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利益交换
敦彦和朱尔典已是手过六、七回的老对手了,自吊那会后就时不时掐在一起,关系愈发微妙,表面上却是彬彬有礼的待见“阁下”、“请”之类字样充斥満场,直让人感慨外事业的伟大与无聇。
说伟大,是因为这是每个家国不可或缺的功能,在忍受了种种恶心、刁难、非议之后,还有人⾝而出,⾜见其献⾝精神;说无聇,却是指谈判对手可能心里恨不得一刀捅了对方,面上却要做出异常亲密的姿态,⾜可考验人之忍耐力。
袁世凯的意外⾝亡是对朱尔典的重大打击,这让他失去了一颗可资利用的棋子。扶持在华代理人是大不列颠一贯的套路,非但能利用传统优势保持影响力,更能通过那些掌握实权且又有所想法的大臣而获得不菲的政治利益。
丁末大参案时,奕劻受贿的消息一经传出,第一个站出来为其打掩护的便是英国人,汇丰行银悄悄抹去了奕劻那笔120元存款的记录,使得言官的攻讦看上去更像是空⽳来风的诬告与捏造。而《泰晤士报》的有关报道,又触动了慈禧那分外敏感的神经,以为瞿鸿譏与外人串联一气,共同来架空她而恰恰是奕劻和袁世凯把持着外务部与英国人一气。
但这种亲密无间的合作被林广宇“有效”破坏了,朱尔典不得不面对令人沮丧的局面,特别是要面对梁敦彦这样一个棘手的对手,留美幼童出⾝地梁在外立场上更倾心于国美人或者德国人。而不是朱尔典背后地大英帝国。
早些时候与伊集院的谈中。朱尔典原还想借⽇美关于锦>:筑权的争端来担当调停者,以便从中渔利。但随后发生在开平、开两矿问题上地直接冲突,使这种调停看上去更接近于笑话倘若大不列颠失去了貌似公允的立场。其“离岸平衡手”的地位显然也就失去了保证。
如果开平问题没有一种体面的解决方式,国中方面绝不可能属意英国来调停⽇美冲突。
不管⽇本如何纠,国美至少已获得了锦>:。张绥、陇海、张库等铁路上也获得了大巨利益,唯独英国两手空空,这对朱尔典的政绩是一个不小打击。更糟糕地是。原本已板上钉钉的、由英、法、德三国联合提供借款的粤汉铁路修筑权在国美方面执意要求加⼊后,也陷⼊了僵持。
德国金融家表面上看亦深受其害,但实际上却乐得不行朱尔典丝毫不怀疑,如果久久不能达成协议,国中会抛开三国行银团而单⼲。现在不是当时,国中人突然靠着双皇债券有了钱,⾜够进行。
吐出两个上好的哈瓦那雪茄烟圈,朱尔典愤愤想到:听说由于股利丰厚再加担保殷实。又是1亿马克的债券将在下月发行,国中人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各样的工业化项目而接受德国款贷,虽然款贷来源多样化,欧洲陆大近20个家国卷了进去。但那只是纯粹经济意义上参与,所有政治大权都牢牢控制在以德意志行银为首的联合行银团手里对纯粹基于经济意义的借款。他不感趣兴,也决不相信中德之间地易是纯粹经济方面的。
只消看一看最近几个月来抵达国中的德国人,便会明⽩事态的严重:德国人走进了军队,他们成了国中最精锐队部噤卫军地教官,成了主要军事学堂的教员,甚至将手伸进了一贯亲英地海军;德国人进了铁路,他们的工程师担任了规划、勘探、修筑等各个阶段的主要工作,虽然他们上面还有国中总工程师,旁边还有国中技术人员辅助,但比例之⾼远远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铁路修筑;德国人进了学校,他们担任了教职,成为了帝国大学、北洋大学的教师,越来越多的青年学子接触并学习德国的学术成就。
朱尔典知道,在德国方面退还庚款后,国中已选拔了第一批利用庚款赴德留学的预备生,包括军事、科技、工程、实业、金融等各个方面,在昆明湖⽔师学堂的旧址上,他们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预备知识“Guten::上的选择,唯一能够相提并论的或许是清华园里传来的朗朗英语声,可惜那声“Hello!”所向着的却是美
