊还是没办法,接受了番麓送的一个小面人。

  走了一个下午,番麓尽说不相⼲的话,庒没提葡光葡盛的事。

  拿着面人,醉菊忍不住道:“喂,你说话啊。”

  “说什么?”

  “我们怎么办?要离城吗?”

  番麓转头打量她,戏谵道:“你当我们真要逃难?”

  醉菊看他那神态,不像说假话,但番麓的话从来都不可信的,庒低了声音追问:“那你怎么要我出门呢?公文上不是说了要你追查吗?万一被发现了,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早说了出门是陪我散心,你做贼心虚,硬往逃难上面想。”番麓翻个⽩眼,朝城门那边扬扬下巴:“老爷我早就开始追查了,瞧见上面的公告没有?”

  谈起正事,醉菊比他正经一百倍,听说贴了公告,立即要去看,话也不说,牵了他的手就往城门走。

  向来都是番麓抓她的手,醉菊主动握住番麓却是第一次。

  她本是无意的,番麓被她软若无骨的手一牵,心里猛跳了几下,斜眼去瞅醉菊。醉菊一心担心着,却本没有留意番麓。

  杜京做事一点也不拖拉,城门上果然已经贴了公告,公告前人头汹涌,因为葡光葡盛的恶名,百姓们见了公告,都是一脸平静,只当看闲话一样。醉菊在人群里看了公告,只是平常的追查,心里松了一口气,低声问:“这是你要他写的吗?”

  番麓哼哼一声,骂道:“的,杜京这家伙,改了老子的公告。师爷都不是好东西。”

  醉菊吃了一惊:“他改了什么?”

  “本来写着丢了两头猪,怎么现在变成丢了两位‮员官‬?”

  醉菊噗哧笑出来,又忍住笑瞪他一眼:“亏你还是城守老爷,整天不正经,就想着逗人家。”

  番麓斗嘴从不服输的,这次只哼哼了一下,居然没有回嘴,只是说:“公告已经看完了,我们走吧。”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番麓忽然庒低了声音问:“你怕看死人吗?”

  醉菊蹙眉:“你又要杀人?”

  她只是随口问问,不料番麓却道:“正是。”

  醉菊心里一缩,握紧了番麓的手。

  番麓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仿彿耳语一样“有个不长眼的,从刚才就跟着我们了。你别怕,我引他到暗巷里面,就当上山打兔子,他几个透明窟窿。”

  闭了几个弯,耳边喧闹声渐渐小了,巷子越走越窄,两人走在巷內,两边靠得极近的土墙夹着,连光都不大能直进来。

  越往里走,显得更暗了。

  番麓在军里就是个子野的,当这个城守每天看着一卷卷文书,恨不得有人来当箭靶子让他过过瘾。他这种当探子的人感觉分外灵敏,侦知了跟踪自己的不过只有一人,放心地寻了一个死胡同。见了‮端顶‬的墙,转过⾝来,一手牵着醉菊,一手将后的轻弩擎在掌上,锐箭无声无息上了弦,问醉菊:“你想我他脖子,还是他心窝?”

  醉菊见箭头寒光闪闪,哆嗦道:“你别问我。”将番麓的手握得更紧。

  番麓心里更加⾼兴,嘴往上一勾,冷笑道:“跟着的朋友出来吧,咱们聊聊天。”

  墙角处人影动了动,不一会,有人缓缓从那边踱步出来,微笑着道:“见到你真叫人⾼兴。也不来信告诉我们一声,不知道我们担心吗?”竟是对着醉菊说话。

  醉菊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漠然!”

  漠然点点头,这才把眼睛转向番麓,吐字清晰:“城守大人,你运气真好。

  要不是恰好看见醉菊陪在你⾝边,你恐怕已经⾝首异处了。“

  番麓嘻嘻笑起来,转头对醉菊道:“我比较喜脖子,一箭下去,立即能让他闭嘴。”正要扣下机关,忽然浑⾝一僵。(1*6*小说网$wa^p。1^6^)

  一把冰凉的利刀,无声无息从后伸了过来,不偏不倚,恰好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把低沉的男声笑道:“我也比较喜脖子。”

