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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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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茂林,小木屋中充満喜气洋洋的生机。

  虽然很安静,但乐的空气,让人难以忽略地流窜着。

  木上,躺着两个被幸福得太紧,庒睡不着的人。

  “今晚的星星特别亮。”楚北捷抱着失而复得的娉婷。

  娉婷轻轻笑起来。

  “有什么这么好笑?”

  “王爷总算会开口说话了呢。”

  她柔美地笑着,见楚北捷眼睛停在她脸上,瞳孔黑得发暗,不由自主‮涩羞‬地敛了笑容,轻声问:“王爷看什么?”

  楚北捷看了很久,才叹:“娉婷,你真美。”

  娉婷心里感动,低声道:“王爷瘦多了。都是娉婷不好。”

  “这与娉婷无关,本王心甘情愿的。我喜娉婷,所以才愿意为娉婷做任何事,愿意把每分每秒都放在娉婷⾝上。”

  娉婷沉默半晌,幽幽道:“男儿大志,不是应在四方吗?”

  “能一心一意,百折不挠,就是大志。”楚北捷轻轻摩娑掌下青丝,慨然适:“我的大志只有一个,就是让你变成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娉婷抬头,眸中⽔波漾,轻声问:“王爷真的这么想?”

  楚北捷朝天竖起二指,正⾊道:“我楚北捷对天纺,刚力说下的话,今生今世,一字一句,绝无更改。”

  娉婷感动地瞅着他,泪在眸中似坠不坠,垂下眼:“那…王爷可愿意为娉婷做一件事?”

  楚北捷柔声道:“别说一件,一万件又如何?只要是娉婷的心愿,没人能阻上楚北捷为你实现。”

  娉婷抬起眸子,静静凝视心爱的男人片刻。英气的眉还是那样浓黑,直的鼻梁,薄薄的,都和梦中思念的一样。

  他的举手投⾜,原来从不曾离开心田方寸。

  这是她深爱的男人。

  三生中,恐怕只有一世,能有这般的深爱。

  爱深,痛也深,受够了苦,却忍不住飞蛾扑火般,又转了回来。

  她伸手,从边的包袱中取出一物。

  “王爷曾将此剑留在隐居别院,以保护娉婷安危”娉婷双手捧着宝剑,徐徐问道:“如今,王爷可愿再以此剑扫,统一四国,给娉婷一个可以安逸度⽇的太平天下?”

  楚北捷一直与外界隔绝,不曾听说战的消息,不噤一怔。以娉婷的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王爷不愿吗?”娉婷低眉轻问。

  楚北捷一生戎马,最不怕的就是上场杀敌,何况提出这个请求的是娉婷,哪会不愿,一怔之后,朗声笑道:“给子一个安逸太平的天下,这是所有男人都该做的事。”

  当即接过宝剑,悉的感觉涌⼊掌心,当⽇被丢弃在灵堂里的“神威”宝剑,又回到了昔⽇主人的手上。

  沉甸甸的,冰冷的“神威”宝剑,他仍记得剑柄上每一道花纹。这柄宝剑曾经指挥千军万马,杀得敌人丢盔弃甲。

  一旦出鞘,天下震动。

  这是,镇北王的剑。

  楚北捷眸中,再度问烁傲视天下的光芒。

  他的剑已在手,他心爱的女人已经回来。

  他的壮志,已起。

  百臣茂林赐予了他一个奇迹,他要还这个世间另一个奇迹。

  他将用手里的剑,为世上最动人的女人,‮服征‬天下。

  东林王宮虽然已被焚毁,但东林王族一⽇尚在,这个‮家国‬就未曾真正灭亡。

  何侠的大战开始,马不停蹄,四处奔走,指挥各地战役。他对付敌人手段利落,毫不犹豫,但想起怎么处置耀天,却非常踌躇。

  回到云常都城几天,飞照行已经连提了这事几次,何侠只是不耐烦地把此事推后:“目前不急,等对付了东林和归乐的王族再说。”

  飞照行再三劝道:“驸马,此事可人可小。不早点处理了,恐怕将来会成大

  患。”

  何侠何尝不知。

  他麾下四处讨伐的大军,除了少数收服的降兵和新征⼊伍的散兵,其余都来自云常军队。假如耀天被软噤的消息外怈,或者耀天带头否认何侠的统帅大权,那将会动摇目前胜利局面的基。

  难道真要对他的儿下手?

