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久以后,⺟亲就去世了。
⺟亲去世后,⽗亲果然把在外头的妇情跟女儿接回家里住,但跟⺟亲料想的不同,⽗亲并没娶那位阿姨,也没因为多了个女儿便忽视了她。
或许是因为对⺟亲感到歉疚吧?他比以前还疼爱她、关心她。
而她也一直谨记⺟亲的教诲,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中规中矩,做欧家的好女儿。
唯一会令死去的⺟亲意外的,大概只有她最后是嫁给了赵英睿,而不是⺟亲一向欣赏的赵英杰吧!
但即使嫁的不是⺟亲看中的人,她也一样战战兢兢,很认真地做好赵家的媳妇,她相信自己做得很好,不会给谁丢脸。
可是…
“为什么你要那样做?”蕴芝喃喃地问,看着上昏睡的男人,眼神变得蒙眬。“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大家会说闲话,还是要做出那种事?”
为什么要当着她这个子的面跟别的女人情调、耳鬓厮磨地跳慢舞?为什么要让她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难道只因为他是男人吗?
就像妈妈一再告诫她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永远不可能对一个女人专情,也不可能尊重婚姻的誓言。
这是常态,尤其像他们这种上流社会的联姻,夫之间经常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互不⼲涉。
但即便是互不⼲涉,他也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啊!
他就这么讨厌她吗?蕴芝苦涩地叹息。
她闭上眸,思绪百转千折,幽幽渺渺,夜⾊一点一点加深,万籁俱寂,她却毫无睡意。
忽地,耳畔传来一阵呻昑。
她睁开眼,看着赵英睿不舒服地翻动着⾝子,他的脸⾊很苍⽩,眉间冷汗直冒。
“怎么了?”她俯下⾝,轻拍他脸颊。“睿,你没事吧?”
他紧紧皱眉,神智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想…吐…”
“想吐?”蕴芝惊愕地瞪大眼,一时手⾜无措。
“恶…”強烈的呕吐感促使赵英睿猛然从沉睡中惊醒,坐起⾝,摀住嘴,脸上肌⾁菗搐。
“等等,你忍一下!”蕴芝这才回神,忙扶着他下,踉跄地往套房里的浴室走去。
还没抵达浴室,他便忍不住先吐了些秽物出来,一部分落在自己的衬衫,一部分弄脏了子的⾐襟。
蕴芝吓了一跳,却没停下脚步,继续扶他进浴室,让他对洗手台狂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止呕吐,双臂撑在洗手台上,脸⾊铁青。
“好了吗?”蕴芝问,想过去。
“别过来!”他难堪地阻止她,一阵恶心感又涌上来,他对着洗手台⼲呕片刻。
但什么也吐不出来了,胃里可怕的翻搅感暂时消失,赵英睿颤着手想打开⽔龙头。
“我来。”蕴芝见他动作迟缓,主动抢上来替他开⽔龙头,冲去洗手台上的秽物后,她拧了条⽑巾,替他擦脸。
“我自己来。”他想抢过⽑巾。
“别动。”她难得強硬,拉下他的手,仔细地替他把脸擦⼲净,然后她放下⽑巾,替他脫下弄脏的衬衫。
衬衫脫下后,她又拧了条⽑巾,抹拭他裸露的膛。
“我替你放⽔澡洗好吗?”擦⼲净膛后,她扬起眸,温声询问。
他瞠视着她,一声不吭。
她当他是同意了,扶他在圆形浴⽩的边缘坐好,开始放热⽔。
趁着放⽔的时候,她迅速清理了自己的⾐襟,热⽔放好后,她退出浴室,让他好好泡个舒适的澡。
他泡完澡后,下半⾝裹着浴巾走出来,她也已经换上睡⾐了,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牛。
“喝点牛吧,会舒服点。”她微微地笑。
他捧着马克杯坐在沿,动也不动,失神似地瞪着她神态温柔的脸。
“怎么了?”她关怀地扬眉。“是不是还很不舒服?”
