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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四章 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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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士信见过杨善会,他其实在归顺窦建德后,就一直想会会杨善会。

  他和杨善会过手,当时是不分胜负。

  可当年僵持的时候,窦建德命他去打海公,按照窦建德的想法,就是先平山东海公和王薄,后啃硬骨头。

  在窦建德眼中,隋军一向都是硬骨头。无论是罗艺,还是杨善会。罗士信因征山东,所以错过了和杨善会再战的机会,那之后,杨善会数败河北军,罗士信其实憋着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迟早还会和杨善会一战,可他从未想到过,他和杨善会竟然以这种方式见面。

  帐外杀声雷动,帐內却如暴雨前的沉凝。

  窦红线有些不安,轻轻的扯下罗士信的⾐袖,脸上満是凄凉忧。她早就知道河北军越来越糟,可她无能为力,如果真的有重来一次的选择,她会如何做,她不知道!

  很多时候,再选一次,本来不见得会更好,不然怎么会有不停的选择,不停的遗憾。

  罗士信捂住肋下,却感觉刺心的痛,但这种外伤,远不如心伤。士为知己者死,他这一生,充斥着失落和背叛。在别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数姓家奴,可在别人痛骂的时候,他从未忌恨。甚至在别人提及张须陀的时候,他还有种快意的痛,他对别人苛责,对自己从不饶恕。他是罗士信,他已无从选择,在他看来,他只能一步步的到路的尽头。

  这时候他碰到了窦建德,窦建德对他器重,窦红线对他好,他并非绝情寡义之人,他不说,但不意味他不做。在旁人都看不清大势的时候,他却已知道,窦建德不战就死!

  这是命,这是窦建德命,也是他罗士信的命。

  河北军或许任何一个将领都可以降,但窦建德呢,不能降,降就是死。所以他选择帮助窦建德,也就是选择陪他一起打天下,或者陪他去死。

  当然,打天下的希望渺茫,死的机会更大一些,可他何必在乎?

  他做了许多,任凭旁人去痛骂,无须旁人去理解!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或许自负、或许狂妄、或许叛逆,但他还是选择自己走的路,哪怕是错。

  可他没有想到过,窦建德并不信他!

  这无疑给与罗士信重重的一击,杨善会一直为河北大敌,蓦地投靠了窦建德,他竟然不知道!杨善会带人伏杀萧布⾐,他竟然也不知道!他是窦建德的心腹,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窦建德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情,他还是不知道!

  他本来以为,窦建德算是自己的知己,可终于发现,窦建德知道他,但他还是不了解窦建德!

  所以他沉默无言,心灰若死。

  杨善会终于开口,开口就是指责“罗士信,我需要你给我个解释!”

  罗士信不语,杨善会尖锐道:“你是问心有愧,所以不敢回话?”

  罗士信霍然抬头“我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吗?”

  窦建德微皱眉头,沉声道:“士信,杨将军说,他要杀裴行严的时候,你不但出手阻扰,还伤了杨将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得善终变成了杨将军?”罗士信一字字道。

  窦建德脸⾊微红,转瞬释然。原来杨善会一直对抗河北军,窦建德和一帮兄弟称呼杨善会,都是不得善终。罗士信这么问,当然有质疑嘲讽的意思。

  “现在我们的大敌不是杨将军,而是萧布⾐。”窦红线终于道:“没有谁能凭借自⾝的力量对抗西梁军,我们若不想灭亡,只能联合起来对抗!”

  “对抗之后呢?”罗士信冷冷问。

  窦红线为之一滞,窦建德叹口气道:“士信,无论如何,裴行严都是萧布⾐手下大将,亦是萧布⾐的左膀右臂…杨将军杀他,本来是一番好意,你…”“爹,士信那时候,并不知道杨将军是我们的人。”窦红线辩解道:“或许,他还以为杨将军是敌人。”这个理由牵強,窦红线也觉得说服不了自己,更何况说服旁人,但她还是要说。因为无论罗士信做什么,她都觉得有情可原。这种看法简直不可理喻,但是女人有时候,就是如此。

  如果非要窦红线给个理由的话,那只能是,因为爱!

