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地方有两大核心机构,一是组织部,管⼲部;一是财政局,管钱袋。
财政局预算处长的位置,位显权重,从来就是众人逐鹿的目标?。
沈天涯拼尽一⾝才学,数度起落浮沉,终于博得导领的常识,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预算处长的位置。然而在这个权力与金钱的漩涡中心,民不是谁都玩得转的。精明如沈天涯者,最后也只能落荒而逃。
原来机关也是一个适者生存的生态场,不仅要看能力,还要看能耐;不仅要讲工作,还要讲作;不仅要懂得卖力,还要懂得卖乖。另外还得有定力,要稳得住敖起,这才能够谋到一个好位置。
第一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是夜一之间,机手 信短忽然就盛行起来了。信短的內容五花八门,形形⾊⾊,有新朋老友的问候,有人同事的调侃,而更多的则是来历不明的小段子。这些小段子在民间和官方广为流行,花样翻新,令人忍俊不噤。
这天下午沈天涯跟着朋友易⽔寒去了文化馆。在易⽔寒家里玩赏他刚搜罗回来的一方歙砚。大约五点的样子,沈天涯的机手按二连二收到好几则信短,都是盛传一时的小段子。沈天涯就和易⽔寒讨论起这些小段子来,易⽔寒的别论让沈天涯开丁一回眼界。
紧接着沈天涯又收到了一则信短。这回不再是正在流行的小段子,也不是人亲友的问候,却是一条小道消息。这条小道消息今沈天涯深感意外,似乎跟他的前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让他窃窃而喜,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那则信短反复看了两三遍。没错,机手画面上的字迹十分清晰,语义也没有任何歧义。
然而沈天涯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他意识到自己⾼兴得也太早了点儿。
沈天涯记得那天上午市委办给财政局发了一个电话通知,星期天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点名要财政局长傅尚良和预算处长马如龙参加,并特别代做好汇报一季度财政预算执行情况的准备,星期六以前将材料打印三十份常委值班室。预算处有三位处级导领,除处长马如龙之外,还有沈天涯和徐少林两位副处长。沈天涯比徐少林先进预算处,也先提副处长。刚做副处长的时候,沈天涯很卖力,巴望着早⽇做上预算处长。可几年下来,预算处长换了两任了,也没轮到他的头上,他才意识到这个预算处长不是谁想做就做得上的,想做预算处长的念头就慢慢淡了下来。不过局里见他和徐少林在预算处呆的时间长,副处长的帽子在头上戴了多年了,便给他们解决了正处级待遇,官话叫做正处级副处长。这听起来好像有些别扭,却是拿得出堂而皇之的红头文件的。这几天省财政厅两位快要离开预算局的局长到昌都市来搞什么调研,事实是趁离开预算局前威风未减,到下面来游山玩⽔,马如龙和徐少林陪他们下县去了,大概还需两三天才回得来,家里就沈天涯一个处导领?傅尚良只好安排他尽快把材料写出来,好应付常委扩大会议。
写材料不像拿着财政资金指标给单位安排经费,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接到任务后,沈天涯心里很不情愿。也不知怎么的,要做苦力活了,导领的记忆力就好起来,总是容易想到你沈天涯,可有提拔重用的机会时,导领的记忆力却不行了,记不起你来了。不过不情愿归不情愿,沈天涯也不敢在傅局长面前有什么表示,回到处里就跟老张小李小宋几个打声招呼,拿了几张软盘回了家。沈天涯写材料已经不再用笔,早就鸟换炮,使上电脑了。
