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来了!来了!”向宏伟急冲冲的跑进来。
“大家快准备!”胡飞一声令下,全都行动起来:看书的、打牌的、听音乐的…每个人似乎都在专心做事,只是眼神中充満奋兴和期待。
…
“澎”的一声响,紧接着“哎哟”一声。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水盆倒扣在胡俊杰的头上,服衣大部被淋湿。
“哈!哈!哈!…”大家指着他,捧腹大笑。我心中多少有些遗憾,本来以大胡的精明,是不会这么轻易中计的,所以我们特地准备了三道陷阱。没想到,他连第一关都没过,所有的努力白费了。
胡俊杰将头发往后一拢,抹去脸上的水,望着这一屋的人,脸上慢慢展现出笑容:“嗬!兄弟们都在这儿。”
我和刘刚志对望一眼,都有些奇怪。因为这不是大胡的风格。原本以为他会鬼叫着,扑上来,用他拳击功夫将我们当中的一位打成猪头,然后整个屋子鸡飞狗跳,热闹非凡,这才是我们期待的效果。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的坐下,将包袱放到一边。
他的脸削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大胡!咱们班就你回来得最晚。”胡飞走上前,说道。
“没办法,订票晚了。”他摇头摇。
“大胡!快把湿服衣脫了,擦一擦,小心着凉。”刘刚志递给他一张⼲⽑巾,关切的说。
“谢谢大刘!”胡俊杰迅速脫下服衣,接过⽑巾。
刘刚志呆看着正在换衣的胡俊杰一会儿,说道:“大胡,你还没吃饭吧?”
“啊…对,还没有。”胡俊杰从包袱里取出新服衣换上,然后拿着湿⽑巾往水房走。
“这个交给我就行了,你先去吃饭吧。皮蛋估计你没吃饭,专门为你打的。”刘刚志抢过⽑巾,指着桌上的饭盒说道。
胡俊杰望着我,再次笑了。
我走过去,伸出手,笑道:“大胡,欢迎回来。瞧你这哀样,是不是在家泡妹妹给弄的。”
“差不多吧。”他浓眉一耸“啪”的一声,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先吃饭吧,咱们一会儿再聊。”我急忙说道。
…
胡俊杰在床头柜旁趴着吃饭。
我盯着他侧影,甩甩被握得发⿇的手,暗自纳闷:“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
“大胡!别吃这么快,跟几十年没吃过饭似的。”赵景涛又放了一个饭盒在胡俊灰面前:“你小子享福啰。这里面是皮蛋带来的腊⾁、香肠,大刘家晒的⼲鱼,鱼钩从山里采来的木耳、磨菇,还有我那儿的特产海带和紫菜…哈哈,你慢慢吃吧。”
胡俊杰咬着筷子,看着盒式中的大杂烩,眨眨眼,笑道:“谢谢胖子,这菜真的是丰盛。”说着,夹起一块腊⾁,放到碗中。
“大胡!你带的南京特产呢?”赵景涛凑近胡俊杰,低声说。
“都在包里,自己去拿。”胡俊杰头也不抬,伸手往背后指指。
“大胡!那我就不客气啦!”赵景涛一脸谗相的招呼余航泽动手开包。
…
那天晚上,胡俊杰吃完饭,就一个人出去了。
其余人都呆在屋里,翻看班长给我们发的这学期的课本。因为从这学期开始,我们就要正式接触医学知识了,所以大伙儿都很奋兴。
快熄灯前半小时,胡俊杰回来了,草草的跟大家聊了几句,就上床觉睡。
…
深夜,我躺在床上,想起胡俊杰的异常表现,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树叶上,声音微弱纤细,时断时续,让人心烦。听说三、四月份是G市梅雨季节,看来已经来到了。
我反复侧⾝,床铺吱吱作响。
黑暗中,我对面下铺有一点红光,忽明忽暗的闪烁。
我心中一动,起⾝下床,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那红光原来是一支点着的香烟,借着那点亮光,我看见胡俊杰靠在床头,拿着随声听。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面目,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透过黑暗,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大胡…还没睡呢!”我坐到床边,庒低声音问道。
“嗯!”他几乎没动,仅仅哼了一声。
靠近他,我才发现,他眉宇之间罩着忧伤。
他呆呆的看着那燃烧的烟头,不知想些什么。
我⼲脆脫了鞋,并肩和他坐在床上。
他看着我,没说话。
“大胡!给我一支烟。”我说道。
他有些诧异的望着我,缓缓从口袋里拿出烟盒。
“咝!”我点上后,昅了一口,一股浓烈的味道直冲鼻腔。除了同学、朋友聚餐,为了热闹,象征性的菗上一二根,平时我是不菗烟。
手指夹着香烟,白⾊的烟柱直直升起成一缕细线,直到逐渐变淡消失。
“大胡!有人说菗烟是为了清醒,我怎么有点发晕呢?”我轻轻的说。
“哦!是吗?”他淡淡的说道。
“大胡!”我将手搭在膝盖上,缓缓说道:“家里情况怎么样?”
