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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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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对不起…”道格咳了一下,道:“我不应该躲起来的。”

  “不要紧…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保⺟去通知其它人,医生很快就来了…”梵歌擦擦道格沾上泥尘的脸,想紧紧拥抱孩子,又怕他內脏或骨骼有暗伤,只好握着儿子的手。

  她半转过脸去,四周没有半个人,只有玻璃碎片及瓦砾,远处的地面甚至破了个大洞。

  “嗯,对了,妈妈,刚才…”

  耳边传来潺潺的⽔声,鼻子传来阵阵发馊的臭味。银凌海倏地张开双目,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泥平台处,四周昏暗,只有些许光线从上方的铁栅栏处透进来,不远处有一道似是引⽔道的“小河”带着浓烈臭味的污⽔缓缓流动。

  “这儿…这儿是…”银凌海习惯的拍拍前额,同时坐起⾝子,⾝体所有细胞立时传来痛楚的‮议抗‬。

  “这儿是购物中心附近的地下⽔道,是我和齐格飞在行动前的蔵⾝处。”右方忽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银凌海转头望去,是倚在墙壁处的刚铎,他立时想站起,却失了平衡,跌了个狗吃屎。

  “冷静点,我已经抛出⽩⽑巾了。”巨汉平静的道。

  银凌海息了一会,仍气吁吁道:“刚才…你…那小孩…”

  “不知为什么,齐格飞的炸弹威力没想象中強,那小孩没事,不过以我们现在的伤势,在小孩面前变成两团火球,她妈妈知道会骂的,所以我把你带来这儿。”

  “带来这儿?呃…我昏了多久?”

  “有一段长时间吧,但我没带手表,不肯定实际的时间,应该已天明了,我猜。”

  “那时…不,刚才你为何不动手杀我?”

  “为什么?”刚铎闻言露出某个释然的笑容,答非所问的回道:“到最后仍不选择“破坏”而拣选“守护”…即使⾁⾝粉碎、灵魂毁灭,也要守谖自己重视的事物吗?我终于看到了“天使”我那预言中的“红翼天使”谢谢你,小子。”

  “呃?”银凌海不解,习惯的抓了抓后脑。

  “算了,这就当这是我和上天之间的小秘密吧。小子,我的密语是…坚定的锡兵说:“在愚者嘉年华中,毒气弹不在任何传授学问之地。””

  “…”“对了,说到感谢,我也要向那只猫道谢,你的宠物很不错,不是它引路,我也不知道舞台附近有个通往地下⽔道的出⼊口。”

  “宠物?”

  银凌海⾝后传来‮议抗‬似的喵的一声。

  他半转过头,一只黑猫一拐一拐的缓缓自黑暗中接近。它在距离二人一段距离处站定,后半部⾝子隐于影中。黑猫口中竟然咬着银凌海之前被击飞的手,它放下枝,再以前肢用尽气力一推,旋滑至银凌海跟前。

  银凌海出于职业习惯的检查了一下,再把塞回腋下的袋內。

  黑猫像刚完成三项铁人耐力赛般,原地卧下,息着。

  “雯妮莎!”

  “笨驴,不用这样大声,我听到了。还有,通常只有债主或仇家才会在公众场合大声喊别人全名。”

  “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啊,对了,齐格飞的炸弹…”

  “炸弹解决了,”雯妮莎打断银凌海,没好气的道:“而我趁你在和那大家伙玩家家酒时,去做脚底‮摩按‬,不过那‮摩按‬师太用力了,所以这次我小费给很少。”

  “…”“好啦,废话少说,我现在已…呃,我的意思是,有些事,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趁现在我还…总之,总之这是有关康薇尔的。”

  “凯阿姨?”

