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香糯细绵
试举火元之为例。地龙翻身、火山爆发时所迸出的熔岩,岂非灼热已极?却无法制成兵器。当其正炽,伤人不分敌我。俟其冷却,又无法任意唤起火劲。“注入内息才会发热”这一点。
恰是能否做为武器的关键。这枚被称为“火元之”的血红宝珠,原本藏在一柄名唤“雀离浮屠”的宝剑之中。
此剑为西北火工名门赤鼎、玄鼎、白鼎三派所共有,三派曾盛极一时,历来相争,谁也不服谁,故每十年一决,论定谁才是火工之最,称“三鼎鏖兵”
雀离浮屠便是三鼎魁首的象征,胜者持有十年,象征三鼎之最。三鼎没落后,雀离浮屠落东海,最后出现在铁鹞庄前的青砖地上,伴随着叶藏柯“越柱之人,先问此剑”的警语。
羽羊神应竹虎之请,掳押霍家父子改造成鬼牙众,却把雀离浮屠交给邵咸尊研究,让他先过把瘾,揣摩下坐拥火元之的滋味。
但雀离浮屠并非火元之的外放之刃,而是囚笼,完美地设想了如何承受高热而不毁。宝珠是用来收热能保护剑主的,转化内力为火劲的异能,全不在铸剑的考量内。
据说赤鼎派的绝学《熔兵手》能将钢熔成铁水,武力冠绝三鼎,此剑恐怕就是用来对付熔兵手,令持剑者得以战胜这门百兵克星,卓尔立于三鼎之巅。“这简直…简直暴殄天物!”
邵咸尊无法容忍这种保守的思维,按雀离浮屠的外型造了柄赝品,并置有如镜映,除新旧有别,全然瞧不出有何不同。内里的构造却是新设计,务求发挥宝珠异能。
即应风在兰若寺碑中取出的赤霞剑,但这个试验毋宁是失败了,龙大方无意之间注入内息,没提升多少威力,反被火劲灼伤掌心,差点丢掉性命,精心锻造的锋锐剑壳也因此成了废品,不啻一场白忙。
“但那小胖子也不算白疼,火元之居然有这等好处,亦是始料未及。”羽羊神取出一叠纸头,哼笑着推过桌面。
降界结束后,使者们因异法而瞬间昏,由无面者一一抬出,先集中于一安全无虞之地,由莫执一仔细检查并处理伤势后,才换装梳理妥适,送还来处。
像这样记录个人伤势、内外武功增减变化的纸头,每人每轮均有一摞,造册管理,做为兑换之间里羽羊神推销功法、武器或丹药的依据。
龙方飓掌心的灼伤,在降界结束前便已大致痊愈,生出新皮,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显是火元之所致,而非天上掉馅饼。
观察他两度灌注内力于剑柄,首次并未产生高热,第二次却造成严重的灼伤,以龙方飓的内力修为,不太可能有如此明显的落差,只能得到宝珠越与人接触、其异能越发活跃的结论。
“…以人养珠?”邵咸尊剑眉一轩,眉心微蹙。“那岂非要将火元之置于龙庭山上?奇宫之中藏龙卧虎,若有人识得此珠来历,大人有把握能于护山四奇大阵中,取回火元之?”他是为这枚珠子才辛苦至此,若是硬生生丢了采头,岂不冤枉?羽羊神哈哈一笑。
“家主勿忧。我有一法,可保此珠无虞。再说了,就算真失陷于龙庭山,亦有人能为我等取回,必不令家主空手而归。
此珠其实已待过一阵龙庭山,为免家主忧虑,这才专程回收,可见往来通畅无虞。”邵咸尊心中微凛:“他竟在指剑奇宫里,也伏有暗桩,而且等级不低,才敢这般夸下海口。鳞族素来排外,血统不纯者,难以坐上高位。
看来血甲门是渗进了奇宫六姓九脉,如此造作,却不知所图为何。”不声,垂眸颔首:“大人有言,无不凛遵。”羽羊神笑道:“比起这个,还有更麻烦的。”递去一只系有缎绳的古旧卷轴。
“我一瞧这剑的模样,便知是不成的了,以家主通天本领,要再造一柄一模一样的自是没问题。
但这小胖子是个多心眼的,就怕他看出端倪,起了疑心。我好说歹说,才劝得他花三千点换了这个,替改换兵器一事埋下伏笔。”
卷轴里寥寥几笔,绘着形象古朴的大鹏金翅鸟图形,翼尖爪喙无不带着火焰,神威凛凛,十分生动。文头题有“百兵之魂。摩云金翅”
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气势惊人,下书:“金翅鸟有四,一卵生,二胎生,三生,四化生…若卵生金翅鸟飞下海中,以翅搏水,水即两披,深二百由旬,取卵生龙随意而食之。
以金翅鸟魂熔炼合兵,可得极烈火之能,百毒不侵之体。”金翅鸟典出佛经,邵咸尊博览百家,也读过这部《法苑珠林》,并不陌生。
只是奇怪习武之人,还是指剑奇宫的正传,居然会相信世上有可以与兵器相融合、借以提升人兵之能的百兵兽魂…该说是奇宫不肖,还是装神鬼真有如此奇效,连名门大派的弟子也不免上当?
