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柯寄庞诶坐黑暗,对着窗外的黑暗,在黑暗无声的世界里,只有隔天隔地隔窗传来的嘲声騒动隐隐。
他以冥想的姿态对着黑暗一晚。是生?是死?伊人的踪影何方?黑暗却不曾有回答。
许多的⽇⽇夜夜过去,萧爱依然踪影缥缈。
此刻他才明⽩,那一眼,那一笑,多情总似无情的萧爱是在向他道别,说千山万⽔,说死生契约,说获⽩秋瑟,说相隔茫茫。
那一眼,那一笑,成为他內心深处情海波涛的绝响。
黑暗仍然笼罩,嘲騒也还在轻唱。互古不语的夜啊!何时会私语轻轻说相逢?
他走向黑暗,仍然对着黑暗,开窗风,流风进,吹卷起了黑暗的桌面上,一张薄薄的文稿。
他关上窗,走出屋外,走向公路。走海上堤,走下石砾的海滩。整个世界全是没有光亮的黑暗,夜空不语,星辉不闪,坦向暗室的心情,溢満了独饮苦茗的黯然神伤。
黑暗不会有回答。
他穿过黑暗,背对着海暗,踱向笼罩在暗⾊的屋子。
开了门,接他的,仍是一室的黑暗。
他伸手在墙上摸索,燃亮了微微的五烛光,弯⾝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文稿,眼光轻轻从文稿上掠过…
情喟
柯寄澎
第一次与她见面,是在两年前的夏天,那时我怎么也没想到,她那畏缩、怯生、自卑的⾝影,会成为我今生內心深处情海波涛的一道绝响。
夏天的记忆,总是金光漠烂和⽩花耀眼,连着光、蓝天,和海滩。对她的印象,也就是那样一⾊的⽩,⽩得没有⾊彩,完全不属于这个人间的绚烂。
她总是不多话,安静地等在一旁。那时窗外总是吹着冷冷的风,她会开窗风。凭窗站立,忘记我的存在。
月升的⽇子,如果她在,我们会并肩偷看廊外的月光。青石的街道向晓,她总是一个人独走海堤,倾听嘲騒。
她有一⾝的诗人气质,而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她的笑容幽幽淡淡,纯⽩的⾝影,在我记忆里,却便那般幽幽淡淡。
那时的记忆那么淡,我如何想到,那淡,会淡成了我心中一声声的幽叹。
再见面时,她背着一只背包,准备去流浪。我以为流浪是件顶浪漫的事,也许需要一把吉它和顶低垂的宽幅,但她有的,只是一只扁扁的背包。
我不知道她是否浪迹到了天涯与海角,她从来也没有说,而我,也不曾问过她。
又再见到她时,一百八十个月升星移的⽇子已然回转过。
还是青石的街道向晚,依然背着一只背包。一⾝未经改变的气质,以及轻愁淡扫的容颜。她静静伫立在街旁,抬头仰望着天空,夕西照,并没有给她一点丽。
对她的印象,依旧是那样一⾊的⽩。
我第一次急切抓住她的手,她隐走象风,留给我夜⾊如墨。
她并不知道,我那样情愿为她,心情。
她的心中一直没有我,但是我,一直不敢说寂寞。她的记忆对我认生。她的情感也对我紧锁。她一直不知道,我是那样情愿,为她心情。
然后她就从我眼瞳底消逝了行踪。
她来向我道别,而我不懂,她笑,又笑,在风中,在青石的路道向晚,深深地看我一眼。那时我不知道,看了一眼,就要老了;呆立在暮⾊中,痴痴地望着有她在其中的⻩⾊计程车,在风尘中远渺成了一粒灰埃。
我一直记得,那鲜得让我心悸的,⻩颜⾊。
山隔⽔,隔不去我心头的⻩颜⾊。那是我对她最后的记忆,夜暮风中深深的那一眼,成为我今生內心深处情海波涛最终的绝响。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我是那样情愿为她,心情。
那是一张泛⻩的剪报,被展读在一名气质空灵的女郞手上。女郞短发清丽,背着一只背袋,神⾊里有种天涯飘泊的孤单。
她静静站着,面向落⽇的方向。
这里是宁静的海边小镇,依海的公路客车站牌下,躺着两只懒懒的狗。红红的太已完全没⼊大海,余晖也残,幕⾊缓缓地在偷降。
小镇有户人家传来吆喝的声响。炊烟早起,放牛吃草的孩童也丢下铁罐消失在暮⾊里。站牌下懒睡的狗,好眠觉起,伸个长长大大的懒,摇甩着尾巴,慢慢地朝小镇人家迈去。
一阵风吹过,吹来路旁被任置丢弃,早经风吹⽇晒雨淋,泛⻩残旧的报纸。它在风中打个圈,卷着尘沙,随着继生的风起,逐渐远扬,越飘越远。
女郞将手放松,让手上的剪报随风飘扬而逝。她走向百步之遥的小店人家,掏出一块铜板,拿起那疑似装饰用的,残漆班剥的酱绿⾊话筒。
“寄澎,是我,萧爱…”她顿了顿,回⾝朝公路一望。突然丢下话筒、⾼声大叫:“啊…公车,等等我!”
被丢下的话筒那端,犹传着柯寄澎动的喂叫声。
向海的公路,老旧的客车叭叭在咱。前方笔直伸展,依旧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