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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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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家的花厅上,早已被贾家请来壮大声势的人马挤得水怈不通。

  樊素拉着伊彦阳的袖摆东钻西窜,好不容易才占到一个极佳的位置,等着她心目中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出现。

  秦大娘一瞥见伊彦阳的⾝影,马上示意众人肃静。

  “贾二‮姐小‬,你说昨夜曾遭人非礼,并且一口咬定是我家少爷所为,可有什么凭据?”秦大娘是伊彦阳的奶娘,在伊家的地位甚至比周管事还⾼,她一开口,所有在场诸人,全将眼光投向樊素⾝边的男子。

  “哟!那老⾊鬼原来已经来了。”樊素边嘀咕着边东张西望“没瞧见呀!八成是躲到屏风后,当缩头乌⻳了。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真相尚未大白,她则已自以为是的判了伊彦阳死刑。

  他的脸孔僵硬,眉头紧蹙,紧绷蓄势的颀长⾝子一动也不动。他无视于众人的等候,怒目所及的却是不知死活的樊素。

  “你何以那么肯定是他做的?”询问间,两簇烈火燃起,预备着随时将她烧为焦炭。

  “‘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你听说过吧?在怀阳县只要称得上美女的,谁逃得过老⾊鬼魔爪?老伯,你很差劲哦,在伊家混那么久了,居然对自己的主子一无所知,罪过、罪过。”她极力编派他的是非。

  伊彦阳相信他的头顶九成九已经开始在冒烟了。

  好,先解决贾二‮姐小‬的指控,再来跟她算总帐。笨女人,贾二‮姐小‬如果能用“美女”这二字来形容,会活到二十七、八岁了,仍待宇闺中吗?

  见她脸复面纱,故作娇羞状,伊彦阳就忍不住反胃。

  “贾二‮姐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秦大娘一手拉拔伊彦阳长大成人,他有什么“习性”她会不晓得?凭贾二‮姐小‬那副尊容,别说半夜冒险去戏弄她,甚至是她自动送上门,还附赠百两文银当酬劳,他还不见得屈就哩!

  贾员外看她女儿期期艾艾,只垂着头咬手指甲,急得替她辩解:

  “这种有辱门风的事,能随便说着玩吗?若非他自承是伊彦阳,任何人也不会想到他竟下流到这种地步。”显然他对自己女儿的长相颇有自知之明。“宝儿,看仔细了,昨晚那个人是不是他?”

  贾宝儿顺着她爹的手往前望…

  其他人怕遭池鱼之殃,赶紧主动让出距离,纷纷退向一边,只留下蠢兮兮的樊素,犹呆立在伊彦阳⾝旁。

  一个娇滴淌的丫环和一名状似凶恶煞的大胡子?这和昨夜那名相貌堂堂、⾼俊骠悍的男子差太多了!

  “不是。”贾宝儿坚定的摇‮头摇‬。“那位伊少爷比他年轻多了,胡子也…人家他根本没胡子。”

  怎么会?!

  樊寨的震惊比任何人都強烈,他他他…

  “人家误会你是那老⾊鬼了,还不赶紧否认,顺便澄清一下?”她好意提醒他,他却无动于衷。“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管你了,被人家打死算你活该!”

  又骂他“狗”?!待会儿不打烂她的嘴吧,至少也要菗她二十皮鞭,以儆效尤。

  “你给我站住!”伊彦阳左手像铁钳似的擒住她。“没我的命令,你哪儿也不准去。”

  樊素讶然瞪着他。

  这老头子好大的口气,需知她虽被贬为丫环,却也非泛泛之辈,竟敢命令她?

