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见过我,千真万确。”成震宇利眼瞪着洪玫瑰,厉然脸庞却毫无笑意。
“唉哟,我是开玩笑的啦,你⼲么那么没幽默感啊?”洪玫瑰揶揄地朝着他眨了眨眼,还附赠一个大大笑容。“我想起来了,阁下不就是那天提供急难救助的黑框眼镜男先生嘛,感谢你喔。”难怪她觉得他眼。
成震宇冷哼一声,懒得理她,径自走到洗手间里洗净双手,准备用餐。
成辜美黛在一旁,倒是很乐。毕竟,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孙子跟别人吵架了。
大家都怕成震宇的!
“我想吃饭了。”成震宇走到餐桌前,瞧都不瞧闲杂人等一眼。
一看餐桌上摆了三副碗筷,他脸⾊马上一沈,不悦地问道:“还有谁要在这里吃饭?”
“当然是我啊!”洪玫瑰皱起眉,双手也扠起了。“成先生,我是不知道我哪边得罪你了,但是你视人为空气,实在很没礼貌。”
“当着别人长辈的面教训人,更没礼貌。”成震宇冷冷地扔下一句。
“,对不起。”洪玫瑰马上对着鞠了一个九十度大躬。
“成震宇,道歉。”成辜美黛威仪地命令道。
“抱歉,请大家就座用餐。”成震宇漠然地说完后,帮添了饭,也帮“客人”添了饭。他一语不发地吃着饭,整张餐桌上就只听见挟菜的声响。
成辜美黛瞄了孙子的臭脸一眼,决定开始找话题,免得她食不下咽。
“我昨天看了你推荐的那部《实之华》了。那个女自由作家,还真是有够悲惨的。才业失,居然又碰到房子要被拆,存款还只剩下二十八元。”成辜美黛说。
“对!”洪玫瑰咽下宮保丁,情绪顿时奋兴了起来。“最经典的是她凄风苦雨的那夜一,镜头居然带到她居住的后方有一排坟墓。死人都还有地方住,可她一个活人…”
“女孩子说话那么大声像什么话?”成震宇的话像一道冷锋,瞬间浇熄了餐桌上的热烈谈兴致。
洪玫瑰把筷子往筷架上一搁,双臂握在前,一脸慷慨昂地瞪着他。“我为我的音量过大道歉。不过,⼲么特别強调『女孩子』说话不能大声,男人、女人说话都不该大声,不是吗?”她最讨厌别人说什么男人该做什么、女人该做什么了!
“男女的别特质不同,原本就该依照天生适发展。”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
“是喔,世界就是因为被一群雄素过⾼男人掌握,才会战火不断,苦难连连。”洪玫瑰双眼发亮地反讽道。
“连自己的女本分都没法子好好兼顾的人,没资格批评别人的雄素。”成震宇冷诮地回话。
“至少我不会没事放箭伤人。”
“我没趣兴和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争论。”
“哈,不男不女?”洪玫瑰眼睛蓦然一亮,像逮到了对方杀人把柄的察警,整个人惊喜地跳了起来。“依我看来,『某人』的某种造型才叫雌雄莫辨咧。”
“你再提那张照片试试看。”成震宇的字句锐利得像刀,眼神更狠。
“如果你很想听的话,我是不介意再说一次…”他要是再敢惹火她的话,她就叫他娘娘腔。
“你给我…”
“停。”成辜美黛举⾼右手,強庒下发噱的冲动,对着两枚火球发号施令道:“统统给我乖乖吃饭。”
洪玫瑰瞪了成震宇一眼,她端起碗,埋头苦吃。
成震宇则开始和说话,存了心把洪玫瑰当成隐形人。
一餐既毕,成震宇和洪玫瑰都同时在心里发誓…
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她(他)了!
不过,成辜美黛可不这么想。
她认为这两人之间的对立冲突,实在是太精采、太刺了。她⽇后一定要经常找机会,让他们两人碰头!
毕竟,没有昂的对抗情绪,哪来的火花啊!
漫画、小说、电视不都是这么演的嘛!成辜美黛看着眼前誓不两立的两人,心里乐陶陶地暗自忖想着她的撮合大计。
*******
洪玫瑰不是容易记恨的人。
成震宇刻薄没人缘,又不关她的事,不管他就是了,反正,她喜成。
毕竟,⾝为自由业者,她少有那种平时可以和她一起吃喝拉撒睡,外加看漫画的朋友,而成则是随时都可以和她作陪的好伴侣。
“,这家的烤黑轮很好吃喔。⾁质Q弹,⽪又香脆。你先坐着。”洪玫瑰把成安顿在座位上后,回头跟山本头老板代…
“黑轮伯老大,我要两串烤黑轮,一组大肠包小肠,姜丝、大蒜请多摆一些。”
“玫瑰妹妹,你今天吃得比较客气喔。”山本头老板抓着一把黑轮放上木炭烤架上,大声说道。“要不要再追加三支米⾎啊?”
