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从在餐厅与司丞遇见的那一天开始,⽔如净的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人也变得很沉默。
她忍痛辞去內⾐专柜的工作,目的是要自己作好得随时离去的准备。
她镇⽇待在家里,不外出也不与朋友联络,有时一个人一待在房间里就是一整天,却什么也没做。
她甚至迫自己佯装冷漠,不再与别墅里的佣人谈笑风生,怕离别的⽇子来临时,她会舍不得走。
佣人们都看出她的改变,也都很关心的询问着她是否⾝体不适…等等,她却不说明自己的境况,只能一笑置之。
这期间司丞回来了二、三次,每次她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他开口撵她走,但却都没有。
每次司丞回来,总是在伤害她,不论⾝体上或心灵上,任何一处皆不放过。
每一次都是她噤不住的开口求饶,他才放过伤她的念头。
她实在好累、好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脫。
即使他伤她那么深,她仍然是爱着他。
但这一次她学乖了,她不表现出来、不说出来,就只是将那爱意放在心底,默默地。
这几天她一直觉得很疲倦、很嗜睡,老是睡不一样。
她发觉自己似乎一直无精打采的,便強撑着疲累的⾝躯,走到台上吹风,希望能吹醒晕沉的脑袋。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如净強撑着疲累的⾝躯在台上吹风,不远处的车道上却传来她所悉的引擎声。
她抬眼一看,司丞惯坐的莲花跑车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內。愈来愈近,终至停在主屋之前。
她清楚的看见司丞下了车,但却不朝屋里走来,而是越过车头绕至另一边开启车门,下另一个女人…⾼佩玲。
她満腹狐疑,不明⽩司丞带她前来的用意。
不多久,佣人带来司丞的口讯,他要她下楼一趟。
⽔如净有预感,今天…会是她离去的⽇子。
随着佣人的脚步进⼊大厅,她看见司丞和⾼佩玲正倚靠坐在一起。
只见司丞的大手还亲昵的环在⾼佩玲的上,不停的移动,状似摩抚。⽔如净強忍着上前去分开他们的冲动。
“坐。”司丞示意⽔如净坐在他和⾼佩玲的对面沙发上。
懒得和司丞为了这种小事争执,⽔如净选择顺从。
“有事吗?”⽔如净问,心里已有准备。
拿出早已预备好的合约和支票,司丞推到⽔如净的眼前。
“这是分手的契约书,你过目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签上你的名字,那张支票就是你的。”
司丞不带感情的说着,声音有如毒刺一般地戳进⽔如净的心里,扎得她连喊痛都不来及。
就在这一刻,他们二人之间似乎筑起一道无法穿越的城墙。
漠然的看着桌上的纸张,⽔如净一反常态,冷静地问:“离契约到期的⽇子还有二个月不是吗?”
司丞深深的看⾼佩玲一眼,这才转头面对她。“佩玲等不及了,因为…她孕怀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他的另一个女人孕怀,而她这个无利用价值的另一个女人,就可以功成⾝退了。
看都不看合约一眼,⽔如净动手签下自己的大名。
“好了。”她推回合约和支票,摆明不收司丞的钱。
没有司丞预期中该有的反应,⽔如净头一遭让他对女人另眼看待。
“收下支票,这是你该得的。”
“我不要。”不愿将她的爱物化,⽔如净拒绝得很快。
这不是金钱买卖,她始终这么认为。
“我说,收下它。”从来没有人能反驳他的决定,司丞决定这一次也不让她破例。
“为什么?”⽔如净心痛的问。她都已经退让,他为何还要迫她?
“因为你收下它,我才不会对你存有亏欠感。”司丞很实际的说“还是你存心让我欠了你?”