他瞪她,像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声音。“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什么?”她不懂。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将马克杯搁在头,伸手拉她过来,強迫她坐在自己怀里。
她骇然,惊呼:“睿!你做什么?”
他转过头,右手掐住她下颔,灼亮的眸锁住她,近距离,咄咄人。
她觉得好尴尬,他拥着她的势姿太亲昵了,她完全能感受到从他⾝上传来的热气,她能嗅到他男的味道,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浴巾底下的腿大部似乎…微微突起。
老天!蕴芝脸爆红,心脏几乎跳出口,她不自在地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他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定定直视她。“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地步?”
“你说什么啊?我不懂。”她吶吶地低语。
健臂收紧,两人的躯体更加靠近,几乎完全贴在一起。
“你都不觉得恶心吗?”他咬牙切齿地质问她。“一个男人喝醉了酒,还吐在你⾝上,你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服侍他!”
蕴芝惊骇地望着丈夫近乎扭曲的脸,他似乎很生气,眼中噴出的火焰像可以烧伤人。
她⾝子不自觉发颤。
“睿,你…”她強笑着,极力保持镇静。“你说这什么话啊?你是我丈夫,我当然要…”
“当然要怎样?要尽一个子的责任吗?”他更怒了,指尖掐进她细嫰的肌肤里。
好痛!
她轻呼一声,疼得眼眸泛出泪光。
他看着那泪光,看着她強忍着痛楚的表情,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用力过度了,连忙放开她,但她美丽的下巴已被他掐出几道红痕。
他抚过那明显的痕迹,眼中闪过懊恼。“很痛吗?”
“没、没事。”她气息急促,眼眸垂下。“你放开我好吗?”
他不肯放。
“拜托你。”她细声细气地请求。
他听了,反而更耝暴地搂紧她。
“你就这么讨厌跟我接近吗?”他乖戾地质问。
她吃惊地抬起眸。
“你说实话,欧蕴芝,把你心中所想的坦⽩说出来!”他耝声命令。
“为什么你要这么问?”她低声说:“我怎么会讨厌自己的丈夫?”
他愕然无语,恍惚地瞧着她遭他如此问,依然温和的神情。他看着,眸光渐渐黯淡。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朦胧地问,嘴角噙着一丝很像是苦笑的笑意,手指来到她耳畔,替她收拢鬓边的细发,指尖在她贝壳状的耳垂流连。
他轻轻抚弄着她的耳垂,就好像在研究着某种古董珍宝一样,摸索着那敏感的肌肤,她心跳速加,脸颊莫名其妙发烧。
她忽然想起,刚新婚时他曾对自己说过,他很喜她的耳垂,那美妙的可爱的形状,透着红粉的⽟嫰,会让人不自觉地想凑近去听听看,里头究竟会传来什么样悦耳的乐音…
“该说你温柔呢?还是冷⾎?”他嘴贴在她耳壳边,一面问,一面探出⾆头舐她耳垂。
她全⾝酥⿇。
“你看到的人,真的是我吗?”
是他醉了,还是她晕了?为什么她觉得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她本听不懂?
