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用餐时间是不准谈的,这是江家的家规。
何雨晴静默无语的用着餐,很乖的遵守这条无聊的规定。
其实,没有这项规定,她也不会跟江磊说话,有这一条,只不过让她更有理由不跟他谈。
于是,他们兄妹俩沉静无言的用了极为窒闷的一餐,直到甜点上桌,江磊才开口。
“能习惯吗?”她的房间他一直为她保留着,从来没动过,无不希望她有空能回来走走,只可惜她永远都没空。
“既是换条件,就没有所谓习不习惯的问题。”何雨晴漫不经心的回答,视线放在甜点上。
才几年没吃到⾼厨子做的甜点,没想到味道全变了,不再以花样、新奇求变,完全以养生为主,可见得年纪轻轻的江磊已经懂得用养生来保养⾝体。
哼,果然有钱人都怕死!
她的冷言、她的冷漠、她的拒绝,在在都令江磊不悦。
他今⽇是特地回来吃晚餐的。他一直以他的方式在关怀她,只是她一点也不领情,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认为他害死她⺟亲。
“我们之间对话有必要都含着讽刺吗?”她就不能像别人的妹妹一样,偶尔对他这个哥哥撒撒娇吗?
“不好意思,我一点也不觉得。”没恶言相向、没给他冷脸瞧,他就应该要偷笑,还嫌什么?哼!
江磊看着她那一副不受教的不驯表情,只能在心底无奈的头摇。“你的叛逆心过重。”
“在你的眼底,我做什么都不对。”她依然没抬起头看他一眼,她可不想让自己的胃闹痛。
“只要你按部就班做事,我就没有理由挑剔你的⽑病。”江磊一副就事论事的口吻。
何雨晴冷笑一声,一副随他怎么说都行的无谓态度。
她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底的轻忽态度,让江磊顿觉头痛,可又明⽩冰冻三尺绝非一⽇之寒,只好再矮下⾝段道:“我是你哥哥,有义务约束你不当的行为。”他坦⽩说出心里的感觉,他很少专注在某件事上,而何雨晴在他生命中,是花费心力最多、最久的人。
他的话只引来何雨晴的轻嗤,她放下汤匙,冷冷的道:“我吃了。”话落,她起⾝离开餐桌,不想再面对他。
“这几⽇我会安排你和晓萱见面,希望你能拿出做妹妹该有的举止。”在她脚步要跨出餐厅时,江磊开口代。
何雨晴转过⾝面对他,扬起一抹甜如藌的笑容“好,没问题。”装乖小孩,这个她最拿手。
江磊看着连背影让都人觉得桀惊不驯的她,心想,该怎么让她收起“忘”?
说真的,他很不想让“忘”再继续营业下去,只不过碍于情势,他先行退让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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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雨晴才回江家没几天,果然就见到江磊的对象阮晓萱。
阮晓萱长得很美丽,⾝材又⾼,气质⾼雅、举止大方,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出嫁会从夫的贤良⺟;像这种温柔婉约的女人,的确是大男人主义的江磊会选择的。
唉!她已经可以想象,⽇后阮晓萱待在笼里过活的画面,依照江磊对事业的企图心,是不太有时间常陪在阮晓萱⾝边,就不知道阮晓萱有没有办法忍受寂寞的哟蚀,孤独的在江家生活了。
“你们好相配。”想是这么想,何雨晴表面上还是笑得很真诚,大眼里更是闪耀着羡慕的光芒。
面对何雨晴直言的赞美,阮晓萱小脸微红,细声道:“你言过其实,是我配不上磊才是。”
何雨晴脸上仍挂着微笑,心底是叹息又头摇,甚至开始好奇起阮晓萱是在怎么样的家庭长大,怎能够教导出她这种以夫为天的小女人?
江磊坐在阮晓萱⾝旁,不苟同的扬了扬眉,何雨晴的话听在他耳中反倒有一丝嘲笑成分。
笔意视而不见他的⽩眼,何雨暗不怀好意的笑问:“晓萱姐姐,你这么温柔,哥哥一定对你很好吧?”
“他是位体贴的男人。”
“体贴?”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何雨晴不可思议的瞪大圆眸,视线转看向江磊,彷佛映⼊眼中的是妖魔鬼怪。
阮晓萱不懂何雨晴表情为何会这么惊讶?
“我有说错话吗?”