“老板请客的话,我就外带十支啦!”洪玫瑰嘻嘻一笑,拍拍成肩膀。“,你坐着等一下,我去对面买一杯超赞茶给你喝。他们家的糖⽔,是⽩砂糖下去熬的,味与茶香混合,我可以连喝三杯。”
成辜美黛笑着点头,看着洪玫瑰像尾小鱼般地溜向对面摊位。
“玫瑰啊,你怎么又摸鱼出来没工作。”茶铺老板大声招呼。“我工作到一半,你家的茶在呼唤我,害我没办法专心啦!”洪玫瑰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说道。
“哈哈,待会儿多送你一杯酸梅汤。”茶铺老板拍拍洪玫瑰的头。
“恩同再造啊!”洪玫瑰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又引来了一串笑声。
成辜美黛在另一头边吃着烤黑轮,边看得很开心。
她愈观察愈觉得玫瑰的好人缘,一定多少可以改变成震宇那种别扭个。
震宇不吃路边摊贩,总是以⼲净为原则,一律餐厅取向。他喜凡事照规则,完全不爱改变。偏偏他之前挑中的女友也全都是乖乖牌,连半句反抗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人的傲慢与疏离是正常的表现了。
成辜美黛哀怨地叹了口气,咽下一口黑轮…
黑轮真是好吃啊!如果成震宇肯改变的话,就不会错失此等美味了。
当洪玫瑰捧着两杯茶走回成辜美黛⾝边时,手边还多了一杯老板送的酸梅汤和一颗别摊奉送的新炸芝⿇球。
“瞧,満载而归喔。”洪玫瑰笑咧着嘴,把茶放到手边。
“你和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哪。”成辜美黛说道。
“我从小在这条街混大的,大家都把我当成自己小孩,还公推我是名誉里长咧。”她拿起烤黑轮津津有味地吃着。
“唉,我家成震宇,要是像你一样广结善缘,我就不用这么担心挂念了。”
“那家伙想象我喔,下辈子吧。”洪玫瑰才不以为然地说完,马上吐了下⾆头,陪上一记笑脸。“,对不起喔。”
“你没说错啊,我孙子就是那种有仇必报的硬脾气。我们公司刚开始时,因为把所赚来的钱全都投资在设备和研发上头,被人笑是傻子。所以,他后来事业坐大之后,便一路拚倒了好几家公司,完全不留条路给那些人走。”唉,这种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孙子,怎么让她抱曾孙啊。
成辜美黛愈想愈惆伥,叹了口气,又摇了头摇。
“他在做什么的?”洪玫瑰连忙发问,很怕看到感伤。
“螺丝。”
“螺丝?”洪玫瑰眼睛睁得圆滚滚,完全没法子进⼊状况。“做螺丝可以做到买数千万的豪宅,出⼊开百万名车喔?!”
“我们的螺丝厂是全球最大的,每年光花在研发上面的钱,就是好几千万。”成辜美黛忍不住以孙子为荣的笑容。全本小说
“难怪他那么骄傲。”
“事业做得大有什么用,他除了陪伴我时,还算是有⾎有⾁之外,其他时间,本像个机器人。”成辜美黛叹了口气,少了笑意的脸庞,顿时多了几分老意。“你知道,年纪也不少了,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你会长命百岁的。”洪玫瑰连忙握住成的手,很诚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唉呀,这种话是拿来安慰你们这种年轻人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很清楚自己的岁月还有多少。我只是希望到时遗憾能少一点,能走得自在一些而已。”成轻拍了她的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你能帮帮,让成震宇的生活过得比较正常一些吗?”
“,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啦。”洪玫瑰苦笑一声,摇了头摇,老实地说道:“我或者和大家都很,但我可没趣兴用头去撞冰山,自讨没趣。”
“你和是好朋友,对吧?”七十岁的老人,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啊。
“对。”她微笑,用力点头。
“你知道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孙子,对吧?”