十年前,昌都市还是一个普通地级市。可那届市委班子很会来事,在别处的导领还只知道绕着农村里的薄田和厂矿里的破机器打转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对外招商引资了。还真引回来不少资金,很快修了几栋⾼房子。铺了几条大马路。城里城外的地⽪和房产也因而起了价,省內外甚至海內外各路客商纷至沓来,将钱庒到昌都的地⽪和房产里,将个平静的昌都市搅得热火朝天。省委也看好昌都市,帮着四处张扬,协助昌都市成功申请为副省级单列市。于是昌都市的⼲部夜一醒来就齐刷刷⾼靠了一级,科级成了处级,处级成了局级,几大家头头则成了副省级,大家彼此称呼对方的职务时调门就格外的⾼,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仿佛太也比以往灿烂了许多。
正在大家喜不自胜,弹冠相庆时,家国开始整顿房产地产市场,昌都市的经济泡沫一下子破灭了,除多了数十座⾼楼和几处杂草丛生的开发区,地方经济什么好处也没摊上,连过去还能勉強维持的地方财政,也因当时府政出面给开发商担保向行银借贷巨款搞开发,危机四伏,债台⾼筑,跟着陷⼊泥潭不可自拔。几年下来,全市累计财政⾚字已过了两个亿。相当于市本级财政四个亿的一半,算是跟二十一世纪保持了同步前进的速度。
不过财政再穷,也要寅吃卯粮,把⽇子过下去?何况昌都市这个副省级单列市的架子再也不会拆掉了?继续堂而皇之地摆在那里,⼲部们头上的乌纱帽依然那么耀眼辉煌。大家心里平衡得很,还乐着呢。他们似乎早忘了扔下这个烂摊子⾼就而去的那时的市委导领,把造成财政如此困难的罪过归咎于现任的市委常委导领,说是不该任命一个姓傅的人做财政局长,大家天天傅局长傅局长地喊,财政喊都喊“负”了,还指望有“正”?
还有人说问题出在财政局的办公大楼。跟那时一起兴建起来的什么国土大厦、物价大厦、统计大夏、城建大厦、安公大厦、教育大厦、这大厦那大厦一样,财政局的办公大楼也不叫办公大楼了,叫起了财政大厦的芳名。财政大厦共有十六层,最初的设计方案是⽩⾝绿顶,后有人提出。戴绿帽子总不是滋味,便改成自⾝红顶。戴红顶子好进步。谁知这红顶子一戴,昌都市的财政便开始出⾚字,后来⾚字一直就没断过,年年都出,机关里就流行说,昌都市财政看来是没办法了,要⾚字到顶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戴绿帽子得了,戴绿帽子名声是丑了点,但经济上是不会吃亏的,好多人本来穷斯烂矣,一旦绿帽子往头上一戴。别说⽇进斗金,至少⽇有所进,几年下来便会弄个家境殷实,吃穿不愁。比戴红帽子要強多少有多少。
有意思的是,财政越穷,导领就越关心财政重视财政,今天市委听汇报,明天府政要情况,后天人大政协来检查,好像生怕财政局算盘打得不够练,把加法打成了减法,或将金库里的票子划到了财政局长和预算处长人私户头上去了。这就给预算处派生了不少事情,几乎每个星期都有汇报材料要写,如果把这些材料摞起来,沈天涯真可谓“著作”等⾝了。
过去写材料,沈天涯主要靠一支笔,外加一把剪刀一瓶浆糊,修修补补,誊誊抄抄,属于体力活,比较辛苦。后来用上了电脑,就方便多了?只需先设一个空⽩文档,再调出过去的盘子,这里复制一个观点,那里剪切一段资料,再加进几旬市委市府政 导领近段这讲话那报告里塞着的漂亮新鲜的提法,酌。情修改几组数据,同时把前后文字衔接好,梳理顺畅,一个材料就像模像样了。
昕以手头这个汇报材料,沈天涯只在家里的电脑里弄了一个上午就拿了下来。但沈天涯没打算就这么出手,得等着常委值班室催材料时再拿去给傅尚良审阅。沈天涯知道,你的材料写得再完善,导领为了显示自己的⽔平,看过后都会提几条修改意见,若时间充裕的话,导领会一遍又一遍地给你提意见,让你一路改将下去。这就不可避免地要碰上两难境地,如果完全照导领意见修改,会把材料改得面目全非;不照导领意见修改,那又是不尊重导领。要想使材料还能像个材料,同时又尊重了导领,惟一的办法就是拖延,导领过问时只管说正在补充资料和数据,这样显得材料的难度大,不是一下子就写得出来的,导领也不好太过催。一直拖到材料急着要用了,导领考虑时间的问题,看材料时也就不会太较劲,让你稍做修改就可复印。
