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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一人谁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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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要审案。”容隐缓缓回⾝看着圣香“我只是想帮你,你却不要。”他淡淡地这么说,直视着圣香的眼睛。

  这句比什么都直⽩的话却让圣香滞了一滞,灵活多变的眼神也似微微一颤“我不要你帮。”他逞強似的说。

  容隐看着他,他连眼瞳之中的神采都没有动过一下,良久没有说话。

  圣香却被他看得移开目光,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

  “是因为笑姬的事吗?”容隐淡淡地问。

  他却也知道被笑姬牵连而死的那四位前辈的往事。圣香抬头一笑“你知道?”

  “我不知道。”容隐凝视着他“我知道的不比毕秋寒多,但是至少我能猜测一件事。”

  圣香缓缓眨了眨眼睛“在开封府汴梁城,人最易消失并且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便是皇宮?”他笑着问,眼睛却没有在笑。

  “不。”容隐淡淡地说“笑姬是一位举世罕见的绝⾊美人,这样的人来到开封,不引起轰动是很难的。”他抬头凝视屋里的横梁“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年前,将近三十年前,先皇仍值壮年,而且…和皇后嫔妃相处得并不愉快。我只是这样猜测,先皇需要新宠,而笑姬正是美人,且同在开封府汴梁,即使皇上不闻名,也会有人想尽方法让皇上见到她的。”他眼也不眨一下“这就口叫‘献秀’,是怀柔的一种。”

  圣香一笑“就如范蠡献西施?还是杨国忠送杨⽟环?”

  容隐淡淡一笑“都是吧。笑姬在开封府汴梁失踪,我个人猜测她应是⼊了皇宮。”

  圣香不置可否“然后?”

  “然后据我所知,先皇后宮并没有笑姬这么一号人物。”容隐淡淡地道“所以我继续猜测,她应该已经不在人世。”话锋一转,他又淡淡地道:“假定她一到开封便已⼊宮,那么一切都很容易解释。先皇为情杀人,宮內⾼手权当杀手,江湖草莽如何不死?这四门⾎案的真凶,便是先太祖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念到赵匡胤这么长的谥号时,他分明有些许讽刺之意、

  “容容,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恐怖?”圣香叹了口气,倦倦地坐在椅內全⾝放松“如果什么事你都能这样‘猜测’,我看你可以摆个摊子去街上算命,保管发财。”

  容隐犀利森然的目光凝视着他“赵丞相知道毕秋寒在查先皇秘史,一旦涉及皇家**不免杀头,所以要你看着他,是不是?”

  圣香的嘴角翘起一抹醺然的笑意“不是。”

  窖隐眉峰一蹙,圣香已经接下去说:“笑姬是我娘,我娘是我现在这个爹的旧情人,也是皇上的旧情人,容容你就猜不到了吧?”他笑昑昑地看着脸⾊微变的容隐“我娘还是北汉刺客,和则宁的老婆有异曲同工之妙,你知道吗?”

  这下容隐脸⾊大变!他久在宮中,自然知道这种事的利害!圣香⾝为皇子,本易涉⼊富权之斗。笑姬若是刺客,此事又涉及叛臣贼子。这皇权反叛两件事都是皇家最紧要最看重的两件事,只要涉及一件,千万个脑袋也不够杀。在此一事之上,天子是不可能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他自不是怕皇上怕权贵,只是圣香⾝在其中,情孽权力纠葛不清,一个不慎便是杀⾝之祸!皇上虽然对他宠爱有加,但怎知不是为了笑姬?一旦事情揭穿,皇上要保皇家颜面,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圣香!毕秋寒为李陵宴之事清查笑姬疑案,正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让他查出了什么,知情之人统统要死。皇上绝不能容这等荒唐之事传扬出去,更不必说此事涉及北汉余孽,正是他心头的一块隐忧。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要死的话,你说不定要和本少爷一起死了。”圣香笑眯眯地自他那女子⽔袖里摸出金边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扇了几下“我们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死…”

  “圣香。”容隐低沉地打断他“你认为…”

  “我认为会的。”圣香也打断他的话.那一刹那他完美无缺的眼睛里没有笑意“说到用兵之道,容容你比我,你怎么能不清楚…为攻下北汉河东之地,我朝两代皇帝花费多少心⾎兵力,伤耗了多少民力。自薛化光上书‘凡伐木,先去枝叶,后取基。’我朝几十年来从北汉河东往中原徙民,到三年前北汉十一州只余三万五千五百二十人口,皇上出兵亲征方才拿下河东。为防北汉余孽,皇上甚至下令摧毁太原城,余民全部迁往中原內陆…潘将军兵帅河东,为防当地北汉遗老遗少反叛,潘美将河东百姓赶往內地。祈州、代州、宁化、火山军一带二三万顷良田荒芜,立无人区。又因为幽云十六州为辽所占,我拒北无险可依,在北汉旧地广开池塘用以阻止辽军铁蹄,又不知毁坏了多少农田。”他摇了‮头摇‬“容容我不是你,我不喜‮家国‬大事,也不喜为国为民…我只是个小人,不是君子。”他看着容隐“我只知道既然皇上为了北汉之地可以下令毁弃太原、迁民不计其数,甚至不惜起民愤化良田为池塘,那么…杀几个可能会引起北汉余孽反叛的江湖人不算什么。他要巩固他的江山,我并不认为这样有错。”他最后一句说得达观,眼⾊如琉璃,无喜无怒。

  那是一种…寂灭的眼神。毕秋寒看不懂,南歌看不懂,甚至赵普也看不懂,但是容隐看得懂,那是一种…寂灭的眼神“所以你不能帮毕秋寒查案,只能帮他抓人。”容隐嘴角掠起淡淡一点冷笑“你又是为了什么?如此辛苦,为了…救这站在火坑上的‘英雄豪杰’于⽔火之中?圣香,我一直以为你是很无情的。”