  “在此地,除了伊彦阳,谁也休想对我颐指气使。”

  “我就是伊彦阳。”他唇边带笑,扑朔得令人难以捉摸。

  “你?!”樊素不经意的和他那深邃又琊气的眸子交缠,心口顿然彷如被重物捶擂了一下,拧得发疼。

  “不,你不是,你骗人,你是冒充的。”在她残余的记忆里,伊彦阳有着飞扬俊逸的外表,而他,他甚至连英俊都谈不上。过于刚毅的五官诉说着孤傲,太过慑人的霸气彰显他毫不妥协的性格,鲜明的轮廓以及入鬓的剑眉,在在把狂妄和野性刻镂在鼻唇之间。

  他的声调尽管中气十足,然而间杂于乌发中的灰白⽑和…嘿!他怎么越看越不像老头子呢?可是…不是老头子,怎么会有白头发?

  她的道行,还无法算出这二十年来,发生在伊彦阳周⾝的大小事情,当然更不会明了他之所以早生华发,乃是因为娇妻猝逝,忧急交煎,于‮夜一‬之间彷佛老了十几岁。

  对于樊索的指控,伊彦阳只以冷漠回应。放眼怀阳县,除了像贾宝儿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姐小‬,几乎无人不识他的真面目,他何需冒充骗人?

  “素,不得无礼。”秦大娘摆出长者的威仪,噤止她在这节骨眼搅和。

  小侍女怡柔也朝她猛眨眼睛,要她闭嘴以自保。

  “你真的是他?不可能,我记得你的长相不是这个样子的。”一股不佯的预感袭上心头。这臭男人不会放过她的,看他那张臭脸就知道。

  “你大概也还弄不清楚贾二‮姐小‬的长相吧?”伊彦阳右手成诀,弹出一片树叶,怡恰将贾宝儿脸上的面纱钉在墙垣上。

  “呀?!”樊索呆掉了。以她小小的脑袋瓜子猜测,⾝为富家千金,即使没有沉鱼落雁之貌,起码也该细皮嫰⾁、白皙可人。怎么这位贾姑娘,皮府黝黑得像炸过油锅似的,黑斑、雀斑一大堆。

  都怪自已做事鲁莽,报仇心切,才会没搞清状况,错把无盐当貂蝉。

  伊彦阳注视着他迅速转白的小脸蛋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眸光。这场“好戏”她铁定也参了一脚!

  “你叫那么大声⼲什么?”贾员外相当不満意樊素的反应。“我家宝儿虽然黑了一点,仍称得上是眉清目秀,难保他不…”

  “爹!”贾宝儿惨叫一声,转⾝冲出伊家大门。

  事实证明,‮戏调‬她的人不是伊彦阳,她没理由也不应该继续呆在这儿,让人指指点点。

  “宝儿、宝儿!”贾员外也觉面上无光,吆喝着他的手下,一哄而散。

  一出心惊动魄的闹剧,让樊素“呀!”一声,竟戛然而止。真无趣!

  “回去⼲活吧。”秦大娘太了解伊彦阳了,任何人替樊素说情都是没有用的。唉!这小妮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要嫁的夫婿长得何许模样,就敢壮着胆子答应留下来?

  伊彦阳没打过手底下的人,因为大家罩子都放得很亮,打死也不敢去招惹他;樊索初来乍到,就一脚跌进阴沟里,令秦大娘不得不为她捏把冷汗。

  摒退众人后,伊彦阳愤力将樊素摔在太师椅上。

  “你最好有个充分的理由,否则当心我一掌卸下你的胳臂。”放肆的眼梭巡着她,上上下下打量。

  “凶什么凶?”她可不是让人吓大的。“我只是没一眼认出你就是‘花名远播’的伊大少爷而已,眼力不好,需要什么理由?你不也没认出我就是被伊长老们低价买进,又惨遭贬为侍女的樊素?”她已全然忘记,刚刚还以“老⾊鬼”、“狗”呀,拚命诋毁他。

  “二百七十两买你绰绰有余。”伊彦阳今展一回到留绡园,即为了那平空多支出的二百两,和三位长老闹得很不愉快。

  他们怪他,不该在选妻的当晚还跑出去花天酒地,徒然落人话柄。

  他则満不在乎,反而责备他们老眼昏花、乱挥霍,一个穷不拉叽的女孩,竟耍二百七十两文银才能叫她留下来充当丫环,这种天价亏她说得出口!

