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众口一辞
第二百一十六章:众口一辞
砂石厂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气氛紧张,暗流汹涌。
外部传来的漫天流言使厂內人心惶惶。尤其是说煤炭系统已经有单位开始搞两工改⾰试点,临时合同工工龄定为67年3月,果然少了一年工龄,民工们正在闹事。
秋风秋雨让气温陡然下降,秋⾐已经挡不住清晨刺骨的寒风。
孙发生瑟缩着爬上漉漉的砂山,来到了炮位上。
炮工们还没有上来。为了抗御寒冷,孙发生把钢钎揷进不到一米深的炮眼,抓过竹把八磅锤,扬起来一下下击打在钢钎上。叮、叮、叮,清脆的钢铁击撞声在群山中回旋。
付舂、范中福、蒋兴才等人陆陆续续上到山顶,见是孙发生在打锤,全都围了上来。
孙发生停下锤,笑着说:“都围着我⼲什么?⼲活去啊!”
付舂说:“还⼲什么?工龄的事不解决,哪个有精神?”
孙发生说:“工龄归工龄,⼲活归⼲活。都不⼲了,谁来给你开工资?⽩吃家国么?”
范中福说:“老三,人心浮动,你让大家怎么⼲?”
蒋兴才说:“发生,你看看山下,工地上简直没几个人。全厂人都不上班,靠我们几个有什么用?”
孙发生俯首下看,一号工地只有稀稀拉拉十来个人,二号、三号工地本没人,对面采石车间虽然可以看见三五个人,却听不见机械的轰鸣。就是说,砂石厂已经陷于停产状态。
孙发生叹了口气,放下八磅锤,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说:“两工改⾰的八字都还没有一撇,我们就全都坐下来耗着,没有什么理由嘛!”
付舂说:“这不能怪大家!工龄是大家的切⾝利益,谁都不会不闻不问。”
孙发生说:“我来问问你们,两工改⾰对我们好还是不好?”
范中福说:“谁说不好?能转成正式工,不就一辈子吃家国饭了么!”
孙发生说:“既然是好事,为什么我们要用停工停产来接它呢?”
蒋兴才说:“少一年工龄,一个月会少许多工资,哪个愿意?”
孙发生说:“如果没有理由的停产让府政寒心,停止搞两工改⾰,我们怎么办?当一辈子民工?”
付舂说:“不会吧!家国政策怎能说改就改?”
孙发生说:“不一定!政策是靠人执行的。人家好心好意来给你搞转正,你却问三不问四停下生产来,惹恼了人家当官的,不给你转了,拖过时间了,最后倒霉的是谁?”
付舂说:“那怎么办?少一年工龄,不甘心。闹得转不了正,更完蛋!到底该怎么办?”
孙发生不吭声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现在三百五十多个民工的脑子都在发热,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有给全厂人都泼上一盆凉⽔,才有可能让民工们冷静下来。
秋风袭过砂山,带来一股冰凉冷漠的气息,让炮工们由心底升上来一股凉意。有几个拢了堆柴,在孙发生坐的石头旁升起火来。一阵浓烟之后,火渐燃渐旺。
云南的太,四川的风,金州下雨像过冬。由于工资不⾼,民工们仍然穿得很单薄,体弱者已经在秋风秋雨中冷得瑟瑟发抖。一个小火堆带来的温暖,竟然可以让人感到一丝亲切。
付舂等不及了,丢了树枝在火堆上,说:“老三,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大家听你的!”
孙发生说:“付大哥,弟兄们。歇下来有什么好?还是动员一下,让大家都出工⼲活吧!你去宿舍把千里镇人全部喊出来,要大家上工地。其它弟兄都各归炮位,打大锤,喊号子,把动静弄大一些,表明我们坚持生产的立场。这样才可能带动全厂民工,让大家按时上班。”
付舂说:“好嘛!我去喊人,你们开始⼲吧!”
范中福和蒋兴才等人立即各回炮位,叮叮当当地打起锤来。
厂部,陈主任的办公室,厂⾰委会成员正在开紧急会议。
陈主任说:“指挥部说,矿井建设需要我们的砂石,预制厂也要恢复正常生产,我们这里偏偏闹起了停工停产,大家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副主任说:“开一个大会,要求他们上工地。不去的,可以卷铺盖走人。”
陈主任皱着眉头说:“这样恐怕不行!不能硬来,还是请民工们出派代表来,通过谈判做思想工作。反正工龄的事我们解决不了,希望他们能继续生产,只派代表访上。”
一个委员说:“代表还不是孙发生那几个,和他们有什么谈的?”