  番麓自负直觉敏锐,从没有人能这样无声无息潜到他⾝后的,心里大吃一惊。

  他最擅探敌深浅,听⾝后的男人说话间从容谈笑的气势,已经知道遇上⾼手,识趣地垂下手里的轻弩,強笑道:“绕来绕去,原来我是那只倒楣的兔子。”

  醉菊往后一瞧,更加吃惊,捂着嘴叫起来:“天啊,是王爷…”

  楚北捷站在番麓⾝后,瞥醉菊一眼:“你可让娉婷伤心多时了。”

  “⽩姑娘?”醉菊心脏连续受了几次刺,连忙用手抚着口。仿彿眼前一团一团烟火似的光直冒出来,好看得叫人想哭,醉菊昅了几口长气,断断续续问:“⽩姑娘她…她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孩子呢?那孩子…”

  “晚点再闲话家常。你看,我脖子上还有东西呢。”番麓截断她的话。

  醉菊心情正动,一手擦着眼泪,瞪他道:“你这时候还敢向我大呼小叫。

  你知道你⾝后的是谁?小心他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番麓听他们对话,已经猜到⾝后是镇北王。

  别的对手就算了,遇上镇北王的利刃搁在脖子上,自己再厉害十倍也逃不过去。他比别人放得开,索听天由命,收了惧意,居然嬉⽪笑脸道:“你舍得?”

  醉菊当着楚北捷和漠然的面被他这么一笑,大为窘迫,涨红了脸:“你你…

  …你一直欺负我,我要王爷杀了你为我报仇!“

  番麓正要说话,脖子上忽然一凉,刀锋往肌肤上一掠,觉得微微刺痛。

  “呀!”醉菊看见番麓的脖子上拉出一道⾎痕,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惊呼道:“王爷,王爷,我说笑的,你千万别…”

  漠然见他们两人这般模样,早就猜到几分,向楚北捷投去一个询问的眼⾊。

  楚北捷默默点了点头,漠然正容道:“打情骂俏,闲话家常,以后再找时间。城守大人,这次我们来,是来请你谈点事情的。”

  番麓脑子灵活,何侠的权势如⽇中天,镇北王忽然现⾝且柔这样一个小城,还能有什么事?回言道:“你们看中我这个小小城守,不过为了那些过路的军粮。

  何侠因为贵丞相的事,把我们这些城守不当人看,小猫小狈都敢过来作践老子,老子早受够了闲气。一句话,向镇北王投诚也没什么,但我有一个条件。“

  楚北捷见他开口就道破自己用意,心里微微诧异:这么一个军队里稀罕的人才,怎么竟屈在小小且柔了?见他说了一堆,忽然提个条件,大体上已经猜到,把刀刃稍微松了松,不再贴着肌肤,朝漠然示意。

  漠然问:“一个什么条件?”

  番麓想了想,居然改口:“嗯,错了,我且柔怎么说也是一个城,换一个条件不划算,我要两个条件。”

  漠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吊儿郞当的人,当场愕住。

  醉菊知道他的为人,抬眼看他脖子里渗着⾎珠,暗恨他这个时候还敢招惹楚北捷,急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无端发抖,想着就为了⽩姑娘,王爷多少也会给自己两分颜面,哀求地去看楚北捷:“王爷,他这人脾气如此,你别怪他。”

  番麓看她那样子,心里比吃了藌糖还甜,不顾命还未保住,哧一声笑出来。

  醉菊又急又恨,狠狠掐了他的手一把。

  楚北捷冷眼看两人行动举止,思忖片刻,沉声问:“把你两个条件都说出来。”

  番麓早知道楚北捷会接受,笑道:“第一,我要醉菊。”

  醉菊低呼一声,脸红过耳,站也不是,蔵也不是,垂了头不敢看人,小声骂道:“我又不是一样东西,你怎么向王爷要呢?”

  番麓道:“我是和镇北王谈条件,与你何⼲?”一句话堵得醉菊几乎气晕过去。

  楚北捷点头道:“这个条件,本王答应你。”

  番丽问:“她又不是一样东西,你能让她答应跟着我?”

  “这个容易。”楚北捷缓缓道:“我用刀刃对准你的指头问她答应不答应,她说一句不答应,我就切你一个指头下来。保证没有切够十个,她就会答应了。”

  连番麓也不噤愣住,喃喃道:“这个方法倒够绝的。”

  三个男人静了静,不由一同大笑起来,楚北捷借这个空档,也把刀从番麓的脖子上撤了下来。

  醉菊被他们笑得脸⾊通红,咬牙道:“男人真不是好东西,你们都是一伙的。”

  对番麓恶狠狠道:“就算你手指脚趾都被切了,我也懒得理会。我又不是卖⾝给王爷的奴婢,你们谁也管我不着!”

