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路上，碧绿的脸色难看到极点，面若寒霜地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心底又惊又怒，五味杂陈。

　　她除了痛恨他的飞扬跋扈，更恨自己为什么连到了这一刻还是会为他心跳加速，难以自抑。

　　她紧紧咬着下，愤怒的双眸渐渐转为苍茫。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她瘖痖地问道。

　　尔硕心疼地瞥了她一眼，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他多么渴望能够深深将她拥入怀中，热烈地狂吻着她，直到她浑身的冰霜消融，她眼底的痛楚和伤心能够消失无踪。

　　可是他不能…幼幼说得没错，他真的伤得她好重。

　　她消瘦得令他心痛，原本灵巧有神的双眼此刻是沧桑和迷茫，原本悠然闲适的笑脸变成了苍白的容颜。

　　他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在这一剎那，他悚然惊觉，自己过去的种种行为实在太残忍、太可怕了。

　　一想起自己曾经残酷地对她说出那些侮辱轻蔑的话，尔硕不瑟缩了下，汗浃背。

　　懊死的男高傲的自尊，害他做了那么多蠢事，说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蠢话！

　　他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脾气，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和那个初恋情人重续旧情，所有纠结难解的烦躁痛苦情绪全被唯恐失去她的恐惧深深淹没。

　　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将她抓住，留在身边，绝对不让任何一个天杀的狼染指她！

　　“对不起。”尔硕低低地道，声音中充悔恨。

　　“我想下车。”她忍住泪水，冷冷地说：“麻烦你靠边停下。”

　　“碧绿，对不起，你愿意原谅我吗？”他情急的伸出大手包覆住她的小手，紧紧握着。“我那一天头脑不清楚，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我跟你郑重道歉…”

　　“不用了。”她拚命想要扳开他的大掌，双眸莫名的发烫。“我真的不想要再谈那些事，我要走了。”

　　“碧绿…”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觉得这样戏一个女孩子很好玩吗？”碧绿陡然崩溃了，将怀里的书重重扔向他的膛，泛泪的双眼狠狠地瞪着他。“先对她温柔体贴，假装好像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然后请她吃饭，陪她去想去的地方，让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好快乐，然后开始钓她的胃口，让她天天患得患失，接着再和她约定某一天见面，最后毫不在意地放她鸽子，好整以暇地陪着漂亮的女朋友逛街买衣服…这故事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尔硕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碧绿瞇起双眼“我有眼睛，还有去他的狗屎运，居然在街上看到你们，很巧吧？”

　　“很抱歉，我那天…”他哑口无言，内心充愧疚。“其实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就是你看到我被甩了一巴掌的那天，后来…”

　　“我知道，你们又复合了。”碧绿强忍住锥心的刺痛，嘲讽地道。

　　“不，不是这样的。那天我只是临时接到她的电话，她想要请我帮她最后一个忙。”尔硕急忙解释。

　　“什么忙？”碧绿的心有一丝松动，随即又绷紧了脸。“请你帮她测量头围和衣服的尺寸吗？”

　　他脸上微微尴尬，然而心蓦然一动，双眼迅速发亮。

　　“你在吃醋？”他屏息惊喜地道。

　　“我、我才没有！”碧绿大声地否认，心儿怦怦狂跳，气恼地瞪着他。

　　“是吗？”尔硕一颗騒动狂的心终于在这一瞬间获得抚慰，笑意跃上他眼底。“我真是个大笨蛋，对不起。”

　　碧绿瞪着他良久，拚命想要记着那些伤心和愤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他那消瘦憔悴的脸庞和深情的注视，她所有的防备和敌意竟渐渐地融化。

　　可恶，她又心软了。

　　这实在太不公乎，英俊的人除了无论做什么表情和动作都赏心悦目外，博取同情这方面更是威力强大。

　　“你可以原谅我吗？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了别人伤你的心了，好不好？”尔硕趁此良机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温柔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

