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没什么架子

　　“我谢你待我妹妹体贴温柔，没教她觉得自己只是块，从此厌恶起自个儿的身体，但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不必再拿出来，你我心知肚明。

　　还是你其实是真心？那三轮一万点还真是蒙上的啊，运气不坏。”绣窗外“嗤”的一声，埋伏最近的那人笑出来。

　　嗓音甚是动听。应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无话可说，强抑住拍桌拂袖的冲动，半晌才道：“要摆降界的控制，须得众使者齐心协力，这是我今前来的目的。

　　结成同盟，揭穿幕后黑手的身份，乃至瓦解其组织势力，从此再不必担心在异域中骤尔苏醒，身不由己。”

　　“我经历过的前两轮，是没有‘骤尔苏醒’这种事的，无论苏醒或完全昏都得花上一段时间，还依稀能感觉被抬着走、除去衣裳之类。”柳玉骨垂落浓睫。

　　尽管说得慢条斯理，这天外飞来一笔似的莫名应对仍攫取了他的注目。“兑换之间虽一直都有，但第一轮我们每个人能换的都不一样，落差极大，简直没什么道理。任务也是，头两轮连说明也无。

　　就把人放到野地里，有个男人开始强暴身畔女子，其他人有样学样…横竖不知会怎样，先乐乐再说。这是我的男人的原话。

　　“那个疼，我至今仍时常梦见，能疼到从睡梦中尖叫着醒过来。为不让玉蒸起疑，我找了个理由，搬到慈幼院苏师叔的房里…就是方才的那间。

　　回到‘现实’后，我整整五天下不了，只能推说是月事所致。“头一个辱我的男人叫霍甲山，他话很多，总是边干边说，说得面孔扭曲、口沫横飞。

　　其实我看得出他害怕得很。所以第二轮它们给他戴上鬼面、打了颔钉，伤口不知是没好全还是溃烂了好不了，瞧着是惨。

　　“但解气也就发现他是霍甲山的短短片刻，那些被炮制成鬼牙众的男人，把愤怒和恐惧发在我们身上，回来后活像受拷打似的遍体鳞伤…总之是绝惨。”应风想问她是怎么瞒过门中师长。

　　但他渐渐明白，柳玉骨只说想说的，她的心还在那个残酷荒凉的世界中漂流，这安泰平和的“现实”对她来说才是梦，是一面对降界的荒诞骇异就不得不清醒，不得不破灭的浮云泡影。

　　“之后我才慢慢想明白：原来，我们是试验品。”“…试验品？”“没错。”柳玉骨淡然道：“通过我们，它们知道破魂甲该如何改良，才能提供足够的防护与助益。

　　同时掩盖‘它是用来控制降界中人’的事实…你以为鬼牙众的手轮只是摆设么？任务怎生安排，如何由离现实而慢慢导入现实，奖励要如何设置才能勾人换取…

　　这些，都是我们为你们试出来的。“一开始的降界，甚至没有‘任务’，或许它们想试验绝境中人会怎么挣扎，又将如何崩溃。第三轮起才有的明确目的，也就是杀人越货之类。

　　我猜你们一开始经历的，是更神神叨叨、毫无道理的荒唐情境，如同上一轮的玉纹，这让你们分不清羽羊神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神，不像我们，始终知道他就是个黑吃黑的贼头而已。”

　　应风听得蹙眉，一时却难以反驳。柳玉骨的经历与他可说是天差地远，其证词自是揭破羽羊神阴谋的关键。

　　但万一…她没说实话呢？天予神功若真是玉霄派的《琼符仙鹤功》，而柳玉骨又扎扎实实去了七趟降界当身女菩萨。

　　就算资质再怎么差劲，不求有霜那样的修为，起码也能让应风为之侧目才对。七轮下来，她所积攒的杂气又到哪里去了？他考虑过玉霄派根本是羽羊神的基地，自己无意间闯进了对手大本营。

　　但换作他是羽羊神，直接让自己扑个空，谁也没见着，毋宁是更好的应对。派柳玉骨说一通半真半假的可疑浑话，徒然暴仙观而已，羽羊神可没这么笨。

　　“我同意‘试验品’的说法，但解释或与姑娘不同。”他定了定神，怡然笑道：“诚然，羽羊神自称半神，以龙皇降临为由，选召龙庭山的鳞族纯血，听来是有些不着边际，但起码能自圆其说。玉霄派的几位姐姐们被抓进降界。

　　除了因貌美而受辱，我看不出有什么非诸位不可的理由。要说杀人越货，其实有更好的选择。”柳玉骨听出话里的讥诮，美眸圆瞠：“你…”本能按剑，岂料竟扑了个空！

　　应风无声无息地夺了剑去，女郎抢握剑柄，却拔之不出，才发现青年以拇、食、中三指扣住鞘格，蓦地旋过鞘尖，扫得她踉跄仰避，一跤坐回绣墩，饶以女郎绵股丰腴，这顿的一下也够受的。

