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谷前夜
十年是个很漫长的⽇子,但是对于阮叶来说,却也还是很容易就过去的。首先,她的⽇子很充实。和娘亲要她学的诗词女红纠结纠结…单方面纠结;跟总是嗤笑她的乔不遗吵闹吵闹…单方面吵闹;去荷月湖抓鱼吃…这个不是单方面的,她每次都会拉着乔不遗一起去跳湖,呃,抓鱼。
没办法,谁叫阮叶就是见不得乔不遗一脸悠然的模样呢。再说,阮叶认为,看一⾝轻衫袖袂,眉眼温润的乔不遗顿在河边吃烤鱼,是件非常非常养眼的事情。对于能让自己心情愉快的并且可以让乔不遗形象被毁坏的事情,阮叶一向乐此不疲。
出⾕的事情,从阮叶七岁那年,阿旭突然从⾕中消失之后,她就总是在她娘面前提起。
“娘,过两天我出⾕去几天好不好啊?”
“娘,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出⾕走走行不行?”
“娘,我今天学会那首什么什么诗了,你奖励我一下,让我出⾕吧。”
“娘,我都这么大了,外面的世界一点都没见过,我和乔不遗一起出去开开眼界,您就答应吧,我保证不会惹事生非,我保证绝对速去速回!”
“娘,我想出⾕!”
…
在这十年之中,经历了无数次她娘的否决,阮叶只是把它当习惯来提议了。
在她十七岁生⽇的晚上,她也不过是习惯地去提议而已,可是,她娘居然同意了。
“娘,我没听错吧?”阮叶睁大了眼睛。
她娘只是婉眼看了看她,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这么想要出⾕,那明天就和不遗一起出去吧。”
“明天!”双重惊讶来得太烈猛,阮叶的眼睛睁得更加大了。
乔不遗弹了弹阮叶烤完鱼随手抹在他⾐袖上的尘灰,一本正经地道:“哎,叶子,说了今天过生⽇,就放过荷月湖的鱼一次,吃点别的什么庆生你偏不听,好了吧,那条鱼翻着死鱼眼给你捉住吃下肚,现在换你翻着死鱼眼了。可惜了,好好一个小姑娘。”
阮叶双手拍拍面颊,⽪笑⾁不笑地娇滴滴地对着乔不遗道:“阿布,我十七岁了哦,美不美?”
乔不遗不由哆嗦了两下:“美,叶子你怎么样都美,即使翻着死鱼眼,你也是美美的叶子,美得这荷⾕所有的树上的叶子都不叹弗如地掉下来。”
乔不遗这句话实在长了点,阮叶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消化完毕。话说她听过沉鱼落雁,没听说过美得落叶,感觉这树跟中了毒似的,尤其瞧着乔不遗那正正经经的样子,据以往的经验,这显然不是称赞的话。
知道他不过是戏谑,阮叶也没有真动怒,只是捏了拳要去捶他:“乔不遗你个⽩眼狼,这么些年是谁陪着你度过山中这无聊的岁月的。”她面不改⾊地随口而言,把事情给颠倒了个个儿。
乔不遗淡淡地一笑,大手拂过阮叶的脑袋:“叶子,不闹了,既然义⺟同意你明⽇出⾕,还不快去和她再说说话?”
“搞清楚,不是我出⾕,是‘我们’!”阮叶強调道。
“是的,是‘我们’。”乔不遗笑着颔首。
阮叶一回头,娘亲不知何时已然回房去了。
“我去找我娘,回头再去找你。”
看着阮叶横冲直撞地跑去找她娘,乔不遗含笑点了点头。
“娘!”阮叶敲了敲门,听见她娘在里面轻轻地应了一声,这才推了门进去。
阮叶虽然活泼调⽪,在她娘面前倒也不敢太过放肆,但是女儿跟娘撒娇是天。她蹭啊蹭地坐到娘亲⾝边:“娘。”
她娘朝她笑了笑:“怎么了?”
“明天你真的肯我出⾕?”阮叶问道。
“你不是整⽇里吵着要出去吗?”娘亲摸了摸她的头。
阮叶有些疑惑:“可是,之前你从来都不答应啊。”
“那是因为你还太小。现在你也这么大了,娘不能一辈子让你困守在这荷⾕里。”她娘淡淡地道“再说,不遗那孩子也该出去了。”
“嗯?”阮叶不懂乔不遗为什么该要出去了。
只听她娘话锋一转,从枕下拿出了一样东西。
阮叶不由眼前一亮。她娘手里拿着的,是条项链,链子有如⽩银一般的⾊泽质地,却比⽩银要光亮得多,坠子是一颗透明的宝石,在灯光的映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娘,这是…”虽然在荷⾕生活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吃穿不愁,但阮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首饰。
她娘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这是护⾝符,你出⾕,我便把它给你戴上,希望能保你平安。”
阮叶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了,娘,我不会惹事的。”
她娘帮她把链子戴好之后便道:“好了,你去叫不遗过来。”
阮叶眨了眨眼睛:“娘,你不会是要叫他监视我吧。”
她娘垂下眼睑,似是被阮叶的话逗得笑了笑,却又好像没有笑,她模棱两可地道:“我有些事情要代他。”
阮叶去叫来乔不遗,立刻很奋兴地回房去收拾了。哎呀呀,想带出去的东西那么多,看来她要好好考虑一下。
等到半夜,许是第二天要出⾕的事实太让人动了,阮叶居然失眠了。啊啊啊啊啊,她不要第二天眼圈发黑地出⾕去吓人哪!尤其是,想到自己明天铁定又要受乔不遗的奚落,她立刻一个鲤鱼打从上起来。她决定了,要去找乔不遗!她睡不着也要拉着他杜绝他觉睡的可能,这样第二天看他拿什么立场笑她!
出了房门,阮叶却听见不远处刀剑破空的声音,她悄悄地循声靠近。
原来,舞剑的是乔不遗。
这家伙,得知要出⾕表面那么平静,看来也睡不着嘛。躲在暗处暗自窃笑的阮叶却在触及乔不遗目光的那一刻,怔住。
平静的荷月湖前,月光盈盈,洒満这个凝眉舞剑的年轻男子全⾝。仿佛有万千心事都在他心中,只有那峰回路转的剑锋才能斩断。然而,就在他收剑的那一刻,那纠结在眸的所有的隐忍和痛楚却凝成了眉间的一抹淡然。
他声音如常地开口:“叶子,你怎么大半夜不觉睡,跑来偷看男子?”开了口,依旧是往⽇的调侃语气。
呃,一定是自己太奋兴了看花了眼,他哪里有什么心事。阮叶想着,很大方地走了出来:“这个荷⾕就你一个男的,我用得着偷看吗?倒是你,三更半夜在这里⼲什么?赶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