　　碧绿低下头，内心强烈战。

　　应该相信他吗？

　　她的理智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坠入爱情织成的谎言里，但是，如果她的理智管用的话，今天她的心也就不会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起舞了…

　　碧绿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惘地抬头望着他。“可是，我如果再相信你的话，那我不是很傻、很没个性吗？会不会？”

　　尔硕被她茫然无助的眸光逗笑了，心中一柔。

　　她真的是个很可爱、很单纯又动人的小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觉得和她在一起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而且，她的一颦一笑总是能够让他目不转睛，一颗心深深为之牵动。

　　想起这阵子自己的失魂落魄，他实在没有办法不承认，他已经陷得好深、好惨了。

　　“不会。”尔硕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的行道树下，专注深情地注视着她。“因为我比你更傻。我之前忙着否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忙着维护该死的男尊严，几乎错失了你，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不管怎么样，我再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事物阻挠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决心了。”

　　“你是说…你是说…”碧绿痴痴地望着他，心中既狂喜又惊愕，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我喜欢你。”尔硕俯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剎那间，碧绿所有的委屈、心痛、误解、悲伤，统统在他这绵深情的一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午后的风缓缓地吹拂着，车顶上青绿的树叶哗啦啦地轻响，有如浅浅低语、轻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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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而化之、少筋的人，许多烦恼的事总在她的脑子里停留不到三秒钟就自动烟消云散。

　　可是，那是在遇到尔硕之前。

　　此时，她正望着天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发呆，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自从他们开始交往以后，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个星期了。

　　“怎么了？”尔硕翻身侧躺，看着碧绿问道。

　　明山绿草如茵的山坡上，他们带了一篮子的炸、生菜沙拉和法国面包，以及一瓶野樱梅红酒，在一株樱树下铺了一大块红白相间的垫子，优闲的野餐。

　　周末的午后，和心爱的人躺在草地上聊天、赏花是多么幸福的事，但是这个小丫头从抵达山坡到现在都在发呆，连拿在手上的炸都只啃了两口。

　　“碧绿，怎么了？难道这些食物不合你的胃口？”他有点紧张地问。

　　“呃，不是啦，我只是觉得…”她的视线转回他身上，小脸微红“我好像在作梦耶。”

　　“因为感觉太幸福，所以觉得自己像在作梦吗？”尔硕的俊颜扬起人的笑，自信地问。

　　“不是，是奇怪你最近怎么每天都笑咪咪的，对我亲切和善又温柔，我觉得我好像是在作梦一样。”碧绿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努力思索着。

　　尔硕闻言差点呛着。“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可是我觉得你以前对每个人都很好啊，尤其是女同胞。”她沉着“但是，今天你到我家来接我的时候，竟然对向你搭讪的美少女视若无睹…”

　　他尴尬地道：“这样不好吗？免得你又误会我。”

　　“这样会不会太违背你的本，太为难你了？”碧绿瞇起眼睛盯着他“不要太勉强比较好喔。”

　　“你在耍什么白痴啊？”尔硕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握拳轻敲她的头。“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真正喜欢的是谁？”

　　“喔，痛痛痛…”她抱着脑袋痛呼，哀怨地白他一眼。“干嘛动手动脚？”

　　“谁教你这么不信任我。”他怜惜地笑着环抱住她，她的头顶。“好啦、好啦，乖，不痛了吧？”

　　“你让我打打看，看会不会痛！”碧绿趁他正专心呵的当儿，猛然扑倒他，握起粉拳在他头上大敲特敲“哈哈哈…”“救命啊！”尔硕连忙反击，抓抱住她，知道她怕，于是大手毫不客气地朝她间搔去。“看我的！”

　　“哇，不公平…不准用搔的，哈哈哈…啊…”她和他滚成一团，笑得不过气来。

　　两人就在开心的气氛下度过这愉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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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书终于回国，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幼幼家猛按门铃。