  何侠为这事烦恼,人不在‮场战‬,闻不到悉的⾎腥和硝烟味,光对着笙歌美酒,反而更心焦气躁。看见他可怕的脸⾊,朝中大臣人人自危,不知是否暗中得罪了这位驸马爷,生怕贵家修事发生在自己⾝上。

  幸好没过几天,军报又送了上来。

  “发现东林王族蔵匿的地点,我们的军队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

  “好!”何侠笑道:“东林王族苟延残了好些⽇子,这次绝不容他们再逃掉。

  传令,把他们围得紧紧的,但先别动手。本驸马要亲自收拾他们。”

  遣退了传令兵,何侠立即点兵出发。他想得周到,知道云常都城中有的大臣只是怕死,但并未真心臣服,需要留点心眼,命令飞照行留下,和冬灼一同看守都城。

  不料带军奔出部城力行了两百多里,不到三天,飞照行竟一路快马赶了上来,在路上截住何侠的人马。

  “驸马爷在哪?”

  何侠勒了缰绳,回头一瞧,飞照行満脸风尘,⾝边只带着几个亲卫,顿时知道不妙,扬声道:“照行过来!”

  遣开众人,将飞照行领到偏僻处,何侠下马就问:“京城出了什么事?”

  事情紧急,飞照行没功夫抹脸上的灰,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脸⾊凝重地递给何侠。

  何侠接过书信,打开扫了两行,脸⾊已经变得难看异常,往下看,眉⽑渐渐纠结成一团,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沉声道:“这是王令。是…公主的字迹?”

  眸光一沉,冷得慑人。

  “是。字迹已经找人对照过,不是临摹,确实是公主的亲笔。”

  “哪来的?”

  飞照行禀道:“在一名偷偷出宮的宮女⾝上搜得这到书信。”

  何侠恼道:“公主⾝边的宮女不是都不许离开公主一步的吗?这么多侍卫看守着,怎么还能让一个宮女出了宮?⾝上还带着这样的信?”

  “驸马爷檄。”飞照行冷静地道:“这事已经查清,是一侍卫收了贿赂,那侍卫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因为担心还有隐情没有揭出来,正在继续审问。”

  “要仔细地审。”何侠眸底像结了一层冰,脸⾊却恢复了几分平和从容:“那宮女拷问了吗?说了些什么?”

  飞照行道:“宮女胆小,没动大刑就吓得全都说了,这是公主写好给⾝边的贴⾝待女绿⾐,绿⾐给她,命她暗中给掌印大人,再由掌印大人给其它一些‮员官‬传阅。”

  “一些‮员官‬?”何侠冷笑道:“到底是哪些‮员官‬敢不要命,名单呢?”

  飞照行躬⾝道:“掌印大人手中一定有名单。我离开都城前,已经派人将掌印大人秘密逮捕,正在严刑拷问。同时,这事非同小可,我严令不得走漏任何消息。冬灼留下看守都城,由我来追驸马爷。”

  他办事利索,处理恰当,颇有应变之才,何侠不噤赞赏地瞥他一眼。

  飞照行禀报完毕,顿了一顿,又接着沉声道:“驸马爷,请驸马爷立即回都城吧。现在要紧的不是东林王室,而是云常都城。公主已经动手了,万一真让他们里外通了消息,事情就难办了。文官们胆小怯懦,不⾜为惧,但公主毕竟是云常名义上的国君。除了驸马爷,谁也不敢对付公主啊。”

  “公主竟亲笔写下王令,要众大臣暗中筹备,连成一气,剥除我的领兵之权…”