  因为爱,这个理由其实已⾜够。

  罗士信捂着肋下,却已垂下头来。他就算是个木头人,也能感受到窦红线那深情无奈的爱,他暂时不想辩解,他不想窦红线为难。

  窦建德双眸也有了无奈“红线说的也有道理。杨将军,你来这里一事,按照你的本意,本来是绝对隐秘,所以士信也不知情。这…不过是场误会,还请杨将军谅解。”

  杨善会冷哼一声“我不希望,再有这种误会。”

  窦建德舒了口气,知道杨善会已既往不咎。他现在能用之人越来越少,就算是稻草,也想抓住,更何况杨善会还不是稻草。

  “其实我找两位将军来,是想研究,下步如何来做?”窦建德问道。

  帐外还是喊杀震天,可窦建德并不着急,因为他不信西梁军今夜能攻陷牛口,可他已没有留在牛口的必要。

  汜⽔大败,其实河北军已有疑虑,窦建德看似固守牛口,不过等杨善会的这一击。

  杨善会算到萧布⾐会来,却终究还是没有杀了他,窦建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为何,并没有太多的失落。

  或许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期望。

  萧布⾐对窦建德而言,已是一座大山,难以逾越的大山,他在重庒下,已疲已倦,只有回转河北,或许还能坚持片刻,在这里,不但河北军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也一样。

  不同的是,多年的征战让他养成镇静的格,他喜怒不形于⾊,他不想自阵脚。

  杨善会快明⽩窦建德的心意,沉声道:“牛口已如肋,食之无味。今夜西梁军虽是急攻,急切中却是难以尽下。若依我意,不如奋力反击,以壮声势。我们以逸待劳,西梁军如若死伤惨重,断然攻不了太久,等西梁军一退,士气低落,我等马上分路撤离牛口,过运河去黎,再做打算。不过要防西梁军消息灵通,随后追击,末将愿领军八千断后,可保河北军无忧。”

  窦建德望向罗士信道:“

  士信,你意下如何?”

  罗士信本来想,无论杨善会说什么,他都反对,可他毕竟不会拿兵士的命开玩笑。无论如何来看,杨善会的计策,可说是眼前最好的方法,可罗士信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

  “我可以领军断后。”罗士信虚弱道。

  “士信,你受伤重,需要休息。”窦红线轻声而又坚持道。

  窦建德已做了决定“那就请杨将军领军反击,清晨撤退,杨将军断后!”

  杨善会施礼道:“末将必不辱命,不过末将还需要长乐王的手谕,以防旁人不听号令。要知道,军无纪不胜,若有人不听指挥,末将也是有心无力。”

  窦建德长⾝而起道:“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他路过罗士信⾝边的时候,见到罗士信茫然的脸,又瞥见女儿凄婉的表情,叹口气道:“士信,你好好休息。红线,你照顾他。”

  出了营寨,见月已西落,窦建德舒口气道:“这个夜真的漫长。”

  杨善会也望着月亮,眼中带丝诡异道:“不过多人已见不到明天的太,他们若知道这点的话,就不会觉得夜长。”

  战鼓起、战意升,河北军本来群龙无首,人心惶惶,见窦建德亲自领军,调度分明,不由间勇气大作,开始了求生的反击

  罗士信凄凉的立一在帐中,脑海中轰轰隆隆,只记得窦建德说的一句话“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可惜这个你,并非他罗士信。

  他留在这里,只为窦建德器重,可现在窦建德器重已在旁人⾝上,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士信,我扶你去休息。你的伤口,应该好好包扎一下。”

  见到罗士信伤口不住的流⾎,流的窦红线心都菗痛,她忍不住握住了罗士信的那只手,⾎迹斑斑。

  罗士信用力的挣脫了那只手,可见到盈盈泪珠,洁洁⽩⽟,终于还是伸手出去,握住那只手,一生一世。

  “红线,我一生都在错…”

  窦红线泪眼凄“那我陪你…一起错!”

  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纤细的五指紧紧的握着爱人的五指。十指紧扣,生死不弃。

  罗士信眼中也有了感情,那是种繁霜落尽、秋叶飘零的感情,他自认不是好人,但他感谢上天,给了他个好的爱人。

  他突然不想再抱怨什么。他得到的其实已比谁都要多!

  不知过了多久,罗士信这才道:“红线,我总觉得,杨善会并不容易相处。他好像,蔵着什么秘密,我只怕他会对你爹不利。”

  “或许是…”窦红线从温情中恢复回来,不想多想“你们积怨还不深,士信,他是名将,你也是,如能联手,说不准能让河北起死回生。”突然感觉罗士信的手冰凉一片,窦红线问“士信,你不舒服吗?”知道问的比较愚蠢,窦红线又道:“我先替你上药,明⽇要冲出去,你不能有事。”

  罗士信木然的望着脚尖,良久才道:“死不了!”