陈主任说:“是孙发生就好了!只有他懂得点道理,不会胡搅蛮。何主任,你去告诉民工们,让他们选出代表,下午来我的办公室谈判。”
何天运答应着,把手中的记录本给了⾝边的人,走了出去。
李副主任点了支香烟,美美地昅了一大口,吐了个烟圈,说:“主任,听说我们要将砂石厂给林场,还和他们谈什么?爱停多久停多久呗!”
陈主任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那怎么行?目前正是煤矿建井用砂石的⾼峰,我们必须抓住移前的机会,多多地生产砂石,确保本系统的生产需要。”
李副主任说:“几个月都没有着急,现在却慌作一团了,也不知指挥部导领是怎么想的。”
另一个委员说:“两工改⾰就要开始,民工们关心工龄,用停工来维护权益,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主任说:“问题就在这里,难做的工作落在我们头上,我们一定要统一思想,难而上。”
这时候何天运回到屋內,喜笑颜开地说:“报告主任,付舂正在挨宿舍喊人上工,炮排一早就上山打炮,采石车间的破碎机已经响起来了。”
陈主任⾼兴地说:“好啊!这一定是孙发生做的工作,好小子,关键时刻还得靠他!”
何天运说:“主任,大龙山铁矿副矿长周国中到了厂內,你见不见他?”
陈主任说:“见!见!怎么不见!他来对我们做工作有好处。既然民工们已经上工,咱们这个会暂时不开了。小何,你去请周副矿长来,然后让食堂准备一桌菜,晚餐请请人家。”
何天运答应着走出去,⾰委成员们也都散了。
傍晚,在山顶上整整⼲了一天活的孙发生总算下班了。
他来到自己的住所前,竟然发现门上的锁已经打开了,屋內还有灯光透出。
推门进屋,孙发生吃了一惊,小方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封⽟婵正将一盆热⽔放到洗脸架上。听见门响,抬起头来说:“下班啦!快洗把脸,趁热吃饭。”
孙发生走上前,把封⽟婵抱⼊怀中,说:“婵姐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封⽟婵也抱紧孙发生,说:“姐姐天天都在想你,蓉儿孩子会走路了,才脫得开⾝。”
孙发生渲怈了感情,才松开手,说:“我⾝上太脏了,先洗换了再说。”
他⾼⾼兴兴地一边洗脸洗脚,一边哼着歌曲,直到换上一⾝⼲净⾐服,才停止哼唱。
门一响,何平手里提着两瓶酒,走进屋来。
孙发生笑着说:“好!有酒喝了。何平,快来快来!”
何平说:“三叔,姐夫哥被陈主任请去吃饭,让我们别等他。”
孙发生说:“何平,周国中也来了么?为什么不上山去告诉我?”
封⽟婵说:“是我让何平别去的。反正我有门钥匙,自己开锁进屋不就行了!”
三个人围着小方桌坐下来,开始吃喝。桌上有瘦⾁炒⾖腐⼲,西红柿炒蛋,蒸腊⾁,辣椒炒四季⾖以及一碗⽩菜汤。
孙发生举起小杯说:“来,婵姐姐归来,感谢你带来一桌好菜。⼲杯!”
封⽟婵把一杯口呑⼊口中,说:“三弟,不晓得你是怎么活的,这屋里连一滴油都没有。”
何平也喝⼲了酒,说:“娘,三叔一直在省钱还债。吃食堂也是能省就省,很少吃⾁的。”
孙发生往三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満酒,说:“何平别说!三叔没那么穷!”
封⽟婵把一大块半肥半瘦的腊⾁挟进孙发生碗中,说:“可怜!人都饿瘦了,快多吃点。”
孙发生把那块⾁挟给何平,说:“该多吃的是他,正长⾝体呢!”
何平说:“我们开车的常年在外,哪儿有好吃的就在哪儿停,还真没缺过⾁油。三叔你吃吧!”
封⽟婵说:“别推了,一大碗呢!你们都多吃点。”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谈,天⾊已经黑下来了。
孙发生说:“国中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让人灌醉了?他来砂石厂办什么事?”
封⽟婵说:“也是为了你们的事来的。他想把你弄到大龙山铁矿去。还有,就是阻止你带着民工去访上。不就一年工龄么!不能为这点事搭上各人的前途。”
孙发生说:“我本不想访上,但乡亲们众口一辞,着我带头去省城,实在无法推辞。”
何平说:“娘,三叔一直受到大家拥戴,他没法置⾝事外。姐夫哥一定醉了,我去扶他回我那儿。”
封⽟婵说:“行!我一会儿自己会回去觉睡,你们别等我。”
何平答应着出了门。
孙发生说:“我不会让你回去的!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舍得走么!”
封⽟婵说:“我那是说给何平听的,喝了这杯,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
孙发生三下五去二把一碗饭刨⼊口中,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