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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唐门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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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花跳动,发出几下轻微“哔剥”声响。室内乍暗复明,焰火微晃,拖曳出大团黑影。卧榻之上的唐名越随之轻声呻着,悠悠转醒。只是意识才刚恢复,右臂手肘下立时便传来阵阵烈疼痛,就仿佛是那条被她自己亲手斩下的右手,正在发出无声抗仪。不由自主之下,当即又是一声闷哼,额上已渗出点点黄豆大小的冷汗。却听有人在耳边关切慰问道:“这位妹妹,可是醒了?”

  “是谁?”这一惊非同小可。月余来身处险地,朝不保夕,唐名越早将自己锻炼得犹如山林间的野兔,骤闻声息,立刻如惊弓之鸟般翻身坐起,依旧完好的左手下意识就往枕边去摸——却只是摸了个空。那柄唐门祖上世代相传,自己成懂事后便从不离身的神兵〖长歌〗,竟不在身边。

  发声慰问的那人也似被她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道:“这位妹妹,你…你还好么?”

  唐名越千里逃亡,途中经历连场血战,身上所受刀箭之伤不下十三四处。此时动作过大,不住又触动旧创,比起右臂处的痛楚更烈了十倍。她紧咬牙关不吭半声,探手去按伤口,却发觉身上创伤都好好地清洗过,并且还敷上伤药,包扎好了绷带。她毕竟是黄花大闺女,此时不住心中惊疑,颤声道:“这伤…这伤…”

  “是我亲手包扎的,妹妹大可放心。”那人柔声安慰,声音听起来甚是悦耳。唐名越当下便安心了一小半。她定定神,抬头向对面那女子看去,烛光下只见她淡扫娥眉,身上衣裳亦未见如何华贵,却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真是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唐名越自己本身已是极出色的女子,可是此时见了眼前这位她,却也不由得自愧不如。迟疑问道:“这位姐姐,请问这里却是哪里?还有,还有…我家少门主…他…”心中砰砰跳,惟恐听闻噩耗。

  那女子见她神情如此,自己也是过来人的,哪里还能不知唐名越心意如何?当下暗地轻叹,柔声道:“妹妹放心,你家少门主眼下还好好活着呢。只是…却不免要吃些儿苦头了。至于这里么,是河南王府。”

  唐名越长长吁了口气,双肩当即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整个身子也软软向后倒回塌上。用力稍大,当即又是一声轻哼。那女子急忙走近塌前,替她细心整理被褥。唐名越心中感激,又见她动作似是不会武功,戒心也放下了大半,轻声道:“多谢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在宫中担任什么职司?”

  “姐姐并非皇宫里的女官。”她浅浅一笑,道:“我叫明月,明白的明,月亮的月。”

  唐名越闻言微愕,道:“可是人称琴萧双绝的天下第一乐艺高手,明月大家?”

  明月摇头道:“琴萧双绝什么的,那是外人谬赞了。至于大家什么的,明月已然决心洗手,今后再亦休提吧。妹妹,你重伤未愈,如今可别费神多说话了,好好先好好歇歇吧。姐姐就不打扰了。”从怀中取出手帕,替唐名越细心抹去额上汗水,随即起身回转。只是她才刚走出几步,房间门扉先已“嘎~”地被人从外推开。一阵轻风吹入房内,烛光登时为之摇曳不休。光影错间,明月却不须多看,已知推门进来的那人正是自己情郎,欢喜道:“阿昭。”

  杨昭握起她手,微微一笑,道:“辛苦你了。这女子醒过来了么?”

  明月点头道:“是。不过阿昭,她伤得不轻呢。有什么…”话至于此,先已自动住了口。她虽怜悯唐名越,但只有这情郎才是她心目中占据第一位的人。她也是惯善察颜观的,说话间看杨昭神情,已知他有正事要做。当下改口道:“忙了大半天,阿昭你可也饿了吧?明月去做个霄夜来。”言毕轻轻挣开自己双手,擦身走出房间。杨昭目送她背影远去,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有如此,夫复何求”的足。

  心中柔情眨眼即被下。杨昭神情转趋冷硬。他转过身来,凌厉目光在唐名越身上一扫。这位硕果仅存的唐门七煞立生感应,咬牙起身,伏在塌上向他深深低头道:“民女唐名越,见过王爷。”

  “你还受着伤,免礼吧。”杨昭随手引臂圈卷,无形气劲当即从房间角落扯过张椅子。他安身坐下,冷道:“本王府中侍卫三十六人,使女二十八人、仆役三十三人、此外还有厨师、马夫、园丁花匠等等,合共一百一十七条性命,全因为你们的缘故无辜丧生,按我大隋律法,就是把你们杀上一百次,也还偿还不了这笔血债。”

  唐名越无奈苦笑道:“事实俱在,民女亦不敢狡言强辨。更何况信已送到,民女心事已了。王爷若要将民女明正典刑,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家少门主心智尽失,浑浑噩噩,全然无能分辨是非。纵使闯下大祸,却也非其本愿。还请王爷能看在…看在钟情姐姐的份上法外开恩。民女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

  杨昭“嘿”地冷哼,也不置可否,问道:“唐斯文那头蛮牛,虽然本来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但好歹也还是个人。怎么现在却变成这样三分不似人,七分倒象鬼的模样了?”