  狂傲的态度和一百年前倒是没两样。

  “听你的口气是很舍不得罗?”樊素颇不以为然。他可以在酒肆舞坊里挥金如土,却斤斤计较于一名清贫女子,好个镇西大将军。

  樊索报仇的兴致减了一大半,这种仇家根本不值得她冒着违反天条的危险,硬闯过阎罗殿。罢了,就利用今晚,送他一记毒吻,让他尽早归西,她自己也好负荆回南天门向玉帝请罪。

  “没错,明明三、五十两可以买到的东西,何必多花八、九倍的价钱?”平心而论,他计较的并不是银子多寡的问题,而是她出言不逊,辱没他的人格。

  他承认他是很风流,可一点也不下流。和青楼中的名妓,是两情相悦,丝毫没有勉強,郎情妾意竟能被她称之为“老⾊鬼”?

  他哪里老?伊彦阳自认依然潇洒倜傥,卓尔不凡。没眼光的笨女人!

  “你当我是东西?”樊素勃然大怒,即使他现在的⾝分是她的主子,但他也没资格侮辱她的“蛇格”

  她那愠怒莹亮的眸子,益发村得水灵灵的黑瞳晶灿迷人,轻颦薄怒的唇角微略上扬,更加撩拨人心。伊彦阳骇然于她的神⾊间找到遗忘已久的悸动。

  从一名没啥知识的蠢女人⾝上?!只一转瞬,他的不屑明显地写満整张脸。

  “但凡金钱能买到的,不是东西又是什么?”在他眼里,只有红绢是个活生生、值得爱怜、值得倾心狂恋的女人,其余的,全是浊物!

  他瞧不起她?即使拥有万贯家财,僮仆如云,然追根究底仍是个只会追逐女人的采花登徒子,他仗着哪点能耐竟敢藐视她?

  樊索被他耝鲁无礼的态度激得蛇性大发,她不仅要他的命,而且要他死得很难看!

  “说得好,原来你玩女人很在行,连‮蹋糟‬穷苦人家都不含糊。”她故作蹒跚地从太师椅上站起。呵!他的力道真大,以她轻灵的手脚,居然也冷不防地撞得腰侧疼痛不已。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今儿是你自讨苦吃,怪不得我。”跟一名女婢不需解释太多,他的行为他会自行负责,不劳他人过问。“说,昨晚你是不是到过贾府?”想起她方才幸灾乐祸的样子,伊彦阳心里就冒火,除非她从中搞鬼,否则不可能说得跟真的一样。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难不成以为是我冒你之名,跟到贾府去,⼲你最拿手的把戏?”樊索有恃无恐,大刺刺地走到他⾝旁跟他比⾝⾼。

  伊彦阳尽管面容清瘦,但依然⾼头大马,反观樊素的娇小荏弱,尚不及他的肩膀。且刚刚让他‮劲使‬一推,整个人冲撞到太师椅上,宛似柔弱无骨,这样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越墙潜入贾府中的贼人呀!

  伊彦阳凝睇着她的眼睑,总觉得她狡猾的眸光阴蔵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就是无法确凿的逮住证据。

  他浑⾝的冷冽阴碜,感觉像要将樊素生呑活剥似的,令她⽑骨悚然。

  “你的胆子很大,不过你如果以为这样就能够斗赢我,或是奢望获得我的注意,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认分当个女婢吧,乌鸦怎可当风凰?要做我的夫人,你可等下辈子。”他的眼极度轻蔑地射出二道寒光。

  樊素讶然跌坐,他当她是什么?他又当他自己是什么?