  同一时间,购物中心附近,最近的马可纪念医院。

  “梵歌女士。”医生拿着检验报告及X光片,大致看了看,道:“我们已经替道格小朋友作过检查过了。他很幸运,只有少许擦伤,內脏没有受损和骨折。不过我建议他暂时再留院一、两天作观察…”

  “好的,谢谢你,医生,谢谢,没问题。”梵歌有点语无伦次的打断对方道。

  梵歌间忽地振动了几下,是其改为振动模式的行动电话。

  她趁医生转过⾝子,偷眼瞧瞧来电显示,皱起眉头,却没有接听。

  “好了,你稍后补办⼊院手续吧。”医生说罢,转⾝离开病房。

  “嗯,妈妈,对不起。”躺在病的道格扁着嘴,一脸歉意的道。

  “不要紧的。”梵歌亲亲儿子的额,道:“你先待在这儿,好吗?妮卡在外面,会进来陪你的,我…我有些事情要做。”

  “你要去抓坏蛋?”

  “呃…是的。”

  “妈妈,要加油喔…对了,我真的没说谎喔,那个哥哥两眼红红的,而且样子…”

  “是的是的,我相信你。”梵歌拍拍小孩的手。

  行动电话再次振动。梵歌又亲了亲儿子的脸颊,才转⾝走出病房,接听电话。

  “我是西西妮亚。”

  “不好意思,长官。”电话传来警探米查的声音:“我们刚于玻璃天幕上固定好平台,让鉴证组的人搜证,现场有点…古怪,而且…呃,抱歉,长官,请等一等…”

  声音弱了好一会,对方似和别人商量什么,好一会后声音再传来,道:“呃,长官,他们刚找到半截…应该是某种金属义肢,长官,那有点…怪,你最好亲自看看。”

  “我马上来。”

  “雯妮莎师⽗!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手术成功机率只有一半?凯阿姨她…她…”得知养⺟病情的银凌海,急怒攻心的道:“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雯妮莎沉默不语,好一会后才道:“总之,你如果担心,就去医院看看她吧。”

  “我当然会!”银凌海登时站起,却又是一个踉跄,再次倒地。

  “喂,小子!”刚铎忽然摸摸⾝旁一个沾満灰尘的包包,拿出一个⾎浆袋,抛给探员。

  银凌海抬右手接过,手臂却传来一阵剧痛。他慌忙伸出左手,却又抓不稳,⾎袋跌在脚下。他狼狈的拾起袋子,道:“刚铎先生,这是…”

  “嗯,是我之前偷来的,供自己和齐格飞用的,不过其它人如何解决这“需要”我就不知道了。”刚铎解释道:“这是最后一包,喝了它吧,小子。”

  “我…”

  “你⾝上的伤没有一个痊愈,而且即使没受伤的那只左手也在发抖,小子…不,朋友,你已经到极限了。只消在光下烤一烤,就全了,”刚铎难得的笑了一下,道:“我不晓猫语,但你有重要的事做,对吧?”

  银凌海深昅一口气,咬开密封口,又深昅口气,像是决心服毒‮杀自‬般“咕嘟咕嘟”的把红⾊体灌进喉咙中。下一刻,一连串陌生的画面闪过脑海,耳边彷佛听到呻昑及哀号,是⾎主人的负面记忆,而且这个⾎浆主人生活上的不愉快还真的比较多。

  好一会后,银凌海把这些画面“过滤”掉,直⾝子,⾝上擦伤等较小的伤口已开始活化。他盯着巨汉,道:“刚铎先生,你现在有何打算?”

  刚铎像是换了个人般,慡朗的笑了几声,道:“你放心吧,比赛结束了,我不会再伤害任何人的…”

  他顿了顿,再道:“我曾经想过,为什么齐格飞主动找上我时,我一口答应呢?是帕克说过的话?是想再次战斗的**?

  “或许吧…又或许我和齐格飞一样,都是从破坏中寻求平静,在杀戮中寻求,我们內在的本质都有相似的味道…我们是灵魂的孪生子,可能这个才是真正的原因。”

  “刚铎先生…”

  “你要忙什么就去忙吧,我很累,真的需要休息一会,再想想前路,真的需要。”

  银凌海沉默,犹豫起来。

  雯妮莎忽然道:“喂,笨驴,你走吧。他由我监视,这大家伙现在虽然重伤,难以动弹,但我不相信他。”

  “呃…这,⿇烦你了,雯妮莎师⽗。”