  “那是因为少门主眼下已经成为了‘毒灵奴’。”唐名越黯然道:“当时…当时变生仓促,四下也是强敌环绕。若非少门主狠下心来孤注一掷,从成都到大兴这千里迢迢地,咱们早死于追兵手上了。”

  “毒灵奴…哼,你们唐门的门东西还真是不少。”杨昭厌恶地摇摇头,却又道:“藏在剑柄中的那封信,我打开看过了。上面所说,都是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

  唐名越叹道:“确是不可能。然而…却又千真万确。民女敢在此当天起誓,信上所言如有半句虚假,就教民女堕落拔舌地狱,永不超生。”

  杨昭向她凝望片刻,终于点头道:“好,本王姑且信你。但信上所言,委实太过简略。你就把当发生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否则的话,本王万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唐名越心中一阵紧缩,伤后失血的面色也随之更显苍白。显然只是回想起当之事,都使她有不堪回首之感。只是杨昭这命令也无可回绝。她努力镇定心神,道:“民女,民女遵命。那天门主还有毒长老,听到杨秀遣人在山下投拜帖,当下便排开仪仗。命民女下山接客人…”

  二月十三,神州龙脉被破后第十一。是七杀临五鬼,破军陷空亡,贪狼凌太白,是谓:〖杀?破?狼〗。此局主大凶之兆,诸事不宜。

  蜀王杨秀,就于此找上了唐门总坛。只因为他深信本身力量之强已超乎天命限制,到达任何力量也无法进行估量与控制之地步。故此行事再无任何忌惮,更不惧任何挑战,坚信可凭只手之力,将雄据蜀中数百年,势力雄厚无比的唐门彻底粉碎。

  唐门总坛所在处,山势雄奇险峻,山道蜿蜒曲折。稍一不慎,外来访客便可能失足摔成粉身碎骨。但在身披一身墨绿斗篷,几乎完全遮蔽本身真容的杨秀脚下行来,却是履险如夷。犹如庭徐闲步般无比轻松。更兼速度似慢实快,看起来直与道家所讲的〖缩地遁法〗亦相差无几。光是这手轻功,已能令紧跟其后的散人宁道奇,亦觉暗暗心惊。

  自打从凌云窟中困而来,宁道奇再未见过黄帝龙骨。然而杨秀本身修为益突飞猛进,却是眼可见的事实。尽管扶持杨秀搅大隋天下,好使以自己为代表的道门能够混水摸鱼从中取利,乃是自己一贯不易之方针,但到今时今,宁道奇却感觉棋子与棋手之间的界限,早已益模糊。而过了今之后…

  宁道奇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义务真正效忠具体的哪一个人,或者哪一个势力。虽则贵为道门势力第二人,虽则口口声声李氏当兴杨氏当灭,虽则口口声声天命所归,顺之畅逆者亡。但在内心最深处,他却深知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只为了自己,也仅仅是为了自己。而从某种程度而言,他根本半点也不痛恨那个毁灭了无数道门支流的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因为摩诃叶所拥有的身份与地位,正是宁道奇的梦寐以求。而摩诃叶得到这种权势地位的手段,亦正是宁道奇决意效仿到底。

  所以如果依附杨秀能令自己成为另一个摩诃叶,那么宁道奇并不介意改弦易辙,全心全意地投靠到蜀王门下。但眼下一切还言之过早。因为实力高深莫测,高手如云的唐门,就是一块最佳试金石。杨秀究竟是龙是蛇,正要在今真正见分晓。

  山道再长,亦有尽时。不过半盏茶功夫,杨秀在前,宁道奇在后,早行完这成千上万级的漫长石阶。只见唐门总坛巨大的汉白玉牌坊之前,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正率领了数十名身着白衣,衣袖与下摆均镶嵌金边徒弟肃立相。见得二人到来,那女人当即上前,恭身行礼道:“唐门徒弟名越恭王爷大驾。祝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名越,七煞中的死净种。”大半边脸庞都隐藏在斗篷兜帽阴影之中,只暴出嘴巴与下巴的杨秀哼声冷笑道:“当凌云山巨变,本王的亲卫铁军〖百战〗五百人尽皆丧生,却想不到你这丫头却居然也能逃生。这么讲来,朕那位三贞九烈的好王妃唐钟情想必也该在里面,可对?为夫既然来了,朕的好王妃怎么却不出来接?”

  “王妃确是在总坛内。但此际她身受重伤晕不醒,已有五五夜了。”唐名越顿了顿,叹道:“究竟是生是死,此刻也难以预料,故此却不能出来接王爷,还请王爷见谅。但门主及五位部主,此刻都已齐聚金銮殿,还请王爷移金步前往相见。”

  “要朕移步前往相见?哈哈,哈哈哈哈~~”杨秀陡然仰天长笑,声若龙,直震动得四野皆闻。隆隆回声从山谷间如怒海狂般层层叠叠地反而至,虽只一人长笑,其声势何异于千人万人?霎时间唐名越只觉心神摇,内息也被这阵大笑声震得一片紊乱,面上不由得霍然变。身后诸白衣更有不少受不住,当场被震得晕厥倒地。良久良久,隆隆巨响好不容易才终于停歇。杨秀笑声一收,厉声道:“唐无衣好大的面子,竟敢倚老卖老,不亲自出来接驾?小丫头,速速滚回去叫唐无衣出来,否则下场有如此坊!”

  喝声未落,杨秀陡然抬手打出一道烈转不休的风云气劲。电光石火间唐名越连躲避的念头都还来不及生出,身后那座高耸入云,气派万千的唐门总坛牌坊早被风云气劲击中。连丝毫抵抗余地都没有,整座牌坊登时土崩瓦解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砖石碎块跌落山谷,传出阵阵如雷轰鸣,良久萦绕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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