何雨晴眼中闪过一抹顽⽪,故意抱怨道:“情人跟妹妹果然不同,哥哥对我很严厉的。”
阮晓萱掩嘴轻笑“因为你总是让磊对你伤脑筋。”
何雨晴愣了一愣,随即回过神,笑嘻嘻地道:“哥哥该不会曾经向你提过我吧?”
听她的语气是很像啦。
“磊说你活泼又可爱,只不过古灵精怪,让他很头痛。”她曾听江磊提过何雨晴数次,虽然他总是说得云淡风轻,但还是可以听出他对这位妹妹的宠爱。
闻言,河两晴一点点感动都没有,反而是全⾝寒⽑竖起,⽪疙瘩掉満地。
她不得不称赞江磊很厉害,明明讨厌她,还能对他想追求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家以为他是好哥哥。真是不简单呀!
“晓萱,时间到了。”江磊微笑提醒。
面对何雨晴这个小恶魔,他真想赶紧把阮晓萱带走,免得她兴致一来,出些奇奇怪怪的招数。他自认他可以平稳自若的接招,但他可不认为温婉善良的阮晓萱有办法接她的招。
知兄莫若妹,何雨晴十分清楚江磊心里面在想什么。
哼!他愈是想要赶紧退场,她就偏不如他的愿。
“晓萱姐,你才来一会儿就要走,让我想跟你多聊聊都不行。”何雨晴一副好惋惜的模样,大眼更是眨呀眨地,只差没有眨出几滴眼泪。
“对不起,因为磊订好餐厅位置。”阮晓萱停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扭头望向江磊,提议道:“磊,可以让两晴一同去吗?人多比较热闹。”面对何雨晴眼中的崇拜、不舍,软心肠的阮晓萱实在无法抛下她不管。
“我想雨晴是位懂事的女孩,不会想去的。”江磊投给何雨晴一记冷眼,颇有警告意味。
何雨晴慧黠的眸子转了转,故意装作没看见;再说,她可是一点也不明了何谓“自知之明”“坦⽩说,我是不想当电灯泡,可是不知怎地,我就是好喜晓萱姐,或许是我从小就没有温柔的姐姐陪伴、关怀,只有一位严厉又拘谨的哥哥吧。”她软声的对阮晓萱撒娇。
何雨晴这一番话听在阮晓萱耳里是心花怒放,而江磊则是不悦地皱起眉头。
她执意要跟的行为分明是想找碴。
“磊,好吗?”阮晓萱习惯问江磊的意见。
面对阮晓萱的温柔,江磊很难说不,再说,他不相信何雨晴会为了即将到手的自由,而破坏他和阮晓萱的感情。依他看来,她是不想让他太顺利抱得美人归。
“有何不可?”江磊一口应允。
何雨晴皱了皱鼻,他快速的应允,没让她有诡计得逞的感快,反倒是心生不悦;而她却说不上来自已是为了什么而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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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她就乖乖的待在家里,不做超级电灯泡了!
何雨晴本来是想将江磊气得暴跳如雷,结果却落得自己气闷在心头,郁卒到差点得內伤。
她盘腿坐在舒软的上,双手紧紧抱着银灰⾊枕头,牙齿气得咯咯作响。
本想趁这难得的机会恶整江磊一下,岂料他已知她的意图,总有法子在她开口前,不着痕迹的阻止她发言。
这也就算了,今她极度不悦的是他恶心的态度。
一餐下来,只见他对阮晓萱温柔呵护,彷佛她是奇珍异宝,不容得他人亵渎。
哼!当他妹妹至今,不曾见他对她和颜悦⾊过,每每见到他,总是一张冷得让人不敢接近的严峻脸⾊,更别提温柔待人、轻声细语。
何雨晴愈想愈恼火,⼲脆拿起怀中枕头当沙包打。
她打打打、槌槌槌,极力的要把江磊那张恶心的笑脸打得无影无踪,别再出现在她脑海里来恼她。
“你气得要打枕头怈恨吗?”一句莞尔的问话自房內响起。
何雨晴愣了一下,停止槌打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私闯她房里的男人。
她扬起一抹甜如藌的微笑“哥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私闯女生的房里,不太好吧?”
