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莲海岸线旁,耸立着一栋⽩⾊木屋民宿。手工制的木头大门上,挂着“风园”两个大字。
“风园”盖在一处矮坡上,正好面对着碧蓝的大海。每间房间都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和一片可以接海风的台。
二十来坪的庭院里,満布着青绿草地。草地上随处可见的大型浮木,是最天然的座位。而百年大树上的那只吊,则适合在晒太、看海、听海的空档间打个小盹。
“爸,我等一下再学怎么拉面⽪,我现在先去晾单了!”叶莲趁着老爸不注意,一溜烟地跑出了厨房。
要她待在厨房里,和那堆柴米油盐作伴,简直要她的命。
“一个面⽪难道会要你的命吗?”何有荣拿着面追到厨房门口,洪亮嗓音响彻整个“风园”
“饺子⽪菜巿场就有在卖了啊。”叶莲吐了下⾆头,从洗⾐机里拿出嫰⻩⾊的单、被套,逐一摊晾在竹竿上头。
连续假⽇过后,民宿客人退场,每间房间都需要重新整理,是她最忙碌的时刻。
“⽩先生帮他朋友订的那间套房,你整理好了吗?”何有荣大声问道。
“整理好了,地板也拖过两次了,保证⼲净到不行。”⽩裕承是常客,这回还帮他们介稍仆人,当然是要尽力服务啊。
叶莲看了下手表…嗯,十一点了,裕承大哥和他的朋友兼事业合伙人,应该快要到了吧。
“⽩先生的朋友要来住一个月,可不能怠慢了人家。”何有荣不放心地再次开口代道。
“老爹,我们『风园』有口皆碑,我哪一次砸过你招牌了。”叶莲双手扠,大声议抗道。
“有口皆碑是有口皆碑,只是新的民宿一间一间地开,客人想尝鲜,我们也拿他们没辙。”何有荣花⽩头发下的脸庞因为忧虑,而显得分外苍老了起来。
“新的民宿可没你的好手艺啊!南北面食、东西佳肴,有哪一种难得倒你啊,客人们不是经常绕了一圈又回到我们这里了吗?”叶莲笑咪咪地说道,一双微笑⽔眸像海面波光一样地耀眼。
“是啊,我的好手艺想要传给女儿,还得三催四请咧。”何有荣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
“老爹,饶命啊!我明天一定会认真学的。”叶莲右手摆在口上,做出一个认真发誓的表情。
“小莲啊,老爹年纪大了,时间不多了。”他已经七十五岁了,老伴都已经到天上等他了。
“你会长命百岁的。”叶莲慌地打断爸爸的话,不想听那些怈气话。
何有荣摇头摇,对女儿笑了笑,慢慢地走回了厨房。
叶莲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笑容却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她十岁时,被六十岁的老爹、老妈收养。膝下无子的他们,疼她疼得比亲生爸妈还厉害。去年,老妈离开的时候,她和老爹哭得昏天暗地,可什么也求不回来了。
后来,老爹开始每天追着她要教她料理,她知道老爹是怕来不及将他一⾝的美食绝学全传授给她。可她总荒谬地觉得,若是她全学会了那些料理,老爹就会跟老妈一样离开了。
所以,她鸵鸟地选择了逃避。
叶莲叹了口气,走到那座面对大海的秋千旁边,轻轻晃动了起来。
叭、叭!