  何侠看了手中的王令一眼,怒意又升,五指一收,几乎将王令捏碎在掌中,轻轻磨着洁⽩的牙齿,半晌没有作声,缓缓回过脸⾊,才问:“这事公主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宮女是在去掌印大人家的路上被截住的,公主⾝在宮中,被侍卫们层层看守,任何人都不得和公主以及公主⾝边的侍女说话。”

  何侠点了点头:“我和你立即回都城。这事不能再拖延,一定要快刀斩⿇。”

  飞照行猛点头道:“正是。”

  事不宜迟,何侠下好决定,立即点了一半人马随他回城,剩下的一半,选出一位将军率领着继续上路,命道:“到了东林,传本驸马的将令,立即动手对付被包围的东林王室。东林执掌大权的那个王后给我活抓过来,那是本驸马的战利品。其它的不必留生口。”

  布置妥当,便和飞照行等朝来路奔去。

  一行人马不停蹄,⽇夜兼程秘密赶回都城。⼊了城门,飞照行低声问:“驸马爷,是否先去王宮?”

  何侠‮头摇‬:“先回驸马府。”

  一到驸马府,问起情况,掌印早熬不住拷问,把暗中联系的‮员官‬名单了出来。

  何侠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当即扬声唤了一名信得过的副将进来,下令道:“立即传我的军令,就说都城里面潜⼊了归乐的刺客,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上街走动。”

  吩咐了戒严令后,又对冬灼道:“名单里面的文官大多数在都城,先不用急,以戒严令为籍口,派兵在各自家里看管起来,小心不要走漏消息。”

  冬灼答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亲自吩咐布置。

  “有一件事,要你立即去办。”何侠转头看飞照行:“军中将领受我恩惠极多,对我也很信服,如果云常有重大变动,许多人会选择支持我,但大将车商禄除外。商禄世代受云常王室重恩,一味愚忠,为人古板木讷,不识变通,我若正式登位,他一定会是军方中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人。”

  话说到这里,飞照行已经明⽩过来了:“请驸马爷吩咐。”

  “商禄如今正驻守在北漠,我这就写一道军令,命他即⽇开拔归乐,寻找机会和归乐大将乐震决战。你携着军令,亲自到北漠走一趟宣令,而且,领着你的蔚北军和商禄一起剿灭乐震大军。这次大战,商禄为副,你是主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飞照行心思剔透,点头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两军对垒,死伤难免,商禄⾝为云常大将,沙场捐躯也是应该的。请驸马爷放心。”

  何侠当下挥笔写了两道军令,一道给商禄,一道授予飞照行归乐战役主帅大权,放下笔,淡淡笑道:“商禄要处置,乐震也不能放过。这次两路大军齐出,兵力是够的,我只担心你和乐震昔⽇有主仆之谊,临场心软。”

  飞照行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军令,答道:“我为他们乐家出生人死,居然落个免死狗烹的下场,哪里还有什么主仆之谊?乐震才能平庸,靠祖上功劳才当了大将军,我一定将他打得落花流⽔。”一边把两道军令小心翼翼折好了放进怀里,又庒低了声音道:“驸马爷,那宮里…”

  何侠截断他的话头:“宮里的事,我会处置。你去吧。”

  遣退飞照行,华丽的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何侠‮立独‬许久,从怀里掏出公主的亲笔信。那信前几⽇被他气恼时用力捏,已经皱得不堪。他把信铺在桌上,缓缓展平了,又重新看了一遍,俊脸上平静无波,一双眸子犀利得发亮,濯濯耀光下,不知蔵了多少复杂的思绪。

  冬灼在外面吩咐完事情就往回赶,一脚跨进书房,看见何侠的背影,不噤怔了一—,另一脚停在门外,没跨进来。

  何侠的背影仿佛由郁愁凝结而成,硕长的⾝子,却沉重似山,宛如用书全⾝力气也无法挪动一分。

  “是冬灼吗?过来吧。”

  冬灼僵站在门口,听见何侠的话,才跨了进来,缓缓走到桌边与何侠并肩,低头一看,桌面上赫然是耀天公主写的王令。他自然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心里叹了一声,低声问何侠:“少爷打算怎么处置公主?”

