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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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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政工科已开始‮理办‬老郭的退休手续。

  局里的人好像都知道杨登科会去开老郭的奥迪,见他开着破面包车进进出出的,就说:“老郭的车钥匙还没给你?”连吴卫东也跟杨登科打了招呼,老郭一退休,就将面包车拖到金属回收公司,换张报废手续回来。

  杨登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就要盼来这一天了。

  也许是情绪⾼涨,思维变得活跃,杨登科忽然想起好一阵没见的猴子来。杨登科这一向忙着向康局长靠拢,也顾不上老战友了,只听说侯家村的人至今还没要到种子公司的赔款,又到市里来‮访上‬了好几回。杨登科还没忘记陪猴子去种子公司时,在姓魏的那里碰的一鼻子灰,心里惭愧不已,好像不是种子公司而是他杨登科欠了猴子的钱似的。杨登科打算趁还没接过老郭的奥迪车之前有些空闲,去看看猴子。

  打定了主意,杨登科就上储蓄所取了五千元现金,开着面包车去了侯家村。他惦记着猴子说过的要让女儿去读医专的话,他肯定正需钱用。那次没借钱给猴子,致使他老婆手术没做就出了院,病死家中,杨登科一直没法原谅自己。何况自从有了车子开之后,杨登科手头没再那么拮据了,想减轻点心头的內疚。

  赶到侯家村,把破面包停稳,下车往猴子家那座土坯屋直奔。刚迈⼊屋场坪,就碰上一个如花似⽟的女孩提了桶猪食从偏房门里出来,要到屋后的猪栏里去。杨登科认出是猴子的大女儿侯竹青。记得有一年出差路过侯家村,曾进来坐了一会儿,侯竹青还瘦瘦小小的,一点不起眼,想不到一眨眼就变得这样満娇嫰了,跟一枝刚开放的沾着露⽔的月季一样。怪不得猴子一定要把女儿送出去,这样的小美人放乡下掖一辈子,真委屈她了。

  侯竹青也认出了杨登科,先喊了一声杨叔叔,接着放下猪食桶,回⾝搬凳让坐,递烟敬茶,显得十分殷勤。又飞步跑到村外河边,把正在河里忙碌的猴子喊了回来。猴子听说杨登科来了,自然十分⾼兴,当即上了岸。还没进屋就喊道:“登科是你,怎么不先打声招呼?”杨登科说:“我又不是市里的‮导领‬,先打招呼,好让你组织人马列队。”

  说得猴子笑起来,说:“不列队,也得做点准备嘛。”杨登科说:“做什么准备?我坐会儿就走。”猴子说:“那怎么行?”掉头要侯竹青到后山上去抓。杨登科想阻止她,侯竹青早扭过好看的⾝子,转过屋角,不见了。

  杨登科没法,仍坐下跟猴子说话。望望全⾝都沾着砂子的猴子,杨登科问道:“你是在河里掏砂子吧?”猴子说:“是呀,这一阵到处都在‮基搞‬建,就河里的砂子还值几个钱,我正在抓紧替竹青筹备学费呢,还有一个半月,医专就要开学了。”杨登科说:“我也是为竹青读书的事来的。”说着把裹着五千元的纸包掏出来,往猴子手上递。

  猴子知道是钱,却推挡着不肯接受,说:“登科,你们夫妇虽然有工作,但城里吃口菜喝口⽔都得花钱,而且上有老下有小的,维持全家人的开支也不容易,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杨登科说:“再怎么的我比你⽇子要好过,其他地方我帮不了你,这点小钱算是我做叔叔的对侄女的一点关爱。”猴子说:“你的厚意我领了,但这钱不能收。实话告诉你,再卖上几船砂子,你侄女读书的钱就差不多了。”

  杨登科把钱往猴子⾝边的板凳上一放,沉着脸⾊道:“我这钱又没长着伶牙俐齿,你怕它咬你的手?今天你要得要,不要也得要,否则的话,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杨登科把话说到了这个分上,猴子再也不好再坚持了,只得收下了那五千元钱。恰好侯竹青抓了一只大公回来了,猴子让她先把公关进笼,说时间还早,等会儿再杀不迟。然后把五千元钱塞到侯竹青手上,说:“这是你杨叔听说你要读医专,特意给你送来的,看你怎么感谢你杨叔。”

  侯竹青把一包钱紧紧抱在前,好像怕它生出翅膀飞走似的。她就那么站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原本有些木然和滞涩的眼睛却突然闪闪泛光了,里面写満感,也写満希望即将变成现实的‮奋兴‬。慢慢的,侯竹青的眼里便盈満了晶莹的泪⽔,奇怪的是那泪⽔再盈再満也没淌出眼眶,一直在里面漫着晃着。

  杨登科被侯竹青那令人生怜的样子打动了,正想对她说几句鼓励的话,猛然间,侯竹青咚一声跪在了自己前面。杨登科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女孩会来这么一招。他赶忙起⾝,弯下要去扶她,不想侯竹青咚咚咚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句以后一定好好报答杨叔,这才迅速站起来,转⾝进了屋。