微苦笑,起身取出一只长木匣,扭开锁扣,但见猩红绒垫里,嵌了柄银色长刀,刀背开叠如翅,又有几分像龙骨。刀锷如以暗红色的琉璃制成,似灯非灯,十分奇异。
刀柄之前装有斧刃状的护手,柄末的刀首却是一镂空凹槽,从尺寸上几可判定是镶入火元宝珠之用。“这是我构思数月,重新设计的一柄刀,机关就不藏了。
横竖也藏不了,应该比雀离浮屠的赝品更能发挥火元之的威力。既是融合了百兵之魄,由剑化刀也非难以想像,此刀不也有几分雀羽戟张的模样?”羽羊神一怔,拊掌大笑。
“妙极,妙极!既如此,就叫‘天火翼刀’罢。融合了大鹏金翅鸟妖魂的神器,是该有此气魄!”***要说有什么比失败更令人难受的,莫过于明知失败,事情却还未结束。下半夜,在舟中与雷五爷短暂碰面旋即分手的叶藏柯,灰溜溜地返回东溪镇。
在无乘庵外觅一处藏身,静待无面鬼将姑娘们送返…按应风的说法,每轮降界至多不过两到三个时辰,算上头尾两度在兑换之间耗磨的时光,差不多就是一夜。
这也能解释何以使者们从“现实”中消失,却未引发同门或师长的疑心。跟丢了开头,起码要在尾盘讨将回来。叶藏柯是这么想的,不幸依然落了空。清晨时分,远方天际依稀泛起一抹灰蒙蒙的亮,一点小小人影从庵后的小路歪歪倒倒而来,勉强倚着墙甩了甩脑袋,用肩头顶开门扉,扬声唤道:“橙…之沁!”
从声音身形推断,应是言霜无误。隐于树冠的叶藏柯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知道这鬼丫头乖觉得很,不敢妄动,言霜叫了几声没等到回应,掉头循小路去远。
要不多时,与江橙、储之沁等相搀而回,三姝脸色都不好看,脚步虚浮、面酡雪,宛若宿醉,又像大病初愈,元气消耗甚钜。
小叶不知她们在地宫中胡天胡地了一整夜,个个得死去活来,怕是做神仙也不肯换,此际能起身走路,还是托了昏一阵、稍事歇息的福,暗叫不好,待三姝入庵后赶紧掠下大树,施展轻功,奔往洛雪晴母女藏身的宅邸,恰恰见着洛雪晴之母陆筠曼打开大门,惊觉爱女伏在阶前昏睡,摇醒她扶入屋内,如惊弓之鸟般匆匆闭门。
(可恶…居然还有这一着!)发现被人盯上的羽羊神,擅自变更了“原地奉还”的游戏规则,并未将使者送回原处。
而改放在旧址周遭。叶藏柯绕东溪镇几匝,别说是无面鬼,连痕迹也不见半点,又恼又恨,又复无奈。
理智告诉他还有下次、下下次,不可打草惊蛇,按下潜入无乘庵探查一番的冲动,他在顺的舟内和衣睡了会儿,依五爷所留号记,赶在入夜前来到执夷城内的舒雁酒楼。
“舒雁”二字指的便是鹅。此间原是爿角街摊,专卖鹅,最初办营生的一对父子不知姓名,以竹笼蒸鹅,手艺绝妙,竹箧大火锁住鹅的鲜甜汁,而弹牙,斜刀片落,金黄透明的鹅油汁水溢出蒸得酥烂的粉肌理,竟是顿止不住,馋得人腹焦火。
鹅摊生意绝好,父子俩却挣不了几个钱,盖因鹅价不菲,利润有限,处理起来麻烦,每做死做活也就几十只,久生怨。
后来不知怎的外地来人,收购蒸鹅的秘方,顺带买下爿角街坊,盖起华楼,聘来高明厨子烹鹅,兼卖酒水,由是香传十里,成了城中一景。叶藏柯少来峒州,但舒雁酒楼却是五爷的心头好。
面于思、略显憔悴的青年游侠踅至三楼雅座时,锦衣华服的初老汉子正就着黄酒享用鹅,桌上除了两盆蒸鹅,一碟芹菜炒鸭肠、一碟鲞茄酱鹅掌,一大碗的姜丝鹅心清汤,还有一碟鹅肝,香四溢,格外令人窝火。
舒雁酒楼的鹅肝不写木牌,堂倌等闲不向人推介,是只有客才知晓的美味:将刻意养肥的鹅肝洗净,确实去除血水与皮膜筋管等,以酱、葱、姜、蒜、盐、酒腌制,裹上蕉叶,隔着未滚的汤水煨。
切开时作粉红,香糯细绵,堪比生食之滑,却无食生之腥臊。滋味鲜浓,自不待言。一副鹅肝摊作四片,桌上这盘叠细切的浅樱厚片,也不知用上几副肝,这般厚待显然非普通客所能享有。
五爷很擅长用食物来惹他,从初识时便是如此。叶藏柯与赤炼堂向来就不是一路,否则也不会杠上雷彪。
赤水转运使势大,连总瓢把子也不能硬拼,引起雷彪注意的叶藏柯很快便吃到苦头,几乎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陷阱。于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援手的,正是雷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