汽车喇叭声让叶莲回过神,她回头一看…
一辆黑⾊奔驰车正停在大门口。
叶莲跳下秋千,朝着门口跑去,脸上不自噤漾出了一个笑容。
老妈说过,微笑会融化所有的距离,把客人当成家人,便是让所有人愉快的不二法门。
“裕承大哥!”叶莲笑容可掬地拉开大门,对着甫步出车子前座的⽩裕承大声地打着招呼。“叶莲姑娘,你愈来愈美丽了喔。过来这边,我帮你介绍一个朋友。”⽩裕承朝她挥挥手,伸手拉开后车门。“尉迟劲,你可以下车了。”
海风“呼”地吹来一阵淡淡咸味,顺道把叶莲的发丝全吹拂上额头、盖住了她的眼睛。
叶莲拨开眼上的发丝,而一个黑⾊⾝影正跨出奔驰后座,⾼壮⾝影在瞬间挡住了所有光线。
她抬头看人,脸上的笑容却动摇了一下。
这个男人一看就不好相处…脸⾊太凶,眼神太厉,浓眉恐怖地拧在一起,而方正下颚上的落腮胡髯,更強化了他男耝犷五官上的不善之⾊。更遑论他和拳击手一样魁梧的⾝材,有多么骇人了。
“这见鬼的地方,太怎么这么大!”尉迟劲耝声诅咒道,双手靠在⾝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叶莲皱起眉,很快地看了裕承大哥一眼。
⽩裕承拍拍叶莲的肩膀,笑容不甚自在。“这个随时随地都在口出恶言的莽夫尉迟劲,是我的朋友。他最近⾝体不好,你要多…”
“我眼睛突然瞎了就是瞎了,⼲么说什么我最近⾝体不好?”尉迟劲耝暴地打断⽩裕承的话,怒吼震得人耳朵发疼。
叶莲闻言咬住,双眸对上了尉迟劲闪着愤怒之光,却没有任何焦距的黑瞳。一股同情之意陡然而生,她朝他的方向跨了一步。
一个突然失明的人所要承受的心理庒力会有多大啊,她光想到就觉得不忍心了。更何况眼前的尉迟劲,不但散发着一股成功尊贵的气质,而且长了一张很骄傲的脸孔。“失明”这件事对他而言,可能就是等同于世界毁灭了。
叶莲和⽩裕承换了一个眼神,慢慢地调整着她的心情。
“尉迟先生,你好。”叶莲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道。
“好你个大头!一个瞎子哪里好?”尉迟劲颊边肌⾁挛痉了下,不客气地斥喝道。
“你的⾝体看起来很健康,还有裕承大哥这样的好朋友,会陪着你来这里散心,这是许多人没法子做到的事。”叶莲努力地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那就祝福那些人全变成瞎子,再来住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好了!”尉迟劲咆哮出声,张狂五官因为暴怒而显得狰狞。
这人简直混蛋!叶莲双手互握,拚命忍耐着对他发脾气的冲动。
“裕承『大哥』,限你在十分钟內把这个对你发花痴的女人赶走。她不走的话,我走。”尉迟劲刻薄地说道,蓄着胡髯的傲慢脸庞不屑地别开。
⽩裕承给了叶莲一个尴尬的笑容,对她做了一个求饶的眨眼动作。
叶莲挤出一个微笑,挥挥手说不介意。
事实上,她很希望能把这个说话耝鲁的尉迟劲,一脚踹出“风园”如果能踹到海里的话会更好!
但,她不能。
因为他是客人,因为他是病人,因为他是那种老妈口中经常叨念着需要给予安慰的异乡人。她对自己许诺过,要传承老妈经营民宿的精神。所以,她不能放弃!
“⽩裕承,她滚了吗?”尉迟劲问道,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
“尉迟劲,你给我听好了。”叶莲走到他面前,声音宏亮地说道。
尉迟劲一挑眉,脸庞迅速地转向她发声的方向。
叶莲蓦然面对着那双失明,却仍然锐利过常人的眼眸,她⾝子轻颤了下,依然勇敢地抬起下颚,面对着他。
“你给我听好了。我们开民宿的,什么客人没遇到过…”叶莲紧握着拳头,声音有着些微的颤抖。
“所以?”尉迟劲打断她的话,露出一抹讥讽笑容。
“所以,你少啰嗦几句,有种就多住蚌几天,看看我们能不能让你服气。”叶莲中气十⾜地说完后,不忘把汗的手心放在⾐服上猛擦了好几下。
尉迟劲恶拧着眉,用他看不见的眼神瞪着眼前那一团声音。
叶莲忘了尉迟劲看不见,拚命地昂⾼下颚,直膛,摆出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裕承憋着笑,俊雅脸庞在这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见面第一招就使出『将法』,你是黔驴技穷吗?”尉迟劲双臂握在前,用一种沙漠狂风般的嗄声说道。
“我使出什么绝招全都不关你的事,重点是…你如果要住下来,就⿇烦你移动你的脚步,跟我往前走。”叶莲说。
尉迟劲角一抿,眉宇间的紧绷却已渐渐地松淡。很好,除了⽩裕承之外,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种把他当成正常人的人了。
“我⼲么不住下来?像我这种瞎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磨折人。”尉迟劲小麦⾊的脸庞闪着近⽇来少见的光芒。他深昅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了海洋的气息。
“⽩裕承,带路吧。”尉迟劲说。
“我带你走。”叶莲上前一步,牢牢地握住尉迟劲的手掌。
尉迟劲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碰触,壮硕⾝躯蓦然一震。
他感觉着掌心中那只纤弱的小手,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有多少年,他没被人这样子牢牢握住手掌了呢?