  “你们都问我同样的难题。”何侠苦笑。他抿起薄,这动作使他看起来比平⽇冷冽:“如果这封信成功传递到各位‮员官‬处,而我在都城之外,一旦他们起事成功,救出公主,云常的军心就会动摇。”

  “少爷…”

  何侠不理会冬灼的话,继续沉声道:“重新出现在民众前的公主掌握大局,不论我有多少战功,打赢了多少战役,夺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胜利,云常大军的士兵都会渐渐背弃我。因为我的对手,是云常理所当然的一国之主。士兵和百姓不懂得选择有才能的人效忠,他们只知道愚蠢的忠诚,对王室的效忠。”

  何侠每个字仿佛从冰里凿出来一样,冬灼听着,浑⾝打个冷颤,他动动,想要开口,却觉得⾆像被冻僵了一样,说不出什么。

  确实,假如耀天重夺王权成功,何侠将一败涂地。王令上触目惊心地写着,企图建立新国的驸马将会以谋逆罪名被判处极刑。

  书房中的空气凝结在一起,再清慡的风也吹不开这片因为权势争夺而带来的寒。

  “你说,公主她真心喜我吗?”何侠忽然侧过脸,问冬灼道。

  冬灼问了半天,硬着头⽪劝道:“少爷,公主在王令上这么写,也是为了云常王室的存亡,情势所迫。她心里…心里…”

  何侠看着冬灼,忽然温和地笑起来:“她心里其实舍不得杀我,对吗?”

  冬灼看着何侠的微笑,霎时觉得心里发⽑。本想点头说是,但挣扎了半天,最后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了实话:“少爷想得不错,如果公主真的重新执掌大权,就算公主舍不得,也一定会迫于大臣们的庒力判处少爷极刑。”

  何侠心里正烦恼此事,这老实话就像一银针挑了何侠心头的脓包,冬灼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了,也不知何侠会如何反应,垂下眼不敢看何侠。

  半天,听见头顶上幽幽叹了一声。

  何侠道:“我要准备一份礼物,进宮去见公主。”

  北漠,堪布城之右八十里,江铃古城。

  荒废的古城,城墙大半已经‮塌倒‬。

  ⻩沙掩面。

  “上将军,喝点⽔吧。﹂

  下属呈上来的⽔浑浊发⻩。江铃古城环境艰苦,⽔源草料都严重不⾜,但地处偏僻,城內秘道四通八达,就算引起云常大军的注意,也有侥幸逃脫的可能。

  若韩接过⽔勺,喝了一小口,递给了⾝边的将士:“你们上喝点。”

  北漠正式的军力在周晴被何侠一战击溃。若韩逃得命,三番两次组织残余军力企图反抗,但对上名将何侠,每次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实力悬殊,兵力将才都远远比不上对方。能保留着命和⾝边这一批将士,已属不易。

  虽然如此,但每一个人,都没有起过向何侠投降的念头。

  ⾝边的小兵仰头看着‮辣火‬辣的⽇头,忽然问:“上将军,你猜这次森荣将军能带多少人马回来?”

  “会不少。”若韩答道,不由心中微热。

  他想起了自己从前的上司,北漠最伟大的上将军,则尹。

  自从则尹上将军公开向何侠挑战的故事被传扬开来,秘密到各处要求加⼊义军的百姓越来越多。

  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怎么传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故事是真的。

  何侠也会流⾎,终有一天,何侠也会战败。则尹上将军,如是说。

  只要梦想不被磨灭,斗志仍在,即使被屠戮,也会有源源不断的后人永不绝望地追随。

  在遥远的从前,我们的北漠国,也是这样被热⾎铸就的吧?

  这一次,森荣一定会带回更多热⾎青年。

  “上将军,森荣将军回来了!”城头的哨兵大力挥手。

  若韩猛然站起,向外望去,远处沙尘中果然出现几个单骑,快速向古城奔来。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容将军没错。”眼尖的哨兵肯定地回答,但接着声音里带了一些疑惑:“奇怪,这次的人怎么这么少?”

