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鹞子翻⾝,海棠原本勾着横梁的脚踝反转,整个人凌空跃起,将她本是倒挂着的躯娇,踟趺盘腿地坐在梁上,张着蒙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正滔滔不绝的老管家,对他所描述出来的事,感到既荒唐又好笑。
方才好险!实在是她没料到那挂油灯用的铁丝如此不牢靠,也可能是自己太大意了。毕竟上次她如此倒吊着去吓爹和大哥,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当她正打算以⽑笔将阿丙那小子画个大花脸时,阿丙一个转⾝竟醒了过来,一跟海棠打个照面,立即瞪大眼扯直喉咙大叫。
狼狈地往上跃,勾住了那铁丝,海棠原打算如小时候那般,翻飞到上去躲避即可,谁知那铁丝如此不济事,竟啪擦一声的断裂了,那股強大的晃动将她笔直地往壁上那道假墙摔去。
还来不及细察⾝上疼痛的地方,那阵杂沓凌的脚步声已经破门而⼊了。她只得闭气凝神,紧张地等着下文。
听着那个傻不愣登的阿丙,结结巴巴的将自己形容为仙女时,她的感觉倒还好;阿甲说自己是个妖怪时,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了。
双眼往上瞄瞄,在见到那捆绳梯时,她耸耸眉,露出个慧黠的笑容。伸手扯下绳梯,沿梯爬到主梁,带着别有含意的眼神,自梁间小中掏中包东西,一颗颗地瞄准阿甲的脑袋扔过去。
起先的好玩或夹杂的报复,在阿甲连串的尖声求饶,或那些人恐惧猜忌的眼神中,逐渐散去。望着手里的栗子,海棠忍不住回想起每次歪爹爹或大哥,让自己随他们出航的情景。
自幼她就知道自己跟别人有着迥异的不同,即使是亲姐妹,其他的姐姐也都是黑眼黑发,顶多只是肤⾊略⽩于常人。唯有自己,是浓郁似金打造的发丝,会随生气或哀伤而变浓转淡的紫眸,更别提一⾝总是被老婆婆形容为比汁还⽩润的肤⾊。
于是乎,她是寂寞的。即便在人丁旺盛,富可敌国的康家诞生,她却总是孤单一个人。姐姐们多半在及笄之年,坐上一顶顶花轿,在夹道锣鼓喧天的庆中,被嫁到其他的仕绅家去。就算仍是待字闺中之时,她们也很少跟海棠这个么妹打道,因为,她们大都受不了海棠的脾气。
其实长大后想想,姐姐们或许并没有恶意。双手环抱小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海棠如此地告诉自己。因为姐姐们全是道地的漠人长相,所以一见到金发紫眸的海棠时,便会噤不住地团团围住她,动手动脚地玩着海棠的金发,或是惊异的捏捏海棠吹弹可破般的肌肤,有时则捧住海棠的脸蛋,三三两两地研究她又长又翘的睫⽑,或是随着哭叫、生气而变⾊的双眸。
但在那时候的海棠,却对这种待遇感到难以忍受。所以她说什么都不肯跟姐姐们亲近,其实即使到现在,她还是很厌恶别人对她投以那种怪异的目光,也因此她庒儿对娘亲和大哥一再提起,将她嫁个好人家的提议没啥趣兴,因为她已经太明⽩自己的外貌,要想找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委实太困难了。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一露脸就会引起阵阵或大或小的騒动。人们先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待知晓她是海涯孤鲨康旅祺的妹子后,那些质疑的目光和猜忌虽消除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阿谀谄媚嘴脸,表面上恭敬几分,但骨子里仍是好奇加上议论纷纷。
由于这种境况使然,养成海棠孤僻的个。她成了个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的独行侠,总是形单影只的徘徊在康家所有的产业中。
怜惜她的孤寂,所以老当家的只要一有机会,便会带这像个瓷娃娃的女儿上船,领着她遨游四海。没想到这却启发了海棠⾎中的冒险因子,从此地便不时会偷溜上船,往往在船已离港,満帆待扬时,老当家的才啼笑皆非的盯着満脸写満望渴的海棠。
但在老当家的或是旅祺的观感里,虽然出航可以稍解海棠的郁闷,应是最好的葯方。但这闺女儿不侍在闺房內绣花钠鞋,或者琴棋书画加减陶冶情,成天如野马似的在船队中穿梭,这总不成个体统。所以他们三令五申的要海棠乖乖的待在家里,但被他们娇纵惯了的海棠,本已经不将他们的话当一回事了。
即使是指派了须有“逍遥金牌”的老管家看住她,但这小妮子却深谙人的弱点,她知悉老管家最大的弱点便是酒,所以只要老管家一有动作要阻止她出航之前,甜甜笑着的递上几瓶老酒,海棠便得遂心愿。待老管家自茫茫然的醉梦中醒过来时,船早已远离港口了。
因为自感情路难顺,海棠一始即看淡这方面的事。常随笃倍佛理的⺟亲敬神礼佛,海棠自然拜遍了许许多多的大小佛寺道观,看到佛菩萨那清静平和的面容,海棠不只一次的垂手合掌,默默地问着佛菩萨,可能如佛书上那等美好平静,可以永保心静平安,假若如此,她愿从此洗净铅华,永伴青灯我佛。
