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名御前侍卫旋风地冲向乐,每个人身上皆带着骇人的杀气,每把刀也都携着凌厉的杀气。
乐暗暗念咒,长指轻轻划开一个圆。
突然,从他前方迸出强烈锐利的刺眼光芒,一丝一丝如针似线,朝八名御前侍卫过去。
这个咒术能令敌人失盲一瞬,但只能稍阻敌人攻势,却无法伤人。
乐所学的咒术都是可以保护自己,但是伤不了人的。
然而,那八名御前侍卫可不同,每一把攻向他的刀都是快,狠、准,不顾一切要置他于死地。
乐拉着马疾速往后退,再念咒,从口中吹出白雾,白雾滚滚朝那八名御前侍卫袭去,被雾气蒙上的人,身上立即结上一层霜雪,每个人的手指都冰冷得抓不住刀柄,纷纷冻倒在地。
宝亲王震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对乐的咒术感到不可思议。
一连施了“光”、“霜”两个召唤咒,乐的额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冷汗,耗了极大元气。
“乐,你真的太令我震惊了。”宝亲王出间的匕首,用力抵在仪格格的颈上,刀锋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印下一道深深的沟。
仪格格惊一口气,浑身僵硬。
乐的心狠狠一沉,目光紧紧盯在那把匕首上,只要宝亲王轻轻一划,仪格格就会命丧黄泉了。
“你说的不错,我是害怕你带给我的威胁,尤其是在皇阿玛对我说,决定放过你,不再为难你之后,你可知道这对我的威胁有多强烈了。”宝亲王注意到乐的呼息紊乱急促,眼角余光瞥见那八名侍卫身上的霜雪正在渐渐消去,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意的蔑笑。
他继续拖延时间,冷笑道:“皇阿玛这几年迷信道术丹葯,喜听祥瑞,笃信八字,明明是市井无赖之徒也留在宫中当成宝贝,简直是愈来愈昏庸了。那卜卦,你不是说『不出三年,山河易主』吗?实在也应该要易主了!”
八名御前侍卫悄悄地拾起刀,冷酷地飞身朝乐挥出。
乐不在意那些刀锋无情的攻击,他只专注用双手打着复杂的手势,迅速分开两侧划过去。
—个极大的水墙突然出现在他的双臂间,晶莹动,有月光的倒影。
他策马跃进水墙,整个人消失在水墙内,在他消失之前,凌厉的刀锋已从他身上划过,鲜血飞溅在地上!
八名御前侍卫和宝亲王都同时瞠目结舌地呆住,不敢相信乐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就在这瞬间,仪格格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捞起,在水墙消失的同时,乐和他的马蓦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宝亲王和八名御前侍卫骇异地转过身,看见仪格格就在马背上,在乐的怀里!
乐策马疾奔,飞驰过大街,远远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宝亲王的脸色白得发青,双手微微的发抖。仪格格就在他的身前被带走,倘若乐有心杀他,他可能早已经人头点地了!
那八名御前侍卫脸上的表情更像是看见鬼魂了—样,瞪着双眼,张大了口,—个字都说不出来。
冰盘似的明月依然照耀着大地。
空的大街轻轻吹过—阵凉风。
地面上除了留下几道殷红的血迹,方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乐的马在夜中疾驰着。
仪格格在乐怀里抖得厉害,被浑身是血的他吓得痛哭。
乐脸色发白,头汗水,每一下,就会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你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事啊?”她死命抱着他,哭得心碎裂。
“不会,只是受了一些外伤罢了。”他安慰她。
“受外伤为什么会呕血?”
“因为一连施出几个大咒术,害我体力耗尽的缘故。”
“乐,求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不能…你不能…”
“放心,我不会死。”他息着,一手横上来随意擦掉嘴角的鲜血,忽然间,他像是终于忍不住那样,放声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傻住。
“我太开心了。”他埋首在她发间,笑得酣畅。
“开心什么?”她都已经哭得快要搐了。
“因为我从宝亲王手里把你抢过来了,你是我的了!”