  圣香怔了一怔,突然笑起来“怎么你也这样说?我还以为我一直都是很温柔多情善良可爱的。”

  窖隐凝视着他,淡淡地道:“你不是救世主,我知道。”

  圣香又怔了一下,这次他看了窖隐的眼睛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我不是救世主,一点也不伟大。”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地上,而后移向门外“我只是…不希望我爹伤心而已,”他喃喃地说,继而承认道:“还有…我不希望皇上伤心…不希望爱我的人伤心,如此而已。”

  圣香…容隐的淡淡一点冷笑微微地暖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圣香。”他淡淡地道“你是一个多情的无情人。”

  圣香嘴角也有点笑,是淡泊宁静点尘不惊的笑“我不爱天下苍生。”

  “你保护爱你的人。”容隐淡淡地笑“所以你多情,亦是无情,你保护它,却不一定爱它…这才是你最无情之处。”’

  圣香的眼神因容隐这一番话泛起一层琉璃之⾊。

  “嗯…”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圣香啊圣香。”容隐难得这样说话,他喃喃地说“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不求己不爱世。圣香啊圣香,难道你想要成佛不成?”

  圣香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我不喜菩萨。”

  “那你何苦看破世情?”容隐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觉得看破是一种悲哀吗?”

  圣香的眼神尤为寂灭“我不知道。”

  “如果你能像普遍世人一般大哭大笑,能喜能悲,那才是你解脫的时候。圣香你太聪明了…”容隐缓缀地道。

  这次圣香笑了,笑意盎然“容容啊,你能像别人一样真心笑真心哭吗?”他撇了撇嘴,等着窖隐回答。

  容隐默然,过了一阵“不能。”他说。

  “正因为我们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才总是这样…”圣香喃喃地说“容容,你不用担心的。我…不会让自己难过,也…不希望爱我的人难过。”

  容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并不了解圣香,但也许这世上他已是最了解圣香的人,圣香…是一个奇怪的人、圣香的灵魂有一种奇怪的颜⾊,他看得清楚别人,别人的灵魂却无法和他融。他所想的事往往径直超越了很多东西,隐隐约约接触到并非常人所能理解和逾越的东西。那个境界和思想都太寂寞了,所以圣香他…没有知音。

  “你决定为赵丞相、为皇上隐瞒你娘的事。”容隐默然了一阵,又冷冷地问:“你可曾想过你的亲爹却是当今皇上所杀?”

  “阿南说过,不愿为死人而活。”圣香一笑“太祖和娘都已经死了,我不会为死人悲伤,只是不愿活人伤心为难。如能有所为,则当尽力,如此而已。”

  他说“我不会为死人悲伤”的时候笑得如槐花般清淡,圣香甚少笑得如此清淡,所以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分外达观。容隐凝视了他许久,方才淡淡地道:“我们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死要面子的人…不愧是圣香。”他霍然转过⾝去“笑姬的事我就当不知道,至于李陵宴我本来无意理睬,但如能帮你,我会尽力。”

  “聿木头那里你会告诉他吗?”圣香问“知道了可就是同年同月同⽇死了。”

  容隐不答,过了一阵森然道:“就算你不说,难道他就猜不出?你莫忘了料事之能,他不下于我。”

  “那他和我一起死,”圣香笑昑昑地说“李陵宴倒霉了,触到了大霉头啊…”他突然大叫一声“你老婆呢?我还觉得奇怪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你那好漂亮的老婆呢?”

  容隐皱眉,淡淡地道:“你还是喜这般胡闹…她去开封陪着眉娘。这阵子事多纷,聿修名气越大仇人便多,所以她去说说看眉娘能否放下百桃堂。不过,希望不大。”

  “哈哈哈,说实话我很讨厌你们那些老婆啦。”圣香眉开眼笑“全部都不在最好,咱们哥们闯江湖灭魔教杀大魔头李陵宴,然后流芳百世,千古传唱,真是妙不可言。”

  容隐背过⾝去不理他胡说八道“你那⾝⾐服还想穿到什么时候?”

  圣香吐吐⾆头“立刻去换、立刻去换,容大人下令草民岂敢不尊…”

  武当道观客厅茶房之外。

  毕秋寒简单地说清了几人怎会乔装女子,说到几人竟然是为⽟崔嵬所救,听者皆露出不信之⾊。若非毕秋寒以谨慎守礼扬名,只怕本不能取信于人。

  “那位姑娘是⽩大侠什么人?”铜头陀问“头陀还当她是姓李的手下妖女,竟然是⽩大侠的朋友?可是毕大侠的未婚子?”

  毕秋寒尴尬之极“他不是女子。”

  “啊?”听者目瞪口呆“他不是女子?”那么灵活漂亮的一个俏丫头不是女子?

  “他扮女子是闹着玩的!”毕秋寒苦笑“他叫圣香,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听说江湖很好玩,所以出来见识见识。”除了如此,他已不知该如何解释圣香的种种怪异行为。

  “江湖很好玩?”铜头陀喃喃自语,茫然不解“很好玩?”他转头去看清和道长“咱转了几十年的江湖,咋不觉得它好?老道你比我有学问,你说说。”

  清和道长只能苦笑,捋了捋胡子,不知该说什么。富家‮弟子‬不知江湖风霜,才会做如此想。

  此时聿修自房內走出,他和毕秋寒相识,毕秋寒对他一拱手“聿兄。”

  聿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圣香呢?”却是宛郁月旦开口问。

  聿修又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众人相顾茫然,不知道他这点一点头是什么意思。

  倒是宛郁月旦微笑,慢慢从桌上摸到一杯茶,小喝了一口,状甚惬意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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