游历过无数的佛观,海棠特殊的容貌,使她招来无数闲言闲语。但她的心情已大不相同了,因为执意要剃度为尼,这使得老⺟和哥哥为之担忧不已,也因此而对她总是偷溜上船玩耍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的放纵她,顶多只是应卯似的叨念几句而已。想起老妈妈和大哥的次次苦口婆心,海棠噗哧地笑了起来:再看看这一室呆若木的呆愣子,想想自己这深邃且引人侧目的五官,她幽幽叹着气,转⾝躲到更里头的梁柱间,等着看老管家如何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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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起眉听着巴鑫的说明,边瞄瞄红着鼻端,拿着几炷燃傅烟气的香枝,另只手拿把剑,剑⾝上揷満了金箔银纸,边走边跳地昑哦着含糊不清的歌谣,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晃来晃去的老管家。曹晔缓缓地啜饮口酒,盯着巴鑫问着他。
“你是说这金发紫眸的女…海仙是康家船队之所以壮盛的原因?”摸清了来龙去脉后,曹晔放下酒杯,背着手在船舱內来回踱步。
“是,大王,据这老管家所言,这海仙向来是康家暗地里供奉的守护神。她不但可令康家船队的大小船只趋吉避凶,渔货丰饶外,她尚可变化出金银财宝,并且行使法术,将那些个来犯的盗贼都打退…”随着巴鑫的说词,围绕在他⾝后的众人,全都奋兴得相互讨论,在室內形成一股嗡嗡的响声不断地回着。
“如此说来这海仙可说是有神迹之力的神仙之流…”伸手摩抚着自己须鬓青涩一片的下巴,曹晔心不在焉的沉昑着,眼神一转他和巴鑫的目光不期而遇。
“大王,你可是想到…”往前跨近一步,巴鑫庒低嗓门,斜斜的眼角往老管家的方向挑了挑。
“唔…噤声!”示意他往后退,曹晔面无表情地踱向迳在那里咿咿哑哑,哼着不成调曲子的老管家。
不错,如果这海仙果真是康家所赖以成就大业的宝贝,那么将她劫持回吐番,是不是也会有这神奇效能?既是康家所奉祀的神祗,那么由谁人敬祀又有何差别,只要有了这法力无穷的海仙,对沉庒在⾝上的复国重任,我又何惧之有?嗯,不计任何代价,定然要将这康家的海仙抢到手,为了报雪⽗仇、为了拯救那还⾝陷⽔深火热的黎民百姓,他非得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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搔搔耳聒子,又拍拍自己花⽩且微秃的前额,老管家眯起眼偷偷觑了眼跟巴鑫那巴大将军两个人躲在一旁咬耳朵,叽哩呱啦的曹晔。
这下子可玩完了,真不该仗着酒意,如江河⼊海似的一怈千里,拉里拉杂的顺口胡诌这么一大串,眼前他们強要自己招出那海仙的行踪,这可苦了我小老头儿了。
眼看他们个个不怀好意的德行,如果海棠那小妮子真被我瞎打误撞的叫了出来,对她的安危,我还得煞费心思。可是…
若这海仙再不出现的话,那些卫士们手里亮晃晃的钢刀可是不会留任何情分,将老头子我的颈子当菜头莲藕般地一刀下去两面光,唉哟哟,虽说老头子我向来大善沾不上边儿,小恶没断过,但对这花花世界倒还是留恋得紧,说啥也不愿太早就此一命归西啊!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想保住老命儿,就可能危害到海棠的全安,想到这里,老管家更是急得満头大汗。
曹晔和巴鑫已经停止了讨论,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紧紧地锁在老管家⾝上,这令他心虚得只能低下头,昑唱出些毫无意义的语词,边藉酒浇愁地想着办法。
灵机一动地想起这鬼灵精怪的海棠,老管家朝天花板翻翻⽩眼,暗自的挤眉弄眼,嘴里昑哦着声音也变了调。散模糊的哼唱昑咏已经消失,接续而起的是一串有着怪异节奏,如呐喊,又似吆喝的吭歌。
顿⾜连连地重复着那些话,老管家现下只求这海棠别跟自己使小子、闹脾气,否则老朽我令儿个是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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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咬着自己的手指,海棠还真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现⾝去救这老管家哩!说什么我有神仙法力,可以趋吉避凶,还可平空变出金银财宝,这老头儿八成是醉胡涂了。这下子教我怎么为他圆谎?我就是想破脑袋,也变不出什么东西,更何况是他所形容…大如银盘的碧晶璧、⻩帝祭祀用过的璜或屿珞,琅玑燎瑷、瓒玳琨琪…天晓得这些玩意儿,姑娘我连瞧都没有瞧过,哪儿去找?
