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第八章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大战之后的宴会厅一片藉狼,杯盘碗盏散落了一地。
李岩看了看⾼⾼的主位上,毫无伤、顾盼生威的李自成,心不噤生起一股寒意。孙可望、刘秀、艾能奇的尸体倒在大厅乱七八糟地躺着。他们的长枪断为了两截,白腊木的枪杆居然被李自成空手劈断。
这时门口跑过来一个士兵,大声道:“大帅,李定国护着重伤的张献忠杀出重围了,咱们要不要追?”原来几人刚一交上手,张献忠就现四将军加上自己,也不是李自成的对手,他立即下令撤退。
四将军护着张献忠拼死向外冲,但李自成武艺太过⾼強,孙可望、刘秀、艾能奇以命相阻,才为张献忠打开一条血路,冲出了大殿。外围有张献忠的心腹正在攻打皇宮,张献忠和李定国逃出去正好与他们会合,一股脑儿反冲出了皇宮,打开东直门逃出了京北。
李自成挥了挥手道:“不追了张献忠胸口了我一剑,活不长了,只剩下一个李定国,成不了什么事。传我的命令,张献忠和罗汝才私通敌人,妄图杀死我之后把京北城据为已有,已经被我就地正法。要他们的属下尽皆降伏,否则杀无赦”
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笑道:“张献忠以为我为了要杀他,不敢声张,所以才遣开了心腹,怎知我其实是让所有的心腹带兵出去,早已将张献忠和罗汝才的部众围了起来。此时他们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
李自成自鸣得意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来李岩在屋子里,他转过头来,对着李岩笑道:“李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呵,你看我处理了点小事,差点把你的事给疏忽了。”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一块布,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一⾝煞气显露无疑。
李岩定了定神,朗声道:“我来找大帅,主要是想谈谈咱们闯军的军纪问题。这次打进京北城之后,咱们的军队正在迅地**,満街都能看到我军士兵烧杀抢掠,弄得京北城里尸横遍地,民不僚生…肯请大帅下令端正军纪,有扰民者一律杀之,否则,咱们的虎狼之师就要这么没了。”
李自成听了他的话,半天不一言,只是默默地探着剑,过了许久,才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
他抬了抬头,眼都是笑意,道:“攻破京北城前,我曾许诺三军,若是打下这座天下枢,我就任由他们予取予夺,因此我闯军才能战无不胜,势如破竹,成就了虎狼之师。若是我此时下令不许他们抢钱,难免使三军对我不満,这才真的是坏了我的虎狼之师。李将军,你是书生从军,有些东西你不懂的。”
李岩一阵茫然,他知道李自成一旦开了口,十匹马也拉不回,此事已无再说的必要,他赶紧又道:“大帅,我还有另一件事要禀报。”
他顿了顿道:“我认为咱们闯军现在应该停止追脏助饷,目前我军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军饷,不需要再增加军饷了。而且,解决家国财政问题的办法,只有轻徭薄赋、整顿吏治,与民休养生息才是正道。此时过份追脏,使得前明员官人人自危,天下无法归心,咱们是坐不稳这个江山的。”
李自成听了这话,抬头狠狠地看了李岩一眼,突然慢条斯理地道:“李将军,你乃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讲的也是之乎者也。但这打天下,不是之乎者也就可以的,不是妇人之仁可以的,前明的贪官污吏,我一个也不会过,该杀即杀,该打即打,有多少银子,我都要让他们吐出来,还给贫民百姓”
他这句话摆明了意思是,我是泥脚子出⾝,你却是读书人出⾝,咱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还是少说为妙。