沈天涯将弄好的材料检查了一遍,觉得还満意。但光自己満意还不行,沈天涯便有意在材料里面弄了几个容易看得出来的病句和错别字,这才打印一份清样,又拷贝一张软盘,关掉了电脑。
恰好在民人医院财务处做副处长的夫人叶君山下班回来了,沈天涯配合她做起中饭来。
饭菜做好,儿子沈也进了屋,三人一起上桌吃饭。读小学三年级,扔掉饭碗就上学去了。有在家写材料的借口,下午不必去赶班,沈天涯就有无事一⾝轻的感觉。沈天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要午睡的,就是再忙再没时间也要躺几分钟,过一下瘾。平时时间不够,午睡都很潦草,今天何不趁机从容一回?于是过去拔掉电话外接线,又关掉了机手,大模大样躺到了上。
这时叶君山进房里来拿东西,沈天涯一眼瞥见她那动扭的微胖却仍不失风情的⾝,免不了意念顿生,伸手将叶君山拉到边,要有所作为。叶君山说:“我下午还要去行银对账,哪有时间跟你疯?”沈天涯嬉⽪笑脸道:“你去行银对账我不管,我先对了你再说。”几下就把叶君山扒了个精光。
也许是沈天涯情绪酝酿得満,叶君山也很配合,彼此的感觉都相当到位。沈天涯就暗想,自己虽然官场不怎么得志,但娶了这么个还算中用的女人,也值了。却不免恨恨地不出声地骂了一句:什么鸟预算处长,见鬼去吧!
又忽然想起那句昼不宿,夜不宿的旧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如醉如痴合着眼睛渐⼊佳境的叶君山听到笑声,睁开了双眼,诧异道:“你笑什么?”沈天涯掩饰道:“笑你越来越中用了。”
说着,搂紧女人,进一步加大了工作力度。
暴风骤雨过去之后,两人静静地相拥着躺了一会,叶君山就穿⾐下,在坤包里塞一把卫生纸,上班去了。沈天涯一觉睡到四点多才醒来。下洗了一把脸,吃了一个叶君山削好放在碟子里的苹果,想起好久没上书店了,就想趁下午有时间去逛逛,于是出了门。
想不到刚到书店门口,正要往里迈,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掌。回头,竟是多时未谋面的易⽔寒:沈天涯说:“⽔寒,好久不见,你从哪里冒了出来?”易⽔寒说:“刚从昌永回来,下午有空,到这里来买了几本书。”
沈天涯拿过易⽔寒的书,翻了翻,都是文物方面的,哪提得起趣兴?旋即还给了他,说:“在昌永掏了几坨金子?”易⽔寒把沈天涯拉到墙边,低头看看左右,神秘地说:“你不要到处说,我弄回一件宝贝。”
听易⽔寒如此说,沈天涯就不想进书店了,问他道:“宝贝在哪里?给我看看。”易⽔寒说:“在家里。”沈天涯说:“你还住在市文化馆吧?走,到你家里去。”
沈天涯招了一部的士,两人直奔文化馆。
易⽔寒所说的宝贝是一方歙砚,为国中四大名砚之一,是易⽔寒这次从昌⽔县紫霞寺一位老僧手中购得的。那是一方品相普通的黝黑的古砚,不少处已出现树轮一样的渗斑,砚边有三颗金星,砚台內似有细砂闪烁,行话叫金银晕光带。奇的是砚的背面,竞琢有“天保定尔,亦孔之固,得之兰溪天保山,摘经语铭之,香山居士琢”字样,字体楷中带行,苍劲古雅,琢刀所至,既利落又飘逸。
香山居士是唐代大诗人⽩居易,这是人所共知的。沈天涯暗想,如果这方歙砚实为⽩氏所琢,这就真是一件宝贝了,莫说价值连城,卖个二三十万应该不在活下。可如今假冒伪劣也太多了,假烟假酒假药假证假学历假头衔且不说它,连假爹假妈假处长假县长假专员都有,这所谓的古砚还能有几件是真品?沈天涯便对易⽔寒说:“你就不怕这是赝品?”易⽔寒说:“是不是赝品,暂时我也说不准,不过凭我这几年的收蔵经验,这方歙砚不像是赝品,我正在搜集资料,准备好好考证一番。”
沈天涯将砚还到易⽔寒手上,说:“考证出来是⽩氏砚后,肯定能卖大价,国中人有见者有份的传统,到时我也要来分赃哟,”易⽔寒说:“你也说得太难听了,这也是赃吗?是不是你在财政局分赃分多了?”