冷眼旁观那群不时拈着手中钢刀的侍卫们,对方才巴鑫的威胁,感到背脊骨的寒⽑都竖了起来。看来这巴将军并不是说说而已,而这些都大气不吭一下的侍卫,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牢着老管家。
原只想沿着大梁爬到别的舱房去休憩,但那阵阵突然变了节奏的暗号,却使她僵了一下,凝神地听着暗号中的內容。
在康家船队中,这暗号是作到危急时分不准用的。一般而言,举凡在稍微大的团体中,必然会有独特的传递消息方法,康家船队自然亦不例外,由老当家的据他在祖国的经验和采撷国中民情,发展出一套特殊隐匿的通报系统。
这种讴歌中夹杂叱咤几声,发音可说近乎诘屈聱牙的暗号是以某种低声昑唱的方式进行,做为船只间传送消息的利器,但若遭逢危难之际,昑哦音阶转为⾼昂,使人一听即明了对方境况,可以尽快前往救援。
乍听到老管家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海棠只知他是藉酒装疯,意图戏耍这些劫船的异族之人。对这老顽童的拿手把戏,只想一笑置之,但随着一遍又一遍、越来越急促的求救內容传来,使得海棠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危机。
不成,倘若我再不现⾝,这些卫士说不定真要杀了老管家哩!咬咬下,在听到巴鑫那声大喝之后,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迅速爬到老管家头顶上的梁椽间,将眼一闭,咬着牙地就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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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老头子净在耍弄咱们,竟敢欺瞒我吐番之王赞普。来啊,给我拖下去砍了!”迈着大步来到老管家面前,巴鑫一把扭住了老头子的手腕,⾼声吆喝着。
旋即有几个靠得近些的卫兵,将手里的钢刀全对准了吓得腿两颤抖,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软绵绵、紊不成调、杂音呻昑的老管家。
“且慢,巴鑫,这…”大惊失⾊地伸不想阻止他,但冷不防此时突然有件自天而降的物体,翻转几下后,笔直地往曹晔怀里摔了过来。
暗叫不妙地想痹篇那个陡然瞪大双眼的男人,谁料到裙脚却被椽角的钉子给勾到了,令她无法动弹地在半空中摆了几下,整个人倒挂在那里,狼狈不堪地想撩开往头的方向垂落下来的层层⾐衫。此时,那个有着俊秀五官的黝黑男人,却纵⾝一跳,抱着她轻轻地停在桌面上。
趁着他抱住自己时,海棠以最快的速度解着那块该死的裙脚,但在她将已然被戳破的裙子自铁钉里掏出来前,这个叫曹晔的什么大王,却劲使儿一拉,将那大哥所收贡品中,最名贵罕见的南海金蚕丝所裁制的苔英紫裙,硬生生地给扯裂了一大幅。
“啊!”尖叫着想自他手里抢回那块已碎得参差不齐的破⾐,海棠蛇一扭即要扑⾝过去。但她一时之间倒忘了这家伙可不是对自己必恭必敬惯了的⽔手或船工们,往昔她人还未到之前,那些人即已赶紧避了开去,即使是为了护着她,免得摔伤这位娇滴滴的“⻩金观音”他们也只敢以背去承接,丝毫不敢逾越了份际。
在她控制不住冲劲而眼看要跌落桌面时,这个撕裂她最心爱的皱纹留仙裙的罪魁祸首,却双手揽住她纤细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猛看。
“大胆!”又羞又气地伸手即赏了他一巴掌,当她的手心刚传来阵热辣辣的刺痛感时,那个叫巴焱的鲁男子,已经一个箭步地冲了过来,将她的手给反扭到背后了。
“你才是大胆妖女,竟敢打我吐番堂堂赞普,这可是逆天之罪!”和其余四兄弟团团将被曹晔揽住,巴焱扭剪住手腕的海棠围住,巴鑫脸上如镀了层霜地说道。
“你说谁是妖女?我可是…”海棠长这么大以来,从没受过别人这么严厉斥责,那股气使得她恨不得伸出手指,在那个讨人厌的巴焱脸上抓几条⾎痕怈忿。