李岩长叹一声,他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罗汝才等人的尸体,头摇低声自语道:“天下还没坐稳,就开始争权夺利…唉”他将长袖一拂,转⾝出了皇宮,回去约整自己的手下,再不敢指望李自成。
李岩刚走,就见殿旁转出李自成的军师牛金星,他瞥了一眼李岩的背影,对着李自成低声道:“大帅,此人…不可用了。”
李自成点了点头,不一言。
天津城,城头飘扬着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
郑晓路坐在城头,指点着阎王军将士把整个天津城纳入控制之。此时的天津并不大,两万阎王军6军要把这个小小城池守护起来是绰绰有余,这里又正好是漕运的终点站。
郑晓路不费吹灰之力就联系上了漕帮的分舵,不几曰,远在杭州的漕帮头目刘柒就接到了郑晓路的消息,赶紧出派大量漕船前往四川,运兵、运粮、运军火…不过要把这些东西从四川运到天津,需要的时间非常之长,最少也得一个月时间。如果按历史上的情势来看,阎王军是赶不及在山海关大战生之前赶来的。
阎王军进驻天津之初,天津城里的难民们十分惊恐,但他们很快现阎王军的军纪良好,于民秋毫无犯。于是难民们的心思稍稍定安了一些,在阎王军的翼护下,排好队,继续等着漕船将他们一船一船地运往江南。
郑晓路了私心,派人在漕运码头上大搞宣传,內容大抵上是四川好,四川富,四川生活不用愁,吃得饱,穿得暖,没有战乱…
这些宣传取得了相当的成果,刘柒命令一部分漕船从天津直驶四川重庆的朝天门码头,这些漕船很快就被难民们挤満,他们怀着在乱世寻找桃花源的心态,向着四川而去。
对于郑晓路来说,京城附近的难民们其实是很富裕的,毕竟是天下脚下,这些难民许多是富商大贾】绅贵族。这些人虽然现在在逃难,但他们携带的大量金银细软如果能流入四川,绝对可以让四川的经济更上一层楼。
再加上京城的百姓素质普遍不错,这些人涌入四川也可以给四川的化气氛再拔⾼一截。
当时的国其实并不愁没有土地,主要是愁人口不够。明朝时候的国,总人口大约也就七八千万的样子,还不到后世国人口的十五分之一。这么一点点人口散步在广大的国土地上,人力资源显得尤其可贵。
郑晓路抓住这么一个机会可以给四川增加人口,当然大乐,他以阎王军的军纪为榜样,给难民们塑造了一个四川军民一家亲的形象,再大肆宣传四川好,愿意去往四川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郑晓路知道自己不久就要动攻取江南的战役,因此又向难民们宣传说江南很快也要陷入战火,去江南不如去四川,这个宣传效果奇好,许多原本想去江南的难民,也拖儿带女向着四川前进。
天津漕运码头上粮船往来不息,漕帮运来粮食,运回人口,忙得团团转。
郑晓路知道天津城距离京北极近,李自成很有可能出派大军来攻占天津。在后世的史书,并没有李自成占领天津的记载,天津是自己向李自成投降的。但天津投降之后短短几十天,満清又入关了,天津随后落入満清手里,李自成至始至终没到天津来玩过。
不过历史已经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李自成是否会来天津,也成了一个异数,自己千万要小心才是,最理想的态势就是李自成根本不知道天津是落在了自己手里。让他还以为天津在前明员官手里,那就最好了。
郑晓路派了一个阎王军小校官,穿上明廷的官服,让他去京北向李自成递交投降书,让李自成误以为天津还在前明员官手上。同时撤下了江百涛揷上的五星红旗,以免暴露。
天津的位置十分理想,东北可至山海关,西北可至京北城,进可攻,退可借大海而遁,如果利用得益,完全有可能成就一番事业。
这天郑晓路正在城头上巡视,苦苦思索着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突然见西北方⻩沙滚滚,一只骠骑自京北方向而来。
这只骠骑只有四五百人,全都风尘朴朴,⾝上带血,衣甲破碎,显然来得十分仓促。为一将,手绰长枪,飞马到城下,大呼道:“开城门,我等也是难民,要乘漕船去南方避难。”
嘿,你们是难民个庇,哪里来的败军也来假装难民,郑晓路站在城头上仔细向下一看,咦?为这一将居然是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将李定国。
郑晓路大奇,李定国跑我这里来做什么?张献忠不是带着四将军混在李自成军吗?
郑晓路趴到城门上,大声道:“李定国你来我天津城所欲何为?”