  若韩心中也正有相同的疑问。

  受到则尹上将军的励,秘密参军的人与⽇俱增,为什么森荣这次只带了几骑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不测?

  森荣数骑来得飞快,不一会已到城下,向城头招手,士兵们连忙放他们进城。

  若韩大步走下城头,朝刚刚下马的森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新兵只有那个几个。”

  森荣接过下属递上的⽔,也不管浑浊,仰头喝了一大勺:“新兵很多,我没带过来。”

  “怎么?”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嘿…”森荣心里一定蔵着喜事,脸⾊喜不自噤,嘴巴忍不住咧开。

  “你出去一趟,难道找了个将才回来?”

  “何止将才,简直就是将神!一个绝对可以打败何侠的将领。”

  若韩听他信口雌⻩,眉头大皱。

  何侠的天下名将称号并非浪得虚名,天下有谁敢如此托大,竟说绝对可以打败何侠。

  现在兵疲粮少,环境恶劣,最忌动摇军心。森荣一向大大咧咧,怎么知道将领话一出口不能兑现,一定会打击土气。不由低声道:“森荣,不要胡言。你曾与何侠对阵,难道不清楚何侠的本事,什么可以打败何侠的将领,这怎么可能?

  除非…”若韩蓦地停下,叹了一声。

  他想起⽩娉婷。

  昔⽇堪布城痛快淋漓的一战,犹在记忆深处,刀刻一般。

  何侠在周晴大战中鬼魅莫测的手段,只有娉婷‮姐小‬堪布城头临阵一曲,迫退楚北捷十万大军的从容可与之媲美。

  可惜,佳人已逝。

  若韩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周晴一战,是由娉婷当主帅,那么战果将如何?

  “上将军何必叹气。来来来,我给上将军看一样东西。”森荣笑起来,凑前一步,将背上的包里解下来,拉着若韩走到一边,一边打开,一边提醒:“上将军小心,这宝贝耀眼,可别把眼睛看花了。”

  若韩见他兴致,心里也觉得奇怪,耐心等他打开包袱,骤一看,只是一些或红或黑或蓝的染了尘土的布料,依稀还有点老旧的⾎污,再定睛一看,两颊猛然一菗,竟宛如被人使了定⾝法一样,瞪着那打开的包袱再也动弹不得。

  森荣早猜到他的反应,得意洋洋问:“怎样?”

  若韩瞪大了眼睛,死劲盯着那包袱,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认得,那些破旧的布料,正是当年堪布大战后,北漠众将为了表示对娉婷的感谢和忠诚奉上的披风。

  染⾎的披风对于将领来说意义非常,只有在崇敬无法表达时,他们才会献上自己的披风。那包袱里,有则尹上将军的、森荣的、若韩自己的…

  好一会,若韩终于反应过来,⾝体动得颤抖:“这…这…森荣,”他两手一伸,紧紧拽住森荣,语无伦次地问:“你的意思,难道是⽩姑娘她…她没死?”

  森荣得逢喜信,本想逗一逗若韩,见若韩如此动,倒觉得不忍,当即点头,大声答道:“没错,⽩姑娘没死,她还活着。”

  “活着…”若韩的眼睛亮起来:“那她人呢?”他能晋升为上将军,本来就是心思细密之人,心随念转,立即转头,视线向随森荣一同回来的几个人⾝上。

  其中一人⾝材娇小,见若韩视线扫来,也不闪躲,纤纤⽟手一抬,摘下遮住面目的大斗笠:“若韩将军,别来无恙?”

  巧笑倩兮,风韵四逸。

  那一分谁也比不上的从容淡雅,不是⽩娉婷还有谁?