正说着话,沈天涯的机手脆脆地响了一声。沈天涯说:“谁发信短来了。”去掏机手。一边又说“天天都要收到几条信短,都是寻开心的?原先还有几分新鲜感,多了就无所渭了。”易⽔寒说:“这是你们这些有钱又有闲的人太无聊了,生出的新花样。”
一揿导航键,机手画面上立即跳出几句话来,沈天涯不觉笑了,说:“真是巧了,才提到分赃,这则信短上就有了一个赃字。”易⽔寒来了趣兴,说:“是吗?念给我听听。”沈天涯就念道:导领四怕:赃款被盗哥伟无效靠山年龄到街上警笛叫易⽔寒听了,点头道:“这则信短不错。不仅节奏韵律有点宋词和元令的遗风,其义也值得推敲玩味。”沈天涯知道,这个易⽔寒虽然沉湎古董太深,跟这个社会不太搭界.但他喜读异书,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都会另当别论。就想听听他的⾼见,怂恿他继续说下去。
易⽔寒就来了劲,说:“别看这只是四句明⽩如话的短语。其实涵盖面还广的。你看清了,第一句赃款被盗,代表钱;第二句哥伟无效,代表⾊;第三句靠山年龄到,代表权。这样岂不是钱⾊权都齐了?从古至今,我们都离不开钱⾊权,随便哪个都得过这人生三关,要不国人怎么会有四诗风雅颂,三关钱⾊权的说法?”
沈天涯忍不住笑起来,指着易⽔寒说:“我只听过四诗风雅颂,三光⽇月星一说,几时又冒出了一个三关钱⾊权?”易⽔寒说:“老兄你这就差了,连马列主义都在不断创新,语言文字还能墨守成规?要知道,不创新就缺乏生命力。”沈天涯说:“我算服了你了。那第四句街上警笛叫呢?”
易⽔寒轻咳一声,不慌不忙道:“第四句是最妙的,没有这第四句,这则信短再好也还是显得平淡,档次上不去。”沈天涯说:“何以见得?”易⽔寒说:“你说警笛代表什么?代表法。我们常说钱大,有钱能使鬼推磨;常说⾊大,⾊胆可包天;常说权大,权可倾朝野。可钱再大⾊再大权再大,能大得过法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你想想,如果这个社会钱⾊权都比法大,那这个社会还能有救?所以说,法大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导领如果听到警笛叫还晓得怕的话,说明这个社会除了钱⾊权,还有法和正义在。”
听了易⽔寒这一番怪论,沈天涯叹道:“不久前我到市行政学院参加了一期青⼲班学习.那些号称教授的教员竟把活生生的形势教育课讲成了一杯⽩开⽔:行政学院归市委组织部管,我有一位姓⾕的同学在市委组织部当支二长,我去建一议,请你去行政学院做教授好了。”易⽔寒说:“你别挖苦我了,我这是信口开河,哪登得大雅之堂?”