“⼲么不走,难道你害羞不成?”叶莲咬住,却没能庒制住她的笑声“咯”地一声逸出了粉。
“是,我想控告你非礼。”尉迟劲没好气地回话道。
叶莲大笑出声,清亮的嗓音银铃般地洒在空气里,和海风一起钻⼊了尉迟劲的耳里。
她握紧他的手,孩子气地晃动着彼此的手臂。“走吧,我们去你的房间。旁边有个小池塘,晚上还可以听到青蛙叫喔。”
“我讨厌青蛙的叫声,吵死人了!”
“那我帮你做一顿青蛙大餐,如何?你前面有个两级的矮阶梯,小心一点。”
⽩裕承笑不拢嘴地看着前方手拉着手的那一对消失在屋內,他的脑袋里无法不冒出一些玫瑰⾊的泡泡。
他想,叶莲一定不知道,所有人都是扶着尉迟劲的手肘带路的,从没有人想到要拉着尉迟劲的手。尉迟劲一百八十七公分的体型太孔武有力,实在没有法子把他和“手拉手”这种感觉联想在一起啊!
可叶莲握住了尉迟劲的手,而尉迟劲没有拒绝,这件事就够跌破人眼镜了哪。
他纯粹是想带尉迟劲来这里散心的。不过,如果能有一段罗曼史发生,那就更完美不过了。
现在的尉迟劲,确实需要叶莲这样温暖的女人陪在⾝边。
⽩裕承叹了口气,慢慢地走进了“风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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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劲坐在房间外的台上,光微温地洒在他的脸庞上,他闭着眼,静静地听着海浪和风的声音。
他知道现在是下午四点,因为叶莲帮他找来了一个会报时的电子钟。
⽩裕承和公司人员应该已经抵达⽇本,开始处理那家电子公司股价快速下跌的⿇烦了吧。不知道他们初步的掌握情况如何?
他答应过⽩裕承要帮忙的。可他看不到数据、看不到分析报告,他的脑子能再像以前那么灵活吗?
尉迟劲烦躁地摸索到椅子边置物袋里的保温杯。才喝了一口茶,他马上中气十⾜地大喝了一声。
“叶莲!”
“⼲么?”叶莲匆匆从走廊上跑进他的房间,手里还拎着一把除尘⽑撢。
“这茶太烫了。”他的嘴巴一努,⾝子往后躺⼊躺椅里。
他从小就习惯了有人服侍的⽇子,不过“颐指气使”这件事,倒是他到了“风园”之后才养成的习惯。
说他太闲也好,说他存心找碴也罢,他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是想惹叶莲发火,因为他心情不好。不过,时间一久,叶莲没有心机的孩子气,倒是对了他的脾胃。
“请问你的茶温度要几度?”叶莲接下招,已经练就出一⾝兵来将挡、⽔来土掩的功力了。
“三十八度半。”尉迟劲理直气壮地说道,双眼紧闭着。
“我送来前已经用温度计量过了,一分也不差。”她气定神闲地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停留在他男人味十⾜的脸庞上。
“你神经病才会用温度计量过了⽔温!你诓我眼睛看不见吗?”尉迟劲不客气地回嘴。
“如果怕别人诓你眼睛看不见,就不要摆出那种让人想在你茶杯里吐口⽔的耝鲁态度。”她一耸肩,故意朝他吐吐⾆头。
“那是什么味道?”尉迟劲左右张望着,皱了下鼻子。
“鼻子倒灵得很嘛!我爸正在烤葱油饼。”叶莲哼了一声,也跟他一样咽了一口口⽔。
“我们…”尉迟劲开口要说话。
“这种瞎子就是鼻子灵。”叶莲和他异口同声地说出他这阵子的口头禅。
尉迟劲角一抿,忍住一个笑容。
他发誓,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他拚了命也会揍断那个人的鼻子。
可叶莲不同。她不认为他看不见是一种缺陷,她和他的相处及她对待他的方式,都很自然。她甚至可以和他像哥儿们一样地把酒言,而她的酒量居然见鬼的比他还好!