  若韩站在原地,凝视了娉婷⾜有一柱香,才缓缓举步走到娉婷面前,深深作个长揖,极慢地直起⾝子,仿佛还是不能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似的盯着娉婷直看,最后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感慨道:“若韩今天终于明⽩,什么叫上天的恩赐。”

  娉婷浅笑道:“上将军先不要感谢老天。娉婷这次为了对抗何侠的云常大军而来,可是要籍这些昔⽇的被风,向上将军讨债的。”

  若韩见了娉婷久远的微笑,如沐舂风,信心大增,朗声笑道:“若韩甘愿把命一同奉上,还‮姐小‬堪布城救命之恩。呵呵,其实就算没有这些披风,没有堪布之恩,只要‮姐小‬是为对抗何侠而来,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给‮姐小‬的。”

  “那好…”娉婷眸中妙光流转,悠悠道:“娉婷斗胆,请上将军答应娉婷一个要求。”

  “‮姐小‬请说。”

  “娉婷带了一个人来,希望上将军可以带领所有的人马,忠心跟随他,听他的号令。不管这个人是谁,上将军都必须承认他是主帅。上将军答应吗?”

  若韩愕然:“天下间谁有这般能耐,竟能使‮姐小‬甘心让出主帅大权?”

  娉婷抿,似在思索,不一会,重展笑靥,轻轻叹道:“战况紧急,兵不厌诈。

  我本想上将军答应了再说的。算了,就让上将军见了本尊,再考虑是否答应娉婷这个要求吧。”目光向旁一转,柔柔唤了一声:“王爷。”

  若韩骤听这两个字,恍如被雷猛劈了一下脑袋,顿时天旋地转。

  不可能,该不会是…

  视线渐渐移过去。

  娉婷⾝边的⾼大男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虎目蕴光,目光与若韩一碰,笑着沉声道:“上次夜袭兵营,实在是寻心切,楚北捷冒犯了,将军见谅。”

  拔⾝形,不动如山,正是失踪多时的镇北王。

  震一波一波袭来,一波更比一波強烈,若韩见的世面再多,此刻也不噤愣⾜了半⽇,像见了儿一样看着楚北捷。

  天下名将,原来除了何侠,另一员尚存。

  威武依然,仍是那种睨视天下的自信眼神。

  “上将军可愿意抛开东林和北漠的仇恨,追随王爷,对抗何侠?”娉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到耳边,留下一轮又一轮的轻轻回响。

  若韩眸中焦距渐渐凝成,停在楚北捷脸”此人曾经领兵进犯,险些灭了北漠,同样是此人,冒险潜⼊兵营,将他要得团团转,骗得则尹上将军的下落。

  但此人,确实是世间唯一可以抵抗何侠的将才。

  “上将军?”森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若韩一震,完全清醒过来。娉婷等都将目光集中在他⾝上,若韩抬头一看,追随自己的将士从城头各处探出头来窥视着鼎鼎大名的楚北捷。

  所何人,都在屏息等待他的答复。

  若韩仰头,大声问:“将士们,你们都看见了。这位就是东林的镇北王,那个曾经差点灭了我们北漠的楚北捷。如今他来这里,要我们追随他,对抗何侠的大军。你们说,我应该拒绝吗?”

  周围寂静一片,连咳嗽都没有一声。

  若韩再问了一次,四周仍是一片沉默。

  “好…”若韩环视一周:“我明⽩了。”

  他看向楚北捷,沉声道:“北漠王族已经被何侠屠戮殆尽,北漠的疆土正被云常大军尽情践踏,这个时候,最愚蠢的事莫过于继续记恨当年北漠与东林的仇恨。谁可以打败何侠,解救养育这片大地的百姓,我就奉谁为主帅,追随他征战沙场。”

  楚北捷淡笑,手肘微动,铿锵之声清脆地回响在众人耳旁。

  烈⽇下,天下闻名的神威宝剑寒光四,镇北王剑已出鞘。

  “我会打败何侠,解救养育这片大地的百姓。将士们,你们谁愿意追随我?”

  每个人都听见了,低沉而蕴蔵着力量的声音。

  四周,比方才更寂静。

  屏息般的寂静。

  “有谁,愿意追随我楚北捷?”楚北捷⾼声喝问。

  娉婷缓缓仰头,视线静静扫过一张张被尘土弄污的脸。

  “我。”人群中轻轻响起一声。

  “我。”另一把声音。

  “我!”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我,我愿意!”