国中人不但在军事和工业上向德国学习,就是在不列颠人最为自豪的宪政与文化上,也逐渐有向德国靠拢的趋势。
克劳赛维茨的《战争论》被蒋方震等几位留德兵家集中力量翻译出来后,京师一时洛纸贵,每每争看,不管懂与不懂,都要诌一句“战争是政治的继续”;
康德、黑格尔的哲学已庒倒了穆勒的学说,歌德、海涅的文学已隐然有庒莎士比亚一头的趋向;
便连欧洲人视为洪⽔猛兽的**学说,在国中亦有一定的影响力,起码那本《资本论》已经名声大噪,俨然有直追斯密《国富论》的之势;
俾斯麦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国中有识之士所传诵,十几年前李鸿章会见“俾王”的故事历程被人反复拿出来叙说评论,用于揣摩一个弱小家国的崛起之路…
“公使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今天天气真不错。”在朱尔典胡思想间,梁敦彦慡朗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是实话,捱过了夏⽇,气温已降了不少,连带着凉慡的秋风也开始漫卷起来,只是朱尔典心烦意,如何能体会心旷神怡的豁达?
面上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动声⾊:“果然如此,似乎每次和阁下会见都有这么好的天气,令人心情分外悦愉。”
“是么?”
“听说贵国张老先生不幸去世,我谨代表个人表示诚挚的哀悼…”
“谢谢!他是我的老师,他的去世令我非常难过。”梁敦彦臂黑纱,神情有些黯然。
不过只一瞬间,他就从个人伤感中脫离出来,话语直奔正题:“鄙国直隶总督已抵达了永平府处理民变,不知贵使是何看法。”
“大英帝国的态度很明确,鄙国侨民与鄙国企业的正当权益应该得到尊重。”
“包括贵国的司法权威么?”
“当然。”
“那贵国郡法院做出的这纸判决是不是该得到尊重?”梁敦彦微笑着谈到了国中关于开平之诉在英国获得的那一纸判决。
“可判决也明确指出,鄙国企业为开平付出的一系列投资应该得到尊重与回报,就我得知的情况,他们起码为此付出了上百万英镑…”
对这种漫天要价的作风梁敦彦很悉了,笑着说:“张大臣去世后,汉和川汉铁路主管工作已由铁路总局接手,邮传部梁士先生负责…他和我同姓,不过和我没有亲戚关系。”
听得出来梁敦彦话里有话,朱尔典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他对在川汉铁路上利用英国借款非常感趣兴,但对贵国在开平矿产权利上的傲慢与偏执又感到不安,他特意委托我向贵公使咨询一下情况。”
“是么?”朱尔典的心在狂跳,川汉铁路借款权?这好像没有说起过。该死的,这个铁路大臣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接洽?
“您希望我介绍什么情况?”
“如果英国方面是尊重鄙国主权、愿意共同分享利益的,那么我想双方存在着很大的合作空间;如果贵国只希望利用某个名目在华谋求不正当或者过分的利益的…”梁敦彦故意顿了顿,強调了起来“诸如在开平股权一事上漫天要价的话,那么我觉得这种合作的基础是虚无缥缈的。”
“梁先生,对您这段话我有很多种理解方式,但愿我不要理解错了。”
“这是桩至少涉400英的大买卖,我也希望贵公使不要理解错!”梁敦彦同样以狡黠应之。
两人哈哈大笑,虽然没有就任何话题达成一致的公开意见,但开平问题解决的基调却已被确定了下来。
十几天后,德璀琳、那森等人宣布接受开以250价格收购开平股份的要价,两开正式合并,组成新的开矿业公司,所谓的民变在赔偿了伤、亡人员抚恤金后就迅速平息了。
又过了数⽇,中英发表联合声明,英国同意在粤汉铁路修筑上引进国美资本,作为该让步的回报,大不列颠应在川汉铁路借款上占据主要份额,国美表示,德国表示谨慎支持。而⽇本,则遭到了来自于民间的当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