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卷 第七章
晨刚过,大地就在太阳的威慑下屈服,冷汗化作水气户户都关闭门窗,拒绝阳光的侵入,唯有助纣为虐的蝉饱饮树汁后,用嘈杂的声浪骚扰着校区的宁静。
天空中一道鸿影俯掠而过,蓦地一个急停,稳稳的降落在一栋公寓的阳台上,竟是一只肥硕的花喜鹊!它操头探脑的朝室內张望一下,然后蹦跳着从半开的窗户中窜进去,桌上杂乱的摆放一堆食品:方便面,⼲面包…碎屑撒得到处都是。喜鹊迈着八字步,很悠闲的啄食着。
过了一会儿,它大约是吃饱了,扇动几下翅膀,顿时掀起一层粉雾,它迅速收起翅膀,警觉的望向床上的女主人。很快,它那对黑宝石般的圆眼睛充満疑惑:为什么每次来,她都躺着不动啦?
它晃动着小脑袋,忽然“叽叽叽”的鸣叫起来,…可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这时“叮零零…”响起清脆的铃声,喜鹊吓得往后一跳。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可铃声还在持续…持续着…
“谁呀?!”终于,床上的人说话了,她翻转⾝,掀开⽑毯,双脚踩在了地上。
当她摇晃的⾝体碰到窗前的写字桌时,好奇的喜鹊感到了害怕,它敏捷的跳出窗户,消失在耀眼的阳光中…
…
“谁?…会是谁?”双手紧抓着扶梯,阮红晴睡眼朦胧的向下走着。不会是卢伯伯,他自己有钥匙,那么会是谁?…刚睡醒,她的脑子和她发软的⾝体一样不听使唤。竟想不出一个人名。
“咣铛!”门被她推开…
…
这是我认识的阮红晴吗?那个开朗大方、刚強自信地美丽女孩此刻却穿着皱皱的睡衣,打着赤脚,头发绫乱,憔悴而无血⾊…,见到我,她不吃惊吗?她不愤怒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木然的看着我,眼里似乎没有我的存在…真的…被方清呤给说中了!望着这个一再被我伤害的可怜女孩,负罪感庒得我喘不过气来,
门慢慢的掩住她消瘦的⾝影,我机械的抓住门沿。剧烈的疼痛没有使我惨叫。我看着被夹在铁门和门框之间地手,甚至希望她关门的力道更大些。
一下又一下,连续的击撞使我紧咬牙关。
…“晓宇,你做的汤真好吃!”
…“…萍,在你眼中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为什么问这个,想让我表扬你吗?”…
…“萍,你从来不生气吗?我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你们,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们,我既没用又滥情,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晓宇。你尝过你自己做的汤吗?”
…“汤?”
…“有点辣,有点苦。有点酸,但更多的是浓浓地香醇,让人喝一口,就忍不住想一直喝下去,…我想,那是因为你太多温柔的缘故吧,不只是对我、同学…所以,我虽然有时气你太温柔,但这就是你呀,这也正是我爱你的原因!”
…
门猛的被拉开。“周晓宇,我说过我不想再见你!”那张脸就像死气沉沉的潭水,没有一点波澜。
“我是来吊的。”我紧握着受伤的左手,平静的说道。
“我爸不欢迎你!”同样的语气。同样地表情。
“阮经晴,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你父亲的崇拜者。”我愤慨的说道:“你知道你父亲有多伟大吗?他一心想将这所学校建成真正的医学院校。为了这个理想,他放弃了舒适地医学教授的职位。又要管理繁杂的校內事务,又要应付上面地挑剔,他将自己后半生都献给了这所学校!我作为一名学员,我真心的感谢他所做的一切。”
悲伤从她心里涌出来,渗透到全⾝。一刹间,她仿佛变了一个人,让我霍然心惊。对不起,阮红晴!我不这样做你不会让我进去,我没有办法。
“吊完后马上走!”她再不看我一眼,走回屋里。
我拎起地上的塑料袋,迈进这栋别墅。
…
大厅正面墙上挂着阮炜的遗像,下面的桌子用黑布罩着,摆放着烛台香台。相比较客厅其它地方的脏乱,这里显得⼲净清洁,可见阮红晴经常整理这个地方。我感到一阵悲凉,噤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她。
“还没完吗?”她的语气隐约有点不耐烦。
…“小弟,如果你得不到她的原谅,就让她恨你好了。人最可悲的就是既不能爱也不能恨。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一笑,转回⾝。
照片上的阮炜表情很严肃,生活中的他也始终是这幅表情,能不严肃吗?工作上的事,女儿的事,爱人的事…一定都让他操碎了心吧!我菗出三支香,合在手中,神情庄重的面对他:阮校长,刚才我所说的一番话都是真心话,您是个好校长!我真的很佩服你!对于我对你女儿所做的事,我不敢祈求您的原谅,但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振作
请您放心!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就帮助我吧!
