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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手眼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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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知府大人的一席话,沧学正脸上挂着笑,只是这笑容僵硬又带着一抹尴尬,心里早已成了一锅粥,他身为学正,乃是一府生员的师长,那些在册的生员见了他,哪个不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他一声‘沧老师’。只是这堂堂七品清学正,风光却是不再,身躯瑟瑟发抖,看向知府大人的目光又敬又畏。

  袁知府微微一笑,道:“不过就算有弊案,想来也不是沧学正漏,本官听说,钱塘王教谕和你是同乡,你是不是说漏了什么嘴?这王教谕和某些童生关系可是不浅哪,罢了,不说这个,为了给沧学正正名,还沧学正一个清白,本府自要将此事彻查到底,沧学正可否愿意与本府一道过问此案?”

  沧学正听说袁知府要过问,脸色煞白,只觉得昏天暗地,差点要晕过去。

  他身为主考和一府学正,无论是谁漏了题,又或者有没有弊案,可是一旦过问,这就坐实了他的失职之罪,这罪可大可小,轻则前程丧尽,重则罢官,就算是上头有人为他周旋,只怕这一辈子也完了。

  他和袁知府不一样,他是清出身,前程锦绣,想不到今竟栽在这沟里有苦说不出。

  深一口气,沧学正对袁知府更加恭敬了,颤抖着嗓子道:“下…下官从命。”

  袁知府长身而起,自有一番威严,板着脸道:“来人,将外头领头喧哗之人带到正堂,听候本府查问。召集三班差役,听候调遣。”

  整了衣冠到了正堂,袁知府坐上首案位置,眼眸微微扫视了一眼堂下,便看到几个读书人以张书纶为首在三班差役威严目光下坦然进来,这些人恭恭敬敬地朝袁知府行礼,口称:“老大人万安。”

  只一句万安,让差役们的气势顿时弱了不知多少。

  寻常在公堂上,人家都是高呼大老爷或青天父母,人家一句老大人,既表明了大有来头,至少也是士绅人家,后头那万安二字竟还隐隐透着一股和知府大人有些关系的意思。

  国朝礼仪千变万唤,不同的人不同的地点所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许多意味,绝不是信口就能胡说,一旦说错了话,轻则被人呵斥,若是换在这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只怕还要打一顿板子不可。

  袁知府含笑道:“尔等,本府倒是认得,原来都是本府有功名之人,来,坐下说话。”

  这已经不像是审案了,倒像是唠家常。

  沧学正冷汗直,他一直在幻想,幻想这些闹事的刁民最后无疾而终,可是看看人家的架势,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似乎还是串通好了的。他猛然醒悟:千错万错都是错在我的身上,知府大人请我主考,我一时得意忘形,居然在放榜之前都没有知会一声就贸贸然放出榜去,想必是因为这个名目,这知府借故来敲打我。惜乎,惜乎,我二甲及第,莫非要栽在这么一个小小疏漏上?

  他偷偷地去看袁知府,却见袁知府脸色一板,再不见方才的慈和,大喝一声:“堂下何人。”

  张书纶欠身:“末学张书纶。”

  另一个道:“后进王康。”

  “门下赵通。”

  最后那个自称门下的,想必是几年前的府试生员,那时候是袁知府主考,这袁知府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此人的座师,称呼一声门下虽然有套近乎的嫌疑,但总有几分刻意亲近的意思。

  袁知府眯着眼道:“尔等何故带头在衙外喧哗?可知道,无故冲撞官府乃是重罪吗?”

  张书纶潇洒地作揖道:“不瞒大人,据闻此次府试有人作弊,学生身为本府秀才,不平则鸣。”

  “好一个不平则鸣。”袁知府冷笑:“你竟这般说,可有什么证据?”

  张书纶道:“疑点有三,其一:这徐谦乃是役出身,原本并没有考试的机会,这样的人能通几本经典就不错,何故一旦有了县试卷的机会,却是一路过关斩将,先是县试第一,此后又是府试第一,这里头,难道会没有猫腻吗?”

  坐在一旁的沧学正忍不住了,道:“这也算证据?知府大人教化有方,治下之民便是役也能精通经典,这是好事。”

  袁知府不地看了沧学正一眼,没有做声。

  张书纶笑道:“学正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学生也是读书之人,圣人经典何其难也,若没有十年之功,谁敢奢言精通二字?知府大人固然是教化有方,可是事有反常即为妖,一个役之子突然去了籍,却是连中县试、府试,这若是说出去,又有几人相信?此子就算是神童,只怕也有些牵强。”

  沧学正冷哼,倒是再想反驳一句,却看知府大人脸色拉下来,只得暂时忍气声。

  张书纶又道:“其二:那徐谦与钱塘苏县令关系莫逆,学生打听过,此人的表字竟也是苏县令赐下的,而这徐谦投桃报李,竟是拿出两百两银子出来赠予苏县令,此后此子一帆风顺,很快便点了县试第一,这里头,谁又敢说没有猫腻?”

  张书纶故意不说徐谦拿了银子是去给钱塘县修缮县学,却只说送了两百两银子,足以给人极大的误导了。

  袁知府冷着脸道:“此事当真?”

  张书纶道:“学生岂敢信口雌黄,千真万确。其三,府试的考卷已经抄录出来印刻成册,供府内学子观看,学生却是发现,这徐谦的对句和文法,竟与学正大人有颇多巧合之处。沧学正主考之事,在开考之前并未漏,何以这徐谦县试的文法与府试的文法竟有天囊之别,而恰好对了沧学正的胃口?因此学生妄测,这徐谦定是有‘贵人’相助,不但有人漏了府试的变故,更有甚者,连这考题也早已漏了出去。”

  这一句句虽是捕风捉影,可是杀伤力却是极大,沧学正骇了一跳,这分明是说自己漏了考题,漏考题就是舞弊,这等事极为严重,甚至有获罪的可能。沧学正擦了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怒道:“一派胡言,你自己也说这是妄测,凭这些就敢纠集读书人在知府衙门闹事?”

  张书纶微笑抿嘴,并不去看沧学正,目光却是落在袁知府的身上,好整以暇道:“虽有妄测之嫌,却也未必没有舞弊之实,国家抡才大典绝不能掉以轻心,既有这么多疑点,为何不能彻查?”

  袁知府颌首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惊慌失措的沧学正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沧学正怎么看?”

  沧学正毕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或者说他这清官做的太过惬意,平时太过疏忽,此时意识到问题严重,已是六神无主了,忙道:“此子含血人,心怀叵测,还请大人明断。”

  袁知府抚掌道:“好一个明断,既然明断,那就该查个水落石出,唯有如此才能证明沧学正的清白,堵住这些人的悠悠之口。来人!”袁知府面无表情地道:“立即请府学生员徐谦到堂,本府要亲自把事情问个清楚。为了以正视听,让纠集在外头的读书人一并放进衙来旁听罢!”

  沧学正脸色煞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人联手坑了,袁知府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底气,怎么可能拿府试舞弊这样的大事来做文章?

  此时一班快吏听命,蜂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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