乐大笑,笑得心满意足,笑得畅快淋漓,笑得得意张狂。
仪格格看得怔了,听得痴了,在她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真正的感动。
“傻子…”她伏在他怀里,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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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山海关,乐带着仪格格,凭着记忆走向回山的路。
仪格格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京城,当她见到关外的岗峦山,还有广漠无垠的原野,每一处景致都令她快雀跃。
虽然走着相同的路径,但是对乐来说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上一回急着赶路,情绪是忐忑多于兴奋,但是这回不同,他和仪格格悠闲地走着,一路欣赏绝美的风景。
这天经过一处草原,难得在人烟稀少的原野上看见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身上都穿着色彩鲜的华服,成群的马匹身上也装饰着花朵和红缨穗,红缨穗上系着银铃,随着马儿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乐勒住马,被那股欢乐的气氛吸引。
“我们去瞧瞧他们在做些什么好吗?”他掩不住好奇。
偎在乐怀里的仪格格远远望去,看见了翠绿原野上那耀眼的河谛巾,心中微微一动。
“好哇,我们过去瞧瞧。”那是草原上的亲队伍,她虽看出来了,却没有说破。
两人一骑慢慢地朝亲队伍走过去。
一走近,他们才看清马队后方还有驮着嫁妆的骆驼,上百只陪嫁的牛羊,而这些牛羊马匹身上也全都结着河谛,看起来喜气洋洋。
“他们带着这么多牛羊牲畜,准备去哪里?”乐惊奇地看着这一列庞大的队伍。
“偷偷跟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仪格格暗暗地低笑。
朴实的牧民看见了他们,纷纷热情地向他们招手,口里喊着一连串他们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乐懊恼地说。
“看样子像是我们加入呢。”仪格格笑了笑。
“那我们就跟去吧!”乐轻轻拍马,跟进了亲队伍中。
虽然他们不懂牧民们说的话,但是那一张张喜悦快的脸孔,却深澡地感染了他们。
走了一小段路后,前方忽然出现了另一列马队,马上的全是女子,在她们的发辫上也全都系着红绸巾。
在酡红的霞中,这些女子将他们领到搭了营帐的草原上。
乐和仪格格被几个女子请下马,一个女子喜笑盈盈地灌了乐一杯酒,另一个女子则在仪格格的发辫上系了红绸巾。
仪格格轻抚着光滑柔软的红绸巾,抬眸凝视着乐,眼中盈笑意。
“很美。”乐笑望着她,将她的双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中。
营帐前生起了熊熊的营火,他们两人也被热情的牧民们请到了营火前,和他们一起饮酒吃,看牧民们开心地唱歌跳舞。
乐始终不知道这些牧民们究竟在庆贺什么,但是仪格格知道。她紧紧靠着乐,把自己当成新娘子,把牧民们当成祝福他们的亲友。
夜深了,牧民们醉了、累了,在草原上席地睡下。
乐不习惯喝酒,早已经醺醺然地醉倒了。
仪格格躺在他的臂弯中,仰望天星斗。
“乐,今晚,就当我们两人正式成亲了。”她虽没有饮酒,脸色却微微地晕红着。
“成亲…”乐的思绪已经被烈酒搅糊了,无法思考也无法反应。
“是啊。”她翻过身,轻拍着他被酒意醺红的脸。“乐,先别睡,把眼睛张开。”
乐努力睁开眼皮,醉意朦胧地望着她。
“帮我把红绸巾解下。”她悄声说。
乐迷茫地看着她,似乎还没听明白她的话。
“快点。”她牵起他的手,引导到自己的发辫上。
乐轻轻拉下红绸巾,然后已经支撑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仪格格笑着在他颊畔吻了吻,低头从囊中取出那块她珍视的白色衣角,然后把红白两块巾子死死地打了一个结。
从此,她要与乐紧紧相依,不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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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个多月,乐和仪格格才终于走到长白山脚下。
虽然十天前,仪格格就在平原上遥望过气势磅礴的长白山脉了,但没想到竟整整走了十天才走到山下。
