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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人如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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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须藌让我先从比较简单的学起,像化妆,歌唱,诗歌,书法,揷花,舞蹈,其实这些对我来说也不是好学的,真不知她怎么会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难道是那首诗歌的关系?

  “…所以,要成为一名加尼卡,当然必须美丽、亲切、懂得欣赏他人,喜豪奢,富裕,健壮而果断。同时思想开放,乐于接受新知识、新经验。不郁郁寡,热衷于加⼊社界和艺术圈…”婆须藌一边点燃⾝边的迦罗,一边细声慢语的说着。

  “那个,我明⽩有些东西是要学的,可是有些像军事,冶炼,建筑,木工,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吧。”我摇着头道。

  她姿态优雅的坐起⾝来,笑道:“隐,⾝为加尼卡,会遇到不同‮家国‬,不同行业的客人,如果不具备完善的学识,又怎么能得到客人的青睐呢。”

  “可是等学会全部六十四艺,不都成老太婆了。”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又笑了笑道:“其实很多也只是学些⽪⽑,你看我变成老太婆了吗?”

  我盯了她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她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微微一笑:“对了,再过不久从南印度来的舞者乌尔沃西会在城里的吉祥天献舞,你也一起去看吧,随便学学。”

  “南印度的舞者乌尔沃西?是怎样的人?”

  “她的舞姿这个世上无人能及,但是据说她十分古怪,从来不收钱财,只收那最常见的竹竿作为酬劳。”

  “只收竹竿?她还真是怪人啊。”我有些惊讶的接口道,心里不免有了一丝好奇,乌尔沃西。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好了,我们也该继续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是満意的看到我飞快扭曲了的脸。

  “婆须藌‮姐小‬,那摩罗大人来了。”门口传来的声音令我心里一松,忽然有些感起这位那摩罗大人了,看来今天我的苦难提早结束了。

  “知道了。”婆须藌淡淡应了一声,又转头对我道:“你先出去吧。”

  我点了点头,赶紧退了出来,顺便瞄了一眼正被几位妖美女簇拥而来的年轻男人,果然是那位那摩罗大人,今天他穿着一⾝蓝⾊的贴⾝长袍,一头长发随意的用⻩金饰物挽住,他漫不经心的和那几位美女调笑着,比那⽇初见时似乎多了几分轻佻。

  他扫了我一眼,在我行礼后想匆匆而去时,他忽然喊住了我。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还不等我回来,他⾝边的女子就赶紧抢着答话:“她是婆须藌新收的加尼卡人选,真不知婆须藌是怎么想的,要亲自‮教调‬这个异域女子。”

  “异域?”他忽然好像有了点‮趣兴‬“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听说是从摩诃至那国来的…”那女子刚说了一半,那摩罗的目光朝她冷冷一瞥,她显然吓了一跳,再不敢说下去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我却看见那位那摩罗的眼神竟是如此锐利。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什么普通人…

  “摩诃至那国,那可是很远的地方。”他看着我随口说道。

  我点了点头,也没答腔。

  “对了,你就是上次那个穿着男装的孩子吧。”他好像忽然想了起来,边扬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怎么,你也想成为加尼卡?”

  “是又怎样。”我开始不耐烦了。

  “加尼卡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他轻轻一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不过,等你成为加尼卡的那天,我不介意你来服侍我。”

  “那么,大人恐怕是要等上很久了,本人愚钝,学成时只怕已经成了⽩发老太婆,不过也不怕,只怕到时大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了。”我微笑着看着他道,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说出这样大胆的话,一定是被婆须藌影响了。

  他盯着我,忽然笑起来,撤回了手,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别担心,不用等到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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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月份里的恒河畔,空气里始终弥漫着灰灰⽩⽩的淡淡雾霾,特别是在那清晨曙光将露的当口,总有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薄薄⽔气。

  走在恒河边,回想着那摩罗的话,我不噤摇了‮头摇‬,看来古往今来,逛院的男人里本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婆须藌的命定之人到底在哪里?虽然最近也见过不少她的客人,却没有发现一个额前有菱形标志,唉,我又叹了一口气,只有赶紧找出这个人,我才能完成任务,结束这恐怖的名养成计划。

  看着眼前光照耀下的恒河⽔,让我想起了古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描写恒河的文字“她像风采人的美女,姗姗前行,⽩⾊的浪花是轻披在她⾝上的薄薄凉衫…汨汨的⽔声悠扬⼊耳,好似她曼妙的嗓音,唱着醉人的歌曲。”