　　长约两尺半的鲛鞘短剑在他掌底呼呼几转，如指南针一般，全不见指掌运动，似以黏劲为之，才又无声地放落桌锦，轻轻推回柳玉骨手边。

　　女郎雪靥苍白，初惊诧，瞠目抿的模样丝毫未减丽，这样还让人觉得好看，那才是真美。

　　适才短暂一夺，应风确定她体内未有杂气，至少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趁女郎惊魂未甫，打蛇随上：“《天予神功》近于双修采补，炼化之后，所得与内力异曲同工。

　　但又不是真正的内力，而是一缕存于丹田的杂气。“我非有意唐突，只为一证心中所想。姑娘体内似无此种杂气，会不会是被人刻意撷取，则几位姐姐何以被选入降界，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管玉霄派是不是羽羊神的组织，血花之术、琼符仙鹤功等肯定与降界有关，先播下怀疑的种子，再挖墙脚不难。

　　他不以柳玉骨的残花败柳之身为忤，她的冷漠顽强与美丽相得益彰，益发起男儿的征服望，私心还想再与她见面。

　　果然女郎面上晴不定，若有所思，先前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提防与敌意略见淡泊。应风正开口，柳玉骨却站起身来，把青鸾对剑径留于桌上未取，约莫是明白武力无用。

　　但俏生生立于门边，明显是送客的意思，无意再与他夹。“姑娘对我成见很深啊。”应风不苦笑。此际潇洒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就是不甘心。龙大方她，连霍甲山都过她，七轮降界里不知有多少男人狠狠蹂躏过柳玉骨，凭什么敢这般不假辞，视他如无物？

　　“你跟霍甲山是一类人。你们连眼睛和表情都像。”女郎淡道：“心中只有自己，瞧旁人的眼神活像蛆虫，那还是曾入了眼的。

　　自你来此，说过一次‘龙方飓’、两次‘龙大方’，每回提到他，我都能瞧见你眼底的轻鄙不屑，然而你自己却毫无所觉。你知不知道他提起你时，眼底的是什么？”

　　应风勉强挤出的笑容僵在脸上，神情有些铁青。柳玉骨推开门扉，摆了个“请”的手势，轻声道：“我让人引开了玉蒸，你不用再等她了。

　　依我看，你不过是想我罢了，咱们在降界里总能遇到，届时你爱怎么怎么，我并不在意，还会好生配合你，让你尽兴个痛快。

　　拿你一点分数，还是值得的。“至于仙观，就请你不要再来。让你后悔莫及的方法总是有的，并不只武功而已。”

　　最终埋伏在外头的三名女子，应风只见到其中两名，各自把守走廊两端，扼住出入喉颈，目光不可谓之不毒。

　　姿虽不如柳玉骨，却都在柳玉蒸之上，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人回头的美人。柳玉骨“押”他离开时，一名个头娇小、傲人抛甩如，连带都快束不住的少女小跑步而来，对柳玉骨踮脚附耳：“费了点工夫。大门那边是安全的。”

　　应指引开柳玉蒸一事。应风心念微动，抱拳笑道：“这位是海棠姑娘罢？幸会。”少女汗未褪，小上鼓成团的前兀自起伏，吃吃笑道：“我跟你很么？”笑靥如花中人醉，眸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死寂一如柳玉骨，他在观外集子里等了盏茶工夫，才见叶藏柯蹒跚而回，意态萧索。

　　“…跟丢了？”“认错人。”叶藏柯抱臂抚颔，拇指“啪嚓啪嚓”地刮着胡渣。“虽然很像。但…并不是。多年未见，连我也走眼了。”就算是自嘲，也未免太过苦涩，应风都觉得不像他了。

　　既与仙观无关，没敢多问，拉他匆匆返回舟上，解绳顺，确定周遭不出四耳，才说了从柳玉骨那儿得来的线报。叶藏柯大抵同意他的推论。

　　坐玉霄派第二把椅的“紫华痴客”胡媚世，若真是蒙面与叶藏柯了结血花一案的黑衣女子，玉霄派可能只是明面上的掩护身份。

　　娼自古虽是业，背后所涉及的庞大金钱及人脉运作不容小觑，这种规模的幕后黑手搞出降界阴谋，毋宁比武林门派更合乎情理。

　　应风已将《天予神功》抄了一份给他，叶藏柯还未参详出什么来，但也觉应风那“蓝田种玉”的假设别出机杼：要说服一群少女不断睡男人换取功力，或有难度。

　　但把她们扔进降界，任九渊使者或鬼牙众蹂躏，事后再趁诸女昏之际夺取杂气，则要省事得多。而经过七轮降界，仙观的师长们还未察觉有异，这本身就极有问题。

　　“这样罢，我想办法查查仙观，横竖也要盯着执夷府尹衙门，说不定能找出两者间的关联，一石二鸟，两尽其妙。”

　　叶藏柯没告诉应风的是：他打定主意，要与五爷换盯梢的目标，这个念头是在应风告知仙观之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他追进街市的红衣女子，正是玉霄派的掌门“蓬山金雨”鹿韭丹。

　　她在清水码头及附近几座乡镇间是闻人，沿途与这位鹿女侠打招呼之声不绝于耳，男女老少皆有，她也频频点头，偶尔驻足聊上几句，没什么架子，可想见她受到乡人爱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