“你就在这座山里长大?”她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整个人被绵延无尽的山岭慑住了。
“是啊。”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乐深深一口气。
“真是好美的地方。”山下翠滴,山顶却白雪皑皑,她着在如此天然的美景中。
然而,乐却有另一层顾虑。
“现在入秋了,山上会比平地酷寒许多,我怕你的身体消受不了。”虽然在路上的城镇,用她的一件首饰买了几件皮衣裘袍,但是他还是为她的身体担心,怕她受不了山上的严寒。
“既然跟了你,我就得学着适应,你放心吧。”她安慰他,也算是给自己信心。
乐握紧她的手,轻吻了吻她的额。
“就快要下雪了,我们最好在下雪前上山,否则山路会更难走。”
“好。”
乐果然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十分熟悉山林气候,上山的路才走不到一半,山里就已经开始飘雪了。
当积雪越来越深时,他们无法再骑马,只能弃马步行上山。
仪格格自幼在京城长大,即使遇上寒冷的下雪天,她也有温暖的屋子可以躲藏,有炭炉可以取暖,但是山上的寒气是京城的好几倍,长时间在严寒的山地里行走,她娇弱的身子渐渐撑不住,终于冻病了。
乐一路背着她上山,感觉她的身体愈来愈发烫,他很焦虑担忧,心急地想赶紧找到师父,因为只有师父能医治她。
在上山后的第七天,他终于回到自幼长大的家。
他抱着仪格格奔进里,发现中没有一丝星火,急忙取出他离开以前捡来的柴架起来,烧起熊熊的火堆,然后轻轻把她放在火堆旁取暖,接着起身望向师父习惯打坐的方向…
果然,师父正盘着腿闭眸打坐。
他悄悄来到师父身前跪下来,听着师父又长又缓的气息,他心中很焦急,此时仪格格高烧不退,不知道师父已打坐了多少时,又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
“师父…”他从来没有在师父打坐时惊扰过,但是现在他却必须为了救仪格格的命而惊动师父。
伊祁玄解长长地叹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乐一眼。
“师父,我回来了。”他跪着,深深叩了个头。
“倘若你先毁了龙珠再下山,便不会有这些事端了。”伊祁玄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乐不明白师父的意思,此刻的他也无心去明白,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仪格格的安危。
“师父,求您看看仪儿,她病了。”他低声恳求。
伊祁玄解摇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仪格格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然后在她额前轻轻一抚。
“她不会有事了。”他转身看着乐。“我知道你会回来,却没料到你会把一个女子带上山。”
“她是…”乐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师父解释才好。
“我知道她是谁,她命中该是你的。”伊祁玄解不耐地说。“不过,你为何不杀掉弘历?”
乐吃惊地看着伊祁玄解。
“我没想过要杀他。”他连山上凶猛的豺狼虎豹都不曾动过杀害的念头,更不消说杀—个人了。
“当他要杀你时,你还不懂得回击吗?”伊祁玄解不悦地瞪着他。
“我回击了,我没有让他杀了我。”乐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而惹得师父生气。
“在那样的危险关头,在你爱的人面临生死的瞬间,竟还是不能引发你的杀机,看来,为师要对你失望了!”伊祁玄解冷冷地笑叹。
“师父…”他惑不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算了。”伊祁玄解摆摆手。“你明天立即动身,去把龙珠取出来,然后毁掉。”
“什么?”他错愕。
“你身上的双龙纹已经震惊了朝廷,你我即使躲在山里,也躲不过接踵而来的祸事了。”
“取出龙珠之后,为何要毁掉?”这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好,我现在就对你说明白。”伊祁玄解转过身坐下,目光幽幽地看住乐。
“所谓的龙脉看的是当朝国运,龙看的是当朝天子的运势,而龙珠看的是皇嗣皇储。之前为师已告诉过你大清龙脉的所在,在那龙脉之下有处龙,龙里的龙珠与大清皇室的子嗣有极大的关联,毁掉龙珠,毁掉皇室子孙的气运,才算是毁掉大清朝。”
“为何要毁掉大清朝?”乐怔愕不已。
“山河是汉人的山河,不是他们人的山河。”伊祁玄解冷冷地说道。
乐诧异地望着师父。
“但我…我不是人吗?”