“嗯。”她⼲笑,轻轻点头。
“那么你至少答应,尝试和他当朋友看看,好不好?”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我和成震宇怎么可能当朋友?我到你家十次,至少和他吵架吵了九次,我们互看对方不顺眼,本就是不合中的不合嘛!”洪玫瑰翻了个⽩眼,一提到那个不上道的家伙声音就不自觉地飙⾼八度。“我们唯一有的共识就是…我们不适合当朋友。”
“试试看嘛。”成辜美黛拉着洪玫瑰的手,不屈不挠地继续进行游说。“你不是正在筹备一本故事绘本吗?如果你成功出版,你一出书,就买一千本,分送给亲朋好友。如何?”
“,你会不会太懂得谈判了一点啊?”洪玫瑰抱头惨叫一声,陷⼊天人战之中。一千本耶!基本卖量就有三分之一了耶。
“没有多会谈判,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当然会想让他快乐一点。这孩子的爸妈,是在他大学时出车祸过世的,他当时忙着要安慰我,又要忙着管理公司,一边还要继续学业,本没法子去和同年纪的人朋友…”
洪玫瑰看着,两个人眼眶都微红了。
“所以他很…差劲的原因,是因为没朋友,所以不知道如何和人相处喔。”洪玫瑰小声地说道,动了恻隐之心。她不知道他爸妈过世得那么早…
“在别人还没踏⼊工作职场前,他就已经在忙着学习要如何管理工厂,才能不让爸妈的心⾎付之一炬了。所以,他每天替自己规划一份又一份的时间表,好把自己的时间以半小时为基准,分配在最精准的状况中,好做最多的事情。”成辜美黛说得心疼,轻拭了下眼角的泪⽔。
洪玫瑰边喝茶,听边成震宇的经历,不噤瞠目结⾆了起来。
像她这种吃睡、睡吃、工作没进度,只有截稿⽇能对她产生恫吓作用的人,完全没法子想象工作、生活以半小时为基准的牢狱生涯。
“难怪成震宇会像个老古板。”想想也真是可怜的。
“所以,你会和他朋友喽?”成辜美黛泪眼汪汪地问道。
“好吧,我试试看就是了。”洪玫瑰抿着,还能说些什么呢?
*******
晚上七点半,成震宇在家门前停好车。
当他跨出车门时,耳上的蓝芽通话却仍然没间断谈话。
“…马来西亚那个厂,有接近十国的不同员工,生活习惯不同,本来就该依照国藉分开管理!”他听着对方的辩解,脸⾊更铁青了。“好!你要省钱,你要依你的想法去做,你就去说服董事会啊!…我?!我明天就让律师拟合约,如果那些员工住在一起,产生任何冲突,影响到生产效率,让我少赚一块钱,你就等着赔我五倍的差价!”
成震宇不待对方回话,无情地挂断电话。
他板着一张脸,正要拿出大门钥匙时,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倏地转过了⾝。
路上,空无一人。
他皱了下眉,因为判断错误而不悦。
他转动了下肩臂,舒缓紧绷的筋骨,不经意地抬头一看…
对面四楼的窗帘后头,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在晃动着。
果然,有人在偷看他。
而且从影子那头糟糟短发及瘦巴巴的肩膀看来,本就是…
洪玫瑰。
那个七八糟的丫头监视他做什么?
他们后来还见过几次面,她的没大没小每次都气到他胃痛!
成震宇握着双臂,冷冷瞪着她的窗户。
他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直到窗帘后的洪玫瑰耐不住子,露出脸来偷看他的动静。
四目相接,洪玫瑰被他吓得往后倒退三步。
成震宇一看她房间在瞬间熄了灯,他的角勾起一弯冷笑。
谢天谢地,她待在她家,那代表了今晚的晚餐,她不会出现。
他忙,唯一能专心陪的时间,就只有晚餐时刻,他可不想又有一只聒噪的乌鸦来凑热闹。
“,我回来了。”成震宇一踏进家门,开朗地唤道。
“今天声音这么洪亮,代表今天工作很顺利喽?”笑着说道。
“当然顺利。”成震宇镜片下的眼眸晶亮无比,雪⽩牙齿亮到耀眼。
“乖。”成辜美黛摸摸孙子的头,知道他也只在她面前才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今天吃什么?”成震宇走到餐桌边要瞧菜⾊,一看之下,却是脸⾊大变…
餐桌上有“三”副碗筷!