  楚北捷淡淡道:“试试就知道了。”

  醉菊暗自心惊。她知道楚北捷为人向来说一不二,手指又不是楚北捷的,他要真的切了,对楚北捷也没有什么损失?听漠然的语气,本来就是打算杀了且柔城守的。

  醉菊见过权贵们谈笑杀人的事,生怕真把番麓给害了,竟不敢再倔強,闭紧了嘴不再作声。

  漠然问:“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番麓笑道:“还没有想好呢。以后提可以吗?”

  楚北捷见这人机敏灵动,加上对醉菊那般心思,又很合自己的胃口,嘴角逸出一丝微笑:“可以。”

  番麓问:“镇北王带了多少人进来?”

  “进来的,只有我们两人。”

  “居然只有两人?”

  番麓暗暗吃惊,他胆子可真够大的。凭楚北捷的⾝份,若是被发现了,立即会惹来全城官兵,万一被困住绝无生机。

  楚北捷轻描淡写道:“两人已经够了。”(,$。。)]

  本来只是打算进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刚刚潜进城守府邸,刚好遇见城守大人微服私访,更绝的是,他带在⾝边做伴的,竟然是娉婷一直为之思念的醉菊。大好机会,楚北捷当然不会放过。

  三人都是在军里待久的,也不浪费时间,立即商定接头事宜,晚上在城守府邸里碰面。

  楚北捷带着漠然告辞,番麓问:“你不怕我反悔?”

  漠然瞅醉菊一眼,应道:“有醉菊当人质,不怕你反悔。”

  番麓脸⾊凛然一变,沉声道:“你们休想带她走。”想了想,脸上浮起威胁的笑容“我要是一刻不见她在眼前,立即向上面告发你们。不然你们现在就把我杀了。”

  楚北捷见他那么紧张,倒觉有趣,低声道:“我们不带她走。你带着醉菊当人质,我们带着她师傅当人质,两边都安心了吧。”听见巷外传来人声,警觉地朝漠然打个眼⾊。

  时间紧迫,两人朝番麓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迅速去远了。

  番麓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

  镇北王果然名不虚传,别的不说,那潜匿刺杀的功夫,就已经少有人能媲美。

  和楚北捷打道,除非一国之君那样的森严护卫,否则谁都要提心吊胆。

  手臂忽然被重重摇了几下,番麓转头。

  醉菊一脸‮奋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听见没有,是师傅!师傅也来啦,啊…我没有听错吧?我没有听错,是不是?”她深深了几口气,捂着怦怦跳的心,叹道:“老天爷啊,所有的好消息都在今天来了。出来散心真是的对的,⽩姑娘没死,王爷来了,师傅也来了…”说到后面,着眼睛轻轻哭起来。

  番麓本来一脸不耐烦,见她哭了,只好哄她:“⾼兴的时候应该笑,为什么又哭?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醉菊仍轻轻哭着,‮头摇‬道:“我心里太了,脚也软软的。你别管我。”

  番麓嘻笑起来:“我为你把且柔城给卖了,我的心更呢。不过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了,我就吃亏点,抱你回府好了。”

  他一提醒,醉菊又不由看他一眼,轻声问:“你为了我要和从前的敌人联手,心里是不是难受?”

  番麓哼一声:“云常王族都死绝了,何侠将来一定建新国,我这样做,谁也不能说我卖国。要卖,最多也是卖了何侠而已。有什么好难受的?”

  楚北捷初进且柔就得了一个喜讯,心里非常⾼兴。回到且柔郊外的临时营地,对漠然吩咐:“今天的事,你先不要对别人说,我要给娉婷一个惊喜。”

  漠然道:“霍神医也会大大惊喜呢。”

  “那当然。”

  两人商量好,一同进帐,一屋子的人都正在等他们的消息。娉婷正担心楚北捷进城去了很久还没有回答,见了他的⾝影,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上去问:“且柔里面情况如何?我这里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拟了几条计策出来,但每条都有点破绽。要不让人发觉地占了这座小城,可一点也不容易。”将桌面上刚刚写好的卷子递给楚北捷。

  楚北捷大略看了几眼就放下了,脸上浮起笑意:“本王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

  他是主帅,如此笃定地说有办法,自然是个好办法。众人大喜,一起问:“王爷有什么办法?”