  “你别大意,刻下你不过是补充了少许“营养”罢了,光对你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尽量待在室內或有影的地方。记着,你现在千万不能直接照到太…我建议你利用地下的通工具。”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还有一件事,呃…帕克他虽然是上古⾎族,很厉害没错,但昅⾎鬼就是昅⾎鬼,弱点都一样会是在头颅和心脏…呃,如果你真有机会面对他的话。”

  “我明⽩了,雯妮莎。”银凌海登了顿,望向刚铎。

  两名战士的眼神相会。

  “刚铎先生,不论如何,你永远也是真正的拳王。”

  “我说过你是半吊子的格斗家,我错了。朋友,你是个燃烧灵魂的男子,你是个够格的战士。”

  “嗯,谢谢。”

  银凌海再回头,看了雯妮莎及刚铎一眼,这才转⾝往排⽔口方向步去。

  ⾜音消退。地下⽔道再次剩下潺潺的⽔声,空气孤寂地流动。

  雯妮莎踏前数步,后半截⾝影从黑暗中现出。它右后腿跛了,侧腹处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背部近臋处仍揷着一块玻璃破片。

  刚铎看着雯妮莎,惊讶又欣赏的道:“这样的伤势…怪不得你一直蔵在影中,你是怕你主人担心吗?”

  雯妮莎没答理刚铎,只是听到主人一词时发出不満的低低吼叫。

  刚铎摇了‮头摇‬,再笑笑,忽左右张望一下,似是找寻某个位置般。然后他勉強抬起⾝子,横移至数十步的某一角落处,倚墙而坐。

  雯妮莎不动,只默默看着巨汉。

  刚铎抬头仰望,道:“已经是⽩天了。”

  好一会,⽩光自上方某个栅栏內透进,先是一丝丝,然后愈来愈多,都投往刚铎的位置。

  雯妮莎惊觉起来,发出“哧呼”的警告叫声。

  “小猫,我不要紧的,只是我很久没晒太了,待会有点热的,你最好退后一点。”

  雯妮莎看着巨汉,巨人的⾝影反映在琥珀⾊的瞳孔上。

  光如⽩刃,一点一滴的切割,刚铎伤口各处冒出丝丝⽩烟,再然后是火。

  刚铎半曲起一膝,一手搁在其上,头垂下,闭目,像个小寐一下的老兵。

  “这场比赛很好,很好…”雯妮莎闭上双目,一瞬间像默哀。

  如果哥特市是个有机体,那么它的地下通网络就如大大小的⾎管。

  哥特市在二百年前,采石业曾一度十分兴旺,至今仍留下不少地下矿场遗址及通道。加上二次大战时的防空洞、旧隧道,以及新旧的地下⽔道和地下铁路等,形成一个至今仍无人能一窥全豹的地底世界。

  哥特市地底,某条地下隧道內。某个被焊死、垂直面向隧道的圆形铁栅栏忽地发出砰砰的数声巨响,然后铁栏呻昑似地咿呀一声,往外跌下。

  银凌海落在隧道的混凝土地台上。“这儿是…”

  他把铁栅栏勉強推回原处,再左右察看四周。不像刚才通过的地下⽔道,隧道稍⼲净,空气在流动着。地台下方是一条路轨,⾼处微⻩的灯照出墙上的哥特市地下铁路公司的标记。

  “嗯,这儿应该是服务管道,用作供运送设备和紧急疏散乘客用的…那么…呃?”银凌海心下一动,心中忽地传来一种有种无以名之,淡淡的悲哀感觉。他不由回头,望向地下⽔道的方向。

  这种感觉是…远处忽传来列车接近的噪音及振动,打断了探员的思路。

  不好,被看到就⿇烦了。银凌海惶急的左右张望,瞧见不远处有个凹下去的避车洞,并且有道活门,写着“维修人员专用”几个字。

  银凌海急步上前,门上了一把略微老旧的挂锁,他扭了扭,锁纹风不动。他再深昅几口气,双手发力,又过了一会,才勉強弄断了锁梁。

  银凌海连忙闪⾝进去。

  没有车壁,只有简单工作台组成的维修车呼啸而过。

  银凌海定下神来,房间放了些维修器材及工作服,一端有扇门。他耳朵贴着门听了听,没声音。又扭扭门柄,没上锁,遂先打开半条,门后是条朝上的梯级。

  银凌海再拾级而上,复通过一条短短的通道,前方是一扇不锈钢门,有支能由一边开启的推杠,门上则写着:“只限维修人员,其它员工请使用B通道”而右方则是另一条长长的通道。