“你不算。”伊祁玄解若有所思地说。“你额娘的父亲是康熙皇帝,而康熙皇帝有汉人血统,恰巧你额娘的母亲也是汉人,后来下嫁你爹孙承运也是汉人,所以,你没有多少人的血统,算起来是汉人。”
乐听得怔然。
“你是生于大清皇室的汉代子孙,也是被选中摧毁大清朝的人。”伊祁玄解平静地说道。
乐惊愕地倒口气。
“我被谁选中?为何要选中我?”他失声喊道。
“大明朝灭亡之时,汉人受尽人欺。”伊祁玄解娓娓道来。“一百年前,那时还是大明天启年,那时我在『海印寺』听憨山大师说禅法,在大师圆寂前,就预言了山河社稷将被胡人所夺,天下大,血成河,也预言了清皇室将诞生一个有双龙烙纹的汉人子孙,更有引动龙珠的能力,那人说的便是你。”
乐愈听思绪愈混乱。
“所以,我找到了条件最符合的你,到京城等你出现,并把你带走,阻隔你在人的社会里与人有过多的情感牵扯。”
乐忽然觉得很悲哀,自己与母亲分隔二十年,竟然是因为不许他与人有情感牵扯?
他何辜?父亲何辜?母亲何辜?
“不是师父残忍。”伊祁玄解悉了他的心情。“乐,当人入关时,所杀的汉人百姓何止千万?那才是残暴!师父只后悔没有早告诉你这些事,否则,你杀掉弘历应该就不会迟疑了。”
不!乐在心底否定。他不认为弘历是个可恨到必须让人杀掉的人,何况,师父对他说的历朝历代皇朝更迭,不都是血成河的宿命吗?
“师父,那我曾替弘历卜过一卦,他三年内会坐上皇位,不是吗?”他深深蹙眉。
“正是,所以为师才希望你杀了他。”伊祁玄解漠然地说。
“我杀了他,那么谁当皇帝?”
“你。”伊祁玄解深深看进他疑惑的眼底。
“可是我姓孙,不姓爱新觉罗,不可能呀!”他仍看不清师父的用意。
“你若是姓爱新觉罗,为师早杀了你了,还容你活到现在!”伊祁玄解冷漠地轻哼。
“皇上不只弘历一个儿子,他还有两个儿子,而且弘历也有永琏这个儿子,所以…是不可能与我有关的…”他脑中昏,不自觉地喃喃低语。
“除了弘历,其他人都是废物,不足为惧。”伊祁玄解淡笑。“乐,你在当时若是听师父的话,早早把龙珠毁掉,也就不会面临这种痛苦的抉择了。谁叫你当时不肯毁掉龙珠,那么只好用你这双手杀掉弘历,可惜,你动不了杀念。如今没有其他办法了,你只能再回到龙,把龙珠毁掉。”
乐回想起雍正的勤政,京城的繁华,顾太医他们待他的好…他一点都不恨那些人,和那个地方。
“毁掉龙珠,弘历也会死吗?”
“不止有弘历会死,整个大清朝皇室主脉也会绝子绝孙。”伊祁玄解的目光冷若寒霜。“到时候,拥有双龙烙纹的你,会听天命,坐上帝位。”
乐的心像突然间封入万年玄冰里,冷透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