“我敲了好久的门,你都没应声。”他看她简直气得快失去理智。
何雨晴暗菗口凉气,她刚才只顾着发怈怒火,本没听到半点声音。
她将枕头丢到一旁,笑容可掬的问:“不知道这么晚了,哥哥来到我的房里是要做什么?”
江磊不答反问:“你手上的枕头该不会是我吧?”从餐厅回来的一路上,他看她脸⾊并不怎么好。
打死也不要让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气。何雨晴以着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我在寻找创作灵感。”
江磊挑了挑浓眉,満是不信“打枕头?”这理由荒谬得让人难以相信。
何雨晴也不在意,振振有辞的道:“你应该知道,只要是创作,创作者都自有发灵感的一套方法吧。”
“那又如何?”
何雨晴脸上扬起一抹恶作剧的笑容,灵活的眸子转了转,最后勾直勾地瞅着他瞧,声音甜藌的道:“有的人是靠昅烟或者喝酒,要不就是喝咖啡,再不然就是昅毒,不知道哥哥你希望妹妹我藉由什么发灵感呀?”
江磊不置可否,她说的可能不是没有存在。
“既然这是你发灵感的方法,那我无话可说。”只要她没有不当的行为和习惯,他都可以接受。
何雨晴撩了撩秀发,懒得再跟他多说什么。又不是第一天当他妹妹,岂会不知他对她这位妹妹⾼标准的要求!
“哥哥,没事的话请回,妹妹我想睡美容觉了。”她涸仆气的下逐客令。
“我是要跟你谈谈晓萱的事。”他直⼊正题。
“谈谈?”她提⾼嗓音,依她看来应该说是命令比较恰当吧。
“晓萱对你的印象很好,说不定会约你出去喝下午茶,或者去走走,我不希望你吓着她。”
何雨晴嗤笑一声“怎么,你怕我这阵狂风会吹毁她这朵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吗?你未免太抬举我了吧。”
“不管是温室或者是野生,对我而言都只是朵花,而你不是狂风,像是蝗虫。”他平板的说。
何雨晴愣了一愣,才明了江磊的话中之意,他竟把她比喻成害虫!
江磊忽视她那张气怒泛红的粉脸,语气淡然的道:“你一向很聪明,应该不会在气怒下做出不成的举动;我想,这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吧。”明知道她听到这话会不开心,他还是讲出来,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贪看她因生气而闪闪发亮的双眸吧。
何雨晴气得抄起枕头往江磊丢去,但江磊已走出门外,徒留她气怒攻心。
可恶的江磊,她诅咒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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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要是气怒起来,会俏美三分;但一向笑脸人的何雨晴难得显露于外的怒火,让她浑⾝上下像是团会灼伤人的烈焰,令人不敢接近她⾝边。
何雨晴和平常一样,坐在二楼的角落处,没有平时笑看人生的姿态,此刻她凝着脸,屈指敲打着桌面,不快不慢的节奏声,宛如是死亡前的响乐曲,让听到的人无不胆战心惊。
她不甘心被掌控,而且掌控她的人还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江磊。她要想一个办法挣脫他,绝不成为他手下的棋子,任他布摆;纵然他顺利的结婚后,对她只有好没有坏,她就是不甘愿让他平顺的称心如意。
可不管她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他成功的掌握住她的弱点,除非她愿意放弃“忘”、愿意放弃她想得到的自由,否则她没有一丁点成功的胜算。
想到这里,她不雅的口出咒骂话语,该死!她完全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而她这一声咒骂,让注意她许久的史复生不得不出现在她面前,关心一下她的情绪。
何雨晴外表给人感觉是位活泼、甜美的小女人,但实际上她既聪明又冷静,绝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脫轨、失控。
“幸好还没有营业,没有客人上门,要不然一定会被你吓着。”史复生微笑调侃道。
何雨晴抬起头来,冷淡地看了史复生一眼,为她刚才不当的情绪发怈道歉:“对不起。”
史复生无所谓的耸肩笑了笑,拉出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心情不好?因为你哥哥要结婚?”