  “我们几个大模大样地进城,按照规矩拜见城守大人,大家坐下来平心静气,谈谈条件,劝他帮我们对付何侠。”

  众人本来‮奋兴‬地等着,听楚北捷轻描淡写地说了,都不由怈气,纷纷苦笑道:“王爷拿我们开玩笑呢。”

  娉婷却深知楚北捷绝不拿军事来开玩笑,想了想,问楚北捷道:“王爷今天潜⼊了且柔城守府吗?那位城守,是受何侠提拔上来的,还是受贵常青提拔上来的?”

  这问题一针见⾎,漠然垂手站在一旁,大叫厉害。

  番麓要不是因为⾝处贵常青一派,受到何侠一派的苦苦庒制,就算有醉菊在,也不见得会一见楚北捷的面就卖了且柔。

  楚北捷见娉婷乌黑的眼珠瞅着自己,忍不住握了她的小手,轻声道:“又让娉婷猜到了,本王真想让了这个主帅的位置呢。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娉婷再猜一下。”

  旁人见他们两人亲亲密密,都不作声,含笑看着。

  娉婷低声道:“要再猜一点,大概是王爷出手了,让那城守尝到了几分厉害吧。”

  漠然喝彩道:“不愧⽩姑娘,这也能猜出来。王爷潜伏刺杀的手段,可是连敌国大将都心惊胆跳的。”

  楚北捷仍是笑着:“还要猜深一点。”

  娉婷蹙眉想了半天,‮头摇‬道:“再深就不行了,我又不是神仙。”

  “给你一个提示,今夜我要带霍神医一起进去。”

  娉婷“哦”了一声:“且柔城守有极看重的人病重了?”

  要是真的受何侠一派排挤,又遭楚北捷出手胁迫,再加上骨⾁至亲的重病,要一个人通敌,倒真的有可能。

  楚北捷道:“谁没有极看重的人呢。反正且柔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次倒是老天爷帮了一个大忙,你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就明⽩了。”

  快到傍晚,楚北捷真的领了娉婷,请来霍雨楠,挑选了几名精⼲属下,趁城门未关时微服⼊城。

  漠然瞅着娉婷不注意,悄声问楚北捷道:“我想着想着,还是有点犯险。万一那人后悔,将王爷卖了怎么办?要只有我们两人还可以杀出来,只担心⽩姑娘和霍神医。”

  楚北捷平静答道:“你还没有遇上心爱的女子,等你遇上,就知道他为什么绝不会反悔了。怎么,你不信本王的眼光?”当主帅识人最为重要,楚北捷看人极少出错,他这样一说,漠然放下心来。

  一行人来到城守府外,向府役报称是外地来的旧朋友,过来投奔番麓的。府役早得了番麓吩咐,说这一两⽇会有旧友前来,一定要好好招待,立即跑进去送信。

  不一会,番麓亲自了出来,一见楚北捷就拱手:“好久不见,老兄⾝体还好?”亲热地携了楚北捷往里走。

  跟随楚北捷的几个精兵都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葯,想着大模大样到敌人的城守府来,简直就是九死一生,不过为了楚北捷的帅令,又不得不从。现在一见城守的模样,终于放下一半心,但仍不敢大意,手握着剑柄,寸步不离地护在楚北捷⾝后。

  只有娉婷知道楚北捷不会莽撞,这样做必有把握,也随他盈盈走了进去。

  番麓领着众人进了內室,遣退不相⼲的人,才松开楚北捷的手。漠然在一旁互相介绍,指着娉婷道:“这位就是⽩姑娘。”

  娉婷从未见过番麓,只以为是个陌生人,哪里知道这男人和自己的假死一事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有礼地微微颔首。

  番麓知道若不是这个女人,也许此生都不能和醉菊碰上面,想起醉菊,心里微漾,朝娉婷古怪地笑了笑。

  漠然又指着霍雨楠道:“这位就是霍神医。”

  此话一出,番麓露出肃容,居然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霍雨楠大惊,知道这人对镇北王紧要非常,连忙要扶他起来:“不敢,不敢,哪位贵亲病了,请带老朽去看看。老朽不才,医术上倒还过得去。”

  番麓硬跪直了:“没有人生病,只是求您老一件事。我叫番麓,人长得帅,⾝体也好,一手好弩,对人一心一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他语速很快,唠唠叨叨说了一堆,除了楚北捷和漠然外,别人都摸不着头脑,听番麓把自己有的没有的优点都数完了,又问霍雨楠:“您看,我这样的人物,你老人家还満意吧?”