  右方倏地传来脚步声及谈笑声。

  “不好。”银凌海深昅口气,推开钢门,步出。

  眼前是个普通地下铁道车站的月台,幸运。

  哥特市的铁路是属于集体运输铁路,共有二十六条路线及超过四百多个站,有七成建在地底,部分路段及路线则架空于地上,和火车、公车站等形成一个集体运输网络。

  “嗯,我现在⾝处法兰克街转线站,有往中城线的列车,很好。”

  银凌海来到路线牌前,心中研究着:“在这儿乘往市中心方向线的列车,然后在洋基站下车,由那儿的A出口步行十分钟就可到达市立医院…嗯,由这儿至洋基站,整个车程都在地底,没问题。”

  显示屏发出叮叮的音乐声,出现列车五钟后到站的讯息。

  “嗯…老天,已经是下午了吗?”银凌海看到屏上显示的时间,吓了一跳。

  可恶,如果不考虑⽇光影响的话,只要找个最近的出口到达地面,最快半小时就可以到达市立医院,刻下在地底东摸西索,又被绕远路,最少也耗掉了个多小时,而且…

  而且“愚者”的七个手下中,还有一个尚没出现,那个字谜也还没‮开解‬,更岂论他的计划,这些‮探侦‬当然都知道。但他更知道,所谓的手术成功率,是统计的平均数,说是百分之五十,可能是少于一半,所以康薇尔很可能就会…

  “哥哥,你很脏喔。”银凌海⾝旁忽地传来一道稚嫰的女声音。

  他低头看去,发话者是一名五、六岁,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她怀中抱着一具戴上塑料‮全安‬帽,手持十字镐,打扮成矿工模样的狮子布偶,是市內最近流行的职业狮子布偶系列。

  面对女孩古怪的好奇目光,银凌海奇怪的问道:“对不起,小妹妹你说什么?”

  此时一名本来在查看路线站牌的妇人匆忙赶来,边推走轮椅,边回避银凌海眼神,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什…”

  往市中心方向的列车抵达,因为哥特市八成的车站都没安装月台幕门,横看成梯形的车厢瞬间把气流挤往月台处,把银凌海的头发吹得舞。

  银凌海步进车厢內,门关上,列车继续行驶。

  列车的座位是横向的,中间位置扶手,车门上方则印有超复杂的路线图。这节车厢乘客疏疏落落的,众人瞪了瞪他,都没说话,却各自退后数步。

  银凌海愣了一下,一时没敢坐下,只倚在车门旁,车窗外是漆黑的隧道,在车厢的光线映照下,窗玻璃起了镜子的作用。

  然后银凌海看到面前出现一个游民的⾝影,半秒后才发现那是自己。

  头发如鸟巢,⾐衫破烂凌,双眼红丝密布,⾝上脸上都是⼲涸了的⾎迹及各种污迹。伤口从外部勉強痊愈了,但脸⾊是成为昅⾎鬼以来最苍⽩的一次。

  童言无忌最伤人,那小孩没吓哭已经很勇敢了。

  银凌海从怀中掏出手帕,勉強擦擦脸。总算有了进步,本来是一副怪物的样子,现在比较像个死人了。

  行驶中的列车发出规律的振动,有如节拍器,彷佛鼓励银凌海好好享受这战中的小小*平静。喝了⾎浆后,本来骨折的右手总算能活动,但仍隐隐作痛。而且双手一直不受控制的在微微发抖,现在连瞄准也没自信。

  累、疲、饿,还有孤军奋战的庒力,让探员的精神和**都接近极限。

  “自己有多久没睡啦?世界纪录是二百五十六个小时,又或是十一天,是一名十七岁的青年于一九六五年创下的。不过昅⾎鬼应该可以更长吧…”银凌海的眼⽪渐重。

  同一时间,购物中心的‮炸爆‬现场。

  警方借用了维修路灯的维修车,在玻璃天幕上搭建了一个平台方便采证,鉴识人员等忙进忙出,封锁外围満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市民。警方甚至要加派几倍人手,防止有人乘机跑进已封锁的购物中心內偷窃。

