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揷入圆孔一转
颓废男子的颔骨动了动,似是笑起来,从背后看,应风才发现他的脖颈手臂异常瘦削,发枯黄,比寒月窗前独坐啜茶的顾挽松更有迟暮之感,或许唐奇这样真不是自甘堕落。
而是十年来无魂附体使然。“但这回你干得还可以,我能勉为其难原谅你了,师兄等了我十年,今儿我总算找到一个不用再醒来的好借口…还不快走?”
距离拉开的结果,涌入两人间的鬼卒掩去颓废男子的背门,令应风渐难捕捉其身影,只知越来越施展不开的战团中心必定是他。“唐师兄!”
“…走!”嘶哑的痛吼带着血咳,或许…还有笑声?应风不明白何以如此,但他无法冲入鬼卒堆救唐奇,时间不够了。
浑身是血的青年冲进石屋,发现屋里多了光滑的铜柱,约莫半人高,其上只一个圆孔,龙大方取下运筒,一见师兄扑滚进来,立时将扭出一圈凸环的钢筒入孔中,开锁似的一转,异样的波动再度扫过石屋,铁门不知何时关闭起来。
绷了一整夜的紧张心情终于落了地,想到居然熬过了这恐怖诡异的幽穷降界仪式,众人俱都欢呼起来,把臂拍肩,还有忍不住相拥的。
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忽然攫取了应风,他觉得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回神居然是双手撑地,野狗般勉力趴跪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柔腻的肌肤触感贴熨着青年的上臂,一人伸手搀着他。
毋须转头,光嗅香息也知是鹿希,他终于能闭上眼睛,放心享受这难以形容的肤触香泽了。
不知为何,眼皮里却充斥一片滚热感,唐奇最后的残破身影不断在脑中回放…羽羊神那浮夸得令人生腻的磁声于一片欢呼中响起。众人迅速安静下来。“恭喜诸位,贺喜诸位!
没想到烂仔也能完成任务…咳咳,吾是说诸位旗开得胜,荣耀吾皇,实在是太好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个美妙的夜晚,是不是令各位难以忘怀呢?
好戏在后头,万众期待的赏善罚恶时间即将开始,诸位使者再忍耐一下,别急着睡觉上厕所啊。”“请等一下。”照例又是鹿希口。
但应风也发现了矛盾之处。“我记得羽羊神说过,通解使令后,该是结算成就,领取龙皇恩赏的阶段。既已在时限内完成了任务,何来‘罚恶’之说?”“哎呀呀,怎么说呢?
有个很小的小地方,我忘了跟诸位使者报告,因为这个问题之后并不会经常发生,偶尔才有。
“诸位臂上六枚滚轮,有五枚是用来增加奖励点数的,每前进一格,就能得到若干点数,用以换恩赏,然而,有一枚却是用来抵扣点数,前进越多,扣的也越多。”…时轮!应风与鹿希换视线,心念一同。
“时间耗用越多,扣掉的点数也越多,很公平是不?事情总要快快办好,才有恩赏的价值啊。”羽羊神的口气有点随便:“将来诸位的点数累积多了。
扣掉这一些些也没什么,但对头一次加入幽穷降界的使者来说,有个麻烦的地方,那就是如果挣的点数、原本赠送的优惠点数加起来,还不够时间扣的话,是有可能被扣到一点都不剩的。
“而点数净空的使者,会受到一点小小的处罚,只不过是被送回幽穷九渊铸炼灵魂罢了,并不是太严重。用人世的话来说,就是死掉而已。”
语声方落,有五人忽然倒地,睁大的眼眸逐渐散焦,再也不动。***死掉的是拏空坪的李锡与冯钘,夏渊的林、关两个年轻人,还有被高轩抱在怀里的蔚佳。应风几乎像被毒刺螫中般弹起来。
排开周遭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探了探林、关二人的呼吸脉搏,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两人的身躯虽还有余温,却已没有生命迹象,毫无疑问是死透了的。抬起头来,检视冯钘的鹿希,以及另一厢揽着李锡的运古都摇头,面色铁青。蓦地,高轩轻轻放落小师弟的尸体。
突然像发狂的奔牛般扑向前去,若非应风留上了心,及时从后头抱住,运古、龙大方等亦从旁压制,怕莽汉已一头撞倒那羽羊之柱,落得碎颅泼血的收场。
“天杀的…为什么!为何要杀佳?完成…已完成玄衣令了啊!”高轩吼得撕心裂肺,双目赤红,直到力尽才颓然倒地,涕泗横的模样未教人恐惧或轻鄙,只觉鼻酸。
“什么点数…什么奖励…他是活生生的人啊!还我…把小师弟还给我!你快把我的小师弟还给我啊!”而莽汉的哭嚎也正是所有人的心声。
明明…明明这么努力才解了使令,捱过如涌至的鬼卒和可怕的鬼牙兵,在武力完全是倒强大的刀鬼、鬼,乃至狼鬼爪下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对关闭铁门后才倒下的五人而言。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嘛,诸位的心情,吾也不是不能理解啦。”羽羊神的磁声透着些许困惑,几乎可以想见它挠抓脑门的模样。
“本想用‘这是规则’打发就好,看在使者们如此奋勇,居然还能够击杀守关的青鬃狼鬼,实在太出人意料啦,吾破例向使者们解释解释。”
“喀喇喇”地一阵钝重的机械响动,羽羊之柱的上半截突然三向摊开,张成了一块是古朴镌刻、比铜匦略薄的块体,像是柱顶撑了块宽厚的雕花屏风。
屏风正面有着上下各六、合计十二,排列宛若人齿的大方孔,活像放大的两排运筒滚轮,此际孔中十二枚滚轮正唰唰唰地飞速转动“铿!”