何雨晴愣了一下,讶异史复生的问话“你怎么知道他要结婚?”她不曾告诉他这件事呀。
史复生打开手上当期商业杂志,放在桌上,移至她面前。
何雨晴低头一瞧,映⼊眼帘的是“王子与公主相恋”斗大的标题。
哼,什么王子公主,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梦幻的童话字眼来骗人。
不过,当何雨晴细读报导內容后,不得不承认这篇报导名副其实,一位是集团总裁,一位是纵横亚洲企业的千金,相信他们结婚后,一定会过着幸福、快乐的⽇子。
“去年我妹妹结婚时,我也气闷好一阵子,一想到我从小捧在手心疼宠的妹妹竟被别的男人拐走,我就会有一股想要掐住那名男子脖子出气的冲动。”
“我和你不一样,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是不一样没错,可是我觉得你现在是失落感大于怒气。”
何雨晴扬了扬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史复生瞧她没动怒,才敢继续说:“雨晴,你别忘了一件事情,从以前到现在,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反抗他,当你的反抗再也昅引不了他的注意时,你会觉得你的人生顿失目标,焦虑不安自然就会出现。”
何雨晴沉下脸,没对史复生的话提出任何反驳字眼,她不得不承认史复生精辟的一席话,给了她一记当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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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再做过这个令人伤心、难过的梦!
何雨晴呆呆的坐在央中,泪流満面,整个人恍如陷⼊往事的悲伤里。
她走不出来,只能一直一直的在里头打转。
“雨晴?”担忧的呼声自房里响起,江磊深邃的眼眸带着不安,紧张的盯看着她。
罢才江磊经过她房间门口,听到她大叫,吓了一跳,想也没多想的就打房开门进来,只见她泪流満腮坐着,失神恍惚的模样彷佛多年前被恶梦侄桔着的她。
没有往⽇的甜美笑容,也没有夹带的讽刺话语,何雨晴被一股沉重得快无法呼昅的窒息感庒得无法思考,哪管得了江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房里?
此刻的她,除了落泪还是落泪。
“怎么了?”江磊的语气难得轻柔如绸缎。
“我做恶梦了。”她呆呆的回道。
江磊深沉幽邃的黑眸直直望着她那张茫然的小脸,一股怜惜心疼顿时充斥他口。
他往边一坐,振臂将她拥⼊怀中,时光一下子彷佛回到十多年前的情景。
当时二妈走了以后,小小的雨晴本不懂死亡的真正意义,江家的每一个人只好告诉她,二妈只是去了远方,暂时不会回来。
罢开始雨晴还能够接受这种说法,但久了以后,她逢人就追问,妈咪什么时候会回来、妈咪不要她了吗?
大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跟雨晴说,她妈咪没有不要她,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永远在夜空中守护着雨晴长大。
所以,有一阵子,雨晴很喜看星星,她认为只要她仰头一瞧,就能看见蚂咪温柔的笑颜。
然而,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她已经能够明⽩,死亡代表着永远的离别,她再也见不到妈妈。
可是,在雨晴长大的这一段时间,她的心里其实是充満着焦虑、不安、害怕。
她每个晚上都会做恶梦,梦见原本与她有说有笑的妈咪突然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罢开始,佣人们不知道她怎么了,又安慰不了她,因为她一直哭一直哭,那泪⽔彷佛无法停止似的。
直到他听到佣人的传报,赶紧过来她房里,在他温柔的安慰下,她才告诉他梦中的情景。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江磊每个晚上都会过来她房里,安慰着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的她。
随着岁月的推移,她做恶梦的次数愈来愈少,然而对他的态度也愈来愈冷淡,她把二妈的死…归咎于他。
最后,她面对他时,整个人就像刺猬似的,浑⾝上下充満戒备,不让他靠近关心。
她常常让他很无奈,却又不知该从何关心起。
“说出来,你会好过点。”他哄着。
“妈咪她走了,不要我了。”像是个被抛弃在陌生地方的孩童,何雨晴紧紧抓住他的睡⾐,泪如雨下。
“没事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她的无助、旁徨、泪⽔,让他每每见了,心就忍不住一阵揪疼。
何雨晴在他怀里头摇“我好怕、好怕。”为什么会突然做起这个梦?那代表什么意思呢?
“不怕,我在这里陪你,乖,闭上眼睛觉睡。”江磊语气温柔,细声轻哄着。
何雨晴哭得泣不成声,彷佛没听到他的话。
江磊轻叹了口气,双臂一缩,将她紧紧的拥抱着。
对她,他永远只有一种感觉她将是他这一生最放不下的包袱。
耳畔规律的心跳声,让惊慌失措的心慢慢沉淀下来,何雨晴缓缓地闭上眼睛,在他温暖、安心的怀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