两人正说着,沈天涯的机手又响起了信短提示音。沈天涯又念道:群众四怕:股票被套老婆跑掉米抛光菜打药做好事成被告沈天涯念毕,易⽔寒叫好道:“这条也不错,如今世风每况愈下,小民百姓不怕天不怕地,这四样东西如果摊上了,还真恼火。我们文化馆就有一位姓游的文学专⼲,一直没搞出什么名堂,穷得叮当响,后见一位美术专⼲炒股发了小财,也借钱一头扑进股市,结果一年下来,全部套牢,老婆一怒之下跟人跑了。恰好那几天一个远房亲戚来城里求他找工作,游专⼲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上了街,跑了一个下午,工作没影,只好先下馆子解决肚子问题,等第二天再想办法。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当晚两人就上吐下泻,严重脫⽔,瘫在家里,幸亏文化馆的人发现得早,把他们弄进了医院,一检查。说是吃了抛光米和打了农药的菜所致。这也就罢了,那位亲戚从医院出去后,一纸诉状将他告上了法庭,理由是游专⼲不想给他找工作,串通饭店老板,要毒死他。”
沈天涯有些不相信易⽔寒说的这些,笑道:“你是编故事给这条信短找注脚吧?”易⽔寒说:。我有这个义务吗?这个游专⼲就住在我隔壁单元二楼,你不信,现在我就带你去问问他,看我是不是说的假话。“沈天涯说:”别辛苦你了,我信就是。“
话音没落,又来了一则信短。沈天涯说:“今天不是信短节吧。”揿了导航键。也是巧了,又是四怕。沈天涯给易⽔寒念道:小官四怕:一怕导领来打牌,钱往外掏回不来二怕情人怀了孕,上班老婆来拼命三怕陪酒不能喝,导领面前难推托四怕靠山垮了台,一切⽩搭得重来沈天涯念完,易⽔寒笑道:“这一条也确切。”沈天涯说:“愿再闻⾼见。”易⽔寒说:“一方面,小官⾐食不愁,没有群众的四怕。另一方面,官不大,赃款赃物也不会多;官小年纪轻,肾功能健全;靠山垮了台还可投靠新主子,自然没有导领的四怕。小官道最多的是这三种人,最怕的也就是跟这三种人的关系处理不好,那就是导领、老婆和情人。”
沈天涯想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但他却说:“你只说对一半,我却没有这四怕。”易⽔寒说:“你一个处级于部,算得上七品官了,介乎大官与小官之间,自然没有四怕。但你有老婆吧?有情人和靠山吧?”沈天涯说:“老婆人人都有,情人和靠山可遇而不可求,怎能说有就有的?”易⽔寒说:“你又错了,天上哪有现成的馅饼往下掉?你得去找啊,不找有自动送上门的?特别是权力,你得用点心,湖北的张二江不是写了一本《下级学》么?你先学会做下级,学通了,还有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小人不可一⽇无钱,君子不可一⽇无权,当了大官,有了大权.什么都会不请自来,这叫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沈天涯说:“你也说得太轻巧了,这官位和权力是说学就学得来的?”
说着,沈天涯忽然感到无聊起来。他到易⽔寒这里来,潜意识里是想逃避一下让他烦心的现实,不想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这些俗不可耐的话题上去了。沈天涯沉默片刻,看看机手画面上的时间,快到五点半了,就说:“你看,不觉得就到了下班时间了。”易⽔寒说:“你不是把我这里当成你的预算处吧?”沈天涯说:“不是预算处也该走了。”
抬了腿往外走去,不想快到门边时,又来了一则信短。这回沈天涯没有再去掏机手,却向易⽔寒伸出了手,要和他握别。易⽔寒将沈天涯的手一挡,说:“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你们官场中人。”沈天涯说:“谁规定只官场中人才能握手?”将手收了回去。
转过⾝,正要去拉门闩,信短提示音又响了。沈天涯有些心烦,义有些心庠,忍不住把机手拿到手上,去揿导航键。
这一回画画止不再是打油诗,而是一条写实的消息。
沈天涯就痴在了门边,反反复复将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看得眉角上扬,眼睛泛出光来:易⽔寒有些奇怪,走过来,说:“什么好消息?把你喜成这样?”沈天涯说:“也没什么,一条小道消息。”易⽔寒说:“小道消息是最实真最准确的消息,给我看看。”把沈天涯的机手要了过去。只见画面上写着这么几个字:马如龙得了脑溢⾎。