  霍雨楠被他得昏头转向,以为番麓是要拜在自己门下学医,他今生只有醉菊一个徒儿,并不想再另找一个,但又知道眼前这个城守对镇北王的大计甚为重要,万万不可得罪,只好含糊道:“这般人才,老朽怎敢不満意?”

  一听这话,番麓竟然到:“那您老受我三个响头。”

  “不!不,使不得…”

  霍雨楠话音未落,番麓已经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再直起⾝来,満脸的一本正经顿时没了,嘻嘻笑道:“这下可不能赖了。您老受了我的磕头,我以后就管您叫岳⽗了。”

  此言一出,不但霍雨楠,连娉婷都愣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番麓却像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从地上生龙活虎地跳起来,冲着楼下大声道:“媳妇!番麓的媳妇,快出来拜见你的师⽗,也就是我岳⽗。”

  他把醉菊骗到小屋里,再三答应了只要楚北捷一出现就告诉她。但楚北捷他们一来,番麓却没有通知醉菊,反而先使手段把霍雨楠给料理了。

  醉菊正在屋里忐忑不安等着师傅和⽩姑娘来,猛然听见番麓在楼上叫,霍然站起来,疯了似的往上跑,一跨进房门,看见満屋子悉的面孔,哽咽着叫了一声:“⽩姑娘…”再一转视线,虽然早有准备,但亲眼瞧见消瘦了许多的师傅就站在面前,整个人都怔了。

  房中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醉菊呆呆站了半晌,肩膀猛然**,大哭起来:“师傅!师傅!”

  霍雨楠瞪着眼睛。

  醉菊露面的刹那,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人就像踩在云堆里似的。惊喜太多,活活把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炸飞了。

  醉菊,是醉菊那个小丫头…

  那⾝板,那尖尖的下巴,那乌黑的眼睛,那表情…都是醉菊那孩子的。

  久历岁月的睿智老眼,渐渐幻化成一片氤氲,他嗡动着,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一股大力用来,有人紧紧抱着自己,哭声钻进耳膜里,那声音悉得让他这个老人也忍不住想痛哭一场。

  “师傅…师傅,徒儿总算见到你了…”

  霍雨楠低头,老眼一片昏花,朦朦胧胧看着心爱的徒儿已经伏在自己怀里,委委屈屈地哭着,脑子里一片混,喃喃道:“孩子,孩子…”什么都顾不上问,一味像从前那样,用手来回抚她**的背。

  娉婷得发疼,很久才想起应该呼昅,她怔在那,眼睛闪闪发亮,旁边有人扯扯她的袖子。她缓缓把脸别过去,楚北捷对她笑道:“到我怀里哭吧。”

  娉婷伏过去,忍不住菗泣起来。

  众人终于明⽩过来,喜气洋洋地看着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连着霍神医,眼圈也是红的。

  漠然在一旁抿着嘴笑。

  静静站了一会,番麓见醉菊还哭个不停,凑过去逗她:“别哭了。你师傅答应收我做女婿,我已经磕了三个响头,喂,你也磕三个吧。”

  醉菊抹了脸上的眼泪,瞪他道:“谁要你磕头?”她刚才哭得厉害,眼睛又红有肿,嗓子也有点嘶哑了,又问番麓:“我的师傅,怎么你叫岳⽗?”

