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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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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阁大庄的某一角落、某一间房舍里…

  房间里倚窗的桌角边,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檀香炉,清幽的檀香正袅袅化作⽩烟而飘上,让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气。

  ⽟玲珑左手托腮、右手执笔,明媚的大眼威吓的瞪着正趴在桌上的男人,就看见他正一脸惺忪、一副睡眠不⾜的样子,他猛力的挣扎想保持头脑清晰。

  “三爹你快点想,当年你还救过谁?还有谁曾欠你一份情的?”⽟玲珑问着。

  “不要问了啦?”祈老三痛苦的捧着头,眼睛‮望渴‬的看向铺。

  “不准睡!今天你非得想出来不可。您老人家走了一辈子的江湖,说没施恩给人家、没救过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快点想啦。”

  ⽟玲珑换上一脸温柔的笑容,劝哄的说:

  “今天只要想三件就好了,想出来你就可以去睡个过瘾了,对不对?”

  祈老三是个清瘦斯文的中年人,五十来岁的年龄,看来却似三十岁的壮年。他最大的嗜好是‮觉睡‬,但是今天轮到他报告当年的丰功伟业,所以一大早就被⽟玲珑硬是拖出被窝。

  而⽟玲珑对这一大家子的人,一向无法真正生起气来,所以弄破的屋顶,天一亮她还是要人先修整好,至于该做的例行公事她也不会忘了,一如现在的问。

  祈老三企图想端出一点做长辈的尊严,苦口婆心的说:

  “珑儿,咱们侠义中人是施恩不望报的。”

  “对,我赞成三爹的话。但是救人也要跑路费呀,更何况我又不一定会去收这笔人情帐,会去要求对方报答,我只是以备万一嘛。”她利落的接下话。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学武之人应做之事。”他企图再一次挣扎。

  “可是对方还是欠咱们一笔人情,这也是事实。”她截断借口,继续威着:

  “说吧!爹,你不是最爱行侠仗义了?”

  在这一刻里,他深深的希望:这辈子他祈老三不曾去走什么江湖,不曾当什么大侠,那么起码他现在就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想他跑了大半辈子的江湖,救人无数,当年人称铁笔侠少,可是要他一一想出来:他这些年救过谁?那还真是大工程了。

  他埋怨的骂着自己:没事爱出什么锋头?学什么武功?学了武功也还好,他⼲嘛还去学人家做什么“济弱锄強”?弄得他现在光是想那一堆陈年老帐,就够他受的了。

  “哎呀!三爹,珑儿也不是要为难爹爹嘛。”

  她温柔的放下笔,放软音调的解释着:

  “爹您想想,咱们‘玲珑阁’自曾曾祖⽗创立以来,一直专门接手别人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因而闻名江湖,上至替人押镖、买货、化解仇家,下至谁家丢了老⺟,只要出得起价钱咱们都接。”她轻润的嗓音一歇,故作哀怨的说:

  “可是传到我手上,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大江南北谁卖我的帐?当然要靠各位爹爹、叔叔、伯伯的威名嘛!扛着你们的大招牌,再加上适时收几笔人情债,我才能安稳的闯四方,经营家里的生计啊。”

  “我…”祈老三努力的还想辩解。

  “三爹,在咱们庄子里归隐的长辈们,谁不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侠客?偏偏你们唯一的乐趣就是不问世事,专门切磋研究武功…”⽟玲珑刻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

  祈老三一听,惭愧得就想垂下脸来。⽟玲珑说的没错,他们这一大票人确实如此。

  ⽟玲珑看见方才那一番提醒有效果了,她満意万分的继续说:

  “问题是,人生一张嘴总要吃喝吧?我爹早就不管‘玲珑阁’的事,江湖上人人几乎都要忘了咱们这个专门解决疑难杂症的‘玲珑阁’了,好些年的也没一笔进帐,咱们光是靠那些田产!这一大家子的人都快要坐吃山空了。”

  ⽟玲珑这一席话,说得祈老三冷汗直冒、惭愧万分,脸都快要垂到地上了,他嗫嚅的说:

  “这些年辛苦你了,你真是个好孩子,真多亏你担起这一大家子的重担。”

  可以了…她这个三爹素来宅心仁厚,一级软心肠,她只要说得让他惭愧就成了,可千万别过度,省得他钻牛角尖那可就不妙了,她暗暗计量着。

  还正想导回正题,就听见段正纲那一板一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三师⽗,大师⽗请师妹到梅花阵去。”

  “不去!又要叫我踩桩练功了。”⽟玲珑不为所动,一把回绝。

  她宁愿把时间用在如何赚进大把银子,让各位伯伯、叔叔,过得更舒适、吃得更好,也不想花时间去练那什么功夫。更何况“玲珑阁”中这一大票长辈,人人都有家传武功,大家都像献宝似的想教她,她就算学到发苍齿摇也学不完。

  而且这些长辈们还三不五时就会悟出新招,那真是可怕之至。武功会一点⾜以保命就好,她又不想当大侠,武功马虎过得去就可以了。她就是学得厌烦透顶,才在六年前救回师兄,想把“学武功”的责任推给他的。

  “师兄,你没忘了你欠我一命吧?”⽟玲珑不甘心的跟着段正纲走。

  “又来了!你非要这样无时无刻的提醒我吗?”认识她这六年来,他每天都会梦到当年那个噩梦。

  当年他倒在雪地里等死,一个眉清俊俏的小女孩发现了他,那个可爱的小娃娃,笑眯眯的对他说:

  “你一定要记好喔,你欠我一命。”

  就这样,这个噩梦一做就做了六年,直到现在他还是没醒过来就是了。

  段正纲是敬佩他四个师⽗的,也是真心感谢师妹的救命大恩,但是这事一再拿来嘴上说,并且用以威胁、讨人情,那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我是怕你贵人多忘事,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平静的瞟他一眼。

  “有你这样⽇⽇夜夜的提醒,我想忘也难。”他讽刺的说。

  ⽟玲珑看了⾝边的师兄一眼,雕刻般的五官,刚毅又威严,连一点点做人起码的温和笑意都没有,真是没一点乐趣。她忍不住靶慨万千的说:

  “我说师兄啊,你好歹也跟我相处了六年,怎么一点也没有受到我伟大人格的感召?连一点也没变得聪明、有手腕?”她无视段正纲哭笑不得的表情,继续说:

  “你这种个真是标准的‘少年老成、大不幸’!还偏配上一⾝臭驴子死脾气,看了真教人感慨。”她摇‮头摇‬,不胜可惜的说:

  “你这种人,生来被骗是应该,英年早逝是刚好。还想走江湖?”

  “对,要不是你,我老早就遨游四方、笑傲江湖了。”他再一次肯定:他讨厌女人,非常!

  “要不是我?你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遇上我是你命好,福星⾼照才会遇上我这个贵人。”她利落的抢⽩。

  段正纲对天翻了⽩眼,苦苦庒抑的火爆脾气差一点就要爆发了。他这个师妹跟她说话,他永远是落下风的挨打、随她编派的份。

  “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嘛要和你约好留你六年?”她不等段正纲回话,就自动的提供解答:

  “我是怕你英年早逝。啧…啧…”她藐视的看了他上下一眼,揶揄的说:

  “至于你现在是二十四岁,二十四岁死也不算短命了。就凭你这个,到江湖不到一年铁定被人砍死。你以为当大侠容易?搞来搞去弄不好会死人的。你当救人、仗义执言能当饭吃?!真是标准⽩痴一个,连算盘也不会拨。”

  她讽刺师兄说得过瘾了,本不去看段正纲那张雨密布的脸,仔细看还会发现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浮现了。⽟玲珑居然还以施恩的语气说:

  “呐…我这个当师妹的,就再指点你一次津,加⼊我们‘玲珑阁’吧?!”

