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虽然我怕助长你的自负,”丝·哥尔德曼从早饭桌对面说“我还是要跟你说,你昨天晚上在电视上表演得很好。再来点咖啡?”
“好的。”尼姆把杯子递了过去。“谢谢。”
丝端起咖啡壶倒出了咖啡;象往常一样,她的动作轻松、优雅、利索。她穿了一件绿色的宽大便服,与她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形成了生动的对比。她的脸上略微搽了点脂粉,不多也不少,和她那牛加玫瑰花的脸色配得正好。不管时间多早,丝看上去总是落落大方,无疵可寻的。尼姆看过许多其他女人早晨起后身穿便服的样子,心想他对丝应该心满意足了。
这天是星期三。布鲁克赛德的D以后几乎一个星期又过去了。由于工作时间过长和几周来的压力过大,昨晚又在闷热的电视演播室的灯光照下参加一个节目,尼姆感到异常疲倦。今天早晨他起得很迟,一直睡到八点三十分才起。他下楼以前。莉娅和本杰已经去参加一项全天的娱乐活动了,现在他正和丝一起消消停停地吃早饭,这是很少有的事情。尼姆已给办公室打过电话,说他早晨不去上班了。
“莉娅为了看《祝君晚安节目》很迟才睡,”丝说。“本杰也想看,可是睡着了。要知道,孩子们嘴上不会说,可心里都为你感到自豪。实际上他们在把你当作偶像崇拜。不管你说什么,都象是上帝说的一样。”
“这咖啡不错,”尼姆说。“是新牌子吗?”
丝摇摇头。“这是因为你不常喝。你听到我讲莉娅和本杰了吗?”
“听到了,我也正在想这件事。我也为孩子感到自豪。”他咯咯一笑。“今天是该我听好话的日子吗?”
“如果你认为我对你有所求,那你错了。我只是想我们能经常这样在一起吃早饭。”
他说:“我尽量争取。”他心里纳闷,丝现在特别和颜悦,是不是因为她象他一样也感觉到近来由于他的冷漠而在他们之间产生的隔阂又加大了,还是最近由于丝本人对某种兴趣的神秘的追求,不管这可能是什么兴趣。他暗自思忖着,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他自己漂亮的老婆失去兴趣,而去爱慕其他女人?他想答案大概是厌旧,加上一股寻求新领地、征服新对象的强烈望。
“你在电视节目上有两次显得很气愤,快要发火了。”她说。
“但没发出来。我牢记着那些愚蠢的规定。”没有必要解释管理委员会的执行“温和路线”的决定。做决定的当天他就跟丝讲过了,而且她也表示过对他同情。
“伯德桑想引你上钩,是吧?”
“那个狗娘养的想那么干,”尼姆脸怒容地回想着。“但没得逞。”
戴维·伯德桑是一个叫做“电力为人民服务”的用户积极分子组织的头子。他也参加了那次电视节目。伯德桑对金州公司做了尖刻的批评,说公司下的每一件事都出于最卑鄙的动机。他含蓄地说尼姆自己的动机也好不了多少。他还攻击了金州公司最近要求增加电费的申请,而关于这项申请很快就要做出裁决了。尽管有这些挑衅,尼姆仍然保持着冷静,勉强按照规定的方针行事。
“今天早晨的《记事报》说伯德桑的纽织,还有红杉俱乐部,将要反对修建图尼帕的计划。”
“给我看看。”
她把报纸递了过去。“在第七版上。”
这又是丝的一个长处。她总是要比大多数人早一步得到消息。在做早饭的同时,她已翻阅了《西部记事报》,这也是她典型的做法。
尼姆很快就翻到了这一条消息。消息很短,内容丝全部讲过了,但这使他想出了要采取一项行动,得马上赶去办公室才行。他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咖啡就站了起来。
“今天回来吃晚饭吗?”
“尽量争取。”看着丝柔和的笑脸,他想起他不知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然后由于某种原因又回不来。象那天晚上开车去阿黛丝家一样,他不合情理地希望丝有时候不那么耐心就好了。他问她:“你为什么不偶尔发次火?生次气?”
“那样有用吗?”
他耸耸肩,既不知道怎样理解她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哦,有一件事情。妈妈昨天打电话来了。她和爸爸希望我们下周的星期五去吃晚饭,把莉娅和本杰带去。”
尼姆在内心里暗自叫苦。到丝的父母纽伯格夫妇家去就象进犹太教堂一样:他们千方百计地让别人觉得他们是笃信犹太教的。他们总是明确地宣布食物都是符合犹太教规的;纽伯格夫妇甚至还备有两套餐具,一套用于食,一套用于制品。饭前对着面包和酒要做一番祈祷,洗手时又有一套仪式。饭后还要做庄严的祈祷,纽伯格夫妇按照东欧的习惯把这说成是“当主教”如果餐桌上有,莉娅和本杰就不许喝牛,要是在家里这样可不行。然后还要施加相当明显的压力。他们会大声嚷嚷着说简直不明白为什么尼姆和丝不守安息①和其它节日;天花坠地描写他们参加过的那些犹太教的成年礼,言下之意当然是本杰要上一家希伯来小学,这样到十三岁就可以举行成年礼。以后回到家里,因为孩子们还是小小年纪,并且好奇,就会有些问题要尼姆回答,而这些问题他还没有准备好答案,因为他内心有矛盾。
丝在这种时候总是保持沉默,可是他偶尔也想过,她的沉默实际上是否就是和她父母一起反对他的一种联盟。十五年前丝和尼姆结婚时,丝表示过她对犹太教规是无所谓的;这是对她家里正统犹太教的清规戒律的明显反抗。但她变了吗?丝在内心深处是不是一个传统的犹太母亲——她希望莉娅和本杰接受她父母的信仰所要求的一切形式?他想起了几分钟以前她说的关于他和孩子们的话。“事实上他们在把你当作偶像崇拜。不管你说什么都象是上帝说的一样。”这些话是想婉转地提醒他,他也是个犹太人,要他接近宗教吗?尼姆从未错误地按照表面价值来看待丝的柔和;他意识到在柔和的外表下面有着不亚于任何人的真正的力量。
但除此以外,尼姆知道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丝提出的到她父母那儿去的要求。何况丝一向对他很少提出要求。
“好,”他说。“下星期是肯定的了。我到办公室以后,看看星期五是否行,再打电话给你。”
丝犹豫了一会儿说:“别费那个事了。晚上告诉我吧。”
“为什么?”
丝期期艾艾地说:“你一走我也要走了。我要出去一整天。”
“什么事?你到哪儿去?”
“哦,东跑跑西逛逛。”她笑起来了。“你到哪儿去都跟我讲吗?”
又是那件事了。那件秘密。尼姆感觉到一阵对那个无名氏的妒忌,然后自己说服自己:丝也有道理。正如她提醒他的那样,有很多事情他都没告诉她。
“祝你全天愉快,”他说。“晚上见。”
在门厅里,他伸出两臂搂着她,两人接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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