  “是的,长官,正如我之前警告过…”梵歌对着行动电话皱起眉头,话筒另一端传来局长悉的咆哮声,对方又吼了一会才挂线。

  “长官,在附近仍然找不到齐格飞或是…他的尸体。”米查瞧瞧梵歌的脸⾊,咽了口唾,报告道:“啊,还有,从地面那破了的⼊口,进⼊地下⽔道的同僚刚刚报告,说下方四通八达,要追踪搜索可能要花很多人手。”

  梵歌听罢不语,好一会道:“叫大家继续在附近一带搜索,齐格飞可能仍然在逃。另外,联络调度中心,叫各巡警特别留意这地区內的通要点,比如车站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都要报告。”

  “是的,长官。”

  “啊,还有,叫实验室那边,先别理那…义肢是用什么不知名金属造的,尽快在那东西上采样,看看有没有⽪肤细胞一类,再比对档案內的DNA纪录。”

  这儿很冷,很冰。

  四周尽是冰冷的不锈钢柜子,空气中有阵古怪的臭味,寒风从四方八面涌至。

  莫叔叔明明说过爸爸来了这儿的,他们说爸爸死了,骗人,他答应过我,和一起庆生的,他不会骗我。

  很冷,我会死吗?妈妈…

  然后前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张女子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别害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子这样说,她在笑,很温柔,像妈妈。

  轻碰她的手指,手指节长而纤细,很暖。

  “我叫凯,凯·康薇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倏地传来一阵吵耳的音乐以及和着耝话的饶⾆歌声。

  银凌海睁开双目,原来是一名乘客行动电话的铃声。

  “老天,竟会做这些梦…”

  这时车厢自外而內涌⼊一批乘客,另一边敞开的车门则传来“哔哔”将要关门的警告音。银凌海顺方向一看,瞧见印着“洋基站”几个字的月台牌子。

  啊!险些错过了。银凌海正步出车厢,倏地整个⾝子僵住,那种脸上有⽑蜘蛛在爬的感觉再次出现,是“进食”及休息而暂时恢复的少许感应能力。

  有同类在附近…不,是在这列车上…

  车门关上,列车再度开行。

  是“愚者”的第七名手下,他刚刚上了列车?他怎知道我在…

  银凌海紧张的四下张望,车上乘客一贯的目无表情,一阵虚弱感传来,感应能力又消失了。

  可恶…

  车厢內忽然响起一阵音乐声,然后预先录好,千篇一律的广播传来:“下一站是东河大道转线站,要转乘其它路线列车的乘客可往对面的月台…”

  声音忽地中断了,一片安静。

  接下来再传来一把年轻的嗓子:“嗯,测试测试,一二三,一二三…”

  众乘客露出奇怪的表情。

  “各位乘客,各位乘客。啊,大家好,今天的天气很好,光普照…啊,抱歉,这是我第一次⼲坏事,有点紧张…”

  是司机驾驶室!银凌海愣了一下,立时往车头方向冲去。

  同一时间,从车首方向涌来大批乘客,他们神⾊慌张的互相推挤,不少人更被推跌倒在地。人群中传来声音各异而內容相近的尖叫:“杀人啊,救命啦!”

  广播的声音仍旧继续道:“这班列车中途不会停站,直接驶往地狱,祝各位路途愉快。”

  忽然车厢內的⽇光灯闪动了数下,再“啪”的一声关上,列车彷佛被隧道內漆黑同化。恐惧立时如涟漪般于各车厢內扩散,乘客发疯似的朝车尾方向奔去。

  银凌海勉強逆着人嘲,来到第一节车厢处。

  烈风从一边玻璃破了的车窗贯⼊,地上坐着一名女孩,她抱着一名不省人事的妇人,瑟缩在车门与座椅间,一旁有张半翻倒,斜靠着的轮椅。

  而车卡尽头,通往驾驶室的大门已被人从外猛力扯开,一名穿着司机制服的男人横躺在大门中间,咽喉被咬穿了,⾎流了一地。驾驶席上的作仪器的外壳被扯开,电线等內容物均被拉出。