  在我轻轻念出来后,却听见⾝边传来了一声很轻的笑声。

  我立刻转过⾝子,河边的大树下一位穿着灰⾊长袍的男子盘腿而坐,一头亚⿇⾊的长发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正好遮住了他的容貌。

  “你笑什么!”我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不噤有些恼怒。

  一阵清风夹杂着娑罗碎花飞来,轻轻吹了他的长发,在长发飞扬间,透过纷落的碎花,我看清了他的脸。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他的容貌,

  明媚的光透过碧绿的枝条流泻而下,倾泻在他的脸上发上,他的容貌,从柔滑的长发到细致清秀的五官,还有略微显得有些单薄的⾝材,由內及外,都流露出一股透明感与奇妙的深沉,沉静得如没有瑕疵的雪峰,你觉得很简单但永远想不透里面所蕴蔵的丰富。

  他依旧阖眼浅笑着,笑容在风中如同花朵在⽔中盛放一样有点不‮实真‬。随风似乎还带着一阵奇异的淡极似无的微凉的莲花香气。

  人中丈夫,人中莲花,分陀利华。

  “你到底笑什么。”我在愣了一会儿后又回过神来。

  “我笑,”他缓缓开口,声音如青⾊的茶叶在盛着透明⽔中的杯中缓缓升腾“你看到的只是浅薄的表象。

  “浅薄的表象,好啊,那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他还是闭着眼睛,细长的睫⽑密密的煽动着。“还有,你最好看着我说话,这样很不礼貌。”

  他微微一笑“实在是抱歉,看着你说话,我做不到,因为…我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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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我微微一一惊,又多看了他几眼,这样一个清逸出尘的人物竟然是瞎子,真是可惜。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喧闹起来,我的注意力立刻被昅引了过去,却看见河边的石台上搭起了⾼⾼的柴堆,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是人们在举行葬礼。”那位瞎子先生低低说了一句。

  葬礼?我正诧异着,忽然从那边飘来一股檀香的香味“檀香木?看来这回举行葬礼的是位婆罗门。”他的嘴角微微一扬。

  “既然是葬礼,我看他们怎么一点也不难过,也听不到一点哭声。”我有些不解的问道。

  “难过,为什么要难过?”他淡淡一笑“生命不是以生为始,以死而终,而是无穷无尽的一系列生命之中的一个环节,每一段生命都是由前世的业所决定的。死亡,葬礼只是意味着一种送别,将亲人送⼊另一个轮回,有的继续为人,有的进⼊极乐世界,有了下了练狱。”

  “可是不管怎么样,消失了就是消失了,这辈子就再也遇不上了,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离开就是离开了,下辈子谁知道能不能再遇的上呢,就算遇上,也许也只是擦肩而过,也不是同一个人了。”我望着那些面⾊沉静的人们说道。

  他只是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你来自何处?”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问道。

  我愣了一下,脫口道:“你看不见我,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他伸手拂去了一片沾在他眉梢处的娑罗‮瓣花‬,笑道:“如果是本地人,是绝不会说出刚才的那段话的。”

  “我是从摩诃至那国来的,你呢,又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摩诃至那,”他的脸上似有一点动容“那里…”他没有说下去,顿了顿,又道:“我叫目莲。”

  目莲?果然人如其名,人如莲花。

  “隐,”他忽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吓了一大跳,正要回答,却见远处跑来一只小狗,飞快的扑进了他的怀抱,亲热的在他⾐服上蹭来蹭去。

  我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刚才,你是在叫这只狗吗?”

  “是啊,它叫隐。是我取的名字。”他一边回答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饼,掰成小块,喂着那只肮脏不堪,⽪⽑褪落的小狗。

  阿咧咧,我竟然和一只小狗同名!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起来,郁闷的打算就此离开,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又低低响起“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我的口齿似乎不灵活了。

  “隐,原来你在这里,快点回去吧。”婆须藌⾝边侍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真是可恶,早喊不喊,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我。

  我赶紧望向目莲。只见他神⾊依旧自若,只是嘴角抿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嗯,有人找我了,我先回去了。”我尴尬的开口道别。

  “知道了,”他嘴角的弧度更深“隐。”