“她又来我们家做什么?她们家不开伙吗?她就不能中午来吗?”成震宇低吼出声,心情又变得恶劣无比了。
“你⼲么那么凶?”成辜美黛安抚地拍拍他的肩。“玫瑰是揷画家,晚上比较有工作灵感,⽩天自然睡得晚一点。她爸妈在陆大做生意,家里没人开伙,要她过来吃饭,也很自然啊。”
“晚上才有灵感,那是⽩天偷懒的借口。生活不规律,就是没有自制力!”年轻人每天睡到⽇上三竿,不象话。
“你别老是对她这么刻薄。”打着圆场。
“谁让她老是一副吊儿郞当,不认真过生活的样子。”
“你没看过她的揷画,否则你就知道她是很认真的…”
咚咚咚!门口传来一阵阵精神十⾜的敲门声。
“震宇,去开门。”成辜美黛命令道。
“想也知道是哪个笨蛋,有门铃不按,偏爱敲门。”成震宇板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走向大门。
门才打开,一张特大号的笑脸马上映⼊他的眼帘。
“哈啰,有钱的螺丝大亨。”洪玫瑰为了坚守与的承诺,很用力地咧子谠他猛笑。
“你笑成这样,是要我拿钱赏你吗?”成震宇冷冷抛下一句侮辱,掉头就走。
洪玫瑰嘴角菗搐了两下,左脚拚命踩住右脚,免得自己真的从他后背赏给他一脚,踢得他跌个狗吃屎!
洪玫瑰抬头看着“关爱”的眼神,她着发酸的双颊,倏地往前大跨一步,硬是挤在成震宇旁边与他并肩而行。
“成震宇,你这人都不会笑吗?”她陪着笑脸问道。
“不会。”他凛着脸说道。
洪玫瑰忽地伸手要呵他的庠。
成震宇倏地在空中,拦截住她的手腕。
他倾低⾝子,灼热气息吐到她的脸颊上,黝亮的黑眸直盯着她。
洪玫瑰呼昅到他的呼昅,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气息。
她的心脏速度开始变,她屏住呼昅,倒退一步,却没法子甩开他大掌的箝制。
她这辈子从没和一个男人这么接近过!
“不懂得自重的人,请出去。”成震宇瞪着她,口气森地像是发自曹地府。
洪玫瑰还在怔愣,他就已经把她的手腕狠狠地往旁边一甩,让她的⾝子也随之狼狈地摔向一旁墙壁。
她抿紧,仍然不服输地瞪着他。
这家伙本不能算个人嘛!他连基本尊重人的礼貌都没有。就算是她不该逾矩,想呵他的庠。他对女生动手,就是差劲。
洪玫瑰瞪着他冷凛无情的眼瞳,却不小心打了个冷颤。
“我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懂吧。”她别过头,冷哼一声。
成震宇没忽略她的寒颤,他冷冷一笑,转过⾝。还知道要怕他,算她还有脑袋。
“吃饭了、吃饭了。”成辜美黛打着圆场,搂着洪玫瑰的手臂走到餐桌边。
洪玫瑰坐在成震宇对面,却始终没抬头看他一眼。
她发狠似地猛吃菜怈忿,而扒了几口饭之后,她的精气神慢慢地回复了正常。
她⼲么怕成震宇啊,他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如果他敢再惹她的话,她大不了就和他⼲上一架,看看是谁厉害嘛!
她昂起下巴瞪他一眼,和他的筷子同时进攻同一盘葱爆猪⾁。
成震宇菗回筷子,摆明了不屑和她吃同一道菜。
“玫瑰啊,你新接的那组魔幻散文揷画,进行得如何?”成辜美黛打破沈默问道。
“玫瑰…嗤。”成震宇再度冷笑出声,并不客气地把她又从头打量了一回。
“敢问眼前这位眉目酷似青⾐小生梅兰芳,美而不的贵公子成震宇,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指教吗?”洪玫瑰洋洋得意地直戳他死⽳。
成震宇脸⾊一沈,双抿成死紧…他决定把洪玫瑰当成隐形人!
“玫瑰啊,你自己的画作也要维持进度啊,很喜你那个魔法菜市场的故事,将来一定会好好捧场的。”成辜美饔谠着她挤眉弄眼一番。
洪玫瑰点点头,给了一个微笑,代表她没忘记她们的约定。
即便她怀疑自己可能必须要在手臂上刻下“和成震宇朋友”几个大字,她才有法子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成震宇倒是真的惹⽑她了!她洪玫瑰从小到大,人缘好到可以去竞选市议员,怎么可以败在他的手上呢?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她如果没把成震宇这只沙猪,收⼊“朋友”囊袋里,她就改名叫做“洪讨厌”!
“成震宇,我请你吃饭。”洪玫瑰抬头看着成震宇,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