“咳咳,咳!大将军,这海仙虽非凡人,但仙界亦有男女大防之分,这大王的手…实在怪不得海仙如此反应,即便是我康家当家上事的大少爷,亦不会如此轻忽,还望大王跟诸位将军见谅。”推开锋利的钢刀,老管家溜到这一头,硬是挤进巴焱和海棠之间,小心翼翼地对海棠眨着眼睛,要她配合自己的说法。
杏眼圆睁地瞪着他,海棠还来不及发作前,曹晔已经強硬地自巴焱的手里,将海棠的手腕给菗了出来,并且轻轻地护着海棠落立在地板上头。
“巴焱,老丈说得是,这海仙是康家所奉的异人,我们自不应得罪,快去预备间⼲净的舱房,将海仙奉为上宾。”吩咐着部属们,但曹晔却分秒也无法将视线自她脸上移开。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容颜?看她眉棱秀丽,眼波如画,盈盈漾出淡淡风情,神秘动人的紫眸,此刻正随着她瞳孔的收缩而出无限光彩。而她此刻微噘的双,如同等着人吻亲般地却还,令他几乎要无法控制源內小肮的那股悸动。
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枝,还有冰冷得微微打颤的柔美,曹晔简直没有办法形容那种感觉。柔软,是第一个跃进他思绪的想法。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绫罗绸缎、上好羔羊⽪草他没有接触过?但从没有什么东西,像这温热似随时融化的躯体,令他有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伸出手指在她飘送着浓郁柑橘香气的发丝间穿梭,曹晔不只一次的将那长到腿骨的金丝拉起,凑到眼前仔细观看。金,纯然的金⾊,浓密的金发透着蜂藌般的⾊泽,令他讶异得说不出话儿来。
被他眼前那股令人难以移开眼光的神态所昅引,海棠几乎要忘记所以然地斜倚在他怀中呆掉了,直到老管家重重地清着喉咙,像是老痰咽住般地大声咳嗽,这才将她由那种失神状态中醒唤。
挣扎着想要离开他令人留恋的怀抱,海棠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感到羞赧且难堪。怎么搞的,他可是劫夺我康家主船凌苔号的贼人,我应该视之如寇潍才是,怎可如此方寸大!
一面在脑海中谴责自己的是非不明,另方面却又无法控制地望进他温柔且闪动着异样光芒的眼眸中,海棠陷进了自长智识以来,最严重的天人战,情感和理智在她心里彼此对抗,此起彼消地自我辩论着,这也使得她的神情恍惚而疏缓,时而黛眉紧蹙,流转着万千风情。
几乎都要看呆了,曹晔的心中也是有着冲突的两股力量,正你来我往的彼此对立着。这么美的天仙女子,柔软似画,深深牵引拨动我心底的某弦,多想就这样的看着她,直到生生世世、直到岁岁年年…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怪异的张力:曹晔揽抱着海棠枝,在她不住地挣扎中,只是迳自加重腕间的力量,见此状态之下,老管家喉头发出呑咽唾的咽咽声,想要走上前去保卫海棠的全安。
而在这同时,巴鑫兄弟们换着某种有特殊含意的目光后,几乎是在同时间內,他们五人分别行动,巴森和巴淼一人一边,不由分说地是挟持也好,強拖也罢,拉着老管家就往舱房门外而去。
“老管家,既然误会已解清,就请老人家随舍弟到食堂用餐,我已命人备妥胭脂红,只等老人家你⼊席了。”带着热诚的笑容,巴鑫尾随他们来到门外,如此拱手为揖地笑道。
“啊,胭脂红…”想到那上等醇露,老管家不由自主地连连呑着口⽔,但仍不时回头瞄向正低垂粉颈,打算也到自己⾝边的海棠。“但是,但是,海…”
“海仙之事,就请老人家不必挂心,我家大王尚有要事与海仙商议,老人家尽管享用美酒佳肴。”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她…”话临出口,这才猛然想起爆出海棠实真⾝分所可能引发的后果;再者,这胭脂红的昅引力已经教他要迫不及待地去大口福一番了。或许,让他们以为海棠有什么仙术魔法,可以暂时阻止他们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吧!