“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你别污蔑我。”⽔如净为自己辩驳,心疼得无以复加。
临走了,司丞还是不放过她,还是在伤她。
“那就收下它。”再度将支票推向⽔如净面前,司丞冷眼看着她。
伸出颤抖的手,⽔如净收下巨额的支票。她心中打定主意,明天她就以他的名义,将钱捐到慈善机构去。
他坚持要给是他的原则;但她也有她的原则…她坚持不收。
“哈,我还以为你有多清⾼呢,原来也只是贪财的女人。”⾼佩玲讥讽。脸上扯着夸张的笑容。
那笑容在⽔如净眼里看来,只觉得面目可憎。
“佩玲,你先到车上等我。”司丞突然开口说道,脸上是安抚的笑。
斑佩玲想留下来看好戏,却又不敢反抗司丞的话,只好不情不愿的迈开脚步离去。
斑佩玲一走,室內顿时陷⼊一片死寂。
“我…”⽔如净想躲回房里,却让司丞截断了话。
“我送你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司丞露出不屑的冷笑。“算是补偿你的损失,况且你用过的东西,我也不屑再要。”
⽔如净的背脊升起一股凉意。难道做不成朋友,就非要变成敌人不可吗?
司丞说话的语气,就像他亟摆脫一个惹人厌的人一般。
原想坚強离开的信念被恶意的击倒,⽔如净热烫的泪⽔如泉涌般的沿着脸颊滚滚落下。
司丞打发她离开的语气,令她感到难堪,感到羞辱。
“为什么?”⽔如净哽咽的啜泣“为什么你要这么忍残的对待我?”
“那得先问一问你自己,你做过什么?”
“我到底做错什么?”⽔如净执意要得到答案。
一瞬间,司丞的眼里出厌恶的火光“我这一生最恨别人欺骗我,而你,则是一开始就骗了我的人。”
“我没有。”她自信她从不曾做过欺骗他的事。
“你敢说你没有特意的隐瞒你的家世背景?”司丞点明真相。
“我只是没有明说,那不算是欺骗。”
“对我来说就是欺骗。”司丞严厉的数落。“你的外公是蒋定邦,你有一大群爱护你的表哥。我们两家是世,这你都不能否认。”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找上门,上了我,以为有你那強势的外公替你作主,你便能一辈子赖上我对不对?”司丞咄咄人,一句一声毫不掩饰的直攻⽔如净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不对。”⽔如净被司丞得节节后退,头摇得有如波浪鼓一般。
不理会⽔如净的恐惧,司丞将她至墙角,恶劣的抬起铁臂,限制了她的行动。
“但是你打错如意算盘,我很遗憾你没有孕怀,因为我一直暗地里采取孕避措施,而你却始终被我蒙在鼓里。没了孩子当筹码,却又赔上清⽩的处子之⾝,你一定很扼腕吧。”
⽔如净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他狂疯的想要一个孩子,却在近二年的同居时光里,对她作尽管孕措施,只为打击一个本不存在的计划。
他对她作尽一切男人与女人之间能做的事,却忍残的在事后告诉她一切都只是他的报复,他报复她隐瞒了她的⾝世,没对他坦⽩。
他…城府到底有多深沉?
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如净的脸⾊泛着死⽩,胃部隐隐翻搅,她感觉自己快吐了。
用力推开司丞铁般的钳制,⽔如净伸手捂住嘴巴,狂奔进厕所里,巴着马桶大吐特吐。
随后跟进的司丞也看到了这一幕,只见他斜倚着门框,再度对⽔如净痛下毒手。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寻求同情,我,不吃你这…套。”
不理会司丞恶意的讽刺言词,⽔如净一直不停的吐,直到吐光胃里的东西,她还是频频⼲呕着。
那呕吐声,似乎连同她的心、肺也吐出来。
终于,⽔如净停止呕吐,无力的跌坐在浴室的冰凉磁砖上,双手捂住肮部,脸上是意识到某一件事情的死寂、苍⽩。
方才在心魂俱裂的呕吐声中,她忽然想到自己的经期已有二个月没有来,难道…
她不敢相信的抬眼看向司丞嘲弄的嘴脸,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司丞所说的孕避措施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如净的双手抚上部腹,脸上是一片惘的表情,司丞嘲弄的说:“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孕怀吧!”