“睿…”蕴芝无法思考了,只能无助地唤着丈夫的名。
而他听见她如猫咪般细弱又感的呼唤,口顿时揪紧,眼眸起雾。
他忽然发狂了,耝鲁地将她一把推倒在,方急切地、強悍地吻住她柔软的瓣,双手拨开她睡⾐⾐襟,不客气地在她细滑的肌肤上游走。
她细细着气,神智晕沉,体內像有什么烧起来了,她控制不住。
只有这点,跟妈妈从小告诉她的不一样,她说夫闺房爱只是男人发怈望,女人逆来顺受,小说跟电影上所形容的那些都是美丽的谎言。
可是睿给她的,从来不是那种感觉,他总是有办法夺去她的理智,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他的浴巾不知何时松落了,起的刚強悍地抵住她柔软的腿大內侧,他用他的、他的手、他与她相贴的肌肤,在她⾝上纵火。
“睿…”
“嘘,别说话。”他躏蹂她的,不让言语破坏这暧昧的一刻,他很霸道又很温柔地吻着她,固执地索求着她的响应。
她低低娇昑,难以抗拒地分开,十指掐住他肩膀。
神智飘远了,堕⼊渺渺茫茫的雾里,她闭上眼,任由丈夫领着自己在情之海里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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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夜晚,两人有过一场火热的爱,到了隔天早上,却又恢复一贯的相敬如冰。
他仍然天天应酬,夜夜晚归,甚至彻夜不归,借口工作忙,就在邻近公司的豪华公寓住下。
蕴芝习惯了,并不以为忤,反而有点松了一口气。
夜晚的赵英睿比起⽩天的他,更令她难懂,她常常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不觉想逃避。
只是她自己可以对这样的婚姻生活甘之如饴,旁观的人却不一定能理解…
这天,欧夏蕾约她到一家五星级饭店喝午茶。
自从大三那年和爸爸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后,欧夏蕾连带跟她这个姐姐也疏远了。虽然两人同⽗异⺟,但蕴芝对这个妹妹还是关心的,如今妹妹愿意主动和自己见面,她不由得感到⾼兴。
“你跟李安最近还好吗?”她问妹妹。
“有什么好不好的?就是那样喽。”欧夏蕾淡淡说道,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一提起男友,角还是忍不住偷偷抿着笑。
蕴芝见她角那抹笑意,不必多问,也知道妹妹最近和男友感情肯定是甜藌藌,她不噤也微笑了。
“爸生⽇那天真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安会忽然捣蛋要乐队演奏摇宾乐,没把你吓一跳吧?”欧夏蕾忆起那晚的狂疯,虽然自己玩得开心,但对姐姐毕竟有歉意。“你费心筹备的寿宴,就这样被我们俩给毁了。”
“没关系,你们玩得开心就好。”蕴芝端起玫瑰茶,浅浅啜了一口,畔笑意未曾有一丝减淡。
欧夏蕾幽幽凝视她。“那你呢?姐,你那天晚上开心吗?”
“我?”蕴芝一愣,没想到妹妹会忽然这么问,两秒后,才点点头。“我当然开心啊。”
欧夏蕾蹙眉,表情很明显地就是不相信姐姐的说词。“姐夫那样让你下不了台,你还能觉得开心?”她不迂回,很直率地问。
蕴芝顿时尴尬,不知该如何响应。
夏蕾什么时候也学得说话这么直接了?是跟那个李安学的吗?
“姐,我们是姐妹,有什么就直说吧,你别瞒着我。”欧夏蕾彷佛看透她內心想法,温声说:“你跟姐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蕴芝不语,借着啜茶的动作掩饰心情波动。
“听说姐夫经常在外头花天酒地,是真的吗?”欧夏蕾继续问。
看来,躲不掉了。
蕴芝悄悄在心里叹息,表面上仍挂着笑。“赵家事业做得大,你姐夫难免要在外面跟人应酬,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是这样吗?欧夏蕾不再问,只用眼神传递对姐姐的关怀。
当然不只是这样。蕴芝苦涩地想。“你别担心,我跟睿真的没什么。我跟他…很好。”
她这个做姐姐的既然要当一切云淡风轻,妹妹也没辙,只能⼲瞪着她,半晌才开口。
“姐,你知道吗?我以前曾经很嫉妒你。”
蕴芝一愣,不敢相信地望向妹妹。“你嫉妒我?”
欧夏蕾点头,苦笑。“你总是那么优雅,那么完美,我在你面前总觉得自惭形秽。”
“原来你那么想?”蕴芝惘然。“是不是爸爸对你的态度,让你觉得很不安?”
同样是亲生女儿,⽗亲疼她却远比妹妹多,也许是为了争取案亲注意,妹妹才会那么介意她这个姐姐。
“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欧夏蕾坦承。“如果我能像你一样那么⾼贵优雅,爸爸大概就会对我好一点吧,不过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还有更劲爆的呢。”
“是什么?”
欧夏蕾自嘲地撇撇嘴。“坦⽩说,我以前暗恋过姐夫。”
“什么?!”蕴芝震惊。“你喜过睿?”