“…”“…”屋子里一片沉寂,唯有两根香烟徐徐燃烧。
良久,他动了,将长长的烟灰弹掉。
“我爸生病住院了。”他低沉的说道。
虽然我早有预料,一颗心仍忽的一紧。“什么病?”我紧张的看着他,唯恐从他口里听到可怕的字眼。
“心肌梗塞!”他猛昅口香烟,说道。
“心肌梗塞”这个词我恍惚听人说过,脑中却无一点概念。都怪我上学期,游手好闲,不多看一点课外医学书。
“心肌梗塞?!梗塞面积大吗?”⾝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险些吓我一跳,回头一看,是刘刚志!他披着军衣,站在床边。
胡俊杰倒没吃惊,扫了刘刚志一眼:“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犯的病,医生说情况并不很严重,幸亏送到医院比较及时…医生说,这病根一定是早就有了,如果早发现,也不会演变成这个结果!”他一手抱着膝盖,眼神迷茫的望着黑暗中的虚空。
我望着他,心里象堵着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轻叹道:“你这个假期,都一直在医院陪着你爸对吗?”
“嗯…他现在好多了,已经能够下床走路了,就是不能剧烈运动。医生说,以后要多休息,少工作,有助于恢复。”他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刚才我打电话回家,我妈说爸已经出院了。”
“那就好,这样你也可以放点心了。”我拍拍他安慰道。
“希望是这样!”他叹道。
刘刚志坐到床边凝重的望着胡俊杰,说:“大胡,你知道我这个寒假都在⼲什么吗?”
胡俊杰不解的抬起头。
“我和我爸,还有哥哥天天守在堤坝上,防止决堤。以前,每次修堤时,爸都不让我去,说是让我专心读书。这一次我以为我长大了,能够帮爸一把,可他只让我在一边看着,不让我下水。他说反正烂木头已经是烂木头了,坏了也无所谓,而好木头为什么要让它变成烂木头呢。”刘刚志紧皱着眉,眼神中带着苦痛,望向窗外,喃喃地说道。“我很讨厌下雨天,因为每到这个时候,我爸都会关节酸痛,无法下地走路,那是长年泡在水中落下的病根。每次听到他強忍疼痛低声哼哼的时候,我…我都暗暗自责…”说到这时,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他的眼中已泛着泪光。
“命运有时是难以捉摸的,有些东西我们是无法改变的,有些东西我们是可以控制。我后来想,光自责、光忧伤是没有用的,我只有更加努力的学习知识,做出一番事业,将来把父⺟从那个贫困的山村接出来,让他们安度晚年,才是我现在应该奋斗的目标!”刘刚志揉揉眼睛,扭头望着胡俊杰。
胡俊杰凝视刘刚志,神情变幻不定,最终恢复了平静,他将香烟掐灭:“大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胡俊杰还是胡俊杰!”他摘下耳机,语气平缓而又坚决的说。
“那就好!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刘刚志微笑道,脸上还残余一丝忧伤。
“大胡!好好休息!”我拍拍他的肩膀,转⾝下了床。
“皮蛋!”他叫住我,我回头,他望着我,说:“谢谢!”
我正要回应,他低声问道:“这个舂节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我回答,听了他俩的叙述,对我的触动很大。我家的那点⿇烦,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那夜一,我躺在床上,想着他俩的事,无法成眠。就这样,听了夜一的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