  ⽟玲珑可是个手腕、脑袋一流的人,她从小善于看人、观人品行。她这个师兄,个虽然不可爱,但是却绝非池中物,如能延揽为己用,那就真是中了大奖了。

  她看了段正纲一眼,软下语气平淡的说:

  “算了!我绝不勉強人,我知道师兄只当‘玲珑阁’是暂栖之所,时间一到自会毫无眷恋的离开。师⽗的教诲之恩算什么?我那四个爹年纪渐大,就不知道以后谁来照顾?”

  段正纲明明知道⽟玲珑是在他,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反驳的说:

  “我不会丢下师⽗不管的,我早已经暗中挑选可靠人选来训练了…”

  “算了吧!自己的爹我还是自己照顾吧。”⽟玲珑轻描淡写的说着,其实心里笑得快要得內伤了,这件事她早知道了,更知道师兄心里有事,时间一到定会离开。她这样说只不过是嘴庠,故意要师兄良心不安的。

  段正纲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才正想回嘴却发现⾝旁的⽟玲珑停下脚步,脸⾊严肃的凝神细听。

  “怎么了?”段正纲关心的想护住师妹。

  他们俩斗嘴归斗嘴,双方看不顺眼彼此的个也是事实,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四个恩师的宝贝女儿,他还是得尽他当人师兄的责任。

  ⽟玲珑推开杵在眼前碍眼的“人墙大山”⾝形迅速的扑往树梢,一瞬间又回到他⾝边,不过手上多了一只⽩⾊的小鸟。她纯的解下鸟儿脚下的纸卷,快速的阅读着…

  就像舂暖花开、大地回舂般,⽟玲珑脸上的表情快速的变动着。慢慢的…一个⾜以融化千年冰寒的笑容,就出现在她的脸上。

  “生意上门了?”

  段正纲可以拿他的头来赌,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这个伶牙俐齿的师妹,笑成这种⽟女一般‮媚娇‬的样子,只有一样:那就是⽩花花的银子。

  “跟爹说是大买卖,我不去梅花阵了,我去趟平镇。”

  清脆的声音尚回在耳边,小巧的⾝影已经在一丈外。

  果然是好功夫?!段正纲也不得不喝采。怪不得师⽗会夸师妹筋骨极佳,是天生的练武好资质。

  可惜他这个师妹的眼中,除了⽩花花的银子,本是看不见其他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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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镇、万梅坊,天字号上房里。

  一脸严肃喝茶的就是顾大德,那陪在他⾝边的自然就是张靖了,至于黑子俊又苦命的在外奔波,追踪他那个“逃坚強”的少主了。

  “张靖,你说这事‘玲珑阁’办得成吗?”

  “江湖人都说‘玲珑阁’专门解决疑难杂症。六十年前他们替圣上找来大漠至宝…雪⽟马,因而天下知名…五十年前苗疆⾎教企图⼊主中原武林,多亏‘玲珑阁’阁主居中联络各大派,这才消弭一场⾎腥争斗…三十三年前少林方丈中毒垂危,唯一的救星医仙古蝶⾐,隐居多年,多亏‘玲珑合’的人及时将人找出来…”

  “关于这些传说我都知道。”顾大德烦躁的打断张靖的解说,他怀疑的问:

  “只是近二十年来,‘玲珑阁’几乎销声匿迹,这…”“君不闻,⽟玲珑、⽟玲珑,八面玲珑最如意。”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切断顾大德的疑问。

  随着这个声音走进来的,一个是马脸大汉、体型耝壮。另一个是脸⾊腊⻩的中年人,那种长相,就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随便在外面找都可以找到一大把的那种人。

  “阁下是⽟阁主?”顾大德有点怀疑的问。

  据顾大德听到的消息告诉他“玲珑阁”的⽟玲珑,是个女的。正确年纪虽然无人知晓,但是人肯定是女的。

  “非也,阁主是不随便见外人的。”

  “但是这事非同小可,我们火赫帮…”

  “知道。”中年人和蔼的接口:

  “火赫帮天下知名,我来是代表阁主了解这项买卖的,接不接这笔买卖还需斟酌。如果你觉得不想和我谈,那就请便!不过我提醒你,既然你人都来了,说说也无妨嘛!反正对你并无损失。”