  这个夜的确有些长,萧布⾐想到这里的时候,抬头向东方望过去,晨曦尚在层层远山之外。

  他⾝后,还是跟着数十勇士,每一人都是⾎染⾐襟。可众人杆还是笔直,因为他们都知道,西梁王也是‮夜一‬未眠,甚至比他们还要辛苦。

  可这一仗,他们终于胜了,这些已⾜够。

  思楠就在萧布⾐⾝侧不远,也是望着远处寂灭、苍宏的山。

  他们已出了坐忘峰,绕过山⾕,来到了山外,所以山⾕內的厮杀,看起来离他们远。但那火光、烽烟还在提醒他们,战事远远没有结束,前程任重道远。

  萧布⾐铁一样的⾝躯看起来也有点倦意,展擎天、李文相等人,都已被送回休息,他伤的也不轻,少有的疲惫,但他还是在等着前方的战情。

  这仗不但是他和裴矩、杨善会的生死战,亦是西梁军和河北军再次锋,若再能胜,就如再加一庒垮骆驼的稻草。

  如此不停的打击下,河北军迟早都有崩溃的时候,萧布⾐就等着这天。

  秦叔宝已敲碎河北军防御一点,命人急攻,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萧布⾐已察觉不妙。突然不再犹豫,吩咐⾝边的裴行严道:“裴将军,传令给秦将军,收兵!”

  裴行严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不过片刻,有兵士已急匆匆的赶到“启禀西梁王,河北军故意放开个口子,我军千余冲⼊,被困其中,形势不妙。”

  萧布⾐皱了下眉头,却不多言。

  裴行严半晌回转,沉声道:“启禀西梁王,收兵命令已下。秦将军正在指挥人马退⾕!”

  萧布⾐只说了一个字“好!”思楠望着萧布⾐伟岸的背景,言又止。她本来想问一句,被围的兵士怎么办,可不知为何,竟问不出口。

  领兵当然有牺牲,河北军若有杨善会领军,实力提⾼不是一点半点。他们设伏围困西梁军,放开个口子,就是要等西梁军去救。若用牺牲两千人的代价,去救那一千人,到底值不值?

  当然围困的若是萧布⾐,西梁军就算损失无数,西梁将领也会认为值得。可关键是,这千余人,远不如萧布⾐重要。可这些也是命,萧布⾐也是一条命,想到这里,思楠‮头摇‬,她不想再想,徒增烦恼。

  “一个人,只要不刻意为难自己,他就会快乐的多。”萧布⾐突然道。

  “你说什么?”思楠知道萧布⾐是对自己说话,她有那种敏感。

  萧布⾐怅然道:“我和裴矩对战的时候,不知为何,想到了张将军。”

  “张须陀?”思楠问道。

  “不错。”萧布⾐道:“你说裴矩和张将军,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思楠沉昑片刻“裴矩武功更⾼,张将军气势更強。他们若真的对仗,难说胜负,不过我更愿面对的却是裴矩。”

  萧布⾐点头道:“你和我的想法一样,我面对裴矩,什么办法都能用的出来,可面对张将军,却少动机心,我也更愿意面对裴矩。”

  “你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思楠忍不住道。

  萧布⾐望向天边“张将军一生…并不快乐,但他不愧为大隋第一将军。其实很多时候,不是结局不够美好,而是我们…对梦想要求的太⾼。其实很多时候,你只要降低下要求,你会发现,你会过的快乐。”

  思楠若有所思,裴行严也是静静的听,目光却露出尊敬之意。这世上,能让裴行严心服口服的人只有两个,张须陀是一个,萧布⾐是另外的一个。听萧布⾐评许张须陀,他极为认真的听。

  “张将军也是要求太⾼吗?”思楠问道。

  “张将军对忠义要求的实在太⾼,他妄想将一艘腐朽的船带到对岸,所以只能和船一同沉下去。程咬金要求的不⾼,所以他能早早的离开破船,回到岸边。秦叔宝就是对良心要求太⾼,所以他一直放不开心结,这次领兵失手,只怕我不罚他,他也会主动请罪。我若不罚,只怕他更不好过。”

  裴行严突然道:“罗士信呢?他的要求⾼不⾼?”

  萧布⾐茫然的摇‮头摇‬“我不知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过的并不快乐。”转瞬感慨道:“一人虽死多年,但还能影响深远,大隋之中,唯有张将军一人而已。”

  目光远望,萧布⾐板起了脸,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沉凝如山,脸⾊痛苦。他的苦,不但因为领军失误,还因为中了一种毒。虽有克制,但若‮情动‬,还是难免周⾝痛楚。

  萧布⾐肃然道:“秦将军,结果如何?”

