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剑裑一转
顾仍是面带轻笑,温煦如春风,高轩则神色漠然,毕竟奇宫弟子多受过“血杀之教”剥夺有生对他们来说,是行走江湖早有的觉悟。与鬼牙众的性命相比。
他们更关心自己能不能生出此地。“我们和鬼牙众被分成两边对抗,就像小时候玩的骑马打仗那样,哪边先被对手摘掉了头上所绑的布巾,就算是输。”
应风环视众人,一边留意塔顶的动静,飞快解释道:“对九渊使者来说,这关并无守关的头目,我等要对抗的,就是洪水。
只要堤坝被毁,堰中蓄水淹没下游,便算是我们输了,于鬼牙众一方,他们的任务应是阻止我们过河,把所有人杀掉是一法,万一不成…”“横竖是死,不如毁掉堤坝,来个同归于尽?”
顾抱臂抚颔,沉声接口。“也可能羽羊神给他们承诺,‘死于降界不算真死’、‘完成任务即可复活’之类。”
鹿希此话一出,连运古也不变了脸色,急忙转头去瞧木塔那厢有无动静。应风并未向众人透更多的实情,如鬼牙众对银色鬼面的憎恨,以及他和龙大方在马车箱底发现的银屑等,这些事或与降界的真相有关,却无助于突破眼前的关卡。
解析鬼牙众的行动也是…双方投入战场之初,悬殊的人数差距,令鬼牙众掉以轻心,占据磨坊后,不但没有积极扫剩余的九渊使者,巩固防御,只抢回官轿了事,显是被缚于船顶的绝女子所惑,试图从相连的横木爬上堤坝、解下少女,却始终没能成功。
至于鬼牙众为何执着于俘虏女的九渊使者,应风自有一套猜想,虽无有力的论据相佐,对照舟桥畔众家鬼卒轮战储之沁时。
那种猫戏老鼠似的散漫轻佻,应风的揣想似非无的放矢,但此亦不能对众人说。无论如何,鬼牙众浪费在试图掳获绝少女上的时间与气力,耗光了先期所获得的巨大优势,拖到应风等人进入战场,救下储之沁与何汐,胜负的天秤自此迅速倾斜。
被一举突破的步卒锋线,怕是塔顶妄想吃天鹅的鬼牙众见敌人增援,以优势兵力对抗,岂料稍触即溃,根本就不是对手。
此际犹在横木间鬼祟攀爬、上窜下跳的几点乌影,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应风唯恐他们狗急跳墙,破坏构枢同归于尽…以羽羊神的混帐程度,肯定留了像“断龙石”一类的机关,让居于劣势的鬼牙众得以逆转,坑杀九渊使者于解令的最终一步前。
故分秒必争,须以最快的速度攻克塔顶,杀光所有能破坏构枢的鬼牙众,破解本关使令。“高轩、顾、运古随我来!其余人等听鹿希号令,扫磨坊!”
运、顾是仅次于应鹿二人的硬点子,高轩的武功稀松平常,但魁梧的体型与两膀气力勉强也算一员猛将。
他一口气调三名精锐,反叫老弱妇孺去攻塔,怎么都说不过去。储之沁虽与众人不,眼底却不进这点沙,板起俏脸寒声道:“岂有此理!
既要攻塔,自是全力以赴,兵分两路是什么道理?按我说,你、你留在这儿,莫拖累了众人。你箭术不错,待在这儿保护她们俩,见有鬼卒逃出。
或高处有人探头,便以弓箭招呼,那边的大个子负责开路。众人听我号令,合力破塔,以解使令!”分指江言二姝、运古以及高轩。应、鹿换眼色,理都没想理她,分往两头动身。
二人一动,余人也没法杵在原地,顾淡淡一笑,冲目瞪口呆的“小师叔”微微欠身,施展轻功,俯身曳袖,飞也似的追赶应风。
何氏兄弟与龙大方也没什么犹豫,跟随鹿希行动,只何汐掠过储之沁身畔时,忍不住瞥了她一眼,仿佛深感抱歉似的,旋即冲入塔中。
江、言二姝本算不上战力,留在塔外,也没甚影响。应风是无暇分派,并没有硬要上她俩的意思。
不知为何,自见得那缚于船顶的女子,江橙便有些神思不属,连储之沁说了什么也没细听。长考多时,下定决心,对言霜道:“你在外头找个地方躲着,姐姐去去就来。有个人,我得瞧了才能放心。”
闷着头奔过储之沁身畔,不小心撞了她肩膀一下,回头灿笑:“储姑娘,对不住。你没怎么样罢?”
足下不停,一溜烟钻进了塔门,便是虚应故事也未免太过敷衍,可比扇储之沁一巴掌更令她难受。平无碧就不是明断的子,见众人一霎星散,顿时手足无措,眼巴巴望着高轩。
“这…咱们听谁的?”魁梧男子踌躇片刻,哼道:“你也是师叔,就不能自个儿想?”霍然转身,追着应风与顾去了。
储之沁自觉分派有理有据,要比那风云峡的麒麟儿靠谱得多,岂料众人不识好歹,帮亲不帮理,与翠山百花镜庐那厢也没什么分别,最后居然只有运古留在原地。运古“啧”的一声,不耐挥手。
“你别出那种小狗似的可怜兮兮的眼神。我虽瞧麒麟儿不顺眼。但他与你之间,我的选择只凭一句话,若是他说得出而你说不出,你便光了衣裳也别想我偏帮。”
不理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少女,扬声道:“麒麟儿,这到底是哪个故事话本?你倒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要不,老子如何信你?”