  番麓毫无异议,痛痛快快道:“好,那我也叫师傅好了。”

  霍雨楠见了徒儿,心⾼兴地简直要飞起来一样,今生也没有这么快活过,好不容易止了泪,见他们一吵嘴,细看醉菊两腮,居然有点发红,顿时明⽩过来,心里的喜又多了一重,鼻子竟又有点忍不住发酸,赶紧掩饰着呵呵笑道:“叫岳⽗就好,只要你好好待我徒儿,也不用磕头,岳⽗师傅随你叫。”

  醉菊大羞:“师傅啊!”她不叫则已,一叫起来,所有人都笑了。娉婷也刚在楚北捷怀里抹了眼泪,抬头要说话。楚北捷怕她怪自己隐瞒了见到醉菊的事,赶紧道:“正事要紧,我们先谈谈正经的。”

  众人都知道情况紧急,肃然道:“事不宜迟,不要闲聊了。”

  番麓摆开一张桌子,拿了卷轴往上面一铺开,不再嬉⽪笑脸:“这是且柔附近的地图,上面朱⾊的五条,就是军粮的路线,他们都会在且柔这里歇脚。”

  这地图是他自己绘的,比一般地图细致了几倍,楚北捷赞赏地看他一眼,暗中点头。

  醉菊不懂行军打仗,在师傅那哭了一场,又想起娉婷,对霍雨楠道:“师傅,我们到隔壁去,醉菊帮你捶背好吗?”看看娉婷,娉婷満脸泪痕,朝她笑了笑,眼睛里蔵了说不完的喜。她走过去,对娉婷道:“⽩姑娘,我们到隔壁去。”

  娉婷恨不得立即和她尽述离情,拉了她的手,和霍雨楠一同到了隔壁。

  三人坐在一起,醉菊亲自沏茶上来,一人分了一杯,又慢慢为师傅捶背,一边将自己和娉婷离开后的事仔细讲了一次。

  因为怕霍雨楠和娉婷生番麓的气,把番麓做的坏事隐去了十之八九。

  霍雨楠听了,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他坏,其实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

  娉婷问:“你喜他吗?”

  醉菊脸蛋微红,蹙眉道:“谁喜他?”

  霍雨楠和娉婷一看,心里都道:那是真的喜他了。

  三人在一边聊天,这里的男人们也谈得热火朝天。

  楚北捷向番麓说了他们开始的打算,番麓顿时笑起来:“这事王爷找对人了,我在军中混了多年,军里的事都很清楚。云常军里哪些将领可以笼络,哪些将领立场最坚定,我通通清楚。”

  楚北捷大喜,当机立断道:“这样最好,烦请立即写份表单出来,我们好逐一算计。”

  娉婷在那边,向醉菊代了别后经过,想起都以为对方死了,那股伤心滋味真不好受,当⽇也不知为这个流了多少泪,唏嘘叹息一番,又说起活泼可爱的长笑,才渐渐止了眼泪,重新回这边房间来找楚北捷等人。

  一进去,娉婷问:“商量好了吗?”

  楚北捷转头笑道:“天赐我良才。呵,军粮的事,稍有变更,这下一定要请⽩军师帮忙了。”对娉婷作了个揖。

  娉婷知道他又和自己说笑,偏⾝让过,问楚北捷道:“我不上王爷的圈套,受这个礼,一定有事让我为难。军粮的事,到底有什么更改的地方呢?”

  她眼眸转了一圈,周围众人神神秘秘,一脸‮奋兴‬,一定是楚北捷想了什么妙计出来。

  楚北捷瞅着她笑,顿了一会,才道:“我们不下毒,下葯。”

  娉婷听了,蹙眉思索,忽然秀眉舒展开来,幽幽叹道:“真是妙计,王爷放心,你要的葯,娉婷能制出来。”

  别人见惯了娉婷神机妙算,只是微笑听着,番麓不由朝娉婷多打量了两眼,暗自吃惊。

  散会后,番麓安排好众人,只对府役们说是自己的老朋友,别了楚北捷等,依旧向醉菊房间走来。

  罢到房门,醉菊簌然跑出来,⾝站在门前:“你来⼲什么?我今晚要陪师傅聊天。”

  番麓戏谑地看着她:“那明晚呢?”

  “明晚也不许你来。”

  番麓耸耸肩,转⾝就走。

  “喂。”醉菊怕他生气,赶紧把他叫住了,问他道:“你见了他们,觉得怎样?”

  番麓想了想,忽然长叹:“我终于明⽩为什么何侠和贵丞相铁了心肠,要不择手段地极力不让他们在一起了。”

  这两个人在一起,天下还有谁能比得过呢?

  如今一看,何侠当初把⽩娉婷从东林抢来,倒是大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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