  “请你永远不要忘记你今天所说的话。”她会在最短的时间內,逼他把这些话呑回去,她发誓,绝对会有这一天的,并且就在不久的将来。

  樊素转过⾝子,不愿继续接受他无礼的羞辱。

  “站住!”伊彦阳长手一勾,重新将她按回椅背上。“我还没允许你离开呢。秦大娘!”他知道秦大娘一直躲在帘子后头窥视,担心他牛脾气一发作起来,会做出无法弥补的事情。

  “少爷找我?”秦大恭敬地走到他跟前。

  “把她关进柴房里,罚她三天三夜不准吃东西。”他要让她牢牢记住,他才是这里的主子,只有他训别人的份,谁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必须准备接受最严酷的惩罚。

  “是。”秦大娘立在原地,直到伊彦阳的背影没人长廊中,才慌忙向樊素耳提面命。“你嫌活得不耐烦啦?咱们主子是出了名的火爆性子,连长老们都不得不让他三分,你居然一而再的当着外人的面毁谤他。记住,这种过错绝不可再犯。”

  “他明明品性不好,还制止人家批评?”樊素死鸭子嘴硬。

  “够了没有你?”秦大娘被她吓得寒⽑直立。“你以为三天三夜关在柴房里,没得吃没得喝是好玩的吗?”

  樊素秀眉轻挑,咕哝着:

  “还好嘛,我还曾经三百零六天滴米未进哩。”她声细如蚋蚊。

  “你说什么?”秦大娘一时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啦!”说了她也不会懂。樊紊调皮地眨眨眼“你不是要把我关进柴房吗?还不走?”

  “瞧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第一次见到受了伊彦阳惩罚的人,还嘻皮笑脸的。

  “既来之则安之。难过不能改变什么,不如坦然接受,横竖我以前也经常饿肚子,命不好嘛,怨得了谁呢?”她头一撇,瞥见帘子內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自己。

  是二郎。这个小表头又想来缠她了。

  “你不要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不就可以免去这场责罚?”秦大娘同情她拍拍她的肩背,安慰道:“其实少爷的心地好得很,你只要乖乖地、安分守己,他不会亏待你的。”

  樊素吐出‮头舌‬,做无言的反驳。伊彦阳那鬼脾气还算是心地好,那她岂不就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了?看秦大娘一大把岁数了,还拿假话诳她,真要不得!

  这间“漏洞百出”的柴房,对樊素根本构不成威胁。到了夜幕低垂时,她便施展法术,偷潜至厨房,大坑阡颐之后,再溜回去大头觉。

  于嬷嬷做的菜真难吃,咸的太咸,甜的太甜。她边剔牙,边找足以容下她庞大⾝躯的“漏洞”好溜回柴房的草堆上,舒舒服服地睡一晚。

  做人类就是这点⿇烦,没事长那么多牙齿⼲嘛,像她用呑的多方便,从来也没听过哪条蛇因为食物没嚼烂而犯胃疼。

  咦?里面横躺着大字型的,那是什么?

  樊素探进半颗头顶,才发现是二郎占了她的“地盘”

  “喂!二郎!起来啦,你没事混进柴房里⼲什么?”外面的木门已经上了锁,他是怎么进来的?

  “后娘,你回来啦?”他揉着困倦的眼睛,自怀里取出两个⾁包子。“你上哪儿去了?我在这里等到包子都凉了。你快吃吧,当心饿坏了。”

  “你冒险跑来找我,就是为了拿包子给我吃?”樊素捧着微温的纸袋,感动莫名。

  “对呀…”他天真地笑了笑。“秦大娘和怡柔姐姐也来过,可一见你不在,气呼呼的又走了。后来,又来了一个人。”

  “谁?,’没想到她人缘一级棒,才人“狱”第一天。就有那么多人来探“监”

  “⼲爹。”他看樊素一脸雾水,忙补充说明“就是我舅舅啦!他没走近,只站在老槐树下,远远的张望,就像张望舅妈的墓碑一样。”

  乱比喻!她和他舅妈差得远了。伊彦阳一定是怕她逃走,才会过来巡视,这采花贼,莫非也想打她的主意?

  “他,呃,你舅舅有没有说什么?”完蛋了,他不会已经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了吧?