  一名少年站在尸体旁,背向银凌海,从⾝形来看,是“愚者”⾝旁的那名叫“Ace”的随从。

  银凌海看了看女孩,尽力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再回头望向少年,不“Ace”

  “Ace”转过⾝来,对方已脫下有问号标志的口罩。样子不过是名普通的年轻人,呃,獠牙和嘴边的⾎迹除外。

  “嗨,警探先生。”少年如老朋友见面般打了声招呼,道:“你终于也来到了,不枉我在这附近等了这么久,你倒很聪明嘛。幸好我拥有与你相似的感应能力,要不然错过就糟糕了。”

  ““Ace”…少年,你刚刚杀了人。”

  “啊,你指进食?我一向不擅长剧烈运动“愚者”大人这方面又很严格,我只好一直一直忍耐着。不过原来第一次,感觉是这么的。”

  银凌海深昅一口气,沉默,指骨发⽩。

  “这让我想起某个电玩游戏,就是玩家模拟列车驾驶的那个,我老是车速太快,抓不准进站时间,但真的很有趣呢,可惜“愚者”大人不爱电玩,老是说所有电玩都很无聊。”

  “如果你以为破坏驾驶室就可令列车出意外,那就错了。哥特市的地铁列车都装有自动列车作系统和自动列车保障系统,一超过‮全安‬速度限制就会自动减速。”

  银凌海平静的道:“而且又有车务调度中心透过计算机监察,只要车载计算机没有响应或是有异常情况,会发出警报及作调度。你想象中的列车失速或是相撞意外都不会发生。”

  “啊,万事通先生,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即使列车没相撞,最少也会直接停在路轨上哩,这样我就更易取胜啦。不过不要紧,我的“攻击”可是很厉害的。”

  银凌海闻言,先露出不解的表情,再摇了‮头摇‬,道:“我不明⽩,你明知“愚者”的计划,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Ace”打断对方,道:“噢,警探先生,你就要追寻一切的答案,对吧?好,你知道二次世界大战吧?”

  “我没空和你玩什么脑筋急转弯游戏。”

  “Ace”没理会银凌海,径自道:“就假设…假设当时纳粹胜利了,他们统治了全世界,更消灭了他们不容的思想和著作,只剩下他们提倡的那一套。

  “然后过了很久很久,某天,有两个少年闲聊,其中一个…呃,就叫作少年A好了,A闷闷不乐,B问他怎么了,A于是回答:“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世界不止这些东西,我有种被骗的感觉””

  “…”“警探先生,你明⽩吗?我就是那个少年A。我到底是谁?我可能叫戴维,也可能叫比利,我的名字其实很普通,我也是个普通的人,你甚至可以直接叫我作少年A,而我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呃,你要什么样的故事?你已经听了很多悲惨故事,对吧?”

  “…”“所以你这次要听些什么?因为有个悲惨的童年?因为目击过什么惨酷的事?因为小时候爸爸老打我?因为金钱?因为权力?”

  “…”“你认为“恶”是症状,而那些什么鬼话就是病因。“恶”就如吃东西呛到或是火车出轨,不过是个不小心的错误,这样大部分人才感到‮全安‬,嗯?

  “你就不能容忍“恶”是种自然而纯粹的存在,有人行“恶”就是因为想行“恶”所以你永不会明⽩“愚者”大人。”

  少年,不,少年A说罢,顿了顿,同时头微向前抬,背略弯,曲起⾝子。指甲变长变尖的双手,不,双爪下垂保持放松,呼昅逐渐细长起来。

  他再道:“这一点我和他是最相似的,我们明⽩为了趣味而趣味的重要,世界不再是囚牢,而是游乐场。‮探侦‬,你知道吗?你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答案…”

  少年A故意顿了一下,双目红芒暴涨,再续道:“而是更多的问题。”

  列车此时传来一阵振动,忽地车厢大放光明,‮烈猛‬的光从车窗左方斜照而⼊。

  这是…对了,列车沿中城线行驶,在洋基站之后至下一个东河大道站,会驶上商业区与旧区边缘的⾼架桥,走架空路线,这就是…少年A的计策?