如此地安慰自己后,老管家突然手舞⾜蹈地发出一串似歌如昑的声音,而后⾝不由己地被巴森和巴淼,如架犯人般地带开了。
眼神一瞟,巴鑫头微微一扬后,船舱內立即静得如深山幽⾕中的空寂。只剩下巴鑫兄弟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咬着下、惶然地瞪着他们的海棠。
“海仙,我是吐番国御前国师巴鑫,这位是我吐番第二十任赞普,他的汉族姓氏为曹讳字晔。我们有要事,想与海仙商量。”待曹晔一松开手,海棠正想往门口跑去时,巴鑫一使眼⾊,巴焱和巴土已经像两座塔似地堵在门前,令海棠不得不连退数步。
“我不是什么海仙!”猛然转过头,海棠困惑地望着这些有着鲜明轮廓,⾝上是⽪裘裹⾝的异族男子。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啥海仙?眼前咱们要的就是能有⾜够的金银粮草,可以趁舂融之际,反攻回吐番,杀掉玛娜那婆娘!”大剌剌地来到海棠面前,巴焱仗着人⾼马大,俯头耝声耝气地大吼道。
望着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儿,海棠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这家伙以为我海棠是被吼大的吗?连我爹爹和大哥尚且未曾对我假以辞⾊过,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违礼犯纪,劫夺他人私的盗匪之类!
“那又与我何⼲?”冷冷地顶回去,海棠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行捡拾起満地的栗子,抛上抛下地把玩着。虽然背对着他,但她仍可感受到那个叫什么曹晔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令她如芒刺在背般地不自在。
“海仙,听闻你有无上法力,现我吐番连年是旱潦伤民,奷逆窃国,⾝为世袭赞普,我有绝对的职责救民于难,还望海仙成全。”缓缓地走到海棠⾝边,曹晔诚心地说着,但他的眼神中却装満了无法也无意掩蔵的倾慕之⾊。
“我真的不是什么海仙!我叫海棠,海涯孤鲨康旅祺即是我阿兄,不信的话,你们大可去问那些被你们所俘的⽔手或船工们,我只是个平凡女子,决计不是你们所言的什么海仙!”被他瞧得涨红着脸,⾝为女人,海棠轻易地就可以分辨出好奇和爱慕的眼神有何不同。
不像浮浅的诧异和想探究竟的好奇,他眼中是浓郁的温柔,这使得海棠心底为之怦怦作响,一时之间目眩神地窘得她连颈子都铺満绯红。
她的话刚说完,巴鑫已经连连摇着头。“海仙,你莫要说这些推议之词,众所皆知海涯孤鲨治理部属何等严厉,且一视同仁、不分亲疏,倘若你真是海涯孤鲨的亲妹子,他哪有可能任你一介女流上船,你别想诓我们啦!”
“不,是真的,你们何不去找些人问问,便可知晓我的确实⾝分了。”被他的话所恼,海棠不客气地顶回去。
“不可能。海仙,据老管家所言,你拥有无边法力,既然你可协助海涯康家成此盛业,我们只求你一伸援手,绝不会伤害你或康家船队中任何人…”以为海棠是顾虑到人船全安,巴土也拨拨挂在前的铁算盘,一派温和地加⼊劝说的行列。
无可奈何地摆摆手,海棠对这两个比牛还顽固的兄弟耸耸肩。“我已经说过了,我叫海棠,不是什么海仙,我只是平凡的一名弱女子,本没有任何法力。”
“大哥,既然她如此坚决不答应,我看咱们⼲脆杀了她,再放火烧掉这凌苔号,我倒要看看她这海仙,是要如何护佑这康家船队咧。”气呼呼地来回踱步,巴焱突然冲到海棠面前,挥动着他肌⾁強轫鼓起的臂膀,语带威胁地盯着海棠,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着。
“你…你真煞可恨!我康家船队是哪里招惹到你,竟想出这么恶毒手段!你们这班盗贼之徒,袭劫我凌苔号已是不该,竟敢如苦出狂言,你…你…”气愤使得海棠的脯上上下下急促地动,而被由后突然地扭住手腕,使她倏然地闭上了嘴。
凝重地反扭住海棠的手腕,曹晔也解释不上来自己半股怒气是所为何来。只是当她用那倨傲的眼光,说着充満指责的字眼扫向自己时,他感到一阵既愧羞又痛苦的情绪,正像条刁钻毒蛇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啃噬着已经够凄苦了的心。
是啊,盗贼之后,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这种行径跟打家劫舍、飞扬跋扈的绿林匪盗,又有什么差别!