  “没有。他只是皱皱眉头,吩咐周管家的去买些硫磺回来到处洒一洒,以避免毒蛇伤人。”

  他果然看到了!只是不知道那条美美的蛇,原来就是她。

  樊素吁一口气,告诫自己,至少一个月之內绝不可再施法变回原形,避免惹祸上⾝。

  “告诉我好不好?你是怎么出去的?”二郎对她好奇极了。

  “你呢?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她抓着包子在手中把玩,实在没胃口把它吃进肚子里去。

  “喏!”二郎掏出一把钥匙在她跟前晃来晃去。“这是柴房的钥匙,全留绡园只有秦大娘才有。”

  也就是说,她能来去自如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她为何把钥匙交给你?”樊素赶紧转移话题。

  “因为怕你饿呀!她担心你路不熟摸黑会找不到厨房,又不放心把食物搁在柴房里招引老鼠,所以特地派我等在这。”

  这些人类的心地怎么都那么好?真是有违常理。

  “谢谢你的好意,包子我留着当宵夜,你先回房去休息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仰着红嘟嘟的小脸蛋,等候樊素给他一个具震撼性的答案。第一眼望见她,他就觉得她和常人不一样。

  “让你猜,”她诡诈地牵起嘴角“猜中了就送你一件贵重的宝贝。”

  “你那么穷,怎么有宝贝可以送我?”

  罗嗦的小表头!

  樊索没他的辙,只好随意变出了只玉雕小葫芦。

  “瞧!这不是宝贝是什么?”

  “吓?!你偷了⼲爹的玉器,你…你…”二郎见鬼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奔出柴房。

  樊素莫名其妙的盯着手中的玉葫芦,…不会那么巧,伊彦阳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吧?

  唉!刚才贪多吃太饱了,先舒缓筋骨,好好睡个够本再说。

  她才刚摆平⾝躯,门外巳传来纷涌杂沓的脚步声。

  “把门打开!”是伊彦阳的斥喝声。

  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樊素仓皇坐起,惊诧地望向门口。

  伊彦阳偌大的⾝影伴着勃发的怒气,鬼魅也似的飘进来。

  他反手关上木门,噤止门外的人‮入进‬,森然炯炯的目光盯住樊素稍嫌苍白的脸。

  “拿来。”

  命令的口气惹得樊素反感透顶。

  “拿什么东西?”她囊空如洗,有什么东西能给他的?

  “装蒜!”他暴喝地欺向前“二郎亲眼看见你拿着红绡生前最心爱的玉葫芦把玩,还不乖乖的给我交出来。”

  简直匪夷所思!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那玉葫芦是她心血来嘲随意变出来的,怎么…唉!人…不,蛇倒楣的时候,喝水都会呛到。

  “二郎眼花看错了,我根本没有你说的玉葫芦,不信你可以搜。”她不懂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规矩,⾼举双手,欢迎伊彦阳搜个彻底。

  “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用力将她扯近跟前,大口的气息直噴她的眼睑,令樊索感到胸口一阵窒碍。

  “废话少说,想玷辱我就动手吧,何必假惺惺的找那么多借口。”她的美艳绝不会输给任何一名烟花女,以他的自命风流,岂会不觊觎良久。

  “好张利嘴。”他怒而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仰视他。“你是很美,可惜比我的红绡尚差一截,品性尤其低劣,像你这样的女子,只会让我倒尽胃口,是不能引起我一丝丝‮趣兴‬的。”他伸手蛮横地探进她的胸口,果真掏出一只玉葫芦。

  这…不可能!她明明已将它变走了呀!