开始易⽔寒不明⽩沈天涯为什么会为这几个浅显的字眼⾼兴,把机手退还给沈天涯,说:“马如龙是谁?”沈天涯关掉信短,退到待机画面,说:“你没必要知道。”易⽔寒说:“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沈天涯说:“那你猜猜。”易⽔寒说:“从你的表情看,我估计这个马如龙不是你们的局长就是副局长。”沈天涯笑道:“你这人搞收蔵真浪费了一个人才,告诉你吧,马如龙是我的顶头上司,预算处长。”
易⽔寒也笑了,一针见⾎道:“马如龙是预算处长,你沈天涯是预算处副处长,现在预算处长马如龙得了脑溢⾎,你这个预算处副处长不⾼兴谁⾼兴?”沈天涯说:“我大概还没你说的这么卑鄙吧?”易⽔寒说:“也不能说是卑鄙,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不是做了多年的预算处副处长和正处级副处长了么?这次马如龙出了意外,给你空出一个肥缺儿,你也媳妇熬成婆,该出息了。
这话说到了沈天涯的隐处。但沈天涯知道事情并非像易⽔寒说得这么简单,说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预算处还有一个徐少林,他比我有手段,何况预算处长人选是要市委主要导领点了头才定得了的。”易⽔寒有些不相信.说:“预算处长不也是处长吗?又不是市管⼲部。”沈天涯说:“你不知道,预算处长比市管⼲部还市管⼲部。”易⽔寒说:“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下你至少有了进步的可能了嘛。”
沈天涯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放心里想想还多少有点意思,说穿了就索然无味了。他打开门,就要往外走。不想易⽔寒却在后面幽幽说道:“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子吗?”沈天涯回头望望易⽔寒.不明⽩他话里的意思。易⽔寒笑笑道:“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子?”沈天涯摇头摇,说:“不知道。”易⽔寒说:“你走吧,不知道就算了。”沈天涯的胃口已经被吊了起来,仍站着不动,说:“你别气我行不行?”
易⽔寒就一脸的无奈,说:“今天是四月一⽇。”沈天涯说:“我还不知道是四月一⽇?我还知道昨天是三月三十一⽇,明天是四月二⽇呢。”易⽔寒说:“你就别幽默了,好不?”沈天涯说:“谁幽默了?”
易⽔寒想不到沈天涯也有不开窍的时候,只好点破了说道:“今天是愚人节。”
“愚人节?”沈天涯终于明⽩了易⽔寒的意思,说:“你是说,这条信短是有人故意愚弄我的?”易⽔寒说:“也许吧。”沈天涯说:“愚弄就愚弄吧,马如龙得不得脑溢⾎跟我没太大的关系。”
话虽这么说,沈天涯还是感到有些遗憾。马如龙得了脑溢⾎.多少还可有些幻想,如果不是这回事,岂不完全断了这个念头?沈天涯又将这条信短调出来,倒要看看是哪里发来的,不想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的号码,既不是机手号码,当然也不是座机电话号码,座机电话号码是发不出信短的:沈天涯想打电话过去骂对方几句,也无从拨号,又想想既然是愚人节,人家只是开开玩笑,你这么当真,岂不好笑?
但沈天涯的情绪怎么也上不去了,恨恨地将机手关上了,他不愿再看到有人把信短打到他的机手上来。
离开文化馆后,沈天涯在街上徘徊起来,忽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他不想现在就回去,回去无非就是吃饭和觉睡。去哪位朋友或同事家串串门,正是下班后进屋做饭的时候,人家没工夫陪你说话。沈天涯就在街头转。一转就转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口,也不管是什么片子,买了张票就进去了。那是一部言情片,沈天涯早就对这些爱呀恨呀的玩意儿失去了热情,看了半个小时就起⾝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已经八点多了,沈正在做作业,叶君山则在厨房里洗碗,见沈天涯这个时候才回来,就数落道:“你去了哪里?机手不开,我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有事找你这位大处长的。”沈天涯说:“常委扩大会不是还有两三天吗,他们急什么呢?”叶君山说:“谁说常委扩大会了?你们处长马如龙出事了。”
沈天涯就愣住了。他暗想,愚人节的信短莫非也有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