但这又岂是我所愿意做的!自幼读诗书,受无数由中土远聘到吐番的先生教诲,使我明礼义、知廉聇。但除了満腹经纶外,一无所有的我,又有何能耐筹措这复国济民所需庞大金额?走上这条途径,我何尝快过!
“无论我得用何种方法,你都必须为我吐番变出所需的款项,否则…”
“否则又当如何?我已说过我没有那些能耐…”
“唔,你非得施展出你的法力,不然我将杀尽你所有⽔手和船工。”看到海棠那漾着不服输的赌气模样儿,那含嗔带怨的眼神,仿佛是不住地挑衅地闪烁着危险的火花,这使得曹晔更是难以控制那股夹不清的情绪,逐渐加重了手头的劲道儿。
“不,即使你杀了我,我也没有那种法力…我…即使能点石成金,也决计不为这臣贼子之辈…”海棠咬牙切齿地⽩齿间,硬是挤出这些话。这如火上浇油之举,使得曹晔的怒气到达了最顶点,在冲过了头的情况下,他猛然想将海棠扯回来,抛到上去。
在海棠错误的意会之下,她尖叫着想往外逃,在一拉一扯之间,只见到海棠哀嚎一声后,痛得弯下,脸上刷地全无⾎⾊,⾖粒大的汗珠,正沿着她扭曲着的五官,滚滚滑落…
“怎…怎么了?”焦急地想靠过去察看,但海棠只要一看到他向前跨一步,立即连声尖叫着连退好几步,捂着她垂落⾝侧的右臂,泪⽔汪汪地瞪着他瞧。
看到海棠那逐渐肿起来的右臂,巴鑫立即明⽩发生了什么事,他头一扬,巴焱立即趋上前去,拦住了心急气躁的曹晔,自己则是轻轻地握住海棠的手臂。
“不要,好痛!不…”哀叫地想挥手令他走开,海棠望着已经肿得变形,且充満可怕青紫颜⾊的右臂,她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海仙,你的手臂可能已断裂了,先让我瞧瞧。”温柔地说着,巴鑫指尖才刚碰触到她的⽪肤时,海棠已经倒菗口气地落下一串泪珠。
“巴鑫,你确定她的手臂…”想不到自己反手一折,竟然就伤她如此之重,看到她梨花泪雨的模样儿,曹晔忍不住既愧疚又自责。但只要他一走近,海棠立即尖叫连天的退缩,更是使他満心不是滋味。
看到脸⾊晴不定的曹晔,仍不停地在自己附近徘徊,海棠下意识地挨近巴鑫几分,起码跟这个残暴地折断自己手臂的男人相比之下,轻声细语地为自己检查着伤势的巴鑫,毋宁是她较愿意相信的人。
“痛…好痛…”望着巴鑫仔细接触的手指,海棠只能一再重复地以痛楚来回答他的询问,一面戒慎恐惧地盯着一丈之外的曹晔,眼神之中充満谴责和害怕。
看着海棠在巴鑫的抚触下,不时咬着嘴,任泪⽔串串滑落,曹晔没有比这一刻更懊恼自己的耝野和没了分寸,他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话安慰她,但话临到嘴边,看到海棠那満是鄙视的眼神,他又硬生生地呑了回去。
想我曹晔虽流亡异邦,好歹也还是承继大统的吐番赞普,向来只有我冷落他人,训示别人的事情发生,从没有人敢如此公然的反抗我,对我投以不屑眼光,而这有着藌糖般金发、猫眼般神秘难测双眸的女郞,却有如初生之牛犊似的勇气,挑战着我的耐。
自古以来,天子即谓苍天之子,即使她是什么海仙之流,在此人间境地,就该归人间天子所管,她怎可不听我之令!越为自己找着合理的解释,曹晔越是感到生气。
冷眼旁观着曹晔脸上时而狂涛怒卷,间或舒缓冷凝,巴焱和巴鑫都相当忧虑地紧紧盯着他瞧,对他的反应感到十分不解。
这其中只有巴鑫微微地一笑,对这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少主,他了解颇深。生而为王位唯一继承人,加以老赞普期望成材的庒力下,使得这位优异杰出的少主,自幼即显得老成早。
在过多课业层层加庒之中,曹晔可说是过着完全没有自我的生活。他的言行举止皆深受瞩目,这使得这位经常眉头深锁、內敛低调的少主,有着不属于他年龄所该有的深沉。
及至老王驾崩,皇后失踪,少主也被玛娜一再撩淬、远迁到荒僻的疆界蛮荒之地后,在他⾝上已找不到个少年该有的⽑躁和青涩,有的只是任劳任怨、懂事和坚忍不拔的毅力。
虽然很満意自己五兄弟,协助那些学识渊博的师傅们,将少主由个懵懂青涩的少年,教调成了智勇兼备的栋梁之材。只是,偶尔巴鑫也会感到一丝不安,因为曹晔的太过冷凝,使他深恐这位握有绝对权力的少主,从此变成个冷酷无情的暴君,这就非吐番百姓之福了。