  “说不出话来了吧?”两簇鬼火般的怒焰在他冷酷的黑瞳中烧得炽旺。

  这只袖珍型的玉葫是他由和暗带回来送给红绢的,红绢它为珍宝,特别编上流苏,曰夜配在腰际,连‮觉睡‬都不肯拿下来。

  自她过世以后,玉葫芦便不翼而飞,伊彦阳命人搜遍了留绡园,始终没能发现,孰料,竟会落入樊素手中。

  “说,你是从哪儿偷来的?”他主观的判断,红绡既不认识她,她也不是伊家的亲朋好友,除了“偷”实在想不出有更好的、更合理的解释。

  樊素先是一怔,但很快地镇静如常,她这六百年可不是白活的,岂会让他随便唬过去?

  “这玩意儿満坑満谷何需偷?”她漠然走向左侧的柴堆中,踢落一部分柴火。“你自己看看,这些少说也有二百多个吧?”

  伊彦阳走近一望,蔵在阴霾里的脸越发地森冷。

  这里是柴房可不是宝库,他手中的玉葫虽非价值连城,却也所费不赀;记得当年买它的时候,玉器坊的掌柜曾再三跟他保证,普天之下绝不找出第二只一模一样的,那…眼前这些又将如何解释?

  是她在搞鬼!

  伊彦阳把眼光扫向樊素,怎么看都觉得她有问题。

  “你是怎么办到的?秦大娘和长工们一天到晚在这儿走动都没能发现,你一到,它就突然跑出来了?莫非你学会了琊术,企图加害于我?”

  她初住进留绡园,就和他起了二次冲突,且直言无讳地指责他的种种劣迹,足见她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了。她不肯嫁给他,却无可奈何地必须留下来,以此推断,她肯定怀恨在心,想找人发怈,而那个人无可选择的一定是他。

  “用二百多只玉葫芦?”他的脑袋里塞的全是烂泥巴吗?樊素讥诮地冲他一笑“⿇烦你下次要罗织罪名给我的时候,想点别的招式,要不然就一刀杀了我,让你、我二人都图个清净,如何?”她要睡了,昨夜白忙一场,今晚又被他耗去一大半,严重失眠会让她精神委靡,火气变大。

  她夸张伸了懒腰,无视于伊彦阳的存在,便歪在稻草堆上闭目养神。

  伊彦阳瞪着她注视良久,很难理解如此贫弱的女子,为何有勇气跟他作对?

  死很容易,但万一他不肯让她死,只想‮磨折‬她呢?瞧她那股气势,似乎对什么都不畏惧,是什么原因令她如此有恃无恐?

  下意识地,他将目光移向那堆玉葫芦。也许…

  不见了?!

  二、三百只鲜绿的玉葫芦竟平空消失了!伊彦阳以为是自己眼花,忙再看仔细,真的,一个也不剩,它们…到哪几去了呢?

  是她?

  “起来!”他攫住她的香肩,硬把她给拉起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樊素不敢使出真力反击他,只好由着他像拎小鸡似的抓在手里。

  “我又什么地方惹你不⾼兴了?‮觉睡‬也犯法吗?不要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别人怕你,我可从来没将你放在眼里。”气不过,抡起拳头捶他,却叫他连手一并擒住。

  “转过头,看仔细。”伊彦阳面目清冷,眼角古怒。

  糟!她的法术怎么会失灵了呢?赶紧再把它们变回来。

  “看什么看?一堆玉葫芦看久了就能变成亮澄澄的⻩金吗?”樊素表面说得轻松,內心却大为紧张。按照她的道行,变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不该在片刻之问便自行消失才对;不是有人暗中使坏,故意跟她过不去,就是她的功力大减。可,怎么会呢?

  伊彦阳被她搞胡涂了,方才明明不存在的东西,这会儿好端端的堆在柴火下。他相信他不是眼花,而是…错觉?她使的莫非是障眼法?

  他将手中的玉葫芦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如果到了明曰它依然还在,他就饶了她,否则…

  “别让我逮住你的小辫子,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在她美丽的翦水双瞳中,他瞥见更胜于红绢的灵灿可人。

  寒风透窗而入,拂起一阵醉人的馨香,触动他久违的狂嘲。伊彦阳仓卒推开樊素,逃难似地冲出柴房。他想躲开她。

  其实,躲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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