呑回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如净决定这一次不再让他有伤她的机会。
“我只是吃坏了肚子。”真的只是吃坏肚子吗?⽔如净倒真的希望如此。
司丞蹲下⾝来与她平视,冷漠的眼中净是无情。
“记住。”他用手指挑起她尖细的下巴,冰冷的语气不含一丝热度“最迟明天上午,你就得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说完话,司丞一甩头,无情的舍弃⽔如净,转⾝独自离去。
看着司丞决绝的颀长背影,毫不留情的远离她而去,⽔如净感觉自己的心一瓣、一瓣的剥落、碎裂,终至无法愈合的程度。
叮咚的门铃声,惊扰了正在上纠得难分难舍的男女。
“蒋力武,你放开我。”被男人伟岸的⾝躯庒在⾝下的女子,不停地动扭、挣扎着。
“休想。”蒋力武一点也没有为门铃声所扰,反而打算一举攻城掠地。
“门铃响了。”⾝下女子再一次提醒他。
“去他的。”
“蒋力武。”
挫败的由女子⾝上翻⾝坐起,蒋力武五指爬刷过黑发,腹中凝聚的仍是难以消散的望。
他深深的作了几下深呼昅,藉以缓冲体內的炙。
在他起⾝前去应门时,他转头给⾝后女子一个意寓深远的眼神,暗示着他们之间还未结束。
一把打开大门时,蒋力武仍愤怒的想着,来人最好有十⾜重要的事,否则他一定骂遍他家祖宗十八代。
谁这么不识相,竟然选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前来打断他的好事。
但蒋力武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一打开大门准备开骂时,映⼊他眼帘的竟是表妹⽔如净梨花带泪的脸庞。
“如净,你怎么了?”这是蒋力武的第一个反应。
时间已经这么晚,如净表妹竟然出现在他的住处门口,手中提着行李,脸上全是泪⽔。
⽔如净没有回答蒋力武的话,她只是冲上前,扑进蒋力武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寻求安慰。
“司丞那浑小子负你了,对不对?”
必上大门,蒋力武揽着⽔如净回到客厅,将⽔如净抱坐在自己的腿大上。
埋在亲人的膛上,⽔如净哭得更是悲切。
“别哭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如果他没有记错,距离司丞和⽔如净的二年之约,应当还有二个多月。
收拾起泪⽔,⽔如净溜下蒋力武的腿大,靠坐在他的⾝边。
“力武表哥,我没事。”十分努力地,⽔如净朝蒋力武露出一抹勉強的笑。
“别骗我,你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子,没事你不会哭得如此惊逃诏地,还在半夜找上门来。”
早知道瞒不了精明的表哥任何事。
“我和司丞解除了契约。”
“他提出来的。”这一句是肯定句。蒋力武十分清楚,爱司丞已爱到刻骨铭心的⽔如净不会做出这种事。
艰涩的露出一抹苦笑,⽔如净低语:“他的另一个女人孕怀了。”
“那个混帐八王蛋。”蒋力武顾不得平⽇的⾝份,脏话全出口了“亏我和他是好几年的朋友,他竟然做出如此恶劣的事,有了你,还去招惹别的女人。”
“力武表哥,我没有限制他的权利。”
“就算他和你无名五分,他也不能如此待你。”蒋力武咬牙切齿的吼道,心中气愤难平。
“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怪不了谁。”⽔如净十分认命的说。
“你的意思是要我就这样放过他?”蒋力武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在那八王蛋如此伤她之后,她竟然要他放过他?
难道…蒋力武看了低垂着头的⽔如净,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
“力武表哥…”⽔如净迟疑着该不该告诉盛怒中的蒋力武另一件事。
她方才只说一小部分的实情,力武表哥就已经如此愤怒地要找司丞拼命。如果她再告诉他这一件事,只怕护妹心切的力武表哥会拿刀砍了司丞。
但,力武表哥是现在唯一能帮她的人了,如果她不求助于他,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什么事?”蒋力武问。
“你…你得答应我不动怒,不对第三者说,我才告诉你。”这是⽔如净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打算吧!
“你说出来,考我虑看看。”
他是一个政治家,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我孕怀了。”
这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炸在蒋力武的脑门上。
连一向反应敏捷的他,也呆愣了好几秒,才收回心神。
“你在开玩笑。”蒋力武听见自己这么可笑的说着,他下意识的排拒这个事实。
“这是事实,他在我的肚子里,我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如净双手轻抚着小肮,喃喃低语。
“司丞知道吗?”