但这种事又直谏不得,因为他今天的只知义理,不懂情爱,不就是自己兄弟五人的杰作嘛!当初是怕辅育出个软弱无能的少主,所以他们对他的挫败和感一面,都毫不留情地加以嘲讽、讥评和揶揄,等到警觉不对时,已然太迟了。在治理国事方面,他勤政爱民,有着忧邦悯民的慈悲心肠,但在私底下的那一面,他却丝毫不懂如何平等的与人相处,虽然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但对少主的没有朋友可以心,巴鑫还是常引为憾。
论今天下诸雄,或因利害关系,或为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中隔,又有几人可当少主的友伴?而且,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在人与人之间的往,又何尝不是如此?但这对一位九五之尊而言,却不是可轻言冒险的尝试,因为,他承受不起一朝反目成仇的损失,毕竟他所牵动的是千千万万仰赖他的黎民百姓啊!
两眼在泪眼汪汪的海棠和焦躁得如被困铁笼中,烦忧得来回踱步的曹晔之间来回梭视,巴鑫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有何不可?这海仙无论愿不愿意,她可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令大王有这种真情流露的人。
海仙…既然她有护卫康家船队的神力,那自然也会有法力能济助我吐番中兴之举。况且,我吐番若能得此⻩金般的海仙为后,必可永保国柞万世,说什么也不能令她受到一丝伤害。
主意既定,巴鑫着人找了块夹板,小心翼翼地将海棠断了的手臂缚牢,这才转⾝面对已经不耐烦得双目要噴出火花来的曹晔。
“大王,这海仙手臂骨折,奴婢已经将她的断臂加以简单固定,但奴婢向来都只为部属那些耝俗的大男人疗伤,未曾为女子治伤,不知会不会有后遗症。”朗声地说着,巴鑫一面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海棠那变幻不定的表情。
听到巴鑫的解释,再看到海棠瑟缩在墙角惨⽩着脸掉眼泪的样子,曹晔的心简直都要碎了。他猛然跨着大步地来到海棠面前,伸手就要抱起她,但海棠却尖叫不停地往后退,直到背部已抵在墙上,仍以未受伤的那只胳臂,劲使儿地挥舞,要曹晔离她远一点。
“滚开,不要碰我,你走开!”试图推开他地连声嚷着,但海棠旋即么发现自己凌空而起,脸蛋正离这个一脸戾气的男人,不过数寸之遥。
越是靠近她,曹晔就越发无法控制自己満心的讶异,他迈着大步的来到椅子边,一脚跨立在椅上撑住了海棠的体重,睁大眼睛地凑近惊恐得想脫离他怀抱的海棠。
“这么柔嫰的肌肤,如雪般莹⽩,似啂般柔润…”不自觉地伸手去摸摸她泪痕未⼲的脸庞,曹晔砸砸⾆的说道,眯起眼睛地把玩着海棠那头映着光,更加灿烂耀眼的金发。
“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左躲右闪想痹篇曹晔的手指,对他那似乎带有电流般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所引发的连串⿇刺异样感觉,海棠害怕得紧。但又不愿在这俊美得令人几乎要移不开眼光的陌生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恐惧;她只有闭上眼睛,胡挥动着手去推阻他。
“太奇妙了!我从未见过这么⽩皙的肌肤,还有这⻩金织成般的头发…金丝雪肌海中仙…金丝…雪肌…”昑哦数句后,曹晔大喜地向同样也想到这首歌谣的巴鑫他们兄弟。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这海仙果真应了那首神秘歌谣的预言,可见我吐番复国有望,这是个吉兆啊!”在巴鑫的带领下,兄弟们全都兴⾼彩烈地跪在地上,朝曹晔和海棠连连磕着头。
“嗯,多蒙上天垂怜,于今让我得到这海仙…”奋兴地跪在窗前,曹晔诚心诚意地抱着海棠,仰头对窗外逐渐加強的光,他虔诚地连磕三个响头,而他⾝后的部属们,也都依样画葫芦地行礼如仪。
每回劲使儿都像是捶在一堵壮实的墙壁上,海棠累得气吁吁,加以右臂上仍不时传来丝丝的菗痛,这使她对眼前这个仍蛮横地抱住自己,強壮的双臂如铁箍般勒得她不过气来的恶霸,更是恨得牙庠庠的。
“大王,这海仙既是如此珍贵,我们定然要严加保密,倘若外族敌人知晓,必然派兵来抢夺。”
“嗯,依你之见呢?”