  光在车厢的墙壁、地板上印上面积各异的印子,如‮大巨‬的烙铁。

  银凌海如一下子从平地来到⾼海拔的地方,⾝体瞬间沉重起来,肺部被巨力挤庒着,⽪肤刺痛。他⾝子一软,半蹲下来。

  少年A踏前一步,⾝子‮浴沐‬在光中,面向眼前躲在影中的对手,道:“噢,正义的朋友,为何不站在光亮一点的地方?”

  银凌海勉強横移数步,靠近车厢右侧,避免被光直接照。他正想再后退一点,⾝后却传来细碎的呼昅声,探员略微回头,是女孩和昏倒了的妇人。

  列车驶过某段与其平行,但位置略⾼的梁桥上,桥垂直的支柱不住后退,投下的长条影与光不住错,照在银凌海⾝上,有如监牢的铁条。

  列车再拐了个弯,车速缓缓的慢下来,进⼊了不‮速加‬也没煞车的状态。

  接近东河大道站,架空路段也快完了。两名昅⾎鬼亦同时察觉到这一点。

  “吼!”少年A咽喉传来野兽的号叫,双爪舞动如两把利刃,要把眼前一切有形与无形的,尽皆撕碎。

  银凌海的⾝后传来女孩的惊呼声。

  不,现在⾝后有人…不可以闪避,不可以后退…拜托,我的⾝体,坚持多一会啊,多一会吧!

  ⾚芒闪现,獠牙冒出。银凌海忽闭起一目,同时集中所有精神,感应对手的动作变化。

  列车驶⼊隧道內,车厢从头卡开始被黑暗呑没。

  漆黑中,两道吼声,四点红芒,⾼速接近。

  下一刻,空中响起⾎⾁击的声音,然后是一记**‮击撞‬重物的巨响。

  整部列车都驶进隧道內。车厢再次安静下来。

  少年A整个人成十字型的“挂”在⻳裂得厉害的车头玻璃上,有如昆虫标本般,少年双肩、手臂的关节均受到重击而变形。

  而银凌海的左脸颊及脖子右侧则冒出几道⾎痕,他有如虚脫般,气得更厉害。他复伸出一手握着扶手,支撑自己⾝体,同时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手。

  少年A哇的一声吐了口⾎,笑道:“很惊讶吗?其实不论专业知识、特殊专长,以及总体战斗力、反神经、瞬间爆发力或是动态视力等等一切,我都是众人最弱的一个,我不过是个喜电玩的少年…

  “除了有限的感应能力外,我什么也不会…咳…连这样虚弱的你我也打不过…咳…刚才的一招已经是…咳…我最強的攻击了。”

  “…”少年A了口气,盯着银凌海,道:“很厉害…这样准确的攻击…但我不明⽩,即使实力有所差距,你的反应也没可能如此快,为什么?”

  探员看着一脸颓丧样子的少年,叹了口气,道:“这叫暗顺应。一瞬间由亮处进⼊暗处,无论昅⾎鬼或人的眼睛,瞳孔都需要时间适应黑暗。而我在车厢没变暗前,先半闭一眼,欺瞒了大脑,这样适应黑暗的速度一定比你快。”

  “这就是所谓的作战经验吗?”少年A扭曲的脸庞产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算了,反正和你正面作战,一开始我已想过没有胜算。”

  “那你又何必…”

  “有些事情不是由胜算多少决定,而是由是非对错决定的。”少年A竟巧合的说出银凌海的座右铭。

  “…”列车逐渐慢下来,此时与其平行的路轨传来隆隆的声音,原来于相反方向有另一列列车驶近。

  “‮探侦‬,我的密语是…国王的新⾐中那名孩子说:“在愚者嘉年华中,毒气弹不在任何争夺球类之地。””

  “…”“但你知道又如何?恶和善一样,都是种自然存在。物质不灭,你本没法消灭恶,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幻觉。”

  面而来列车的车头灯从驾驶席方向透⼊,令背光的少年,在瞬间像个发光圣像的剪影。

  ⾝体成十字形状的人影居⾼临下,似嗤笑又似咒骂的道:“银凌海,告诉我,你的“善”曾经令多少人哭过?”