　　幼幼甫打开门，梅书就迭连声连珠炮般的开口。

　　“幼幼，你和碧绿的手机都没开机耶，到底怎么了？怎么这阵子都没人打电话给我？”

　　“搞定了。”幼幼甜甜的一笑“耶，你的气很不错嘛，以一个孕妇来说，真是容光焕发，珠圆玉润。”

　　梅书的小脸红了起来，啐道：“哎哟，我又不是跟你讲这个。最近怎么样？我听你未来的婆婆说，你们的婚期决定了，是几号？”

　　“我未来的婆婆不就是你的婆婆吗？”幼幼腼觍地道。

　　“对喔！我忘了。”梅书吐吐舌头。“重点是，你们的好日子已经决定了，那尔硕跟碧绿那一对呢？”

　　“他们两个真的很相像，只要使出将法，他们就完全失去理智。”幼幼想起自己的锦囊妙计，不洋洋得意。“事情是这样的…”

　　梅书听她叙述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没想到尔硕这么沉不住气，那我看他们的好事也近了。”

　　“嗯，我真希望是。”幼幼收起玩笑的神情“可是，最近这几天我都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干脆杀去尔硕大直的家去吧。”梅书摩拳擦掌，小脸上闪动着决心。“去问他究竟承不承认对碧绿有心，如果他还是在那儿闪闪躲躲、支支吾吾，我们就扁他！”

　　“梅书，你是孕妇，怎么还这么火爆冲动。”幼幼忙摸摸她的肚子，温柔地抚慰小宝宝几句“乖宝宝，现在耳朵先捂上，别把妈咪的话当真喔！”

　　“好好好，我不激动。但是事情也不能这样搁着，尔硕身边蝴蝶、蜜蜂最多了，万一他陷在软玉温香里清醒不过来，看不清楚碧绿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孩，那就惨了。”

　　幼幼考虑了半晌，最后还是点点头。“对，我们是应该去看看，就是去『关心』一下。”

　　“关心？嘿，好理由。”梅书眉开眼笑道。

　　其实还不就是想去看热闹吗？

　　三十分钟后，两人相偕来到尔硕位于大直的豪宅楼下。

　　“你来按门铃。”梅书盯着对讲机上的门铃按钮，突然道。

　　“为什么是我来按？”幼幼畏缩了下。

　　“因为你比较清楚他们的近况，你来关心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你才是尔硕名正言顺的大嫂，这种问题应该由你这个长嫂来问吧？”

　　“你问啦！”

　　“不好吧，还是你问啦！”

　　两个胆小的女人在那儿推来推去，说穿了还不就是生怕尔硕嫌她们多管闲事。

　　她们俩被嫌恶无所谓，要是因此让他对碧绿产生反感和抗拒的心理，那就糟糕了。

　　两人正苦恼之际，雕花大门陡然喀一声被打开，尔硕亲密地揽着碧绿走了出来，他们身上还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休闲服。

　　“哇！”梅书和幼幼眼睛倏地一亮。

　　“咦，大嫂，还有未来的二嫂，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尔硕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们。“要不要上楼坐坐？”

　　相较于尔硕的大方自然，碧绿却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呃…其实我跟他…我们没有做什么事，真的，我昨天晚上没有在这里过夜，也没有跟他睡同一张…是真的…”她面河邡赤，有些语无伦次。

　　梅书和幼幼相觑一眼，坏坏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你们两个！”碧绿又羞窘又尴尬“别笑得那么暧昧，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我们只是、只是…”她拚命想要解释，却越描越黑。

　　“该做的都做了，如此而已。”尔硕愉快地揽着她的肩头，脸庞上是大野狼掉了小红帽的心满意足。

　　“唐尔硕，你、你可不可正经一点？”碧绿羞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忍不住捂住小脸暗暗呻一声。“喔，反正你们…你们不要再讲了啦！”