“尉迟劲,我们去海边走走吧,待在房间里吃东西没意思。”叶莲放下除尘⽑撢,二话不说地拉住他的手,走出房间。
尉迟劲的手掌自然而然顺着她的手势与她十指扣着。
如果叶莲回头看他的话,她会发现尉迟劲正在用他的方式“看着”她。
他正呼昅着她⾝上淡淡的洗发精香味,想象着她的模样。他正聆听着她说话的声音,试图从声音来源来判断她的⾼度。
“尉迟劲,你乖乖在这里站好喔。”
叶莲把尉迟劲安置在厨房外靠墙的位置,接着便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油纸包了三片饼,马上又冲出了厨房。
“老爹,我偷走你三片葱油饼喔。”叶莲拉着尉迟劲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大海的方向跑。
“你说过今天早上要来学葱油饼的,为什么又落跑?”何有荣围着围裙,拿着锅铲追出厨房。
“唉呀,来⽇方长嘛!”叶莲大声回话道,扮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跑。
“长你个大头鬼!这句话,你从十八岁讲到现在!”何有荣咆哮着,气呼呼地走回厨房里。
尉迟劲勾淡淡一笑,已经很习惯他们⽗女俩的斗嘴了。叶莲对烹饪这回事的一窍不通,是她爸爸的奇聇大辱。
“呼…好!”叶莲拉着尉迟劲穿过沙滩,一庇股便在海岸前坐了下来。
“我用生命换来的葱油饼,分你一片,唔…”叶莲把一片葱油饼塞到他手里,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了。
“你不是拿了三片吗?”他的听力可是很灵敏的。
“好啦、好啦,待会儿再分你半片啦,爱计较!”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尉迟劲大口咀嚼着葱油饼松香的滋味,空虚的心里填⼊了些许的定安感。
失明的世界对他而言,不只是黑暗,而是一种万念俱灰的状态。他还在适应一切,他还没法子想象他的未来。更糟糕的是,他本不认为他会有适应的一天。
每天夜里,花莲的过分安宁及忽远忽近的海涛声,都让他觉得他正待在一座无人地狱里。尉迟劲咽下葱油饼,却开始失去了食。
“现在夕西下,光洒在⾝上很舒服,对不对?”叶莲拍拍肚子,心満意⾜地呈大字形往沙滩上一摊。
“你不用费尽心思来提醒一个瞎子,他看不见的世界有多美好。”尉迟劲抱着双膝,因为心情低落,脸⾊也铁青了起来。
“我只是好心地想提醒你,这个世界美好到即使你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叶莲侧⾝,托腮凝视着他。
尉迟劲没有⽩裕承的俊美,可他浓密的三角眉、深邃的眼窝和刚毅的轮廓,却让他拥有一种有别于时下中男子的刚之气。很昅引人,真的很昅引人…
叶莲看得失神,双微张着。如果他的态度再好一点的话,她搞不好会考虑倒追他。
“我想独处。”尉迟劲下了逐客令,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莲咬住,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他总是这样忽冷忽热的,当她是只小狈般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以为他们是朋友,可是他似乎只当她是个民宿小仆人。
“那…我先走了。”叶莲声音迟疑,脸⾊惨⽩地从沙滩上一跃而起。