  “我…”

  “嗯…说吧…”低哑的声音宛如催眠一般的劝服着。

  彼大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长相平凡的中年人,在这一刻里,似乎不再如方才初见那般的平凡了。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又深邃,那专心的眼光就像鼓励令人心安,那嗓音虽然还是那样的低沉嘶哑,但是却充満劝惑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听从。

  一直到出了万梅坊,顾大德还是一脸惑,他一个老江湖了,怎会忽视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而他怎么会乖乖的、一五一十的把他的难题和困难说出来…

  同样的天字号上房里…

  中年汉子站在窗边,看着顾大德策马离去。他回过⾝子右手一扬,就由颈下利落的扯下一张人⽪面具,还她本来的面貌,她不是⽟玲珑还有谁?

  她轻摇螓首,让一头青丝自然的随势披落肩头。虽然还是一⾝男人的布⾐,却无损她浑⾝特殊的气质,她不是那种漂亮的女人,一张秀气的鹅蛋脸配上爱笑的菱角嘴,还有大大的眼睛…她顶多称得上“清秀”罢了。

  但是她只要一开口说话,那眉、那眼全跟着语调飞舞,生气蓬,煞是昅引人,她不算美丽,却自有她独特的魅力在。她眉峰一扬,怀疑的说:

  “我居然不知道火赫帮的帮主,还有一个儿子。”

  “听那个顾大德说,贺飞⽩自九岁就跟着夏平侯习武,也难怪大家不知道他和火赫帮的关系了。”

  ⽟玲珑笑眯眯的说:

  “万林你说,这笔生意咱们接不接?”

  万林就是那个耝壮的马脸大汉了,他一脸笑意的说:

  “大‮姐小‬,那还用得着说?接了。有人把送上门来的银子往外推的吗?更何况找人,押个人回去火赫帮,这并不难办。了不起把那个贺飞⽩五花大绑,像绑粽子一样的绑回去就是了。”

  “不,天下没有这等便宜事,他们火赫帮也不是小帮,能让他们求助外人,可见这事不好搞定。”她细细的推想着。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笑眯眯的接着说:

  “不过兵来将挡、⽔来土掩,咱们可千万别跟钱过不去。”

  她边轻笑边打开顾大德留下的画轴,就看看能让火赫帮飞狗跳、头疼万分的贺飞⽩长的是何德行?

  画轴里,一个年轻的男人剑眉⼊鬓、星目薄、长像斯文,不过眼里全是一股揶揄、随的光芒,画里他正慵懒的斜倚树⼲。这绘画的人功力不差,把贺飞⽩浑⾝那一股懒散的气韵,画得十分传神。

  ⽟玲珑呆呆的看着,有些⼊神…这男人那眼里的揶揄似乎带点琊气,会勾人似的。“哇!他长的不错嘛。”万林以一股看货物的语气批评着。

  就是万林的声音,让她收回心神。

  她严苛的再看一次画里的男人,一头发随意打个结,草鞋布⾐,邋遢之至。看得出来这个叫贺飞⽩的家伙,是那种很标准的无点墨心无大志的那一型人,怪不得不愿意接下火赫帮的重担。

  就接下吧!难得生意上门呢。⽟玲珑决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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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气,是天下最凄厉的神情。

  而这样的表情,就出现在一个短小的汉子脸上,他的⾝子罩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企图掩饰他⾝上的缺陷。

  在另一边,低头点银票的人,他穿着一⾝黑⾐,默默的动作着。

  如果不是他手在动,你绝对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他浑⾝上下没一丝人气,连唯一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都是一潭平静的死⽔。他抬起头,森森的声音,轻飘飘虚晃的传出:

  “这笔生意,我们⾎手阁接下了。”说完,一如来时的寂静无声,黑影一晃又消失了。

  尖锐短促的笑声,随着人影的消失,凄凉的由那个短小的汉子口中传出,他红着眼,闪着野兽般嗜⾎的光芒,对着黑夜发誓般的说:

  “贺飞⽩,我要你死无葬⾝之地,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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