“不知道。连我也是刚刚才确定。”
要不是今天午后的争吵、呕吐,⽔如净不会意识到这么重要的事。
从司丞的别墅出来后,她马上到市区的一家妇产科检查,这才证实她的猜测。
她可笑的怀了孩子,而司丞却说他对她做着孕避措施。这一切,已教她不知该如何去思考。
她下意识的往力武表哥在台北的住所跑,并不期望力武表哥会待在台北,只是想碰碰运气。
但她没想到力武表哥真的在台北。
乍见来开门的是最疼爱她的蒋力武,她泪如雨下,只能扑进他温暖的膛寻求安慰。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蒋力武反问。
“他已经有孩子了,并不差我肚子里的这一个。”
这是她私心的决定。
“你打算留下他,却不告诉司丞?”蒋力武皱眉,不懂一向聪明的⽔如净是怎么看待这一件事的。
“对。”
“那浑小于盼孩子盼了十几年,而你却不打算告诉他?”
“力武表哥,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但你本不了解,司丞他…他不会承认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他不会要他的。”
这才是让她决定隐瞒他,不让他知道她有孩子的原因,对于一个口口声声说恨她的男人,她已经不敢再对他抱持任何的希望。
“告诉我实情。”直觉的,蒋力武相信,⽔如净有事瞒着不让他知道。
“司丞他知道我的家世背景。”
“这没有什么。”蒋力武不以为这会是造成他们分离的主要原因。
“他知道我的外公是蒋定邦。他以为我会藉由外公的力量来他做他不愿做的事。所以,当我和他签了契约的那刻起,我便是人了他的圈套而不自知,他自始至终只是在耍着我玩,本没有用心和我相处。他口口声声说要孩子,却背着我单方面做着孕避措施,只因为…他本不屑要我生的孩子。”
⽔如净如泣如诉的说着一切,现在回想起司丞当初告诉她事实的真相那一刻,心仍旧狠狠的揪疼着。
“那八王蛋,我去宰了他!”难得如此冲动行事的蒋力武,一起⾝就要往门口冲去,如果不是⽔如净出手拉住他的话。
“力武表哥,不要。”⽔如净悲切的求道,双跟泛着泪光。
‘你要我放过他?”蒋力武双手握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如净点头,摆明不想再惹事的态度。
“现在,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如果你一去,那他不就知道我孕怀的事了?我不以为他会关心我,但反过来嘲讽我倒是他会做的事。”
为了腹中的宝贝,她能忍受任何的刻薄言语和冷嘲热讽,但却不许他的亲生⽗亲污蔑了他的⾎统。
“那你打算怎么办?”蒋力武从未有过如此挫败的感觉,就算是他参选失利时也没有。
“我想回中部老家待产。”⽔如净说出她的想法。
她会选择那里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司丞,她怕司丞发现她的情况,却又不知该到何处蔵⾝。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待在外公蒋定邦的地盘上最全安。
但是她未婚孕怀的窘境,要待在外公的⾝边,还得过外公那最艰难的一关。
虽然外公最疼爱她,但她不敢想象,如果外公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是怎样的一种场面。
“你过不了爷爷那一关的。”蒋力武说出事实。蒋定邦的強势作风众人皆知,他不以为表妹过得了那古板老人的一关。
“所以我来求你帮我。”
“我不行。”蒋力武一口回绝。如果让爷爷知道表妹的遭遇,他也在其中揷了一脚,只怕他会…他不敢想象那种情况。
“帮我,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如净,你当初义无反顾的陷下去时,怎么就没有想过今⽇的后果呢?”蒋力武无奈的低叹。
“我承认当初的我是很傻。但为了孩子,我没有退缩的权利。”⽔如净知道,一向最疼爱她的力武表哥,已经答应她的请求,决定连命都不要的帮她了。
“谢谢你,力武表哥。”
“傻瓜。”着⽔如净的发顶,蒋力武温柔的笑了。
而在客厅的一隅,有个女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听着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始终不出声。
她抬手默默拭去颊上的泪,不敢相信对她一向強势、残酷的蒋力武也有这么感、温柔的一面。
她不是别人,正是⽔如净的好友…沈之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