急遽卡止,轮轴的残余转速撞得厚重的“屏风”嗡嗡震颤,胜似钟磬,戏剧效果十足。上排由右至左,依序显示“一、十、百、千、万、亿”如数算位数,下排六枚则全都是“零”用的是刻的古篆体。换作寻常江湖豪士,怕是当天书一般,别想看懂了。
然而鳞族出身的奇宫之人在上山前便是世家子,读书识字的比例远高于一般武人,诸脉典籍亦不乏古文者,便是薛胜那无赖下了山去,也是通文墨的好人家出身。
在场众人皆能辨读,没什么困难。“这是自有幽穷降界以来,所有九渊使者行走两界所积攒的分数,只有吾与吾之同僚能看见,诸位非是半神,所见自然全都是‘零’。
“据吾等计算,要降界到使龙皇陛下踏落东洲大地,最少需要一亿点的数字,才能恭圣驾一试。这些点数,便由诸位使者从仪式中积攒而得。”
即便不知自己攒下多少点,也明白这是难以企及的可怕数字…不,直接视之为“绝不可能办到”不能算是负气,甚或才是明智之举也未可知。
亿者,万万也,就算每人每回能得万点评价,每趟二十人全去全回毫无缺损,也要足足五百次方能办到。方才那样骇人的险关要闯五百回?便是疯子也知绝不可行,况且还有另一可议处。
“你说结算的点数可以更换奖励,”鹿希忽道:“这么一来,岂非与幽穷降界的目的相争?两相权衡,我们怎知挣来的点数是不是被动了手脚,五鬼搬运到别处去?”
高轩纵于大悲大狂之间,也听明白了女郎的言下之意。点数,看来似乎是“幽穷降界”此一活动中最大的获益,为使龙皇降临,羽羊神与其同僚需要它。
而九渊使者拼命完成仪式里的各种使令,进可换取丰厚的恩赏奖励,退万步想,也是避免被时轮扣光点数,落得身死收场。召集使者的半神们与使者争利。
同时又兼结算之职,怎么想都是的黑幕。察觉莽汉的肌绷硬如铁,应风等人赶紧住,鹿希拍拍高轩的手臂。
他才放松下来,猛把周围之人甩开,抱着蔚佳的尸身抵额不语。“不不不,没有的事,鹿使可别说啊。”羽羊神听得着急起来,连忙否认。
“这个数儿是累计,没跑的,不管诸位换了什么,点数终归是算到这里头来,使者挣得越多换得越多,龙皇陛下便越欢喜,哪有争利一说?
“况且,这板子里累计的数目,可是五千年来无数九渊使者努力下的结果,就差零头而已,不是让诸位从零打到万万,凭你们?也不撒泡…咳咳,总之呢,诸位别想太多,先来看看自己挣了多少呗。哪位先来呀?
别害羞别害羞,一回生二回嘛,三回就嘿嘿嘿啦。”手涎脸的模样,都快从声音里薄而出。鹿希举起手来。
羽羊神连问了十几次“哪位先来”始终没等到她认输放下,死了心似的面对女郎。“我记得羽羊神说过,伤残可以点数换取痊愈,那么死而复活呢?在仪式中牺牲的人,能否用点数将他们换回来?”高轩赤红的双眼微微瞠亮。“可以是可以,不过限制很多啦。”羽羊神咂嘴。
“譬如只能复活使者,仅限于三轮仪式内牺牲,且身首分离者是完全无法复活的,更重要的是:复活一个人需要五十万点。
“诸位不妨先瞧瞧你们在这回仪式里挣得的点数,就能明白吾的意思。想看的拿运筒上前来!别再拖拖拉拉的了,不犯困嘛你们。”鹿希轻推了推高轩。
“给我,我帮你去瞧瞧。”双眼浮肿的壮汉迟疑片刻,仿佛不愿放开尸体,只略翻出臂甲内侧。
女郎取下钢筒,盈盈起身,排闼至羽羊柱前,扭开钢筒前沿的环状齿钥,入圆孔一转,喀哒一响筒盖翻开,柱顶雕花屏匦上的十二枚滚轮开始转动起来,迅速跳出字来。
血人事物时地干兑干干巽兑明显上排的“血、人、事、物、时、地”对应的是运筒上的六枚滚轮,左首的“血”字代表取得的血衣使令点数,其下五枚则是玄衣使令的评价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