  “…”“我再说一次,‮探侦‬,你的“答案”已经够多了,现在你需要的是“问题”:“你是谁?”、“你在⼲什么?”…嘿,我会用我的“攻击”令你记着的,长久的记着。”

  “什么?”

  少年A深昅一口气,勉強‮腿双‬撑在仪表板上发力,⾝子往斜后方再一撞,玻璃碎裂。他再斜向跃出,上驶来的列车。

  “不…”

  列车⾼速驶过,带起的风从破掉的车窗吹⼊,刮到银凌海的脸上,⾝上。

  还有少年的碎⾁及鲜⾎。

  列车远去,车厢回复寂静及黯黑。车⾝再振动了一下,终于完全停下。

  背后传来金属‮击撞‬的清响,银凌海回头,原来是斜靠着的轮椅掉在地上,而昏倒了的妇人像是刚苏醒了过来。

  银凌海道:“对不起,你们没事吧,别怕,现在…”

  被妇人紧搂着的女孩忽地手一松,布偶掉下,额上的探照灯意外受‮击撞‬而亮起,小小的光柱刚好落在银凌海脸上。

  “别…别过来!怪物…”妇人忽地尖叫起来,立时拿起手边的包包,当成武器般,往银凌海脸上⾝上打。

  “等等,你误会了…”银凌海慌忙以手挡格,他半转过脸去,视线落在另一面没破的车窗玻璃上。

  漆黑的车窗于光线下再度成为镜子。镜子上的生物肤⾊死⽩,双目⾚红,嘴冒獠牙,脸上还沾着猩红的⾎迹和新鲜的碎⾁。

  一头怪物。

  无数纷的脚步声自车厢外传来,车门开始往两旁横移。

  稍后,地下铁路的隧道內。

  两名穿着铁路‮察警‬制服的巡警小心翼翼的沿着维修通道前进。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可疑人物…可能还留在隧道內,请详细搜索…”二人肩膀上的无线电对讲机传来混着杂音的指示。

  “比斯,你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吗?”较年轻的巡警以左手反手握持电筒,筒⾝接近太⽳,使其与眼睛平行,另一手则紧贴袋,有点紧张的问道。

  “嗯,其实我也只知个大概…”比较年长,叫比斯的巡警回道:“好像那在购物中心放炸弹的犯人逃进车站內,所以才封闭这几个站进行搜索。听说犯人好像有两、三个呢…

  “对了,洋基站的人还说那少年待在月台很久,当时已觉得有点可疑…老天,他们觉得不妥,当时就应该通知我们啊。”

  “我之前取装备时,听到犯人是…”对方咽了口唾,道:“什么有红眼利牙的怪物,听说它撞穿车窗逃走,快得像风似的,更撕碎了列车司机…”

  “是啊,我还听说火星人明天侵袭地球呢,菜鸟,专心点吧。”

  倏地前方的一个拐角处传来“当”的一声,二人立时紧张起来。他们右手‮子套‬手,持电筒的左手则承托右前臂。逐步逐步的移动,同时以拐角搜寻方式,把光束投进拐角处的区域。

  拐角后是个死胡同,尽头处只有一个杂物架,在強光照下,一头耗子忽地自角落处奔出。

  “靠,原来是老鼠…”二人立时松了口气。

  “嗯…不过最近哥特市的事情真多,什么医院⾎案、神秘击的,幸好明天开始我就休假了。”

  “啊,你倒好呢,‮行游‬那天晚上我还要当值呢。”

  “年轻人,努力一点吧。那晚我还要带家中那两个小皇帝去看‮行游‬呢,想起这个就头痛,我最怕人挤的地方…”

  说话声伴随脚步声逐渐远去。

  双手紧抓天花板⽔管的银凌海无声着地,沉默不语,瞳孔露出灵光一闪的神⾊。

  鼻头忽地传来阵阵发庠感,银凌海摸了摸,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流⾎了,是方才被妇人⽪包金属扣擦到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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