“我还跟他表⽩过。”
蕴芝呆了。妹妹不但暗恋过自己的丈夫,还对他表⽩过?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是多久以前的事?”
“已经很久了,那年我才十七、八岁吧。”
“那么久了?”而她竟一直浑然不觉?是她太迟钝,还是妹妹隐蔵得太好?
“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怎么说?”她愣愣地顺着妹妹的话问。
“他说我永远也比不上你。我再怎么模仿你,也学不来你的风度与气质,他说你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欧蕴芝。”
蕴芝倒菗一口气。
这话,说来拒绝一个对自己怀抱着爱恋的纯纯少女不嫌太忍残吗?为什么睿可以这么狠绝?
“睿太过分了!”蕴芝心疼地为妹妹抱不平。“他不知道这么说很伤害你吗?”
“我当时也这么想,不过现在,我还満感谢他的。”相对于她的心疼,欧夏蕾显得平静,甚至能调⽪地眨眨眼。“至少他让我彻底对他死了心,再也不抱任何幻想。”
“可是…”
“重点不是这个,姐,我跟你说这件事主要是想告诉你,姐夫很爱你,我想他从那时候就已经喜上你了。”
蕴芝僵着⾝子,一动也不动,甚至无法思考,脑子凝成一团浆糊。
睿从那时候就已经喜上她了?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姐,姐夫应该是爱你的,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他是不是从没跟你说过他爱你?”见姐姐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欧夏蕾试探地问。以赵英睿那种狂傲又别扭的个,八成说不出口。
但她猜错了,蕴芝幽幽地,沙哑地开口:“他说过一次。”
“他说过?”欧夏蕾好惊讶,眼眸顿时闪亮。“那你呢?你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
蕴芝默然,思绪蒙蒙地飞回某个星月争辉的夜晚。那时她与赵英睿刚结婚几个月,在上,他搂她在怀里,忽然这么说。
他对她表⽩,期待着她的反应,她却什么也没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更今还记得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沉、懊恼、愠怒、讥诮,种种负面情绪杂,瞬间拉开两人的距离。
从那以后,他不曾再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想,也许就是从那时候,他开始恨她…
蕴芝定神,強迫自己收回思绪,很镇静地转移话题。“我们别谈这些了,夏蕾,说说你最近忙些什么吧?”
“姐…”
“听说你想办一个FashionCamp?”
欧夏蕾无奈,知道若是姐姐不想说的事,就算硬撬开她的嘴也不说。她从以前就是这样,虽然温柔,却也很固执。
既然暂时问不出什么头绪,欧夏蕾只能让步。“是啊,今年夏天我打算办一个针对青少女的时尚夏令营,现在已经开始筹划了。我打算邀请一些社界的名流贵妇来共襄盛举,比如说担任讲师之类的,然后把赚到的钱全部捐给湾台世界展望会。”
“嗯,这样的慈善活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好玩的。”蕴芝颇有趣兴。“是你从担任李安妹妹的礼仪教师得来的点子吧?”
“你猜对了!”欧夏蕾笑。“经由这次经验,我发现应该有不少青少女都有这方面的需求,他们的家长应该也很乐意出钱送她们参加这种活动来训练。”她顿了顿,眼睛发亮。“对了,姐,也许你可以帮我。”
“我?”蕴芝一愣。
“你不是也经常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吗?虽然这件事还不急,但这几个月你如果有机会,帮我跟那些贵妇提一提,看她们有没有趣兴参加我这个活动,当然最好是強力劝说她们来参加喽!”
“嗯,好啊。”蕴芝慡快地答应妹妹。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会帮你找人的,这个企划很有意思,我想大家应该会有趣兴。”
“你真这么想?太好了!”有姐姐这个社女王的认可,欧夏蕾对这个企划案的成功更具信心了,她微笑地捧起茶杯,浅啜着,眸光无意地往窗外一瞥,猛然一惊。
“那不是姐夫吗?”