  “呵呵…”我⼲笑几声,匆匆离开,在离开之前我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对岸那还在继续进行的葬礼,

  火葬柴堆上空升起了轻烟,也许,真的就像他所说的,每一缕轻烟都是一个解脫了的灵魂,在脫离红尘的时刻跳着最后的华美舞蹈,然后袅袅升⼊凡人不可见的极乐之界…

  南印度的舞者乌尔沃西前来吉祥天庙献舞的⽇子很快到了,这晚,婆须藌推去了一切的客人,带着我早早就来到了位于曲女城东边的吉祥天庙。

  庙不大,里面熙熙攘攘朝拜天女的人却络绎不绝,跟着婆须藌踱进庙门,望着天女像前层层障障的珠幕,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味,抬头望去,月下,盛开着一丛一丛清雅的优钵罗花。

  人群忽然动起来“乌尔沃西来了!”抑制不住的动的人们纷纷朝前面拥挤,透过人群的夹,我看见了前方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圆形的舞台。

  随着一阵梵乐响起,一位穿着鲜的金⾊纱丽的年轻女子风姿万千的从台后舞了出来,手腕上,脚踝上的五彩镯子随着她的舞动不时发出清脆相击的声音,光洁⽩皙的额头上贴着镶着宝石的BINDI,瑶环佩饰闪亮夺目,肢‮圆浑‬灵动,深邃的大眼睛在呢喃的乐曲中牵引你的心跟随她的舞步游走。

  她随心所的自由舞着,強烈而富有感染力的舞蹈节奏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从未见听过的,大家的心都随着那节奏跳动,听着这样令人振奋的音乐,看着那仿佛有魔力一般的舞蹈,让人噤不住也想随着那节拍热舞直到自己力竭为止,灵魂深处的本能竟被这舞蹈轻而易举地触动,人们的情绪立即被煽动起来,直到一舞终了才想起来发出赞美之声,纷纷将手上的竹竿轻轻扔在舞台上。

  乌尔沃西微微笑着,让人收起了那些竹竿,往后面走去。

  婆须藌示意我跟着她,也往寺庙的后面走去,刚走到后面,就见到乌尔沃西正查看着那些竹竿,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古怪。

  “乌尔沃西,我的好妹妹,我很是想念你呢。”婆须藌朝乌尔沃西‮媚妩‬的笑着。乌尔沃西抬头一看,也露出了笑容“婆须藌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怎么,还在继续搜集这些竹竿吗?”婆须藌和她随意的闲聊起来,我在一边看着她们,这两个大美人看起来以前就认识。

  她们聊了一会,婆须藌将我拉到⾝边,道:“这是我新收的女孩叶隐,这次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能不能在这里停留一段⽇子,教她南印度的舞蹈。”

  乌尔沃西显然有些吃惊“可是,姐姐,你的舞蹈技艺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我教?”

  “南印度的舞蹈和我们北印度的不同,我希望叶隐能学会南北印度的舞蹈。而且,”她轻笑着“酬劳是我们院后的一片竹林。”

  乌尔沃西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的心里又是一沉,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人家有三座大山,我看我是有六十四座大山庒顶,不死也难。

  婆须藌的宿命之人,你倒是快点出现啊。

  乌尔沃西的个似乎和她奔放的舞蹈完全相反,不但平时话很少,在两人独处时我经常看到她満怀心事的样子。

  “那个…”我刚动了动嘴,又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你想问什么?”她回过头来。

  “没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搜集竹竿,认为这很愚蠢吧?”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似有似无的伤感。

  “愚蠢?”我赶紧‮头摇‬“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但这样做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吧,不管怎么样,你把这样美好的舞蹈带给了大家,给大家带来了快乐,大家喜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觉得你愚蠢呢。”

  她看着我,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小隐,你又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想要做一位加尼卡呢?”

  我笑了笑,道:“就像你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道:“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在很久以前,似乎见过你。”

  “见过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也许在无数个轮回中,我们在其中一个轮回中遇见过吧。”

  “无数个轮回?”她敛起了笑容,神⾊复杂的望向了远处。

  “你自己先练一会儿。”她的情绪忽然低落起来,扔下了这句话,匆匆离开。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钻研那些繁琐的让我发疯的手势,一想到接下来还有数不清的课程,我的头就越来越大,弯捡起一颗石子就朝前面扔去,石子飞出了我的视线,只听见传来一声“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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