  秦叔宝单膝跪倒道:“末将领军不利,误中对手埋伏,致以折损千余兵士,无能救出,还请西梁王重罚!”

  萧布⾐问道:“你领兵一直稳中求胜,这次失误是何缘故?”

  秦叔宝一丝不芶道:“九转沟守将是王贾青,亦是窦建德的手下之人,他格暴躁,本来我已数次敌,骗他出来,斩了此人,正想从九转沟乘虚而⼊。没想到河北军突然有两队精兵杀出,断我军后路。其实…不过末将领兵失误,难辞其咎。”

  “其实你已经判断敌人是溃败而非敌。”萧布⾐道:“可杀进去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秦叔宝终于点头“的确如此,对手伪装的⾼明,我败的无话可说。”

  “其实不是对手伪装的⾼明,而是对手才到而已。”萧布⾐道:“据我判断,王贾青伊始是真的溃败。杨善会或许才赶到,或许就是坐等王贾青崩溃,真引你⼊伏…”

  秦叔宝双眉一扬“杨善会来了?”

  “他不但来了,还布局杀我。后来他被击败,多半又回到窦建德⾝边。”萧布⾐微笑道:“所以这仗…”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为统帅,责任不可推卸,还请西梁王重罚!”秦叔宝握拳道。

  萧布⾐摇‮头摇‬,沉声道:“那就罚一年,官降一级,以傲效尤。”

  秦叔宝道:“末将领罪。”

  裴行严想要求情,终于还是忍住。他对秦叔宝的为人也略有所闻,今⽇一见,却多少有些钦佩。

  萧布⾐远望山⾕道:“我怀疑窦建德快要撤离牛口。”

  “为什么?”秦叔宝倒有些不解。

  萧布⾐唯有苦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窦建德汜⽔大败,萧布⾐一直不解他们为何要固守牛口,现在终于明⽩,原来裴矩、杨善会早就算准他的格,这才布局。既然劫杀失败,他们当然没有必要守着这个肋。

  沉昑道:“或许是直觉吧。秦将军,请你传令下去,派兵潜伏在飞龙渡和鬼见愁两处,若遇河北军撤退,可看情形掩杀,不必急于求成。”

  飞龙渡是牛口最近的一个⻩河渡口,鬼见愁却是牛口以东一处险要的地势。

  裴行严问道:“西梁王,如果我们判断河北军北归,当重兵断其后路,以求一网打尽才好。”

  秦叔宝道:“河北军若走,归心似箭,我们若拦,他们必定狗急跳墙,拼死厮杀。裴将军,你莫要小瞧他们拼命的力量,到时候我等损失,恐怕非西梁王所愿。”

  萧布⾐点头道:“秦将军所言,的确是我的一个顾虑。现在河北军有杨善会领军,再加上归家心切,我们有机则打,无时机则放他们回去。你们放心,我以前不敢肯定,但现在已明⽩,杨善会、裴矩绝非善类,他们的用意就是把窦建德取而代之,我们只要不停的攻打,寻找机会,可等其內,到时候一鼓歼之,可望大胜。”

  裴行严或许不解,秦叔宝却多少明⽩些內幕,马上去部署兵力。可才行几步,萧布⾐就叫住了他问“秦将军,你最近…还好吗?”

  秦叔宝点点头,微笑道:“一天能吃几大碗饭,好的不得了。”

  萧布⾐看了他半晌,缓缓点头,秦叔宝这才大踏步的离去,只是觉得萧布⾐看不到自己的时候,这才一拳击在山石上。他一拳击出,眉木肖眼角就是忍不住的跳,看起来怪异无比。等忍耐片刻,双眉蹙的更紧,终于伸手‮子套‬把刀来,挽起手臂。

  他手臂上早就伤痕累累,一条条刀疤纵横错,看起来异常骇人。

  秦叔宝一刀划下去,⾎流出了些,这才舒了口气,嘴角露出丝苦笑,喃喃道:“若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那我也能睡的安心些。”

  他镇定了精神,这才离开,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两人,静静的望着他的背影。

  思楠轻咬红,低声问“萧布⾐,你说秦叔宝真的要这样挨下去?一辈子都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萧布⾐眼中也有了黯然之⾊,抬头望天,许久才道:“若是一辈子也还算好。”

  思楠一震“你说什么?”

  萧布⾐怅然道:“我把秦叔宝的情况告诉给云⽔,云⽔听了,只是说,秦叔宝活不了几年了。中毒之人,本应该清心寡,可他用情太深,已遭蛊毒反噬,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可眼中,已有了暮⾊残照、笛独奏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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