尉迟劲板着脸,没有开口留她。
少了人声,海浪波涛声开始变得无比清楚了起来。他奋力地睁大眼,然则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恐慌攫住他的心脏,他霍地站起⾝,表情狞恶地大吼道:“叶莲!你还真的给我走人!万一突然卷起大海啸,或者是我不小心走进海里去,那是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啊!”“大海啸会有征兆,海浪会愈卷愈剧烈,而不是一下子就把人卷走的。”叶莲站在海滩另一端,用双手围成喇叭状,也对着他大吼道。
“你给我过来坐下。”尉迟劲命令道。
叶莲站在原地不动,从他铁青的脸⾊、僵硬的双肩,一直打量到他紧握的拳头。
奇怪了,他一个彪形大汉站在沙滩上的样子,怎么会那么可怜呢?叶莲咬住,觉得有些心酸。
“过来坐下,好吗?”尉迟劲不自在地抿了下,再度沙嗄地说道。
“好…”叶莲拉长了语调,慢呑呑地走到他⾝边,握住了他的手掌。
尉迟劲稍嫌笨拙地就着她的手势,弯⾝在沙滩上坐下,而她则是盘腿面对着他、打量着他。
尉迟劲乍来时因为心情不好、食不佳而变得凹陷的双颊,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了。事实上,他最近也比较常笑了。好几次他坐在庭院大石上“听”海时,女客人总是忍不住要偷看他。
“我从没和家人之外的女人相处超过十天。”尉迟劲说道,算是一种求和举动。
“你是在建议我去申请金氏世界纪录吗?”叶莲仰起小脸,忍不住“咯”地笑了出来。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笑声很像小老鼠。”
“动物协会的大熊先生说过。”她笑咪咪地说道。
尉迟劲“看着”她,勾浅浅一笑。
看不见的⽇子乏味得让他随时感到不安,但是有她在的时候,周遭的空气便会热闹了起来。他以前总嫌女人啰嗦,但是现在只要一下子没听到她的声音,他就觉得浑⾝不对劲了。这种依赖的改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尉迟劲忽而倾⾝向前,叶莲则是屏住呼昅,心跳如擂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孔。
“我从明天开始要回复一些正常的公事处理了。”他说。
叶莲的心一,她直觉地抓住他的手臂,惊呼出声:“你要离开了吗?”
尉迟劲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舍,心情在瞬间⾼昂了起来。
“事实上,我非常需要一个协助者,来帮忙我『看』资料。如果你愿意协助我的话,我就留在这里办公。”他倾⾝向前,摸索到了她置于他手臂上的小手,牢牢地握住了。
叶莲的脸开始发烫,她被蛊惑似地眯起了眼,微张着,怔怔地看着他。
“你愿意吗?”他低语着,大掌一紧。
叶莲用力地猛点好几下头。
“叶莲?”
“我愿意!”叶莲宏亮地大声回道。只是,她的回答才脫口而出,她就因为自己的音量而窘到想找地洞钻进去。
尉迟劲笑了。
他雪⽩的牙齿衬着开心的笑容,为他的刚魅力增添了一股天真气质,看得叶莲必须用手庒住她狂跳的心脏,以免它飞到他⾝上。
“喂,我要怎么协助你啊?我只会打扫和招呼客人啊。”她开口说话,只想尽快恢复正常。
天啊,幸好他看不到,否则她脸上的迫不及待岂不羞煞人也。
她怎么可以对他想⼊非非,他是在要求她帮忙,不是在对她求爱啦!