“…你瞧那官轿左右悬挂的灯笼,写着什么?”应风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带着一丝很难说是得意抑或笑意的微扬。
他与顾刚奔过系着铁索的石梁,信手一指,不知说了什么,高轩突然停步,驻足于石梁边,铿啷啷地拨沉入水中的铁链。
“写着…我瞧瞧…是‘邺’。两边都是个‘邺’字!”运古扭头一瞥,旋即回首叫道:“妈你个哌哌!邺是什么鬼?瞧不明白啊。”“…是邺县县令的‘邺’!”
应风偕顾奔过了舟桥,冲向对岸的石梁,穿透水风的声音又比适才更近些。运古发现他并非得意而笑。
而是绷紧了嗓子眼,难掩焦急,不由得撇下储之沁,径往高轩处奔去…白痴也能猜到四人是要分成两组的…口中兀自抬杠不休:“然后呢?邺县县令怎么了?没事找人分两边,玩他妈骑马打仗?”
“当然不是。金貔朝初年,邺县父母官西门豹走马上任,为止地方上活人祭神的恶习,连投乡绅、巫觋等于漳水,名曰问河神。土人畏惧,从此不敢再提投处子入水之事。”
应风与顾终于就位,运古也来到高轩身畔,四人运劲,匡当当一阵水出涌,合力拉起拦河铁索。“你没听过么?是‘河伯娶亲’啊!”***储之沁一个人站在塔外,以废弃的磨坊为基、增建至三层半高的木造建筑难掩赶工的畸零克难,斜长的屋影没了苗条的少女,凸显出两者间悬殊的量体。
她不会再为这种事负气流泪了,被排挤孤立,又算得了什么?在这世上,谁不是孤伶伶地来,最终又孤伶伶地去?前呼后拥,花簇锦攒,全是骗人的。要不是别人骗你。
就是你骗自己,何苦来哉?木塔中,间或传出铿击叱喊声,乍现倏隐,盘旋上行的速度异常迅疾,那个叫龙什么的胖子决计没有这样的身手,她不得不重新修正对奇宫婢子的评价。
低三下四的嬖妾出身,有此本领殊为不易,也难怪风云峡的麒麟儿另眼相看。少女对应风抱持的一丝好感,从察觉他对鹿希格外不同的那一刻起,便即烟消云散。出身自然是要紧的。
但应风的选择不啻自污其身,枉费了陶夷应氏的雪亮招牌,世家大族的菁英,可不能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
储之沁懒得去分辨对他是失望或惋惜居多,放下心思之后,反而更能欣赏起鹿希的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直到塔顶传来连绵的金铁鸣声。
(还在打?都老半天了…怎还拾夺不下?)“…啧,没用的东西!”苗条少女一跺脚,提着赤霞剑掠进木塔中,沿阶绕转、点足登梯,倏地穿出塔顶,见全无护栏的平台上,双胞胎与平无碧各对一名鬼卒,斗得难分难解。
鹿、龙合战一名双持兵刃的鬼牙众,两人手中之剑均剩半截,盖因对手的九节钢鞭似非凡品,使将开来简直难以近身,这才相持不下。
突出塔身的错落横木之前,一名披创沥血、额发汗的鬼牙众正拄着大斧,背对悬台堰坝,与双手握着长剑的江橙对峙着。
鬼牙众的眼瞳布血丝,几乎看不见眼白,带着亡命之徒的狠厉,似是自知无幸,锁着半面的口鼻间呜有声,不知吐着何等秽语污咒,一双红眼兀自在江橙的脯间盘旋不去,宛若盯上美的饿鹰。
储之沁不懂江橙一个武艺平平的姑娘家,明明是倒数第二进的塔,怎就冲到最前头,万一阻不了鬼物挥斧,致使横木连锁而断,众人岂非死得冤枉?奇宫婢女是怎么指挥的,简直莫名其妙!
怒上心头,瞧谁都扎眼的苗条少女剑随身走,纱袂旋搅之间,裹着的一点剑芒倏然飚出,抢着接过了那柄乌沉沉的镔铁九节鞭,赤霞剑绕鞭削抹,吐如蛇,对方退都来不及退,肩、臂、胁接连绽出血花。
闷呜一声正扫开,储之沁剑势忽变,挟风斜斩,既沉且重,居然全是刚力。鬼牙众正愁磕不断这柄蛇信也似的该死金剑,见猎心喜,未及调息,急咻咻地反手一抡,抢着与她硬碰硬。
“嚓”的一声剑鞭击,储之沁竟于短兵相接的瞬间轻抖皓腕,剑身一转,吹可断的剑刃贴着钢鞭曳出大片火星,如以铁片取豆腐脑儿似,削下整片鞭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