李定国并不认识郑晓路,听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大感奇怪,他仰头道:“我等是败兵,现欲借漕船南下,不是来攻打城池的。”
郑晓路冷笑一声道:“你这里四五百骠骑,只是前哨,混进城来,后面再辅以大军里应外合,想攻我天津城…我天津城已向京北递交了降书,请你回去告诉闯王,不要再派兵来打了,若是有意受降,我等自然开城迎接。”
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的废话,就是一个开不开城的问题。
最后李定国终于扯烦了,他跳下跳马,将长枪向旁边一扔,叹道:“我等空手进城,只求寻个郎,乘坐漕船南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郑晓路对旁边的阎王军士兵使了个眼⾊,城头上的士兵为了伪装,都是穿的明军服衣,此时把从明军那里缴获的鸟铳、三眼神铳、迅雷铳这一类的明军装备摆放在城门洞两边,放得密密⿇⿇的,才打开城门,放了李定国一行人入城。
李定国等人空手入城,阎王军立即接收了城外的军马和武器。只见李定国带这只骑兵人人带伤,没有一个⾝上是完整的,士兵们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放着一条大汉,这汉子胸前了一剑,此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就要挂了。
李定国一进了城,立即向郑晓路大呼道:“这位将军,我等空手入了城,所带军马和武器尽数奉送你们,只求给我义父找个郎治治伤。我们就乘漕船南下,绝不给您添乱。”
李定国的义父…那岂不是…张献忠?郑晓路倒菗一口凉气,赶紧靠近过来看。
只见担架上的汉子⾝材⾼大,头戴水⾊小抓帽,⾝穿酱⾊彩潞油箭衣,脚上穿金⻩⾊缎靴,额上有一道伤疤,一看就是⾝经百战的枭雄。但这位枭雄胸口一剑颇深,血汉如柱,已染湿了他半边⾝子,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这个就是张献忠…自己一直担心他会去屠川的张献忠…想不到阴差阳错,几多波折,张献忠至始至终没有去屠川,甚至没有踏进四川一步。因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张献忠的大西权政没有建立成功,自然也就没有变成史书那个杀人魔王。
可见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之说,果真存在,有些人会因为历史上的一个小变化,从而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魔王会变成善人、君子会变成yin贼、杀人魔王张献忠,也就只是一个略強一些的农民起义军将领罢了。
看着他死?治他?他又没做坏事,没有屠川,怎么可能见死不救?郑晓路丝毫都没有犹豫,大叫道:“请军医过来”
不一会儿,阎王军的军医到了。这军医与朝廷的军医大不相同,背着一口大巨的箱子,里面各种药品应有尽有,尤其是治疗刀剑伤的物药,根本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阎王军的后勤是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之一。这也充分体现了郑晓路的人性化,使得阎王军士兵对他更加忠心。
军医看了看张献忠的伤势,眉头紧皱,他从箱子里取出许多物药,先洗浄张献忠的伤口,然后将物药涂抹上去。
李定国见这医生物药充足,心大喜,连声道:“谢大夫救命之恩”
那军医却摇了头摇道:“他这一剑伤及內脏,生机已绝,我只能帮他暂缓伤势罢了,终究是救不了了…”
李定国一听,顿时双目泪涌,大声道:“大夫,您可看仔细了?”他顿了顿,又道:“不成,总不能你一个人说了就算,再找几个大夫来,我有的是钱。”他伸手入怀拼命掏摸,但摸了半天,却一个铜板也没摸到,原来他杀入宮,又杀出宮来,来去匆匆,铁血战火,哪可能⾝上带着钱。
这时担架上的张献忠因为物药刺激,居然悠悠醒转,他扫了一眼医生,又看了看郑晓路和李定国,断断续续地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这位…是谁?”他抬起虚弱的手,指着郑晓路。
李定国咳了一声道:“我们在天津,这位是…还没来得及通名,应该是前明的天津指挥使一类的员官。义父少说点话,多休息,孩儿再去帮你找大夫。”
张献忠摇了头摇,摸了一把李定国的头,叹道:“我儿…你看走了眼。这位…不是明廷的…员官,你看他…们的军服…穿得乱七八糟,间…透出一截蓝衫…这是阎…阎王军精…气神…儿也…不同。”
李定国本是良将,只是义父受伤,这才心神大乱,此时听李献忠一说,这才顿觉⾝边的根本不是明朝员官,不然哪有可能还帮他治人,早把他们全都抓起来了。
张献忠定了定神,深昅一口气,脸⾊红润了起来,说话也连贯了不少,他对着郑晓路道:“阁下是阎王军的哪一位?谭宏将军?张逸尘将军?张子元…咳…大人?”
郑晓路微微一笑道:“我就是阎王”
张献忠和李定国一起倒菗了一口凉气:“你…竟然亲自来了天津?”他们完全没想到,坐拥四川宝地的阎王,还像个急先锋一样到处乱窜。
郑晓路耸了耸肩,无奈道:“我这人皮庠,就喜欢到处跑。你们…怎么从京北跑到这里来了?还一幅战败的样子…”他心突然一惊,急问道:“难道満清入关,已经打下京北了?”
张献忠苦笑了一声道:“不是満清入关,是李自成…李自成要杀我,我想将计就计杀了他,没想到…技不如人。”
张献忠一把抓出郑晓路的手,急道:“我命不久,京北生了什么,阎王大人稍后向我儿李定国询问吧,现在请阎王大人听我说…”
张献忠満脸痛苦地道:“我本以为李自成乃是一代人杰,与他一起打天下也无不可,没想到…他已入魔了。先在开封掘开⻩河河堤,淹死十几万军民,又纵军在京北城里烧杀抢掠…他已入魔了…这天下,他没资格坐。”
听着自己心目的杀人魔王张献忠说着这样的话,郑晓路心里一阵啼笑皆非,这世界,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都快搞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