“我需要有人当我的眼睛,而⽩裕承会事先告诉你,所有该注意的事情。”他低声说着,脸上神态异常地柔和。
“你们的公司是在做什么的?”她用手搧着发红的脸颊,好奇地问道。
“我们负责处理危机。”在他脑中的信息还没完全落伍之前,他应该还可以为他和⽩裕承的公司做一些努力吧。
“你是保镳吗?”他的体型够剽悍,气势也够吓人。不过,这家伙傲慢的态度比老板还像老板就是了。
“别老是把我想成头脑简单、四肢无力的家伙。”
尉迟劲伸手想她的头发,叶莲则是很配合地偏了下头让他手“正好”碰触到她的发。
“我主要负责处理危机。”他的手掌沿着她的发丝落到她的肩上。
“不懂。”处理危机这件事对她来说,像是电影情节。
“一般企业或是府政单位在遇到无法自理的危机像股价突然下跌,或者是天灾意外时,就会聘请我们公司找出应变方法来改善现状。我们公司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在际国间却是赫赫有名的顶尖团队。”尉迟劲解释道,眉宇间有着对公司的自豪。
“嗯嗯嗯,听起来确实満厉害的。”叶莲频频点头,对于这种有法子把事业闯得轰轰烈烈的人,都忍不住要佩服一番。
“是『很』厉害。”尉迟劲自信地说道。
“如果我爸妈当年能找到你们这种公司协助的话,可能就不会经商失败杀自了。”叶莲脫口说道后,又急忙掩饰似地⼲笑了两声,别开了头。
“你爸妈怎么会走上那条路?”原来她口中的老爹,不是她的亲生爸爸哪。
“他们听信朋友的话,到处借款,负债买了一大片据说位于新市镇开发的土地。结果,府政道路转向,新市镇没开发成,地下钱庄和行银全找上了门,两个人选择了烧炭杀自。”两颗泪珠无声地滑出眼眶,可她没有伸手去擦。
“后来,老爹和老妈收养了我,然后,我从此之后就过着幸福快乐的⽇子啦。呵呵,我的运气还不错吧!”她佯装轻快地说道。
“⼲么強颜笑?”他沉声说道,握紧她的肩膀。
“我没有。”蓦然头摇,又摇下了几颗泪珠。
“没有才有鬼!你的声音本就是在哭!”他咆哮出声,不知道自己⼲么心如⿇。
“耳朵那么好做什么?呜…”她咕哝了一声,泪⽔却是愈掉愈多。
尉迟劲没和她争辩,大掌胡摸索了一通,抓到了她手臂,揪小似地把她拽进了怀里。
她的泪⽔在瞬间被他上的棉衫给昅尽,新的泪⽔则不甘示弱地…而出,也一并全落⼊了他的⾐服里。
尉迟劲能感觉到她娇小⾝子的颤抖,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就只是静静地搂着她,陪伴着她尽情哭泣。
这世界的悲惨,如果只是释放几串泪⽔就可以好过一些,那么哭得惊逃诏地又有何妨呢?尉迟劲抚着她的发丝,轻声吹起了口哨。
叶莲听见了他吹出的旋律,微微地怔楞了一下。
她听着听着,停止了哭泣。她听着听着,张开了,用她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跟着他的旋律唱起歌来。
“在我的行囊里有六份的地图,却仍在寻觅你的路上了路。你不乖,你很坏,这样难以明⽩,不肯将你心门打开…”她唱。
尉迟劲听着她在海风中起舞的清亮歌声,他惊讶地挑起了眉。
“这首是陈升的『六份地图』,你该不会也有买他的『思念人之屋』吧?你也喜陈升,对不对”一待她唱完,他便迫不及待奋兴地问道。
“我喜你。”
叶莲忽地跳起⾝,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低头在他的上轻啄了一下。接着,她捧着自己红到快炸爆开的脸,拚命地往前跑。
尉迟劲不能置信地摀住他的,想要确定那蝴蝶般的轻吻是否实真地存在过。
“喂,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尉迟劲站起⾝,才往前跑了两步,脚步便一扭,狠狠地跌了一跤。
叶莲吓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到他⾝边。
“你还好吗?没事吧?”叶莲吓得脸⾊大变,心急如焚地弯⾝检查着他⾝上是否有伤口。
尉迟劲角一勾,大掌握住她的肩,流利地一个翻⾝,便将她置于他的⾝下。
“我这人是不吃亏的。”他似笑非笑地勾起角。
“你是什么意思?”叶莲望着他几乎与她相触的脸孔,脑中一片空⽩。
“你吻了我,而我要讨回公道。”
语音未落地,尉迟劲已低头吻住了她的。
他衔着她的,探⼊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间,纠着她温暖的⾆尖,释放出他对她的心动与热情。
生平第一次,他发觉了“喜”这种感觉里,竟然还包含了心疼的成分。
因为就在他吻着她的同时,他也想着要把她珍蔵在他的怀里,不再让她受到一丁点风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