睿?蕴芝也愕然,顺着妹妹的视线,往玻璃窗外望去。
对街,停着一辆名贵跑车,正是赵英睿最爱的那辆银⾊保时捷,他站在门边,正体贴地从一个抱着大包小包的女人手中接过东西。
“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欧夏蕾问。
她也很想知道。蕴芝瞪着窗外,仔细观察那女人的外表相貌,忽地,她看清楚了,神智一凛。
是小柚子!
“啊,我想起来了,是萧容柚吧?”欧夏蕾也同时认出来了。“就是跟英杰私奔的那个女人。”她顿了顿,讶然扬眉。“英杰都过世那么久了,没想到姐夫还一直跟她有联络。”
“那不奇怪。”蕴芝涩涩地解释,嗓音有些空洞。“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好朋友,当然会联络。”
“原来如此。那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我改天再打电话去问候她吧!”蕴芝很快地拒绝了妹妹的提议。
太快了。
欧夏蕾新奇地看着她,像是感觉到一丝异样。
蕴芝迅速垂下眸,拿着⽪包站起⾝。“我去一下化妆室。”
她从容又优雅地走着,一径直着背脊,直到进了饭店宽敞华丽的化妆室,她才允许自己在那红⾊的逃陟绒沙发上软坐下来。
睿怎么会跟杰的未亡人在一起?他开车是要送她回家吗?他们往来很频繁吗?他是不是经常造访她住处?
他们的情还是像以前那么好吗?或者更好了?
蕴芝单手捧着额头,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脑海里澎湃汹涌的思嘲。
赵英睿抱着几包东西,笨重地踏进萧容柚那间位于桃园山区的小房子。
房子外观很可爱,砖瓦墙上爬満了绿⾊藤蔓,开着紫⾊的⽩⾊的花,窗台上也是花团簇簇,鲜招展,小小的院落里铺着柔软的草⽪,草⽪上错落着几个可爱的木头彩漆玩偶,一张⽩⾊木条方桌,很有欧洲乡间小屋的味道。
房子里更可爱,各式各样的木头家具,四处可见的丝蕾,一屋子的玩偶跟小摆设,还有垂挂在窗檐边随风摆的风铃,在在让踏进屋里的人心旷神怡。
“东西放餐桌上就好了,谢谢。”萧容柚热情地招待赵英睿进屋。
“我说啊,”赵英睿一面放下东西,一面说道:“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通又这么不方便,真的不考虑买一辆车吗?”
“你别看这里好像很乡下,其实走几分钟就有公车站牌了,而且我又很少出远门,何必浪费这个钱?”
“就算有公车,开车还是比较方便吧。”
“我不喜开车。”
为什么?赵英睿几乎想冲口这么问,幸亏及时忍住。
萧容柚宁愿走一大段路,换上几班公车才到外面的世界,也不愿买一辆代步的车,真正的理由他其实明⽩。
她是怕了,自从那次意外,她再也不敢开车…
“要喝点什么?咖啡、茶?冰箱里也有果汁跟可乐。”她笑着转开话题。
他静静看着她自然的笑容…真的那么自然吗?
“…有没有酒?”
“酒?我想想…对了,冰箱里好像有一瓶啤酒。”萧容柚打开冰箱,在里头翻找,果然在最深处翻出一罐湾台生啤酒,连同一只玻璃杯,递给赵英睿。
他接过,拉开拉环倒啤酒。“这是多久以前买的?瞧你几乎忘了它的存在,该不会要过期了吧?”
“对喔,买多久了呢…啊,该不会是搬来这里的时候就一直放在那里吧?说不定真的过期了唷。”听他这么问,萧容柚居然很认真地想。
赵英睿脸黑黑。
“骗你的啦!”萧容柚娇笑,吐吐⾆头。“这个是我上个月才去超市买的,放心喝吧,不会有问题的。”
“去!”赵英睿瞪她一眼,这才举杯畅饮,一面喝,一面打量屋內。“好久没来,你这里好像又多了不少小玩意。”
“对啊。哪,你瞧这个。”萧容柚抓起窗台上一只小熊布偶。“我自己做的喔,可爱吧?”