　　“小叔，恭喜你啊！”梅书热烈地和他握手。

　　“是啊，恭喜、恭喜！”幼幼也开心地道。

　　“谢谢你们！”尔硕笑咧了嘴，脸幸福。

　　“你们…哎呀！我要回家睡觉，不理你们这些思想复杂又龌龊的家伙了。”碧绿大叫。

　　讨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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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说她的画笔像是有种神奇的魔法，只要让她画过画像的人，那一整天就充了好运。

　　“原来你就是人们口中那位能用画笔带来好运的女画师。”一个优雅尊贵的高大身形在她的画布上落下一抹修长的影子。

　　她猛然回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她崇拜已久的英俊东方男子。

　　“你…呃，爵爷，你要画画像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轻颤，小脸却灼热地仰视着他，完全不知道该隐藏自己为他着的神情。

　　他微微一笑，早已熟悉女人们爱慕的眼神，此刻毫不在意地看着这个东方少女，对她单纯而倾慕的小脸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并不陌生，也出奇地在她身边感觉到安心，所以常常对她诉说许多从未和别人说过的话。

　　但是这只代表她是个好听众，一个有双小鹿般纯净大眼的听众。

　　“我需要你。”他低沉轻柔地开口。

　　她的背脊掠过一阵强烈的酥麻和战栗，强自压抑内心朵朵盛放的喜悦之花，眼睛明亮专注地望着他。

　　“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口而出，小脸随即臊红，有如天上的红霞。

　　哎呀，她怎么会这样不知羞？人家一定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他是绝对不会看上娇小平凡又一无所有的她。

　　饶是不断告诫自己，她的瓣还是情不自漾起了快乐、若有所待的怯然笑容。

　　“很好。”他点点头，感的一笑，接着转身走向后方那部嵌饰着黄金与宝石的华丽马车，将车门打开。

　　一名丰姿娇的美貌女子缓缓地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带着一抹受宠的足笑意，娇柔地依偎着他。

　　“我要你帮我画我的爱人。”他毫不掩饰地低头吻了吻那娇女子仰起的红颜。“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她眼中的光芒乍然消失无踪，默默地低下头来，微颤的纤细手指拿起了画笔。

　　她在做什么？她以为她是谁？竟然如此奢求着他会有注意到自己的一天？

　　傻瓜…真傻…

　　她凝望着面前这对璧人，颤抖的画笔还是真心地绘下每一笔色彩。

　　愿月神亚提米斯祝福他们拥有幸运的一天…

　　碧绿蓦然自睡梦中惊醒，恐惧地捂着隐隐痛的心口，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腔里头铿一声破碎了。

　　她又作梦了，梦见一个拥有祝福人们的能力，自己却始终无法获得幸福的可怜女孩，颤抖着手，捂着彷佛快裂成碎片的心，傻傻地付出自己的能量祝福她所爱的男人和他所爱的那个女人。

　　碧绿翻身坐了起来，头冷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奇怪，她今天是开开心心的回到家里，甚至是甜甜蜜的想着他入睡，为什么还是会作这种梦？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梅书和幼幼说，当她们以爱破解了魔咒后，千年前悲痛的部分就会渐渐消失在梦境里，生命彷佛重新获得了一股光明的能量。

　　但是，为什么她还会梦见那么伤心的一幕？

　　难道…她和尔硕之间还会有波折？

　　碧绿扭开了头灯，一室的清冷逐渐被温暖的灯光取代。她不由自主地下，赤着双脚走向五斗柜，打开那专门摆放水晶球的抽屉。

　　水晶球静静地散发着莹亮剔透的光芒，她伸手触摸着它，却怎么也无法从里头看见任何异象。

　　能医者不自医，她的水晶球可以照映出别人的爱情路，却无法照映出属于自己爱情的方向。

　　“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比我这一生所梦想的还要多，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口有一个地方微微空虚，而且隐隐作痛呢？”碧绿喃喃自语。

　　她究竟是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