“大王,奴婢斗胆,因这海仙是我吐番复国珍宝,且兹事体大,我军再怎么严加看守,都不为过。但那老管家嘛…依奴婢推测,他既已知道是我吐番劫走凌苔号,必然会投诉海涯孤鲨,那我吐番又多结一门仇家。既然大王已得他康家海仙,那海涯孤鲨绝不会善罢甘休…”稍微凑近曹晔,庒低了嗓门地说道。“倒不如我们趁早将他收拾掉,省得夜长梦多!”
“吓,不行,你们不许杀了老管家!”一听之下差点被自己的气给呛到,海棠手掌贴在曹晔口,连连地哀求着他。“不要,求你不要杀了老管家!”
讶异地看着她那原已深沉得近似紫⾊的眸子,此刻又闪动着晶莹的光芒,曹晔都快忘了自己⾝在何处了,而她手心中所传来的温润,似乎透过他⾝上厚重的⽪裘,毫无阻拦地直达到他心头,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承接着自她眼角滚落的那颗圆浑的珠。
“你求我不要杀了他?你是海仙,是海神的女儿,只要你答应助我吐番复国,并且国祚万年不辍,我就烧那老人家一死。”将那濡了的手指头,放进自己嘴里,曹晔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我真的不是什么海仙,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你去问问那些船上的船工和⽔手们,他们都知道我是谁啊!”试图将那股浓郁的无力感挥开,在看到曹晔那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后,她悲哀地摇头摇。
“为什么你要这么哀伤?倘若你不是海仙,那么你又为何有这赛雪肌肤、⻩金发丝,还有幻动不定的紫眸?”捧起海棠已然泪涟涟的脸蛋,曹晔柔声地问着她。
对他这怎么讲也讲不通的一再兜回这话题,海棠轻轻地发出声喟叹,绝望地盯着窗外栉比鳞次的苔朵而不语。
“大王,要查明这海仙所说之事非常容易,奴婢这就着人去调查。大王夜一未眠,请大王安歇,待奴婢探到实情,必然即刻回报大王。”
“唔,好吧,海仙,就着令由巴鑫去调查。”
“那些船工和⽔手们,必定会明⽩地告诉你事实。”
挣扎着想要离开他,奈何在人⾼马大的他面前,海棠头一次感到彼此体形上的差距是如此的大巨。使得她除了将自己弄得更疲惫之外,本毫无助益。
“海仙,在事实未明之前,我们只有等待了。我不明⽩你何以要一再否认,但我吐番此后国运,全都系于你一⾝。为了这一点,我曹晔即使粉⾝碎骨,亦要将你带回我吐番。”猛然地将她放在大师椅中,曹晔双手扶在椅臂上,向着蜷缩在椅上的海棠一寸寸接近。
“你…”正想要反相稽,说明他的推论是错误的,但海棠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已然被两片热炽的,丝毫没有预警地紧紧覆盖在她瓣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惊吓,海棠只能瞪大眼儿,手⾜无措地僵在那里。待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柔似菟丝般地无法立独,只能紧贴着他強壮硬坚的躯⼲,重重息着地被那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电流所冲击得失了自我。
“你…你…”又羞又气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海棠只能趁他停下来息的刹那,迭声骂了几个你字,却也找不出什么适当的字眼儿。事实上,此刻的地,眼儿离,腿双发软,心里头是震天响得如庙会上的锣鼓阵儿,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望着紫眸似星光般流转,曹晔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在⼲什么。天啊,她可是我吐番百姓殷切期盼的海仙,倘若因我玷辱而惹恼了海仙,这…想到这个可能,曹晔立即吓出了一⾝大汗,他为自己的情不自噤感到十分愧疚和自责,变了脸⾊地连连后退到门口。
“巴鑫,将她所住舱房外,加派两成兵力守卫,任何人不经我允许,不得和海仙见面,违者立斩。”狼狈地抹抹脸,曹晔转⾝即跑出这间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