“嗯,还不错。”就跟一般男人一样,赵英睿并不觉得这些娃娃布偶的有什么可爱,随口应付一下。“什么时候学会做布偶的?”
“早就会了,只不过现在做得更多而已。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已经辞掉工作了吧?现在在家里专职做布偶。”
“专职做布偶?”赵英睿愕然。“卖给谁啊?”
“呵,你别小看我,买的人可多了,光网络订单我就接不完。”
“真的假的?”赵英睿难以置信。就光靠卖这些娃娃布偶的可以维生?“钱会不会不够用?”他担忧地问,一副准备要掏支票出来签给她的口气。
萧容柚⽩他一眼。“拜托,是多得我本赚不来好吗?”
“别骗我。”
“谁骗你了?我是真的过得很充裕。”
“那就好。”看得出来赵英睿松了一口气。
萧容柚望他,眼眸掠过感。“不必替我担心,英睿,我过得很好,有得吃有得住,还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这世上很少人能像我这么幸福好吗?”
“说的也是。”赵英睿颔首,微微笑。
他喝着酒,想起哥哥刚去世时,她宛如游魂般的死气沉沉,再对比现在的活泼,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振作起来了,也过得很好。
“倒是你,跟你老婆现在怎样了?”萧容柚反问他。
他脸⾊一变。“能怎样?还不就那样。”
萧容柚深深望他,没说什么,他却从她眼底看出了浓浓关怀。
他别过脸,不想接受她近似同情的注视。“我跟蕴芝结婚,本来就是一个大错误。”
“可是当初,你一心想娶她,不是吗?”
“不错,当初我是想娶她,但她并不是那么情愿嫁给我。”赵英睿郁地撇撇嘴。“你应该知道,从小我爸妈就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儿媳妇,只不过他们原先撮台的对象是杰,不是我,我只是第二选择而已。”
虽然是第二选择,但他本来以为自己能改变些什么的,本来他还对这桩商业联姻抱着一丝期待,可是…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那种温柔近乎冷⾎。”赵英睿喃喃低语,想起他喝醉了酒狂吐的那夜一。
“蓝⾎。”萧容柚突如其来地说道。
“什么?”他愣了愣。
“英杰曾经跟我说过,他说他怀疑自己⾝上流的是蓝⾎。”她幽幽解释,目光瞥向矮柜上死去的丈夫温文俊雅的相片,眼底流过温柔。
“蓝⾎?Blueblood?”
“嗯,在英文里,这个字是『贵族』的意思。”萧容柚将眸光从相片中拉回,转向赵英睿。“他说自己从小到大就被培养成贵族,从小就不许流露出情感,他不能动,不能发飙,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是从容优雅的,他说自己体內流的是蓝⾎,冷冷的、冰凉的⾎。”
赵英睿发怔,从不晓得兄长曾经这样形容过自己。
“他说过,蕴芝跟他是同一类人,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很自在,他也一直认定她就是自己未来的新娘。”
“直到他爱上你。”赵英睿沙哑地接口。
“对,直到我们相爱。”萧容柚浅浅地笑,带着幸福却又些微哀伤的微笑。
就算两人的相爱,对她而言,只是一连串痛苦的开端,但她从不后悔。
赵英睿觉得自己从她的表情,看出了这样深厚的情感,他不噤动容。“英杰爱上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也是我的福气。”她幽幽地说,顿了顿,忽然抬起眸,眼神明亮地看着他。“你也是,英睿,难道你不觉得娶到蕴芝是你的福气吗?她是个很的女人。”
他怔了怔,眼底掠过一丝暗的痛楚。“她或许很,但我们不适合。”
“她也许只是感情比较內敛而已,她不像是那种冷⾎的女人,她可能…就像英杰说的,只是因为她体內流着蓝⾎。”
“…”“要不要再试试看?我相信你可以改变她。”
气氛僵凝,萧容柚期待着赵英睿的反应,他却只是沉默,沉着脸,盯着喝⼲的啤酒罐,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他忽地捏扁啤酒罐,往垃圾桶拋去,空罐在空中划出帅气的弧度。
一阵清风吹来,摇动窗边风铃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