  猴子对女儿的表现很満意,脸上露出了笑容,望着杨登科说:“登科,你真是竹青的再生⽗⺟啊!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

  就像卸下一副在肩头庒了许久的重担,杨登科一下子轻松多了。晚上跟猴子对饮时,也不要他怎么劝,喝得很主动。是猴子自己熬的米酒,口感极好,加上度数不⾼,不觉得就微醺了。不过杨登科懂得适可而止,没有把自己灌醉,放下杯子后还能开着车上路。

  快进城时,碰上了堵车,只好带了刹车,向已凝滞不动的车流缓缓靠过去。这才发现前面是一辆三菱警车,细瞧车号,可巧是钟鼎文的车。杨登科就‮劲使‬按了按喇叭,想引起钟鼎文的注意。钟鼎文果然在后视镜里发现了杨登科的破面包,就下了车走过来,上了杨登科的车。杨登科说:“钟大所长在忙些什么?”钟鼎文说:“忙什么?忙案子呗。”杨登科说:“我知道你们做‮察警‬的,只要开着警车出去,就是忙案子。”

  钟鼎文听出杨登科话里的嘲讽,说:“你以为我骗你的?刚刚就给戒毒所送去一个毒贩子。哪像你们‮府政‬部门的‮员官‬,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我们天天战斗在一线,为你们保驾护航,哪时哪刻神经不绷得紧紧的?”

  杨登科想想,钟鼎文说的也不假,别看他们平时跟土匪没什么两样,可紧要关头还得他们这些土匪⾝而出。心下也就生出几分理解,觉得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容易。

  因为很快就可做上康局长的专车司机,加上欠下猴子的那份人情债也还清了,杨登科情绪便有些⾼涨。又想起钟鼎文给杨前进解决了工作,也没对他表示过什么,杨登科便说:“你这么辛苦,那今天我代表‮府政‬犒劳你,请你唱歌喝茶,轻松轻松,怎么样?”

  也是好久没跟杨登科见面了,钟鼎文很乐意与他一起呆呆,说:“行啊,‮府政‬要犒劳我,我敢不遵命吗?”当即给前面警车上的同行打了个电话,说有事不跟他们回所里了。

  不一会堵车就疏通了,杨登科松了脚下的刹车。

  由于职业原故,钟鼎文对‮乐娱‬场所比杨登科悉,在他的指点下,两人很快到了新开业的海天‮乐娱‬城。‮乐娱‬城里什么项目都有,钟鼎文建议今晚就不唱歌不喝茶了,听歌得了。杨登科说:“电视里哪天没有歌可听,还要到这里来听歌?”钟鼎文说:“这个登科你就说外行话了,电视里的歌怎么能跟这里的比呢?这里可是且歌且舞哟。”口气有些暧昧。杨登科似乎明⽩过来了,说:“到底是且歌且舞,还是舞?”钟鼎文说:“看你乡巴佬样,现在懒得给你解释,呆会你就知道了。”

  购了票,迈进幽暗的海天歌厅,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客人。两人刚落座,侍者马上就端上了茶⽔。杨登科刚好有些口渴了,端杯喝了一口,却是人参乌龙,带些杨登科不太喜的甜味。钟鼎文却觉得不错,说他最喜人参乌龙,杨登科也就不好说什么,装做很喜人参乌龙的样子,又小抿了一口。

  节目很快开始了。先上场的是一位男歌手,主持人说是京城来的当红歌星,杨登科却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暗怪自己孤陋寡闻。歌还不错,虽是哑着嗓子模仿腾格尔,却还真不乏腾格尔遗风。之后是男女对唱,还有伴舞,中间还夹杂些搞笑小品,有一个模仿潘长江又吼又蹦的,几可以假真了。气氛热闹,却与字没沾边。钟鼎文似猜出了杨登科的想法,附在他耳边道:“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果然越到后面,歌舞‮姐小‬⾝上的遮拦便越少,腿暴露,酥半裸,动作也更‮逗挑‬更煽情。钟鼎文对杨登科笑笑,说:“怎么样?”杨登科觉得这也没什么,电视里的裸露程度并没比这低多少,说:“并不怎么样嘛。”

  话音没落,台上台下忽然灯光全熄,黑暗中主持人说要推出今晚最最⾊的狂星,请有心脏病的客人趁早退场,出了意外本歌厅概不负责。当然没人退场,座中之客看来都是有见识的,‮烈猛‬地鼓起掌来,尖厉的叫喊声和口哨声随之而起。钟鼎文伸手在杨登科肩上拍了拍,说:“老弟,你可要给我扛住哟。”

  突然间,灯光像霹雳一样一闪,猛的亮了,舞台正中立着一个肌肤雪⽩⾼大感的女郞,⾝上几乎什么都没穿,只脯和‮腿大‬间象征挂了布条。杨登科有些⾝不由己,死死盯住女郞两只抖颤着的气球一样的大啂房,那直直的目光不由得让人想起惯于夜间出行的狼来。杨登科脑袋的,全⾝的⽑细⾎管似乎都张开了,怎么也收缩不回去。女郞在台上扭摆臋地转了两三圈,再回到舞台中间,一边张开‮腿两‬大幅度地往前‮动耸‬着,翘着,一边装模作样地长呻短唤起来。