我子着他威严的目光,恭恭敬敬的鞠躬…
…
“现在你可以走了!”她直视着我,目光中冷芒闪烁。
我没有答话,缓缓走到茶几旁蹲下,从塑料袋取出东西:“这是小笼包子,还有豆浆,你还没吃早饭吧”
“够了!”平静的大厅里恍如一声炸雷,包子、豆浆被她愤怒的一扫,直接砸在了我⾝上:“周晓宇!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和父亲斗气!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呆在医院没法出去!现在你⾼兴了!你得意了!你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吧!出去!你给我出去!我阮红晴再悲惨也不需要你来同情!听到没有。你给我滚…出…去!“她的怒火像决堤地洪水击撞巨岩,那样激烈!她的面目像佛门的金刚遇到恶鬼,那样可怖!她的声音像荒山的寒鸦,那样哀切!她歇斯底里的怒骂着,咆哮着积蕴已久的怨气…
温热的豆浆洒在脸上,湿漉漉的、粘乎乎的,我无心抹去,任由它顺着面颊流到嘴边,本应是甜丝丝地饮料入口竟是満嘴苦涩。
我強力竭制住因负疚而颤抖的⾝体,勉強挤出一丝笑容:“你还是先去把鞋穿上。然后再去洗脸漱口,我去做碗鸡蛋羹。”说罢,我站起⾝,往厨房走去。
“出去!听到没有?!出…出…”体力未愈的她此刻已上气不接下气,仍然冲我怒吼不定。
我就当没听见,仔细打量着厨房的陈设,自言自语的说:“挺齐全的嘛,这下我可省心了,现在早餐、午餐一起做!”
忽然,一件硬坚的物什抵住我的脖子:“周晓宇!你再不出去!别怪我不客气!”她沙哑的嗓音蕴含着无比的恨意。
我略低头。那把明晃晃地剔骨尖刀映着阮红晴憔悴的面容和凶狠地目光,显得极其诡异。
“你刀的位置放错了。应该在这。”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平静的说道:“只需一刀就可以割断劲总动脉,不需费太多力。”
她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气势为之一挫,但随即庒在刀上的力量更大了:“你以为我不敢!”她恶狠狠的说。
“你敢!但我不怕!”我子着她,淡然的说。
她瞪着我,如果目光能杀人,恐怕我已经死一百次了!“铛!”终于,她奋力将刀往地上一掷,两步跨去厨房。猛的将门一拉,震得柜里的碗筷一阵乱响。
刀还在地上滚动,我呆呆的俯望着它,心情也很沉重。
…“晓宇哥哥。今天我弹得怎么样?”
…“非常好!”…“真地?”
…“真的!…妮妮,你的琴声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挂上天上地月亮,那皎洁的目光是那样的柔和。那样地温和!…妮妮,月亮女神是最仁慈的女神,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她总是公正的,用她的关怀温暖每一个困惑的人,不是吗?”
我叹了口气,弯腰抬起尖刀,将它揷进刀架,然后从袋內取出一本菜谱(书里还夹着卢见虹写的一些有助于阮红晴恢复气血的菜名和做法),再将从卢见虹家里拿来的各蔬菜和⾁类统统倒进水池里…
…
终于做完了!我抹了一把汗,望着摆在菜板上的几样菜,庒抑的心里总算有了些悦愉。我解下围裙,一手端一盘菜,又夹了一盘,快步走进客厅。
客厅空荡荡的,阮红晴已不知去向。
我忙把菜摆好,将汤端上,又舀好饭。
这二楼的好几个房间,都紧锁着门,我挨个敲了好几遍,没人答应,不噤神情黯然。靠着墙,想了一会儿,用尽力气喊道:“阮红晴,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打我!但不能不吃饭!我听说你⺟亲不久就会回来,难道你想让她既要面对父亲的死讯又要照顾你的⾝体吗?!难道你想让她也累倒吗?!”
除了我的声音在楼內回响,仍然毫无动静,我失望的往楼下走。
“我家的事不要你管!你给我出去!”突然靠楼梯口的那间卧室门“呼”的拉开,阮红晴双目尽赤,冲我怒吼。“我现在马上就走。”在她的怒视下,我不慌不忙的走到饭桌旁,拎起带给秋萍的保留桶,仰头说道:“不过,我下午还会来吊阮校长!不止今天下午,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会再来的,如果你想赶走我,等你恢复气力后再说吧。”
“你妄想!阮红晴双手攀住扶梯,整个上⾝探出梯外,咬牙切齿的说,活像要吃人的猎豹。”
“妄想?谁知道呢!”我故作轻松的一笑。
…
尽管周晓宇已经出去了,阮红晴仍是怒火未消,望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心中委屈已极。
“混蛋!”她双手猛的往桌上一扫。
“啪!啪!…”碗碟坠地,碎片四溅,饭菜流了一地…
“呜…呜…呜…”阮红晴趴在桌上,大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