  “我!”

  “我,还有我!”

  “我!”

  “我!”

  应声如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连着一阵的吼声。

  追随镇北王。

  追随这个北漠昔⽇的仇人,追随这个把绝望从大地上驱赶走的男人,追随这个可以打败何侠的名将。

  大王死了,王宮毁了,大地被践踏了,⽗⺟亲人正被铁骑凌

  但他们有要求存的斗志,有不屈膝的勇气,有不怕彻落⻩土的热⾎,有生锈的兵器和老弱的马匹—还有,还有镇北王。

  “镇北王!”

  “镇北王!打败何侠!”

  “打败何侠!打败何侠!跋走云常军…”

  江铃古城沸腾了。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除了尘土、污垢、⾎迹、伤口,还有动的笑容,和滚烫的泪⽔。

  若韩瞪大眼眶,忍着不让感动的眼泪淌下,菗出间的剑,向前跨出一步,大声道:“若韩对剑纺,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北漠的上将军若韩,我是镇北王的将领若韩!镇北王,也请你记得自己的承诺。”

  “我会打败所有令生灵涂炭的人,包括何侠。”楚北捷沉声应道,目光转向娉婷,变得无比温柔:“因为我答应我最心爱的女人,给她一个安宁幸福的天下。”

  娉婷万万想不到楚北捷竟在这个时候当众表达爱意,虽然四周声雷动,楚北捷的话只有若韩森荣几个站得近的人听见,怛脸颊已顿时红了一片,不知如何应对,垂眼片刻才勉強恢复原来风流从容的模样,轻声建议:“如今士气正盛,正所谓名正,而后言顺。这是王爷复出后的第一支军队,是否该起个正式的名号?

  例如…镇北军。”

  她的话里另有一番意思。这次集中各国被击散的兵力对抗云常大军,楚北捷的军中再不仅仅是东林兵,所以绝不能再用东林两字,以免勾起他国参战将士的心病。

  楚北捷领军多年,怎会听不出娉婷的意思,笑着点头道:“对,是该起个名字。”

  掸剑朝天一横,喝道:“众将士静一静,听我说句话!”

  他一开口,周围顿时安静。人人期待地看着这位无敌的主帅。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抵抗何侠的大军。”楚北捷缓缓道:,这支大军,不叫镇北军,也不叫北捷军,更不会叫东林军。它的名字,叫亭军!”

  娉婷低呼一声,难以置信地抬头瞥了楚北捷一眼。

  “有人会问,为什么叫亭军。”楚北捷強壮的臂膀,蓦然伸过来,将娇小的娉婷搂得贴在怀中。楚北捷扬声道:“因为我最心爱的女人,叫⽩娉婷。我答应过她,要为她扫,统一四国,给她一个安逸的天下。我挑战何侠,是因为我要保护娉婷,保护我楚北捷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将士们,你们追随我,不是为了权利、财富、田地,不是为了満⾜贵人们争权夺势的野心,也不是迫于王令,更不是为了我楚北捷。”

  “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冒着危险追随我?”

  “你们难道不是和我楚北捷一样吗?”

  “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流⾎,是为了自己所珍惜的人而受伤,是为了自己的心愿而舍弃生命!”

  “告诉我,你们和我一样!”

  “告诉我,亭军的将士们,永远不会忘记这支军队为什么叫亭军!”

  “告诉我,亭军的将士们,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心爱的人,忘记自己最珍惜的一切!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为什么而战!”

  “大声告诉我,这支军队叫什么?”楚北捷的声音,穿越了古老的城墙,穿越了天上的云层。

  瞬间的静默后,是爆发的吼声。

  “亭军!”

  “亭军!亭军!”

  “亭军!”

  整座江铃都城在吼叫,在震动。

  娉婷依在楚北捷温暖的怀里,热泪默默淌了楚北捷一

  森荣走过来,佩服道:“镇北王一定是天下最厉害的情人。”

  “是否天下最厉害的情人我不知道。”若韩叹道:“但我可以肯定,他绝对是天下最懂得励军心的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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