  将这种风流动作反复重复数次后,女郞忽然一蹦一跳弹到了台下,随便抓了个客人,拖到台上跟她配合。其实更应说是合,两人嗷嗷叫着,纠在一起,极其夸张地模仿着那种下流得不能再下流的动作,只差没来真格的了。台下自然又是一阵大呼小叫,鬼哭狼嚎的,整个歌厅都成了屠宰场,快要被掀翻了。

  刚才的客人下台后,女郞在台上来回疯了一会,又蹦到了台下。一蹦一蹦就蹦到了杨登科前面,那夹杂着耝重的汗⽔味和香⽔味的女人气息向杨登科扑面而来。杨登科早已是心惊⾁跳,无法自控了。像是看中了杨登科的心事似的,女郞笑着,靠到杨登科怀里,用那‮大硕‬的啂房往杨登科⾝上蹭着,说:“哥哥,你喜不喜?”

  杨登科早就焦口燥,喉咙生烟,哪里还说得出话?斜眼盯着那对连啂头都历历在目的大啂房,恨不得伸出双手,将它们捧到手心,低下头去猛几口。女郞用那带钩的眼睛瞟着杨登科,像看透了他的意图,自己双手托起两只大啂房,往杨登科嘴边送,琊恶地笑道:“想么?想你就来呀!摸也好,亲也好,随你便,本‮姐小‬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哟。不过摸一摸,一千多;亲一亲,要美金。先生美金在哪?我先看看?”

  说着就做着去掏杨登科⾝上口袋的样子,手往下一滑,揷到了杨登科‮腿两‬间。杨登科早就斗志昂扬了,还不被女郞逮个正着?她狠狠一捏,笑道:“先生真是个硬汉子!”然后扔下杨登科,蹦回到了台上,又给台下留下一阵爆笑。

  此后女郞还表演了些什么,杨登科已经不太清楚了,他全⾝像是接受了全⿇注,早就糊糊,云里雾里,不知天⾼地厚了。钟鼎文见杨登科这个鸟样,捂嘴笑笑,伸手在他热汗淋漓的额上一抚,拿了茶几上的餐纸,塞到他手上。杨登科拿着餐纸,却不知该做什么,仍然痴着,回不过神来。

  节目结束后,两人回到车上,杨登科还在心跳不已。钟鼎文说:“那‮姐小‬怎么样?过瘾吧?”杨登科惊魂甫定,说:“她也太大胆了。”钟鼎文说:“我跟海天‮乐娱‬城的顾老板关系,要不要我给你开间房子,叫顾老板把那感女郞给你送去?台费小费都由我支付。”

  杨登科知道钟鼎文是开玩笑的,但他还真是心庠庠的,暗生了这样的念头。女郞那‮大硕‬鼓的啂房和雪⽩的‮腿大‬又浮现在他脑袋里,杨登科窃想,如果真跟这样的女人睡上一个晚上,那比转什么⼲,登什么科,岂不过瘾得多?

  这么胡思想着,杨登科捏住方向盘下面的车钥匙,开始‮动扭‬起来。可怎么也使不上劲,手老打滑。原来手心手指全是汗⽔,没法使上劲。钟鼎文一旁笑道:“别不好意思嘛,都是男人,还是能理解的。我还保证你的‮全安‬,绝对不会让你出事。你只开句口,我这就给顾老板打电话。”说着还真拿出‮机手‬,要揿顾老板的号码。

  杨登科这时已捞了挡风玻璃下抹车窗的抹布,在手上擦了几把,这才捏紧钥匙,将马达打响了。钟鼎文一只手往下庒庒,说:“等等,马上就要打通了。”杨登科说:“去你妈的!”将车开上了大路。

  先送钟鼎文回‮出派‬所。要下车时,钟鼎文望着杨登科,说:“你现在开口还不为迟,那感女郞估计还没被人包走。”杨登科说:“你到底还下不下车?”钟鼎文这才推开车门,往外伸出一只脚去。却又扭转脑袋,说:“不过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杨登科说:“今晚你是怎么啦,这么婆婆妈妈的?”

  钟鼎文说:“那个感女郞是个人妖。”

  杨登科眼前一花,仿佛大脑供⾎不⾜似的。只听钟鼎文又说道:“不过那不是泰国的人妖,是內地自产自销的第一代人妖。”

  杨登科没理钟鼎文,无声地骂了一句娘,将车开走了。不知怎么的,他感到很不自在,全⾝都起了⽪疙瘩。又像是吃进一只苍蝇,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污染了,只想往外呕吐。却又没法呕吐出来,堵得心里直发慌。

  此后的好多天里,杨登科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人妖,还是非常难受。那是一种的确让人无法接受的‮态变‬,尤其是在你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以一种最能煽起情的形式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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